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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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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乔清池沾了沾墨,连头也没抬,“我尚未画完。”

    “哟?画的什么,我看看……”

    庆寿公主将梅花递于丫鬟,起身笑道:“好久没见清池画画了,难得你今日有这个雅兴,我可要先睹为快。”

    他手腕一转运笔收尾,继而抖了抖画纸,颔首微笑:“有一阵子没动笔了,只怕让长公主笑话。”

    “你的画技我心里有数,再粗劣也要让我瞧瞧。”说着,庆寿公主把画小心摊在手中,上下一瞥,眸中越笑越深,“我说你为何遮遮掩掩的,原来是画的明家小姐……”

    他涩然一笑,拿扇子掩住嘴角,颇有几分窘迫。

    听得这话,宜春郡主和几位小姐们都赶上来瞧,皆怔了一瞬,随后笑吟吟道:“画得可真像,改明儿乔公子也要给我画一幅。”

    他含笑应了声好。

    一听是画的明小姐,明绣只当是自己,甚是得意地放下茶碗悠悠走来:“我和乔公子说话不多,难为公子这样记挂着。不过只画了我不画其他姐妹,这倒让我心里难安了,下回公子若有闲暇,也帮着其他姐姐们画一两张肖像吧。”

    乔清池收了扇子,垂眸淡笑,并未应她,反而是旁边的宜春郡主别过头去强忍住笑。明绣瞧着奇怪,绕过案几把画抢了来看,登时就变了脸色,咬着下唇低声道:“怎么不是我?”

    终于有人没憋住“噗”的一下险些笑出声。

    “小姐,小姐。”杏遥偷偷瞄了一眼,跑到她跟前满脸欣喜,“是画的您呀!可好看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呢!”

    明霜还在慢吞吞吃羹,端着碗甚是不解:“什么?”

    “乔公子画了一张您的像。”她重复道,“不是三小姐。”

    居然不是明绣,这倒是稀罕事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宜春郡主就伸手招呼道:“霜儿快来看,画的你呢。”

    杏遥忙推着她到桌边去,明绣涨得满脸通红,索性背过身去,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明霜从郡主手中接过画卷,入目即是皑皑白雪,远山苍茫,红梅点点,她站在雪中,大红的斗篷如烟似雾,眉眼间几分带笑几分温软。

    她并未坐着轮椅,双腿笔直而立。

    杏遥在一边儿看着不住微笑,却见明霜双手轻颤,缓缓抚上画里的人,良久良久,才似笑非笑地开口:“我……我都没见过自己站着的样子,原来我站起来是……是这样吗?”

    她蓦地开始回想,想多年前她在地上奔跑时的感觉,风从耳畔吹过,双足结结实实地踏着土地,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看所有她想看的风景。

    四下里一片静默,乔清池将她眸中的向往尽收眼底,神色不禁一沉。

    等回过神来,明霜才微不可见地抚了一下眼角,莞尔道:“乔公子有心了,明霜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平生,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这样画我……”

    他眉峰轻皱,不禁开口:“治不好吗?”说完又觉得太失礼,正要改口,明霜却笑着摇头:“瞧过大夫了,都说……不好治。”

    庆寿公主十分同情地叹了口气:“世上医生千千万呢,总有能医好的,你别灰心。”

    她似乎看得很开,表情如常地笑着应了。

    突然不太习惯她露出如此神色,乔清池轻声道:“这画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可以么?”

    他失笑:“本就是画的你,自然是要送你的。”

    在场人的目光皆齐刷刷地投过来,多少明白了些许,然而明霜只注意着那副画,很是小心地捧在手中,“多谢乔公子。”

    “客气了。”

    明绣适才出了糗,自是半点不想留在郡王府里,直拉着明霜说要走。正巧她也觉得无趣,于是两个人便提前告辞离开。

    明绣走得快,气哼哼地从角门踱步而出,明霜却一直盯着那副画看,有些魂不守舍的。杏遥见她神色不对劲,忙把画儿收了,“小姐,咱们回家再看吧,当心把画给弄脏了。”

    “也是……”她讪讪一笑。

    小厮引着他俩出去,还未走近就看见角门边有人抱剑而立,背脊笔直如松。

    明霜不由得叹出声来:“你何必呢,万一冻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他转过身,展目望见她,眉目立时温柔下来。

    “小姐。”

    “站多久了?没吃饭吧?”看他沉默,明霜取出帕子给他拂去肩上的霜雪,“我就知道,你看都起霜了……”

    她指尖略过脖颈的时候,尚存着一丝暖意,应当没有受寒。江城松了口气,“我没事。”

    “诶,对了,我给你看一幅画。”她从杏遥怀中拿了,迫不及待展开给他看,欣喜道,“瞧这个,好看么?”

    画中的人是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长身玉立,正含笑轻嗅一簇红梅。他有些惊讶这作画之人的心思,偏偏避开了她最忌讳的轮椅,也难怪明霜会高兴成这样。

    “好看。”他点头。

    “你也觉得好看是吧?”明霜双眼弯弯而笑,垂眸去再一次抚上画卷,喃喃自语,“我也这么觉得……”

    她的语气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杏遥和江城相视一眼,尽量轻地把画抽走,“该回去了,小姐,你看……三小姐在马车那儿等着了。”

    她也没去看明绣,心不在焉地道了声好。

    回到家后,明霜时常在炉子边坐着,膝上摊开一本书,却没有看,怔怔地发呆。那副画她命人裱了起来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瞧见。

    画里的人是她,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是她,她这样望着望着,望久了好像自己真的能站起来了一般。

    一夜北风紧,下了厚厚的一场雪,早起开窗一看,万里江山一片白。明霜披着斗篷走到门边,两个小丫头在扫院内的雪。她定定地瞧了一阵,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撑着轮椅的扶手咬牙想站起来。

    她能感觉到双脚踩到了绵软的雪堆上,周围的景物在视线中瞬间开阔,仿佛天空也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原来这就是他们眼里的世界,她茫茫然的想。

    “噗通”一声响,她还没站稳就重重摔在地上,雪里的寒意穿过层层衣衫渗透至胸腔,小腿上隐隐作痛。

    手腕上忽传来暖意,有人扣住她的手,扶着她坐起身来,结实的胸膛温暖异常,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小姐!”杏遥听到声音跑出来,一见眼前的情景登时吓了一跳。她俯身跪在明霜面前,急忙拍去她身上的雪花。

    明霜勾起嘴角笑道:“小姐真是没用啊……”

    “我本来想,也许走几步不是什么难事的……”

    杏遥听得心里发酸,红着眼睛看她:“小姐……咱们以后总能……总能好的。”

    以后?

    所有都对她说有以后……

    可以后又在哪里?

    她说不出话来,双目却湿热难当,长久以来压抑的悲哀突然间如洪水决堤,斗然把她淹没。她流着眼泪,拼了命捶打着已经冻得麻木的小腿。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腿是这样……都是它不好,都是它不好……”

    杏遥哭得手足无措:“小姐,小姐你别这样……”

    江城皱着眉将她手臂捉住。

    “你别碰我!”明霜试图挣扎出来,奈何他力气大,如何也挣不开,她泪眼婆娑地冲他喝道:“大胆,放肆,你放手!”

    这还是他头一次违抗她的命令,明霜气头一上来,随手拔了簪子就往他身上刺去,银质的发簪映着白雪,光辉夺目。

    她大约是握得太紧,手背上青筋凸起,杏遥在旁看得发怔,眼睁睁地见江城衣衫上浮起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已经松了手,在原地神情平静地由着她发泄。等明霜足足刺了数十下,失控的情绪才渐渐褪去,只盯着他胸口的伤不住喘气。

    院里的丫头们都不敢出声,除了上次腿疾复发,从未见明霜像今日这样疯魔过。她素来和蔼,笑容明媚,无论明锦明绣如何损她,她脸上都是笑着的,似乎天大的事与她都不相干。

    都以为她看得开,是个爽朗的人,原来她终究也是在意的……

    她想站起来。

    想站起来。

    比任何人都想治好这双腿……

    冰冷的雪水划开,她裙摆上被润湿了大半。明霜无力的攀着江城的肩头,垂下手来“哐当”一声丢了簪子,突然埋首在他怀里狠狠地呜咽。

    “小江,我好想医好它……”她哽声道,“我想医好它啊……”

    眼泪如泉水般涌出,瞬间浸透他衣襟,她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个天昏地暗。

    衣衫被她紧紧拽着,江城心中百转千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宽慰。隔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伸出手,轻抚上她背脊,像哄孩子一般,笨拙地拍了两下。

 第34章 【一番凉】

    哭过之后,明霜很快就睡着了,江城抱着她回榻上。因在雪地上坐了一阵,她手脚冰凉,连在梦中眉头都是紧蹙着的。

    他不由担心:“她腿受不得寒,叫个大夫来看看吧。”

    “诶。”杏遥颔了颔首,转眼瞧见他胸前殷红点点,也关切道,“你怎么样啊?我看小姐她……下手挺重的。”

    “小伤,不碍事。”江城不以为意,转而皱眉问她,“那幅画,到底是何人送的?”

    杏遥叹气:“哎,还不是那位乔公子么。”

    “乔?”

    “就是上次咱们在夜市上遇到的那个,公主的赏梅宴他也去了,临走前把画儿送给了小姐,还说是特地画给她的。”她一面说一面摇头,“不行,小姐这衣衫湿透了,得赶紧换下来,当心一觉醒了激出病。”

    杏遥忙招呼未晚和姚嬷嬷过来帮忙,冲江城道:“江侍卫,屋里不大方便……有劳你去请下大夫了。”

    “好。”他依言应下,将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明霜一眼,方才举步往外走。

    经她这么一闹,杏遥自然不敢让明霜再看那幅画,生怕又惹她伤心,索性偷偷藏了起来,幸而明霜也没嚷着要瞧,这场风波才总算是过去了。

    渐渐到了正月末,萧问已准备启程南下回江陵,江城请了半日假,一路送他到城门外。

    “行了,再送就该出城郊了,你还得回明家,咱们就此拜别吧。”萧问紧了紧肩上的包袱,朝他拱手。

    江城正欲点头,忽然叫住他:“对了,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萧问牵着马转身,“你说。”

    “江陵可有名医能治断骨的?”

    “名医倒是有不少,就是不知你要治怎样的病……”他琢磨道,“怎么,是你哪位朋友伤了骨头?”

    他不便细说,只道了声是,“陈年的旧伤,小时候不慎摔下马车被车轮子碾了,小腿折得厉害,使不上劲……不知能不能医好。”

    萧问听完面上就露出一丝为难的笑容:“这可难了,照你这般描述,她的腿只怕是废了,何况还隔了这么多年,治好的可能性真不大。”

    “我也知道。”江城苦涩一笑,“不过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忍心。”

    “成。”萧问倒是爽快,“我回去让王爷帮忙给你留个心,把江陵的名医都给你请来,横竖死马当活马医嘛,万一就治好了呢!”

    他微微一笑,施礼道:“那就多谢了。”

    “咱们俩还客气什么。”萧问翻身上马,勒着缰绳回头看他,“走了,你多多保重。”

    “保重。”

    *

    过了元宵,那走亲访友的人才慢慢消停下来,明家原本人口就不多,也不至于像别家那么忙碌,几顿饭吃完就没什么人需要拜访了,日子渐渐清闲。

    明霜的画虽被杏遥收了,但自打从郡王府回来之后,乔清池却隔三差五的往她院子里送书信,她倒是每日都有事做了,伏在案几上提笔回信,不时看着看着还会笑出声。

    杏遥捧着托盘在门边偷偷张望,悄声对江城嘀咕:“这个乔公子到底写了些什么,逗得小姐这么开心?”

    大约是习惯了他的沉默,兀自又说下去:“不过也好,前几天他的画儿可把小姐刺激得不轻,眼下就当是赔罪了。”

    顺着她视线看去,明霜正对着那封信,边琢磨边下笔,弯弯的柳眉笑靥如花。江城愣了愣,微垂下眼睑,随后不自在地挪开目光。

    “遥遥。”明霜把信叠好,唤她进来,“把这个寄到乔公子家里去。”

    “诶。”

    “可不准偷看。”

    她笑道:“知道了。”

    杏遥走后没隔多久,赵良玉就派人来请她过去,说是生意上的事情。刚好过完年,明霜猜到他这是一直瞒着不敢说,忙命江城准备车马,赶到界身巷的新铺子。

    店面比之前的大,伙计也多了不少,但客人却并不及以往那样多。赵良玉引她到小书房,高小婉端着茶捧到她跟前。

    明霜顺手把她抱在怀里,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好?”

    赵良玉皱着一张脸把账本拿给她看:“大的问题倒是没有,只不过生意不如从前那么好做了。”

    明霜垂头翻了翻,进账的银子的确不算可观。按理说不应该啊,她当初看中这间铺子正是因为这条街是专做金银彩帛交易的地方,商贩多,需求量也大,怎么反倒不如从前了?

    “什么原因,你查清楚了么?”

    “咱们的料子不够新。”赵良玉回答,“这边的商户追求心思灵巧的绸缎花样,这得有专人来画花样子才行。”

    原来是看不上布匹的款式,明霜咬着嘴唇思索,难怪这附近的绸缎铺不多,原来是买家要求苛刻。

    “能找到这样的人么?”

    赵良玉说得模棱两可:“会画画的其实不难找,难是难在要画得精巧,这要一定的时间……本来想着小姐是大户人家出身,说不准这方面的人面比小人广……”

    提到画画,她脑子里骤然蹦出一个人来,随后又觉得不妥:“不妨事,你也去四处找找。我这边若是有消息,会提前告知你。”

    “好。”

    不过当下伙计增多,要管工钱、置办蚕丝、再自己留点体己,光靠这些可不够。明霜又把账本摊开,闭目思忖,忽然睁开眼,果断道:“铺子里还有上回卖绸缎攒的一笔钱存在钱庄,你全取出来,拿去放印子。”

    她话音刚落,在场的都惊呆了。

    赵良玉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好在江城早已习惯,是头一个回过神来的,“小姐你……你要放印子钱?”

    “怎么?不可以吗?”

    他沉声道:“那都是为富不仁之人做出来的事,您……”

    没等他说完,明霜就拉下脸打断:“你说谁为富不仁了?”

    这回江城倒是反应极快,当即道:“……是属下。”

    高恕:“……”

    赵良玉掩着嘴角轻咳一声,“这个……放印子倒也并无不可,咱们利钱要少点也就是了。只不过放钱容易收钱难呐,那些个泼皮无赖,明明兜里有钱,你管他要,他却死活不给。总得请些能打能制得住人的闲汉去讨钱才行。”

    “这个容易。”明霜抚掌一笑,伸手把江城拉过来,“小江就能打呀,让他去讨,他一个人能打二十个。”

    “这怎么行!”高恕听完几乎是拍桌而起,肃然正经道,“这岂不是地痞流氓么?大公子如何能去?更何况放印子那是嗜血的资本,吃肉不吐骨头的,您这样做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分别?”

    明霜略有不悦:“你说谁草菅人命?”

    江城满脸无奈,忙道:“……是说属下。”

    高恕:“……”

    这回连高小婉都抬起头来多看了他几眼。

    “说你也不行。”她一本正经地摇头,随后收回视线来,“但凡做生意的,谁不讲奸诈二字?大家都是张嘴要吃饭的人,眼下铺子难周转,我也不过是为了生计着想。”

    生怕高恕说话惹她不快,赵良玉率先开口:“就按小姐说的办吧,顶多咱们挑些信得过的放钱,少收些利,就当是行个善了,是吧?”

    高恕没搭理他,看自己说不上话,也就不再多言。等明霜拉着小婉去院子里玩雪,他才走到江城身边叹道:“大公子,您也太纵着小姐了!”

    闻言,他倒是不以为意地淡笑,“你也说了她是小姐,纵着她应该的。”

    “这……”

    见他眼底里锋芒不显满是柔和,高恕也不好得再言语,没奈何地摇了摇头。

    街巷之外,乔清池驻足而立,若有所思地摇着折扇,自言自语:“她怎么会在这儿……”

    旁边的小厮踮脚一望,看见是明霜,遂笑道:“姑娘家爱看首饰、绸缎什么的,也不是稀奇事。”

    “的确并非稀奇事。”他把折扇一收,似笑非笑道,“不过,她好像对这一间店情有独钟……我记得这铺子是年前才搬过来的吧?”

    小厮点头说是。

    “好像没搬来之前,她也是时常光顾……”乔清池垂首走了两步,忽然吩咐他,“去想办法查一查这家绸缎铺的底细。”

    “小人明白。”

    *

    从铺子里回来,天色已渐晚,夜幕降临,气候也跟着降下来,雪花飘落。杏遥赶紧撑了伞给明霜遮挡,快步往住处走。

    不想刚从花厅穿过,迎面就看见有个人跪在廊下,浑身落满了霜雪。

    “诶,等等。”她叫停步,探头打量,“大冷天的,谁在那儿跪着?”

    “不知道。”杏遥直往手里呵气,把斗篷给她掩了掩,担心风雪飘进去,“小姐,雪越下越大了,咱们先回去吧,别管了。”

    “你也知道冷,人家就不冷了么?”明霜让她推自己到回廊里蔽风雪,一面招呼江城,“小江你去看看,瞧他背影清瘦,怕是个孩子。雪水刺骨,长久跪着那腿肯定会坏的,你把他带过来,叫他别跪了。”

    “好。”他从杏遥手里接过伞转身朝廊下而行。

    地上的雪越积越深,陈阿元冻得全身僵硬,四肢麻木,连知觉都要没了。他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白雪里忽然出现一双黑靴,他哆嗦着颔首一望,正看到江城举伞在旁,立时吓得跌坐在地。

    见他如此反应,江城有些不解,“你没事吧?”

 第35章 【锦书来】

        “没、没……没什么事。”陈阿元忙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出。自上次在房内看到那本带血的账簿之后,他对于江城几乎是能避则避,冷不丁见他亲自找上来,登时吓得心跳如鼓,呼吸艰难。

    “起来吧,二小姐要见你。”

    “二小姐?”陈阿元愕然道,“可是,三小姐说,我必须跪到子时……”

    他不欲多言,伸手拉他:“二小姐既让你不用跪,你就不用跪了。”

    陈阿元颤颤巍巍地起身,因为跪得太久,愣是摔了好几回才勉强站稳。他很小心地拂开江城的手,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

    院子里雪下得更大了,明霜坐在栏杆边,江城正领着那个小厮过来,他年纪轻轻,约摸十一二岁,长得不高,穿得也单薄,膝下的裤子全被雪水打湿了,瑟瑟发抖。

    她瞧着可怜,伸手摸了摸他手背,讶然道:“都冻成冰了,怎么搞的,是谁让你跪在那儿?”

    陈阿元哆嗦着回答:“是……是三小姐。”

    “好好的,为什么让你跪在那儿?”

    “小的不中用,来传话的时候打翻了小姐的茶盏,三小姐一气之下就罚我跪在这儿了。”

    她轻叹,“不过是个茶杯子,也犯得着发这么大脾气么?”

    明绣自打从郡王府回来就把人关在房里,想是觉得丢了人,连饭也不吃,只顾着生闷气。她正愁没处撒火,这孩子恰好跑去撞枪口上了,也难怪会这么小题大做。

    “遥遥,一会儿打发人,把我那套没用过的银兔毫盏给三小姐送去。”

    “诶。”

    听她应下,明霜才又看向陈阿元:“三小姐那边我去替你说,你不必跪了。雪地里真跪一晚,这辈子都别想走路了。”因为自己腿伤过,她便格外心疼别人的腿,“西门已经关了,去我院子里喝杯热茶暖一暖吧,一会儿身子好些了,我让人送你出去。”

    陈阿元呆呆望着她,反应了好一阵,才跪下来要给她磕头。

    明霜笑得无奈,忙让江城拉住他:“拉他起来,怎么跟你一个毛病?都教不好的么?才说了当心腿,眼下你还往冷硬的地上跪来跪去。再这样我可就不救你了。”

    陈阿元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含着眼泪朝她重重点头。

    他是在流民堆里出生的,自小跟着养父流浪,五六岁的时候为了治病,便领他到了人牙子那儿卖了,从此再无音讯。

    陈阿元在京城辗转了好几年也没混到主子跟前,总算是运气好来了明家,平时没事给管事打下手跑跑腿。他为人虽然老实勤勉,但可惜太年轻,又怯弱,刘管事一直不愿用他,他只能在庖厨、马房和几个有脸面的下人房里来回走动。

    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在小姐面前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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