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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危机 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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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逊放下他的手提箱,用手摩擦了一下他的肘部。他刚要在手提箱上坐下时,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欢迎你来到地狱!”一个男人轻松地说。
约翰逊转过身,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矮个子男人,穿着一套破旧得已难以辨认出其原样的灰色衣服,破损的白衬衫领口上没有系领带。他的这身套装向下低垂,破破烂烂,没有线条和样子可言。他头发花白,手上拿着一只购物袋,脸上的胡子也已有好几天没刮了。唯一给人留下好印象的是,他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碧绿眼睛,让人觉得他是个矮小机灵的人。
“谢谢。”约翰逊回答说,并对他笑了笑。
“你是放弃希望呢,”那个矮个子男人问他,“还是仅仅来过贫民生活?”
“我不清楚。”约翰逊说。
“在这个地方,稍许有些犹豫不决不会使任何人受到伤害,”那个人说,“不过,大多数到这里来的人不带手提箱,”他继续说下去,“一些人带着帆布背包或者铺盖到这里来,但没手提箱。能告诉我,你手提箱里都放着些什么吗?是打算与我分享里面的东西呢,还是准备把它藏起来?”
“我不知道,”约翰逊说,“我是说,我不知道手提箱里到底放了些什么东西。”他在手提箱旁蹲下身子,一下子把它打开了。“我将高兴地与他人分享。”
矮小个子男人奇怪地朝约翰逊看了一眼。“你这家伙很奇特,”他说,“比大多数人都奇特。”说完,他注意起约翰逊手提箱里面的一件件东西:几件衬衫、几双袜子和几条内裤所有这些东西穿穿还可以,但都相当破旧了。“谢谢,”他对约翰逊说,“不过,我还是穿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它们更合身。尽管这里的人比外面世界的人更诚实,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是有可能要偷你这些东西的,所以,最好当心一点你的东西。”
约翰逊关上箱子,把它平放在地上。接着,他把口袋里的东西尽数掏出,全部放在手提箱上:数枚硬币、一把小梳子、一张去堪萨斯城的车票和一只皮夹子。皮夹子里有五张纸币:两张两元的、两张五元的和一张十元的。此外,他还有两张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的塑料卡,一张是社会保险卡,另一张是威世信用卡。
“你要的话,请随便拿。”约翰逊指了指手提箱上面堆着的东西对那小个子男人说,好像他根本不知道财产所有权是怎么回事。
小个子男人斜过身子,轻轻地从那堆东西中抽出了一张一元的纸币。“一张就够了,更多一点的话,会使我搞错方向的,”他高兴地说,“我过后会要其他东西的,所以,你最好把所有其他的东西都放到不容易被人看见的地方,尤其是那个。”他用脚趾头指了指那张信用卡,“这个东西弄不好会使一个人受到很大的损失。”
约翰逊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之后,小个子男人说:“刚才我们看了看你手提箱和口袋里的东西,也许我们现在该互相介绍一下了。我叫小谢尔凡斯特·哈丁·范恩斯,但这里的人都称我‘公爵’。”
“比尔·约翰逊。”约翰逊自我介绍说。
随后,俩人正式地握了握手。
“你以前做什么的?”约翰逊环顾了一下垃圾场后问小个子男人。
公爵举起一只白白的小手。“在这个地方,你拿走许多东西都不要紧,但有一个问题这里的人都不问,那就是你以前做什么的,或者你为什么在这里。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是有原因的,有的感到内疚,有的感到痛苦,也有在这里寻找东西的人被认为是反对社会的人。”
约翰逊听了后什么话也没说。
“说给你听这些之后,”公爵兴高采烈地继续说,“我必须马上加一句话,‘你看上去有点迷惑的样子。你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吗?’”
约翰逊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是要准备说话的样子,但过后又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如果你需要……”公爵轻松自如地说了半句话,“现在,你也许想吃点东西吧。”说着,他在自己的购物袋里翻来翻去地找东西,终于从里面找到两只苹果。“这两只苹果上有一二处碰伤的斑痕,”他对约翰逊说,“不过,要是你讲究的话,你可以绕开斑痕吃。”
约翰逊拿起他的手提箱,俩人朝着约翰逊原先要去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向城市走去。他们边走边大口咬着苹果吃,约翰逊指着河面上的火焰问小个子公爵:“这火烧了有多长时间了?”
“断断续续已烧了10年了。它往往是烧几小时后自己熄灭,但后来,污染物质重新聚集起来,于是又会燃烧几小时。好像没人对此关心,只是现在看上去,河面上的火燃烧得更频繁了。”
“没人想办法对此做些什么吗?”
小个子男人耸耸肩膀:“解决污染问题比许多其他事情都重要。哦,曾经有消防艇开到这里来,试图用化学物质把火熄灭,或者其他诸如此类的办法,但这样做似乎比任其燃烧还要糟糕。怎么,它使你感到烦恼吗?”
“我看着火,像是看到整个世界在这种浪费、毁坏中慢慢走向死亡。”约翰逊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像他与这个世界相距一百万公里之遥似的。
“世界上还有许多其他事情与这一样糟糕,”公爵说,“不过,我可以理解,对一个关注未来、对未来寄予希望的人来说,这种局面是会使他感到沮丧的。你有什么锦绣前程吗?”
“我不知道。”约翰逊说。
“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公爵说,并向他斜看了一眼,“不过,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来,我要把你介绍给这里的一些朋友。”
他们坐在离河边不远的地方,背靠着一堵陡峭的河岸。由于河面上经常有火,这堵河岸已被熏得又黑又硬。站在那里,人们仍然可以闻到以前的大火在河岸边留下的余味。公爵说的朋友们此刻已在这个河岸处煮好了晚饭,而他们用来煮饭的火与河面上燃烧的火似乎没明显区别。事实上,煮饭的火离河岸只有5米,与河很近。火堆上方支着一只临时性的金属架子,上面悬挂着一只烧得乌黑的大锅,有人告诉约翰逊说,这只大锅是几个月前从垃圾堆中翻捡到的。告诉他的人是一个名叫史密特的男人,高大、精瘦,年龄无法确定,有人说,史密特是拾荒者中最幸运的一个。坐在这里的拾荒者们用旧罐头盒作盛器,或者把其他不同的金属器敲打成碟子和杯子的形状作盛器,约翰逊可以看出,这些人刚用他们的盛器吃了饭,但在那只大锅里,还剩下一些他们的晚餐食物——一种用蔬菜、鱼和肉放在一起炖的大杂烩。
对这顿晚餐,几乎每个坐在这个陡峭的河岸边的人都贡献了一份东西,只有约翰逊是个例外。有的拿出了一些土豆,有的拿来了两个萝卜和芜菁,也有的提供一棵大葱和一瓣大蒜。此外,其他人还弄来了一块肉、一听罐头盒已被压坏了的西红柿、一些盐和胡椒粉,以及其他各种调料。他们对肉是什么地方弄来的,以及它的新鲜程度,一概不闻不问;他们开启罐头食品的工具是一把猎刀;他们的调料品来自一家贮藏商店。
“这饭好吃!”约翰逊用一片变味的法式面包刮干净他碟子里的剩菜,满意地评论道。
“在露天吃饭味道都好,其他事情也一样。”公爵附和着说。
约翰逊在吃饭之前已与这批逃避社会现实的人中的一部分见了面。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是中年或中年以上的男子,只有一二个年轻人,年轻人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看不到社会能给他们带来光明的前程;中年人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已经对未来不抱任何幻想,一切希冀都已统统放弃。但不管是对年轻人来说,还是对中年人来说,未来仅仅是眼前几分钟里的事情,而不是以年份来计算的。不过,这些逃避社会现实的人,对眼前几分钟相当重视,总是设法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从事一些“有价值”的活动。
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大卡车倒下的垃圾堆中寻找一些仍可以使用的东西。找到这些东西之后,他们尽力把它们擦洗干净,然后卖给二手货商店,换取一些小钱。也有些东西,他们捡到后修理一下自己用。他们的修理技术相当高明,常叫人惊诧不已。有一个长相粗鲁的老人,从垃圾堆里捡到东西后,会花上几天的工夫,把它们雕刻成奇特的艺术品。他然后把这些艺术作品放在河岸边,直到顽皮、淘气的男孩,或者水位上涨的河流把它们毁坏为止。他只管自己乐此不疲地进行这些艺术创作,对它们是否遭到毁坏似乎并不在意。他对团体性质的“大锅饭”贡献很少,甚至一点也没有,但大家仍让他一起吃饭。
他们中的有些人到附近超市和饭店的垃圾桶里寻找可食之物。这些食物往往是由于时间存放过长或者损坏过于严重以致难以出售才被扔掉的。捡到这些食物的人,会像圣诞老人那样,高高兴兴地背着满袋食品回到垃圾场。女拾荒者在这方面做得很在行。她们年岁大多比较大,浑身关节浮肿,走起路来因为关节炎而四肢疼痛,但除此之外,似乎都很健康。
除了在药品和烟草上花钱之外,这些拾荒者都不在任何其他方面花钱。当食品短缺时,他们只好勉强地到施食处和其他慈善机构去填饱一下肚子。
他们中的其他一些人现在已经分头到垃圾场的另一些地方去了。据公爵向约翰逊解释,事实上,那些人去的地方在垃圾场的另一边,因为公爵他们现在坐着的这一边已经堆满了垃圾,场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脏物。将来某个时候,考古学家也许可以在满山垃圾的下面挖掘到一些宝藏。
河面上的火这时已经停止燃烧,然而约翰逊仍在盯着这条河看,好像它提供了他正在寻找的一个答案。
“这就是你在寻找的东西吗?”公爵问。
约翰逊挪动了一下身体说:“不是的,不过,也许它比我想像中要好一点。”
“世界上有比这更糟糕的东西,那是确定无疑的。”远处的火光在约翰逊的脸上泛映出一片红润。他看上去好像在思考,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地方比这里更糟糕。
“你们这里的人冬天做什么?”
“一些人像候鸟一样,冬天去南方;一些人想办法在破旧的老房子里找一个地方蛰居;还有更多的人仍在这里逗留。冬天时,这里的住处坏了,大家都不再修理,也不搭建新的,因为这年头折旧翻新都很花钱。这里也有个别人冬天就用箱子搭成个简陋小屋,硬挺过来,一些人由于受寒受冻而丢了性命。但这里对死并不感到新奇,原先的人死了,还会有新的拾荒者来,何况,每个人迟早都会死去。”
“没有人到这里来看看帮忙什么的?”
“有时,社会工作者会来这里兜一下;有时,慈善工作者会想起我们这些被遗忘的人,并设法把我们救出苦难;还有的时候,教会组织会派人来这里,想办法拯救我们的灵魂。但更多的情况下,警察会来这里。他们用棍棒打我们的头,试图赶走我们。但不管他们怎样做,我们总是回到这里,因为它就是我们的家。这里也是你的家吗?”
“我真希望它是的。”约翰逊回答说。
“我们这里总有你呆的地方。如果你不过分讲究的话,你可以靠社会扔掉的东西过日子。”
“我能够理解这一点,”约翰逊说,“而且,呆在这里很有吸引力。不过,我认为自己有点不对头。”
“这里所有的人都有点不对头,至少在我们以外的世界看来是这么一回事,我们都放弃了在那个世界生活的希望,而这给人感觉不错。”
“不,我是说,照这里的人看待事物的方法,我有点不对头。”约翰逊没法解释清楚。然后,像是要改变话题似的,问公爵道:“你能朝那个世界望一下,看看那里的事情将会怎么样吗?”
“假如我不想往那里看的话,我就看不见那里的事态发展情况,”公爵说,“可我偏偏不想往那里看,这也是我在这里的原因。我早已没心思来担心事情将会怎么样了:孩子怎么啦,婚姻怎么啦,事业怎么啦,股票市场怎么啦,经济怎么啦,国家怎么啦,世界怎么啦……一旦开始担心起什么事情,就没有停止下来的地方,除非你彻底不去想它们。”
“这我能够理解,”约翰逊回答说,“也许,就我不一样。”
“你真的能看到将来事情的发展?”
约翰逊把他的右手放在他的双眼前面:“我望着那边,看到了一个连气都透不过来的世界:人们感到窒息,喘着大气寻找空气,而每做一次呼吸,他们的肺都被烧得越来越焦。此外,那里的食物有毒,那里的水被污染,整个世界在燃烧着,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你确确实实看见了这些,不是在想像吧?”
“我真的看见了,”约翰逊告诉公爵,“而且,我内心里有一种急切的使命感,想为那个世界做些什么。”
“你真的有毛病,朋友,”公爵对约翰逊说,“你听我给你慢慢说:在过去的岁月里,我曾做过医生,但我从来医不好自己的病。不过,我有一些相识的朋友,他们仍在行医,其中一个是欠我一些友情的精神科医生。明天早上,假如你能借给我25美分的话,我会打个电话给他,看看他是否可以帮帮你。”
他俩就这么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刚才谈话的内容。这时,夜色变得越来越黑,油污的河水则不停地把污渍泼溅到河岸边上。突然,在远处的垃圾堆上,出现了一团蓝火,然后,它像要把垃圾变成宝藏的小精灵一样,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那是什么?”约翰逊问,“是不是这条河又开始燃烧起来了?”
“不,那是垃圾堆引起的火,一种鬼火,有人称此为圣·爱尔默火。以前,人们曾经在草木腐烂的沼泽地常看见这种鬼火;现在,在这个垃圾场,当垃圾、报纸和其他蔬菜食品发生化学反应,转化成今天所说的沼气时,我们也能常常看见这种鬼火。”
“什么叫沼气?”
“就是甲烷,它的化学符号是CH4。如果在矿里形成的话,它被称做沼气。它是天然气里面的主要成分。有些地方,人们正在旧垃圾堆场挖气井,以获取可利用的甲烷。”
“鬼火。”约翰逊若有所思地重复了这个词。
“它还指一种难以捉摸、容易让人上当的东西。根据传说,过去的人们曾紧追过它,在沼泽地一带奔跑,直到陷入泥浆淹死为止。”
“是的。”约翰逊说,好像他同意公爵的说法。鬼火是很容易使人上当受骗的。“你认为你的那个朋友肯帮我忙吗?”
“嗯,在这年头,我对‘帮忙’已失去信念。问题是你有没有信念。你有吗?”
公爵的朋友是一位女性,一位长得十分迷人的女性。她的年龄在25~29岁之间,一头黑头发中有几缕过早出现的灰白色头发。她的眉毛弯曲、又黑又粗;她的眼睛呈咖啡色,深陷在眼窝里;她的脸颊和嘴唇上涂抹着鲜艳的化妆品。如果她头上系上一根扎染印花大手帕的话,坐在吉卜赛人的大篷车里,人们一定会把她当做吉卜赛姑娘。她的办公室全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墙壁四周挂的全是她的相片,所以,病人到她这里来看病时,与其说是进入她的诊所,还不如说是进入她的个人天地。
她的名字叫罗杰洛。她说话时,喜欢使用意思深奥、语义双关、容易引起人们联想的句子,同时,她又常常做些意味深长、叫病人左猜右想的停顿。所以,病人听她说话时,必须根据自己的领悟能力,快速地填补她说话之间的空白。“范恩斯医生是个了不起的人,”她用她那吉卜赛人的声音说,“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他年龄并不大,这你知道吗?他最多五十八九岁,他喜欢让别人以为他是个年岁很大的人,主要是因为这个世界对老人不再有什么期望了。事实上,社会对老人们一点也不关心。但就我而言,他比我所有相识的人都好。”
“他以前是一个个人影响力很大的人。他不仅仅是一个医生。他当然可以替人看病,但更重要的是,他塑造了人们的生活,决定了他们的人生方向。此外,他还帮助确立了政府和工业的发展方向,帮助决定了这个城市的发展方向。我们这幢综合楼之建成,与他所起的作用是分不开的。他努力工作,以便使生活更加美好。他还总是帮助别人。我在这里工作就是靠他的帮助。我父母在一次事故中去世后,我被一个贫苦人家收养。他们有一次带我到范恩斯医生那里看病,他注意到我心中的怒恨,于是决定让我上学、接受技术培训。因此,他是个懂得怎样把那种愤怒转化成帮助他人的动力的人。他一生中有不少悲惨不幸的事。他之所以成为今天这个样子,那完全是他个人决定的结果,而且只能让他自己说才最合适。要是我准备帮助你的话,你应该明白,为了他,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随便什么事情。”
“我们曾经是情人。你能想像到这一点吗?一个是矮小、头发花白的男人,另一个是年轻、强壮、激情狂热的女人?啊,你不知道他这个人。事实上,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即使我也不真正完全了解他。还有,没有人知道,男人与女人相处时,男人是什么样子的。但不管怎么讲,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了。所以,我会帮你忙的。范恩斯医生让我帮助你——他为什么要我帮你,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我们之间今天的事不谈钱。”
“如果这样的谈话持续时间过长的话,你会爱上我的。那是很自然的事。也许,我们会成为情人,但这不应该让你感到紧张和不安。这些事情必须在正式交谈之前就说清楚。正如我必须学着了解你一样,你也应该了解我。好吧,告诉我你的麻烦。”
面对眼前这样一个善于倾听他人心思的人,约翰逊似乎从她的那张脸上就得到了极大的信任感,于是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心中的烦恼讲给她听。她的办公室是在一幢地处市中心的高楼里,从里往外看,都市风景可以尽收眼底。他们俩人就在这里投机地谈开了。她坐在一张放有垫子的椅子上,前面是一张发出黑色亮光的书桌。除了一本印有平行线的黄色拍纸簿和一技金色蘸水钢笔以外,书桌上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约翰逊坐在书桌边的一张包皮扶手椅上,用低沉但清晰的声音向她叙述自己现在所能记住的经历:在前一天早晨,他坐在一辆公共汽车上醒了过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双眼盯着车窗外荒凉的乡野看,直到后来找到了一张留条。
“你随身带着那张纸条吗?”她问约翰逊。
“我把它撕碎后给扔了。”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纸条好像一下子让我觉得受不了。”
“从哪一点说它让你受不了?”
“我不能相信它似乎想要告诉我的东西。”
“告诉你些什么东西呢?”
“说我来自于未来;说我卷入到现在的问题,把它们解决处理好,以便使未来更加美好;说我任何时候把事情改变之后,就忘了自己是谁;还说正因为我一直忘记自己是谁,所以,我总是为自己留言;最后说,这样的事情已经在过去发生好多次了。”
“假如你看看周围的世界,你看不到如你描述的那种人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是的,这很荒唐。”
“但从另外一面来说,”她说,“这个世界确实情况不妙。像你说的那种人真的来到这个世界的话,那可真是个天赐之物了。”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认为他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是的,”她说,“这也是问题的难解之处。不过,一个人观望一下这个世界的话,很可能感到有必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事情。这一点很可以理解。”
“是的。”
“而且,还可能感到自己某种程度上是被挑选出来,承担这一重要使命的。”
“你是在说,我的这种幻觉是很自然的想法。”
“没有任何幻觉是自然的想法,它们只有在不能认识和不能对付现实世界后才可能产生。有的时候,当形势糟糕,且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时,幻觉是一种能够理解的反应。有幻觉系统的人常常心情高兴。而且,只要他们的幻觉与社会现实不发生冲突,他们还能在社会中正常地生活和工作。你感到烦恼,因为你的信仰系统与你认为的现实世界发生了冲突。”
“我认为的现实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现实有各种各样的形态。假如说只有一种现实形态的话,没有一个人可以确信,人们会同意它到底是哪一种。但目前为止,我们尚无法确定你有幻觉问题。”
“那它可能还会是什么呢?”
“这正是我们医治它之前必须确定的东西。但我想,你一定有一些证据来支持那张留言条告诉你的东西,不然的话,你就不会理睬它了。”
“我有——幻象,”约翰逊无可奈何地摊开他的手掌,对她说,“这实际上也是那张留言条说的东西,而它读上去似乎证实了我的自我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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