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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钗-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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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允明道:“你假如不嫌弃,我可以为你撮合一下。”
李益怔了一怔道:“做什么?”
崔允明道:“收在身边,我知道姑妈对你的期望很高,如果迎为正室,也许不可能,但纳为侧室是绝对没问题的。”
李益笑了一下道:“允明,你知道人家肯吗?”
崔允明道:“她们祖孙但求两归宿,而且江姥姥对我很尊重,我说的话,她多半会听的。”
李益笑道:“允明,你别舍已耘人了,人家锺意的是你,倒是那天我为你说个媒吧!”
崔允明双手连摇道:“不可!不可!”
李瑞道:“为什么不可,难道你嫌她家出身不高?”
崔允明道:“这是什么话,她们虽然家道中落,但究竟还是梅妃亲族,多少也算得上是个皇亲国戚。”
李益道:“现在谈不到那些了,别说是一个已故贵妃的亲族,就是太原李氏的亲族,贫至衣食不给的还多得很呢!何况你们崔家书香传家,也是士族之家……”
崔允明苦笑道:“身家门第都不谈,就凭我这个处境,还能成家,君子爱人以德,我不能要她们耐贫受苦。”
李益轻叹道:“允明!你既然知道君子爱人以德,就更不该存那个想法,把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推给人家做小星,这是你的爱人之道吗?”
崔允明垂头不语,李益笑笑又道:“我一个霍小玉还不知道将来如何安顿呢,你别再为我找麻烦了。”
崔允明道:“不麻烦,她倒不会像小玉那样复杂,你收在身边,不带去上任,也可以放在家里侍奉姑母。”
李益庄容道:“允明!说句老实话,我不做这种残忍的事,一个女孩子追求的归宿。并不只是温饱而已。”
“我知道,但你比我强多了。”
李益苦笑道:“强什么,我只是多了一榜,假如不是正室,连份诰封都没有。”
崔允明还要开口,李益道:“别说了,过两天我替你探探口气,如果她们不嫌你清贫,我劝你就成了家吧,门也当,户也对,再加情投意合,规规矩矩地论婚成配。比什么都好,如果她们奢望荣华富贵,我也只是空架子,未必就能满足她们的欲望,再说我也不敢领教。”
崔允明低头不语,李益苦笑道:“我是为了送走了十一娘,到你这儿来谈谈心的,那知又牵出你的烦恼了。”
崔允明道:“我没有烦恼。”
李益道:“算了吧!老表,这一点我可比你清楚,如果你不爱那个女孩子,用不着为她操心,君子爱人以德,没有爱,何来德,只是你把德字想得太偏了,辜负人家一片盛情,才是真正的以怨报德了。”
表兄弟俩又聊了一阵闲话,樱桃来请他们过去用饭,她们的家在后进,隔着一个院子。
倒也清幽有致。
江姥姥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待人亲切,很诚恳,也很世故,因为她毕竟是个京官的夫人,当年在梅妃当宠的时候,他们也曾红过一阵子,但却没有像杨玉环的家人那样飞扬跋扈,江氏失势,他们栽了下来,也置之平淡,上皇玄宗重归京师,梅妃又与玄宗重会,他们并没有去通关节,这个历尽荣枯的老妇人天生就乐天知命,她的眼中看尽了富贵盛衰。
李益来过两趟,也见过江姥姥,只是没有问起过她的过去,今天从崔允明的口中知道她的身世。
倒是非常尊敬,可是江姥姥依然很谦淡,似乎根本不想多提过去的事。
她只是感慨地道:“当年拙夫如果不是贪图富实不会背乡离井来到京师,既然想做官,就不能守着读书人那点虚荣,不肯向小人低头,结果父子俩都把命送在异乡,留下一点基业在安贼乱兵据京时被乱民抢掠一空,幸好还剩下几间房子,能使我们祖孙两不致冻饿,上苍对我们己经算宽大了。所以对小桃的将来,我也不希望她嫁到官宦人家去,只求有个读书人家的忠厚子弟,能够好好的对待她,将来能平平实实的过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李公子,你在京师的交游广,人头熟。看见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为小桃留心一下。”
这时崔允明为了李益来吃饭,又去买两样熟菜来佐酒,而小桃则到院子里,拿着锄头挖土取酒,都不在屋里,李益觉得机会很好,笑着道:“老奶奶!眼前就有个最好的人选,舍表弟在府上借居多时,对他的人品,你老人家也深知的,何必还要另外找人呢?”
江姥姥微怔道:“崔相公的人品端庄,老妇是十分尊敬的。只是他家去已经订下亲了吧?”
李益忙道:“没有呀!是他告诉你的?”
江姥姥道:“那倒是没有,老妇曾几次言语中暗示,他总是支支吾吾。老妇想他一定是定过了亲了……”
李益笑道:“没有,他早年失怙,功名上也不得意,那里会定亲呢。他只是脸皮子薄,又有点自卑,所以……”
江姥姥道:“功名在命,崔相公读书明理,虽然清寒一点,但教读为生,自食其力,有什么可自卑的呢?”
李益轻叹道:“允明在别的地方都好,就是狷介一点,长安市上,他的贵亲戚很多,如果他肯营求,混个一官半职并不难,他就是不屑为之。”
江姥姥道:“读书人应该有这份傲气的,功名必须自为,营求而得,看人脸色,那又何苦呢。桃儿的祖父中了举人后,就是因为靠着裙带之故得了一职,后来弄得连家乡都不敢回,生怕受乡里的笑话。”
李益听着不禁有点讪然,因为他自己就是致力钻营的人,虽然在目前的官场上,非此不能腾达,但良知上总不免有所愧疚,连忙把话题岔回到崔允明身上道:“刚才跟允明谈过一下,她对令孙女也十分倾心,只是自惭形秽,怕委屈了令孙女,才不敢有所表示。”
江姥姥笑道:“这位少爷也是的,老妇如果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在梅妃重回长安时,早就求了去了。即便不希望她提拔一下,但要她照顾一下这个族孙女儿,找个富贵人家,想必不会拒绝的。”
李益道:“是的,肃宗先帝至孝,即位之后,经常到未央官去躬省,他是在病中闻知上皇驾崩而薨的。姥姥如果早几年去请求梅妃的话,为了上皇之故,一定可以得到眷宠的,由此可见你老人家的清节。”
江姥姥苦笑一下道:“先夫临终时,对当年因裙带之故而得职一事十分愧疚,趁着天宝之乱,摆脱了那个关系,再也不肯去攀附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们与梅妃的关系,尤其是看到杨家一门的下场,更为警惕,临终遗训,就是不得再走上这条门路。”
李益道:“前辈高风亮节,小子敬佩万分。但在舍表弟心中,总以为府上是皇亲国戚,不敢存高攀之心。”
江姥姥笑道:“这孩子也是的,我这皇亲国戚,每天替他烧饭洗衣服,他还不了解吗?”
李益笑道:“了解是一回事,心里怎样又是一回事,老奶奶既然不嫌他寒微,我就做个现成媒人吧。”
江姥姥十分感激地道:“老妇早就十分中意了。否则也不会让小桃不避形迹地跟他相处,因为我提了几次,他都没有表示,我以为他己经订了亲,才不再开口,但也不便即时疏远他,而且也不忍心看他孤单单地无人照顾,所以才叫小桃拜在他门下读书。以杜流言。现在既然知道他没有定亲,就请李公子多多费心玉成,老妇感谢万分!”
李益道:“一定,一定,其实说也惭愧,允明是我的中表兄弟,论亲谊不出五服,也算是近亲,未能好好照料他,要麻烦老奶奶来照顾他,应该感谢的是我。”
江姥姥笑道:“假如事成了,老妇跟他的关系又比公子亲一层了,自然是该老妇多谢公子。”
正说着,崔允明把熟菜买了回来,加上清炖的老母鸡,以及自栽的田园菜蔬,一顿晚餐倒是十分丰富。
大家都不是外人,连小桃也上了桌,各据一方,随意谈笑十分融洽,再加上酒香醇浓,李益吃得十分可口,对每一样菜都赞不绝口。
崔允明不知道李益与江姥姥已作过深谈,他似乎还没有放弃为李益撮合的努力,席间尽量为李益吹嘘,而且还为霍小玉的事打底,说李益是如何的任侠尚义,为了那一对母女,如何与霍王府的势力相颉颃。
樱桃却对霍小玉十分响往道:“李公子,你真好福气,得到这么一位女才子为伴侣,那天让我也拜识一下。”
崔允明道:“别墅里的园林很大,那位郑夫人更是音律妙手,你可以去请教的。”
樱桃睁大了眼睛道:“真的吗?李公子?”
李益笑道:“她们都很寂寞,你去玩玩,她们一定非常欢迎,明天就可以让允明带你去。”
樱桃道:“崔相公,明天你带我去好不好?”
崔允明有点苦涩地道:“你今天就拜公子为师向他学琵琶,以女弟子的身份前去不是更好吗?而且琵琶也不是一天学得好的!我不能天天都带你去。”
樱桃没听懂他话中意,娇笑道:“你只要带我去一趟,以后我认识了,自己就会去了。”
李益却知道崔允明的心事,笑笑道:“要学琵琶,拜我为师不如拜郑夫人去,她的音律极精,而且早在王府中,对各种乐器都下周一番苦功,不像我跟允明,只是闲下偶一拨弄而已,没什么高明的技巧。”
樱桃道:“可是人家肯收我做徒弟吗?”
李益笑道:“像你这样天真活泼的小姑娘,谁都会喜欢你的,再加上我的面子,我想她一定会答应的。”
楼桃欣喜万分地道:“那就谢谢李公子了。”
李益笑道:“不必谢,刚才我跟江奶奶谈得很投机,彼此亲如家人,无须客气。”
江姥姥也笑道:“是的!李公子古道热肠,很喜欢帮助人,我托他将来照顾你,他满口答应了,将来很可能是一家人了,你倒是不必客气,多敬李公子两锺。”
樱桃天真未凿,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是爱热闹,而且今天奶奶居然准她喝酒,心里更加高兴,一连敬了李益三锺,等她敬过后,江姥姥道:“李公子,老身也敬你一锺,恳托的事,万望鼎力成全!”
李益连忙道:“不敢当!晚辈本已不胜酒力,但你老人家这一锺,却是非拜领不可,晚辈一定尽力。”
他又喝了这一杯,加上在鲍十一娘那儿的宿酒,确是有点醉意了,搁下酒锺道:“我实在不能再喝了,回去还要走很远的路。”
樱桃道:“不行!你要多喝几锺,这是第一次上我家来,总要尽醉才准走,醉了就歇在这儿,舍下空房很多。”
崔允明道:“多喝两杯是可以的,不回去可不行,那边会不放心的,君虞,你放量喝好了,这酒一开就要喝乾,走了味就韵味大减了。醉了我送你回去。”
李益笑道:“来日方长,不必急在一天,放着这种好酒,你还怕我不来?听说小桃姑娘在树下埋了十几坛呢,我总要把它掏光为止。”
樱桃笑道:“那可不行,为了制这酒,我费了多少心血,每年都是等冬天扫下梅花上的积雪,合着梅瓣一起熬,等冷了之后再选新稻煮成酒坛,三四年的工夫才制成了这么几坛,可不能天天拿来招待你。”
李益笑道:“我要来了,不怕你舍不得,你不肯我就向姥姥讨来喝。”
江姥姥也笑道:“小桃,别小家子气,我们求李公子的地方多着呢,几坛酒又算得了什么?”
李益道:“说的是啊,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到巧鸳鸯。”
樱桃睁大了眼睛道:“这话是怎么说呢?”
李益笑道:“姥姥托我为你找婆家,如果你不好好招待我这个媒人,我就给你找个丑小子。”
樱桃满脸飞红地道:“我不来了,你拿我开玩笑!”
李益笑道:“你问姥姥是不是开玩笑?”
江姥姥笑而不答,樱桃急急道:“奶奶,我不要呀,我要侍候你一辈子。”
眼睛却悄悄地溜向崔允明,见他只顾俯头喝闷酒,不作一词,忍不住道:“崔相公,你怎么不说话呢?”
崔允明只听了前面几句自己人,一家人什么的,心绪己烦扰到了极点,根本没注意听他们后面说什么,直到樱桃问到他,才茫然抬起头道:“我……我说什么?”
樱桃恨得重重地一跺脚,寒着脸道:“李公子,你不要为我的事费心了。我年纪还小…………”
李益看情形觉得玩笑不能再开下去了,乃笑笑道:“桃姑娘,其实根本不用我费心,人是姥姥早就看中了的,你也非常熟悉,我搭着一层亲谊,才在姥姥面前拍胸脯答应下来,想骗几锺现成的谢媒酒喝,你这样一表示,倒叫我作难了,看来你埋在树下的好酒是无可消受了。”
话已经无得很明白,李益的亲戚虽多,但她们祖孙认识的却只有一个崔允明,樱桃再不解事也知道是谁了。
由红变白的脸,顿时更红,故意一掉头道:“不给你喝,偏不给你喝,我现在就去统统把它砸烂了……”
说着一扭身子,飞快地跑了出去,江姥姥笑道:“小桃,这是什么规矩,快回来。”
李益却笑着道:“桃姑娘,你要想学好琵琶,可不能把酒给砸了,那位郑夫人最喜欢喝酒,你带两离去作为赘敬,才可以换得她倾囊相授。”
崔允明这时也约略有点明白了,呐呐地道:“君虞,你跟姥姥说的那一家亲戚?”
李益笑着道:“允明,你还跟我装糊涂,瞧姥姥不拿拐杖砸扁你的头,除了你姥姥还认得谁?”
崔允明俯下了头,李益带着笑骂道:“你简直混账,姥姥是知书达礼的宦门夫人,假如不是看中你忠厚可靠,会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孙女儿跟你不避形迹地在一起!”
崔允明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但也只说出了一个我字,底下含含吐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益肃容道:“允明,你家里没有什么人,在京最近的亲人就是我,叨长你一岁,我就替你作主了。”
他知道崔允明的毛病,就是优柔寡断。所以乾脆直截了当,快刀斩乱麻,一口就明说了。
崔允明鼓起最大的勇气才道:“姥姥的好意我是十分感激的,只是我怕委屈了小桃。”
李益笑道:“的确是委屈了一点,因为人家要挑女婿的话,说什么也轮不到你,但你运气好,偏偏就碰上了,因此你也别推三推四了,姥姥,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我就前来为舍弟下聘。”
江姥姥也松了一口气道:“那怎么能要李公子破费呢!”
李益站了起来,笑笑道:“应该,允明是家母唯一的亲人,家母远在陇西,我这个表哥是义不容辞,而且我希望喜事越快越好,你老人家也好名正言顺地疼疼允明。”
崔允明道:“不……不急吧!”
李益笑道:“你不急我急,我走了,后天准到,你也准备准备,现在我由媒人变成了主婚人,这个大媒只好请郑夫人来担任了,我得回去告诉她一声。”
他向江姥姥作个揖,向外走去,步子却有点踉跄,崔允明忙上前扶着道:“君虞,你有点醉了,找送你回去。”
李益的确有点醉意,却笑着道:“十一娘的确有点阴魂不散,好不容易把她送走了,我却接替了她的行业。”
崔允明听他的话中醉意很浓,忙扶他走到门外,樱桃却点了一盏小灯笼,追着送上来道:“崔相公,拿着在路上看得清楚些,别摔着了!”
李益笑笑道:“现在叫崔相公,过几天就该叫相公了。”
樱桃一红脸扭回头又跑了,崔允明皱皱眉头,李益却大笑道:“允明,你真好福气,娶得这么一个好妻子,假如不是我今天替你决定了,说不定就会给你弄砸了,说,你该怎么谢我?”
崔允明也讪然她笑道:“大恩不言谢,而且你一切都比我美满,欲报无由,只有听候驱策,有命必赴了。”
李益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谊属至亲,还说那些干吗?允明,看你平常很老实,想不到你在女孩子面前也挺有一套的,那个小姑娘对你简直死心塌地,幸亏我见机,没有接受你的好意,否则碰一鼻子灰不说,很可能被她打破脑袋呢。我才开口说要为她提亲,她就恨不得要咬我一口,要不是赶快把你提出来,今天恐怕连门都出不了,人家对你情深如此,你怎么舍得往外推的?”
崔允明苦笑道:“我怎么知道呢?虽说她不避形迹地穿户入室,我还反以为她是个小孩子。”
李益笑道:“小孩子,十七八岁还是小孩子?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才多大。二十岁人就学得老气横秋。”
崔允明只有俯头笑笑,李益正正神色又道:“允明,我知道你耿介不肯钻营,但也不能以明经教读为终生,尤其是成了家,你也该另外谋一份职业。”
崔允苦笑道:“我何尝不想,就是这明经二字害了我,身列斯文,半在衣冠。除了教读之外。又能干什么?”
李益道:“士人的前途只有做官,科第上资格没有,但明经至少也是个出身,找一份书吏的工作应该不难。”
霍允明叹道:“我并不是没打算过,长安市上,有功名而无实缺的人太多了,书吏也是官,那怕是求一个芝麻绿豆官,也非钱莫行,我拿什么去活动?”
李益道:“你真要有意,就交给我来办。”
崔允明道:“君虞,你比我宽裕不了多少,而且你自己要侯秋选,那有余力为我打点?
还是等等再说吧。”
李益道:“不!你的事容易,而且也不必什么花费,刑部主事裘达老先生,你一向很崇敬的,他也最喜欢提拔后进,那天我带你去晋见一下,请他给你想个办法。”
崔允明闻言不禁心动道:“裘老先生道德文章为士林所共钦,而清廉耿介,尤为当世之典范,只是……”
李益笑道:“只是不太得意,那是一定的,宦海碌碌,像他那种人,当然是不容易显达起来,不过,他多少也是个三品主事,为你安插个职位是没有的问题。”
崔允明道:“不会太麻烦人家吗?”
李益道:“你放心,不是他那样的人,你不会去晋谒,不是你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去推荐,包你们一见就投缘,只是跟着他你只能实心实地做事,勉强求个温饱,要想发达,大富大贵,他那儿不是门路。”
崔允明道:“我也仅求温饱而足,小桃就是祖孙两人,还有这么一椽栖身的瓦舍,有个正正当当的收入,一家三口,能免于冻饿就心满意足了,大富大贵,我也不是那种人。”
李益一叹道:“允明,你是个有福气的人,我真羡慕你。”
崔允明笑道:“君虞!你又来了,你科甲上春风得意,文采风流,新宠又是个小降素娥,绝世姿容,那天会后,多少人羡慕你的艳福,你还会羡慕我。”
李益庄容道:“允明!我说的是真心话,科甲得意,一职难求,小玉的事更是阻扰重重,还不知道霍王府中是什么态度。”
崔允明道:“几个关心你的朋友,都替你打听过了,王府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是不想过问了。”
李益道:“没这么简单,豪门最重要的是颜面,我等于是掴了他们一记耳光,他们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越是没有动静,越叫人担心,不知道他们在暗地里出什么点子。”
崔允明道:“反正已经做了,担心也没用,看情形再作打算吧,好在你们李家在长安声望还够,你大伯虽是过时丞相,到底还有点用,谅他们也不敢如何。”
李益沉思片刻才苦笑道:“就算王府不再追究,小玉的事,将来总也是个问题,既非正娶,又不能置侧,最多只能置为外室但将来我又不能为她而终身不娶,娶进来的大妇是否能相容?我简直不敢想。”
崔允明道:“那只有按你的处境而择对象。”
李益一叹道:“我母亲是你的姑母,难道你还不了解吗?这些事我未必能作主。”
崔允明不禁默然,李益又道:“你受明经之累,我又何尝不受科甲之苦,一进及第,族人老母,都寄望殷殷,不容我碌碌以终,每个人手里都似乎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逼着我往前进,往上爬,所以我说我羡慕你是真心话。”
崔允明同情地看着他,这位大他几个月的表哥的处境他是深深了解的,李益的烦恼,句句都是实情,科场得意,文名四播,艳姝为侣,在别人的眼中,似乎天下美事都被他一个人占全了,但谁体会得到他内心里的辛酸呢?平庸也是一种幸福!
崔允明现在反而为自己庆幸了,一个平庸的妻子,一份平淡的生活,得来很容易,维持也很容易,只要没有更高的企望和虚荣,乐天和知命,他觉得比李益幸运多了。把李益送到门口,崔允明就回去了。
李益的酒意在进门后已完全醒了,但脸上还是红红的,口中仍是有着沉浊的酒气,到了厅里,看见郑净持与霍小玉都在等着,四只眼睛像灯似的照着他。李益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自己心里也早已准备好了口词,去访崔允明说妥了亲事,都是有目的的--为了掩饰原有的一点酒意,在鲍十一娘那儿带出来的酒意。虽然那时他并没有醉,但喝过酒总是瞒不过人,而他实在没有再在鲍十一娘那儿喝酒的必要。
招呼了一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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