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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与蜥蜴的搏斗-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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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小姐很坚强,我很佩服。”她说,“可我不行。我快要疯了,我的亲人死了,我最亲爱的,心爱的小东西,那个柔软的,温柔的,可爱的,会笑的小东西死了……我也跟着她死了吧。为什么不让她过十年再死,为什么不让她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是的,人生,她是人,是切切实实的拥有灵魂和爱的生物。如果她十三岁死,我会很舍不得,会流泪将她埋葬,但日后我想起她,嘴角会挂着微笑。可是她死时只有四个月大……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将她带走!为什么不将她留下来!不能让她在我身边,或者仅仅是在某人身边,吃不好,睡不好,但是只要她能活着……死亡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东西,你不知道它是什么,真的不知道,但是你畏惧它,憎恨它,就像是它是你一世的仇敌一样。或许是因为知道人终将死去,自身的一切也会被死亡带走,所以恨它。”
  我回到家,看到她小小的尸体。伏在冰凉的地砖上,杂乱的白毛铺开,毛尖还带着黑色的污迹。我抱起她僵硬的小身体,流着泪对她说,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有痛,不会有咳嗽,不会有被强行灌水的痛苦。我的悲伤无处诉说,我的悲伤转为愤怒。小狗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因为世界就是残酷无情的吗,我恨这个世界,不让小狗活下来的世界不是好世界,我不爱这个世界,我不爱了。
  “结果我发现,比不爱这个世界更糟的是,不爱自己。仇恨实质上是对自己的。”
  吴樱秾也喝了口咖啡,说,“我讨厌无能的自己,因为某种意义上,小狗是死在我手里的,我老是在想,如果我再给她垫的报纸铺得厚一点,不让她腹部着凉,如果我不听别人说肉好,就给她喂肉,导致她腹泻,如果我不把她放在桌上,导致她掉到桌下,如果我不给她按摩,我愚蠢地觉得按摩会对她好,如果我不做这些事情,她会不会就不会死呢?这些事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她的死因,更有可能的是,这些掺和在一起,导致了她最后悲惨的结局。悲惨,我只能用这个来形容。虽然我更想用悲愤,以及怨愤——我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世界的错……”
  吴樱秾叹息道,“总之一句话,我什么都不信任。我不信任他人,不信任自己。因为没有谁救得了她,那个小天使。如果有奇迹的话,告诉我啊,展现给我看啊。让我的小萨摩耶可以活过来,可以不死于狗瘟啊。你能吗?如果你能,我就又相信这个世界了。死亡,充满了冰冷的死亡的世界,到处都是一堵堵墙,谁也不能明白我心里悲痛的世界。我接受着大家的安慰,眼泪慢慢干涸,我还在嚎哭,但我看着满世界的健康小狗,看着日常的电视节目,吃到了以往我爱吃的零食,喝着饮料,吃着西瓜,洗完澡后钻进空调房——我终于慢慢接受了她死去的事实。我确实因为那些来自人类或者事物的安慰而好了起来,可是我感到恐怖,我为什么要忘了她,忘了她给我的彻骨哀痛——这是背叛,我不能背叛它,它在我心上撕了一个大洞,大洞每天滴血,每时每刻,就在我觉得好了的一瞬间,就在我觉得一切都很晴朗的一瞬间,阴影重新回到我的心里——我记起她痉挛的痛,世界上再没有那样一只小狗,我只有爱着她,才能生长,我不能忘却它,因为它给我痛苦,我也陪她一起痉挛,我的心揪痛,想起她,我那破洞的心就因为流血而哭泣,而安详——”
  吴樱秾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本来我想问殷小姐是否理解这种感情,但是我又想,没有必要了,殷小姐不可能能理解这样的感情——殷小姐,殷沓沓,只是外界的异物而已……”
  “我理解。”
  殷沓沓说,喝着咖啡,“我也养过动物,虽然没有养过狗,不过我养猫,也养兔子,仓鼠。”
  “算了吧——”吴樱秾脸上闪过阴晴不定的喟叹。“我不相信你。你不可能了解。你那么自信,你还在喝咖啡。”
作者有话要说:  

  ☆、血珠

  “难道要我吐咖啡吗?”
  看着殷沓沓淡淡的苦恼表情吴樱秾笑起来,
  “就吐咖啡吧。如果殷小姐知道什么叫悲痛,就算在五星级的酒店里吐咖啡也无所谓。一个像你这么淡定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懂什么叫痛。不可能的。否则怎么解释,一个和我哪儿都像的你,就像两株条件相同的植物,种子一样,阳光雨露都一样,为什么就一个长成了参天大树,而另一个长成了枯死的猪笼草。你,就是大树,而我,就是畸形的猪笼草……”
  “说这话前先想想猪笼草乐不乐意被比喻成你吧。”
  “悲伤预演。”
  吴樱秾说。
  “什么意思?”
  看着她看向自己的绝望因为看到了自己的眼神而觉得绝望的眼神——殷沓沓想,等等,让我理一下。
  “就是说我有这样的倾向——对于悲伤或者喜悦的事物,并不是真正地在当时体验,而在心里提早预演,也就是幻想——我对悲伤着迷。”
  这才是事情的关键。第一把钥匙出来了,殷沓沓想。
  “悲伤。”
  “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
  “懂,悲伤。”
  殷沓沓说。“我也养过猫,仓鼠,小兔子。我的宠物也死掉了很多,虽然它们没有狗可爱,活泼,但是我也是很难过。难过就是悲伤。”她喝了口冷到不能再冷的咖啡,“无法脱离的忧郁就是悲伤。”
  不,悲伤不是钥匙,强制性的悲伤——才是钥匙。
  “你喜欢沉溺于悲伤吗。”
  她慢慢地说。
  “是的。”吴樱秾因为被理解了而很高兴。名为吴樱秾的面具脱落融化,魔鬼的面目正在呈现。“我不会说我喜欢悲伤,这就太操蛋了,好像我很贱一样。我选择悲伤完全是身不由已的。那种对悲伤着迷的说法——只有在少数时候,才能被我真正意识到,大部分时间我只是沉浸于悲伤而已——殷小姐你死去的是什么动物?”
  “仓鼠,兔子,还有猫。”
  “我死去的,可是狗啊。我厌恶猫,它们哪有狗可爱,贱货一样。我的小狗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它有雪白的绒毛,黑乌乌的眼睛,还有粉色的,半黑的爪子,即使在抽搐时,她也像是天使一样,只是天使生病了。她得的是狗瘟,狗瘟你知道吗,最终就是会抽搐的,她第一次抽搐时我眼泪都下来了,即使我在那之前已经哭过很多次——该来的还是会来,我就是这样绝望。一切都毫无希望了,我想。但是我又傻傻地期待着奇迹。我觉得会好的,来吧,吴樱秾,是时候展示你的奇迹了,狗瘟的奇迹~!结果我只是显得像个傻叉……不停做梦的傻叉……”
  吴樱秾满眼泪,她擦着眼眶,“今天晚上我有点激动,不好意思……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你看,我又提到了狗,狗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这真的是没办法的——我就不明白了,我一条病狗治不好,都要哭死哭活要寻死觅活的,李言怎么就能把她心爱的宝贝给用刀咔嚓咔嚓……”
  “她是个神经病,不要管它。”殷沓沓果断说。
  “所以你看事情都是关于狗的……”
  吴樱秾脸色一变,变得很凄楚。
  “殷小姐,你和狗也有莫大的关系吧。”
  “还挺喜欢的。怎么了,难道你又要说我们的共同点真多吗?”
  “对呀。”
  “这不是很好。”殷沓沓摊开手,对着灯光看自己精致的指甲,“要是不一样,我们怎么会在一起,怎么会在遇上后恋爱呢。”
  “原来殷小姐承认我们是恋爱?!”
  “当然,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没有自信了。我什么都不相信,什么恋爱,什么相处,什么温情,我现在通通觉得很可疑。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真实的,这是我唯一坚信的。”
  吴樱秾坚定地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了下去。
  “殷小姐。”她有点喘,“殷沓沓,我想向你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
  吴樱秾看了她一眼,久久没有说话。
  “玩儿我呢。”殷沓沓说。
  “殷小姐今天特别温柔,不管我说什么都是承认,默认,肯定的语气。平常你总是喜欢反驳我。我,我不是说我的话不能反驳,我就是说你这个态度的转变……”
  “好还是不好呀。”
  殷沓沓用吸管舀了舀饮料。吴樱秾说,“不好。”
  “真是抖M,没救了。”
  殷沓沓的眼看向窗外。
  “不是。这或许是个抖M的故事,但是,不是一个没救的故事。这只是一个阴谋而已。”
  吴樱秾把所有的盘子,叉子,杯子,纸巾都从自己面前推开。桌子很大,东西摆到两边,她面前空出了一片。
  “阴谋吗?”
  “就是阴谋。”
  “殷沓沓。”
  吴樱秾喊了她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她对于直呼其名总是心存畏惧。应该说,是怀着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羞耻感,犹如说出这个名字身上就会多出伤痕和血珠。
作者有话要说:  

  ☆、鼻孔……对就是鼻孔

  殷沓沓挠了挠头发。吴樱秾说,“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我们共同点很多,所以我们会现在坐在这儿,以及会在那之前发生这些事——毋宁说,是因为我们要在一起,所以会有那么多的共同点的。”
  “什么意思?”
  看着殷沓沓摸头发吴樱秾笑了。“你这么聪明,难道连这个都听不懂吗。我知道你是很敏感的,但有些时候啊,真的——像是在装傻。”
  “你是说,不是因为因才有果,而是因为果才有因。什么叫因为我们要在一起,所以有共同点,这根本说不通啊。”
  吴樱秾的眼神像是蜜蜂一样追击着殷沓沓仿佛游离的目光。
  “说得通。如果是为了追求一个结果,故意去制造前提条件,就会变成我说的这种情况——说不通的地方在于,我们假设这件事是自然发生的,而事实上,这件事一直是在人的精确控制下发生的。这很像是实验室的植物,在设定好的光,水,营养的配比下,成长为一个实验人员需要的样子。”
  “什么意思。”
  “不要装傻了,”吴樱秾按在桌上的手指轻微抽搐,“你就是那个实验人员,我就是那个植物。”
  “那你长得有点儿不好。”
  殷沓沓说。
  悲痛让我们无法思考什么。在那更远的天外,有我悠悠的,已经失去的自由。但是在痛苦的牢宠中,我依旧期待着。
  “我的狗死了。”
  沉默了一阵儿以后吴樱秾说。殷沓沓说,“节哀顺变。”
  “看吧!——你干嘛要安慰我?干嘛不对我说,不就是条狗,再买条不就得了?干嘛不说,我们这狗无聊的狗粉,狗死了都要悲伤一下,那人死了怎么不悲伤,怎么不为同类着想?”
  看着吴樱秾一下子激动起来的脸殷沓沓眨了眨眼,“我就不能安慰你一下吗?我也喜欢狗,虽然没你那么喜欢……”
  “你干嘛要喜欢?”
  吴樱秾反驳。“不能是吃狗肉的大坏蛋吗?”
  殷沓沓靠在餐厅椅背上,身体舒展了一些。她看着吴樱秾,说,“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再深深地安慰我一点?不说,狗死了,我应该给她戴孝三年,应该哭成一个心脏病,然后跟我一起哭,我们一起抱头怀想那死去的小天使,把眼泪哭成一条汩罗江?为什么你不那样做——只是稍稍地安慰我一下,似有所保留,又不是冷漠对待,你这样的态度,只因你觉得你需要这样做——你是像一个机器那样,分析了你的身份,然后综合信息,作出判断。可惜你还是百密一疏——对不起,你今天这个态度已经让我无法满意了。这就是我们的困境,你太依赖于讨好我,而我不能被讨好。你不懂……事情并不是有了处心积虑的计算就会变好的!”
  吴樱秾高喊,“要用心,要用心!而你没有心!”
  吴樱秾浑身颤抖,激动地踢掉椅子,站起来,说,“你为什么没有心,难道你爱我的心都不能使你作出正确的反应吗——不,对,就是这样,因为你并不爱我,你只是选择了必须要爱我。就是这样,你是被迫,某种意义上被迫自己来爱我。所以你讨好我,用尽一切方法,包装自己,使上一切智商,不停修改外部环境,动用你生前生后的一切力量,只为了使我——开心,高兴,觉得舒适。真是伟大啊,殷沓沓小姐,我好感动——你这样做,有哪条狗知道吗?”
  “你太过敏了,吴樱秾。”殷沓沓也隐忍着怒气,“你不正常。为什么你要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在讨好你,难道我不能仅仅因为觉得和你还算投缘,说点话,做点事安慰你,哪怕我们仅仅是朋友,做的这些事也不算什么。”
  “殷小姐你还和朋友上床啊。我好荣幸啊当了这朋友,这不是炮友吗?但仅仅是对炮友而言您也太庄重了。”
  “神经过敏。”殷沓沓捏拳头的样子吴樱秾觉得很可爱,所以她笑了。
  “我不想反驳你什么,今天,是因为我觉得现在我仿佛可以不再去计较更多的什么,而以正常的态度直面你了。我承认,我对你是有些心态不能平——也许是我的高压生活导致我太累,也许是我生来就有一些S的特质。但你……”
  “你还在觉得你的生活是真实的?你还在觉得你现在的每个想法是真的,是出自你本心,殷沓沓你太逗了。”
  吴樱秾指着殷沓沓的鼻孔。鼻孔……对就是鼻孔。殷沓沓抬起脸看着她。
  “不如开心一点吧。想想看这一切都是假的,多有趣啊,晚纱姐姐!”
  周围弥漫开来。啪嗒,很舒服的奶白色雾状氛围。殷沓沓想起了她们初见面时的景象,镜子里映出她弯腰洗脸的背脊。那时她吃了一颗药,抗抑郁的。开心对抑郁病人是很奢侈的。镜子里的世界就像是前所未有的真实,或许是因为厕所里摆了空气清新剂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垃圾的尊重,恨比爱更像爱

  这世界上最难的就是诚实。诚实是对自己的注视,但是因为有偌多的视线在注视着,沉浸在这视线的海洋里,被深深溺水,已无法注视自己……那道视线,穿过人群,射向不知名的荒野,远方,被遗失在谷口断崖,天尽头。然而最后它一定要回到已身。无法看着自己的人是破裂的怪物,尸体的杂交,在那道视线的注视下,才能完成人的回复。变成原来的那个人。好痛苦呀,晚纱姐姐,好痛苦呀。
  视线必须回来。
  “殷小姐,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来把事情说清楚吧。我,代表我自己,吴樱秾。吴樱秾这个人,所具有的全部品质,所要面对的一切事物——那个集合在我的对面。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就是除我以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集合的内容,就即是说,我,所面对的世界——”
  “让我痛苦。”她坚定地说,“痛苦。就是痛苦。不承认痛苦是不可能的。就算麻醉,就算杀灭自己,企图消灭自己以换取虚假的安宁,也是不可能的。吴樱秾是这样有个性的人,有个性到无法对这世界上任何的角落有归属感。也无法爱上任何人,因为,她是一个奇葩——被群体这样定义的人。痛苦,就是世界给我的礼物,是给我最慷慨的馈赠,为了怕我不意识到自己是奇怪的,和别人不一样的,为了防止我不自知,还替我准备了周密的二级束缚。是的,就是视线,像是丝一样,丝丝结成结界,如同蜘蛛网一样密密匝匝,交织成网,交织成墙,交织成空气一样,密不透风的东西,向我投来。那无法突破的东西,就是被称作道德的,他者的视线。吴樱秾身处其中,被社会给困住了。”
  吴樱秾脸上带着微笑。“但也有好的地方。因为即使是在绝境,也有一线生机。那就是你,殷沓沓。殷沓沓是一个和别的东西都截然不同的东西,原谅我现在才意识到。无论我做何事,身处何方,殷沓沓永远在这儿。你像是一尊雕像,永远以恒定地形态,等待在这儿。你是我的电脑,是我的幻想。唯有幻想才能永恒,对吧——除了幻想,有谁能够这样地百试百灵,聪明万端。如果人类不是一个电脑,不是一个不会出错的……哦,我说错了,如果人类不是这样一个会出错的,非常复杂的,内在无逻辑,混乱的情感生物,那或许真的有不变的爱情,执着。可惜人是这样的,我是这样的,所以我无法找到。只有我的幻想永存,在我的幻想里,殷沓沓是一个善解人意,冷漠高傲,却悲悯,心地如水的女人。这真的只是美丽的幻想,在我强烈的欲望下缔造出来的人,深具人性,却又毫无人性——只因它是我个人畸形的造物。我这个人,是畸形的,我的欲望,也是畸形的,但在这畸形又畸形的喷薄而出的我的妄念之下,结出的是多么清秀美丽的幻想之花呀……”
  她指着殷沓沓。“你!就是我的想象!完全的幻想,彻底的梦想,没有一丝一毫真实的成分。只因真实总是不尽如人意,所有美丽的,完整的东西都是人为的,做作的。自然是破碎,悲伤,不成形的离合,气短一口的丑陋。而你是如此完美,殷小姐!”
  你的美带着我所有的悔恨,带着虚弱的天赋。
  “——又是如此丑陋。虚假的丑陋,一股意淫的味道,像是充气娃娃。”
  吴樱秾说。殷沓沓半天没有说话。可能她也被充气娃娃一样的自己震惊了。直到她确定戳一下大腿不会漏气,她对吴樱秾说。“……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安静的夜晚。”
  两人对坐在桌子的两侧。萨克斯风悠悠地继续吹着。
  “充气娃娃的悲剧应该结束了。”吴樱秾认真地说,“为了我的爱好,把你拖进这个无底洞里,真是感到很对不起。为了迎合这样的我,你作出了惨重的让步,付出了比生命更奢侈的代价——”
  “等一下,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殷沓沓敲敲桌子,吴樱秾瞪着她。
  “这可不像是对不起我的眼神。”殷沓沓给自己倒上了咖啡,又晃晃咖啡壶,“给你也来点?”
  “我讨厌你说话的语气啊。”
  吴樱秾一下子泄了气。这个满怀希望的世界终于露出了它乏味的底色,希望都被冲洗掉了。
  “你应该喜欢我才对。”
  殷沓沓对她说,“喜欢我,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但是我越来越害怕,我喜欢的到底是谁——我喜欢的是你,抑或是我的幻想……!”
  吴樱秾颤抖着说,“我怕死,我怕生病,我怕生活中一切突如其来的意外,我怕台风刮来一个花瓶把我砸死,我怕慢性疾病演变成癌症,我怕我今天还哈哈笑,明天就只能痛苦压抑地哭,我怕,我真的怕,都怕,但是我最怕的……是没有真实!你,就是一个没有真实的人!”
  吴樱秾颤抖地对她喊,“我已经无法判断了,你到底是真是假?我的情感,到底是不是只是一场梦?我是不是一个精神病人,生活在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世界里?”
  “你刚才不是已经信誓旦旦地表明我是假的了吗?”殷沓沓亲切地冷笑着。
  “不,不要……”
  因为人不能在假的东西里生存。
  “就算你是假的,我也愿意当你是真的,现在……我说出口了才发现,真实,直面真实需要勇气……”
  真相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温和,像是一条虫,蠕动在腹中。是吐出来,还是当作没看见……
  “就当你是真的吧,虽然种种迹像表明你毫无疑问是人造品。我不介意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现在只需要安慰。”
  吴樱秾筋疲力尽,推翻了自己几分钟前说的话。她的精神状态和刚才也不一样了,脸上没有了自信的平静和风雨欲来的暗示,只有一种溺水时不停捞救命稻草的急切和恐慌。
  “我喜欢你。就算你是李言的亲姐姐,这种巧合太过于庸俗,你知道的,这不可能是真的。我恨的人和我必须爱的人是同一个家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澄清一下,这个必须爱并不是说我不爱你却强迫自己爱你,而是你优秀,戳我心窝子到我无法不对你产生爱意,无法抵抗你的好。你是我幻想的一切具现,简直像是美梦成真一样。其实你和李言很像,冷漠又强大,带着先天的优越,我受不了这样的人了,因为我自卑,我向往成为你这样的人。不过我并不想真的成为……我知道。”
  吴樱秾在体味着夏天过去的余韵。那缠绕在心里的若隐若现的不甘……
  “就像我知道你的来历……一样清楚,但是我强迫自己遗忘它……我宁可去干无聊的事,比如网上论坛和人吵架,或者是躺在床上看小说,虽然小说蛮好看的。内心深处我知道我在逃避着什么,我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拼命远离的,是什么。是你,是殷沓沓你,是你和你的朋友,那些不幸的巧合,那些阴谋……我,”
  话语停顿。
  “好想爱你,却又无法爱你。”
  殷沓沓由疯子的幻想拼装而成,是精神病院的院花,是禁闭室里的所有物。她诞生于向内的张力,浑身都缠满了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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