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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相会-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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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
左屏幕上打出“螺母”这个词,米基教授和蔼地请病人用左手摸出这件东西。
亚伦父亲用左手在桌上一堆东西中摸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米基先生问:“你
摸到的是什么东西?请回答。”
沉默。我能感到亚伦父亲在非常努力地思索。他眉峰紧蹙,表情痛苦。但他
的嘴巴却像一把铅汁灌死的锁。那种无能为力的巨大痛苦对我有极强的感染力,
我着急地低声喊:“是螺母!你说呀,快说出来!”
米基低头看看我,抚摸着我的头,低声说:
“傻姑娘,他根本不能回答。他右眼什么也没看见,因此与右眼相通的左脑
没有接受到任何信息。接受到信息的右脑又没有语言功能。要记住,他的胼胝体
已经切断了啊。”
米基教授把亚伦父亲的右眼遮住,拿出一迭照片,让他用左眼观看。舅妈告
诉我们,教授现在要试验右脑是否有独立意识(科学家曾认为,只有左脑才具备
自我意识和社会意识)。米基向亚伦父亲交待,在他看到喜欢和讨厌的人物时,
分别用姆指朝上和朝下来表示自己的判断。因为与左眼相连的右脑没有语言功能,
不能用语言表达感受。
屏幕上映出希特勒的小胡子照片。亚伦父亲立即把大姆指向下,表情也显出
极端的憎厌。这并不奇怪,对希特勒的憎恨已经刻印到每一个犹太人的内心深处。
下一幅是拉宾总理的遗照,那时,这位犹太人心目中的英雄、著名的和平斗士刚
被犹太人的败类暗杀。亚伦父亲迅速把姆指朝上。舅妈说:“看来,右脑对他人
的判断还是清晰的。”
屏幕上打出亚伦父亲自己的照片。很长时间的停顿。亚伦十分紧张,连呼吸
都屏住了。亚伦父亲在努力思索,在正常人看来,这和辨认和判决自我的努力十
分可笑可怜——他竟然不认得自己!很长时间后,亚伦父亲才迟迟疑疑地把姆指
朝下。
亚伦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舅妈叹息着说,看来右脑只能正确判断他人而不
能判断自我。这个试验作过多次,他的反应完全雷同。他一直没能辨认出照片中
的自己,因此,他的举动表示了在潜意识中对自我的厌恶,多半是反省到自己对
儿子的折磨。
现在屏幕上是亚伦4岁时的照片,胖呼呼的小男孩,笑容很甜。这次,他父
亲的反应异常快速和明断。照片刚一打出,他立即把姆指向上高高举起,脸上洋
溢着欢乐的光辉。
亚伦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脸上挂满泪珠,高亢地哭喊一声:“爸爸!”
亚伦父亲也听到了,他站起来,扯掉右眼眼罩,急不可耐地四处寻找。
接下来是一阵凶猛的感情之波——是我的,也是亚伦的,一排排波涛使画面
变得摇曳模糊。我和他的脸上满是泪水,
待思维澄清后,我们已坐上舅妈的汽车回家。刚强的小男子汉一直脸朝车外,
不愿让别人看到他哭红的眼睛。我问舅妈,胼胝体割断后,一辈子也不能长好吗?
裂脑人多痛苦啊。
舅妈说:是的,人的神经组织再生能力极差,不会再长好了。所以不到万不
得已是不用裂脑术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它太奇妙了,医生们竟然想不到这个主意,实在笨得
不可思议。我得意地大声宣布:“我有办法了!在胼胝体上安一个开关,发病时
断开,病好就合上,不就解决问题了?”
舅妈一愣,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连汽车
也驾不稳了。“傻孩子,真是傻孩子。你以为神经网络就像自来水管,可以随随
便便装一个闸阀呀。”
舅妈的笑大大挫折了我的自尊心。我生气地撅起嘴,扭过身子不理她。亚伦
没有笑,轻轻握住我的手,表示感激。
我睁开眼睛,看到丽拉小姐正关切地盯着我——不是盯着我,应该是盯着亚
伦。我们现在共用两副眼睛或耳朵,我总是不能适应这个变化。亚伦表情祥和,
我自己也十分平静——我能看见自己的表情!我心中原先的敌意和戾气已经淡化、
消失。
浑茫深处忽然闪出舅舅严厉的目光。我乍然一惊,努力团起思维,就像一只
遇敌的刺猬。亚伦是我的敌人呀!我可不愿这样轻易地受他摆布。
我们再度分开,在天河的交汇处对面而立,周围仍是无边无际的天蓝色的虚
空。
亚伦微笑着看我,似乎没感到我的敌意又开始复燃。他说:“女士请吧,请
继续你探幽寻微的旅程。你的下一站?”
我的下一站?
其实我很想立刻回到17岁,去看看20岁的亚伦为什么突然离我而去。我
知道,在这之前他肯定有过激烈的心灵搏斗。因为有一两年时间,他变得阴郁易
怒,常用一层厚甲壳把自己包裹起来。
不过,还是把聆听判决的时间再拖一会儿吧。我要先回到15岁,那时我们
相处得十分融洽,这是一段绯红色的记忆。
特拉维夫体育馆。
入场口的巨型电子屏幕上打着:“世纪之战!Deep系列电脑再次向国际象棋
冠军卡斯帕罗夫挑战!”
十万人的体育馆内悄无声息。卡斯帕罗夫和深红(deef red)电脑的赛场就
摆在运动场中央,恰似一场拳击比赛。巨大的电子屏幕高悬在他们头上,向各个
方向展示赛盘上每一个棋步。比赛组织者是米基,他别出心裁,没有像往常一样
把赛场设在静室,他认为这样更能调动观众的情绪。
这局棋卡斯帕罗夫执白,仍采用他惯用的古印度防御。兵d4,深红电脑稍作
思考,马走f6。 两方都走得十分谨慎。
亚伦告诉我,Deep系列电脑(深思,深蓝,深绿)向卡斯帕罗夫的挑战已进
行8届,前几届中这位人类代表稍占上风。这次的深红电脑是40个电脑并联,
并联后它的记忆能力和运算能力大大地扩充了。目前电脑在综合分析上还赶不上
人脑,它们实际上是用“穷尽法”同人类选手对抗,每个电脑组元只负责棋盘的
一格,就像小老鼠钻迷宫,瞬间就能试完亿万种棋步,再挑选出最佳的。
但由于电脑的强大计算能力,这种最笨的办法又是最可怕的,卡斯帕罗夫很
可能在劫难逃。“至少在这个专有领域,人类要向电脑递降表了。”亚伦很“哲
理”地说。
我对枯燥的象棋比赛不感兴趣,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陪亚伦。亚伦用望远镜聚
精会神地观看比赛,他前额光滑,眉峰微蹙。不知不觉,他已从一个单薄的小男
孩长成了健壮的男人。那时,我已经能感受到异性的磁力。我喜欢悄悄地端详他
亚麻色的头发,宽阔的肩头,肌肉凸起的臂胸和柔韧的腰部。
我没意识到自己痴迷的目光逐渐剥掉了他的衣服,直到完全裸体。他浑然不
知。在挨肩擦背的盛装观众中出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这可太出格了,这儿可
不是地中海的裸泳海滨!我脸庞羞红,着急地拉拉他:“喂,你!”
亚伦低头看看自己,惊慌地说:“快,是你的意识作用!”
我恍然醒悟,赶紧在意识上为他穿衣服。好,他现在已经衣冠楚楚了。他似
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羞怯地低下头,忽然觉得肩背上凉飕飕的,衣服正自上而下
消失,很快退过胸部,就像迅速退潮的海水,我又急又恼,低声怒喝道:“你的
意识,你!”
他豁然惊醒,霎霎眼,我的衣裙也完好如初了。
这段小插曲弄得我心烦意乱,面庞灼热。他平和地说:“阿莉亚,不必懊恼。
15岁少男少女的性心理已经苏醒,他们的爱情中也迟早会加进去肉欲的成分。”
我恶狠狠地说:“不许用你的成人意识来干扰我的回忆!”我很懊恼,我知
道45岁的阿莉亚已丧失了少女的纯真和祥和,那是永世不能复得的。现在,一
位人生不顺遂的半老徐娘正伧然地看着少女时的场景。等我把思绪收拢,棋局已
快结束了,卡斯帕罗夫采用弃后战术,后xf7+,车xf7 ;车xf7 ,马f2++;王g1,
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变换,终于将黑方的王逼入绝境。深红思考几秒钟,推盘认输。
他没有感情功能,所以它的金属嗓音平静如常。体育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卡斯帕罗夫最终以2胜1负3和的成绩险胜深红电脑。诙谐的米基教授像拳击裁
判一样,兴高采烈地举起卡斯帕罗夫的右手,向全场致意。
卡斯帕罗夫获胜后心境很轻松,笑着发表了简短的致词:
“谢谢大家。这次比赛有世界上最聪明的犹太人作观众,我的胆气壮了许多,
因而为人类再争回一次面子。不过,恐怕这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我们的对手,Deep
系列电脑的脑容量是可以无限扩大的,而我们呢,即使有100 个卡斯帕罗夫,也
无法把他们的大脑并联起来。因此,当我在这场众寡悬殊的战斗中英勇地失败时,
希望大家不以成败论英雄,不要向我吐口水。”
他笑着挥挥手,走下赛台。
亚伦拉着我的手,急急走到米基教授身旁。米基教授是有名的智能科学家,
曾多次到各大学中学作科普报告,在为亚伦父亲治病时,亚伦就认识他了。我们
随他到了休息室,那儿已挤着100多名青年。米基先生侃侃而谈:
“我组织这场比赛的目的,是让人们充分认识到人脑的潜力。现在,还没有
一种电脑在诸如空间概念、面孔识别、综合分析、直觉灵感这类功能上超过人脑。
你们可以回忆一下这一局比赛。当卡斯帕罗夫致力于每一步的计算时,就被深红
杀得一败涂地。但他在后几盘吸取教训,改为在整体布局上下功夫,甚至靠直觉
走步,电脑就显得无所适从。人脑有140亿个神经细胞,每个细胞有600个
联结,所以人脑可容信息度为(140亿)200乘2600比特,只需充分发
挥人脑的潜力,至少在最近的将来可以与电脑抗衡。”
亚伦拉着我挤到教授身边。我至今能清楚地记得,亚伦是如何虔诚地仰视米
基那双聪睿的灰眼睛。实际上,亚伦那时肯定比小个子米基魁梧,所以我记忆中
的“仰视”肯定带着主观色彩。
米基教授再往下讲时,语调就多少显得无奈:
“不过,自然人脑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以现在信息爆炸的速率计算,至多
再过100年,人脑就会用到极限。那时,人们在学会最起码的知识后就已经衰
老,无力进行再创造。也许那一天,人类不得不退休。这可不是一个光明的结局。”
周围的青年们刚刚还在为人类的胜利趾高气扬,这时都不免黯然神伤。米基
笑着说:“怎么办?我寄希望于你们,聪明的犹太青年。希望你们中有人为人类
解开这个死局。”
亚伦忽然大声说:“米基教授,我有一个非常幼稚的想法,可以谈谈吗?”
米基俯下身,慈祥地说:“说吧孩子。科学界从不嘲笑幼稚。”
亚伦讲述了他爸爸的裂脑手术,讲了一个7岁女孩要在骈胝体上安开关的奇
想。我面红耳赤,偷眼打量四周,米基教授和大家都没笑,我也就心安了。亚伦
说:“当时,我舅妈笑得前仰后合,说神经网络可不是普通的自来水管哪,米基
教授,你对此有何看法?”
快活的米基两眼眯成一条线,笑问:“首先问问,那个聪明的小女孩是不是
你身帝这位漂亮姑娘?”
我用力拉拉他的胳臂,亚伦笑着为我掩盖:“不,那一位是我的表妹,她今
天没来。”
米基先生肯定看到了我的小动作,不过没有揭穿,笑着说:“那么,请向你
的表妹转达我的敬意。”米基教授按按双手,让室内的熙嚷声静下来,他的目光
炯炯有神。“人的神经网络为什么不能同自来水管相比?它同样是物质嘛,只是
较复杂而已。几千年来人类文明的巨大成就培育了浓厚的人类沙文主义,他们总
想用种种方法证明自己高于物质世界。但科学的发展已经逐步瓦解了这种信念。
1828年,德国化学家武勒合成了尿素,证明有机物可以用无机方法合成。1
897年,德国化学家布希纳证实了活酵母与无活性酵母提取液的功能相同,宣
告了活力论的破产。现在,人类沙文主义已经被迫撤退到最后一块阵地——人脑,
他们宣称唯有人脑不是普通的物质。不,我要告诉你们,”米基加重语气说道:
“大脑仍然是普通的物质。迄今为止,科学家没有在大脑中发现任何超越物质的
神秘力。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在骈胝体中安一个物质开关呢?”
那时我就发现了亚伦的亢奋。不过我的思维太迟钝,从未预料到它对世界的
影响。米基先生继续说:
“当然,这是一种复杂的开关。不过首先要肯定,它绝不是不可实现,相反,
相对于复现人脑来说,这是很容易实现的。据估计,人造神经将在5年内研制成
功。而且很幸运,人脑是一块免疫学的福地,那儿基本不存在异体排斥的问题。
所以,在骈胝体的切口处安上开关,只是一个实用技术问题。”
亚伦高声说:“那时,100个卡斯帕罗夫就可以并联成人脑网络,同电脑
一块雌雄了!”
这句话使米基浑身一震。他仔细打量着亚伦,兴奋地说:“小伙子,你知道
这个想法的真正价值吗?这是引导人类智力走出死胡同的最简便易行的办法。感
谢上帝在人脑中留下这个山口,它虽然狭窄,但很容易变成对外的门户,使大脑
联网得以实现。我们可以把千千万万个各行各业专家的大脑合并起来,把个人的
智力之泉汇成大海,用人脑网络同电脑网络抗衡。”
一个长发披肩的小伙子耸耸肩:“那样一个多头怪物还能称作‘人’吗?”
大家都笑起来,米基也笑道:“可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吧。至少,如果下
个世纪的主人要在多头怪和冷冰冰的电脑中选取的话,你肯定选前者吧。”
十点钟,我们簇拥着把米基先生送走。他意犹未尽,在大门的台阶上停住,
补充道:“有远见的科学家早就预言,21世纪将是生物科学尤其是脑科学的世
纪。科技进步单靠软件的进步已经不行了,必须对硬件——人脑作一番改进。我
是个乐观主义者,我相信一句中国哲理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人类智力快走入死胡同时,也预示着它的革命。”
他同亚伦拥别:“孩子,多灾多难的犹太民族能够生存到现在,就是靠我们
不同寻常的大脑。占人类不足0。5%的犹太人,在诺贝尔资金获得者中竟占了
20%,我希望脑科学的突破也在犹太民族中完成。小伙子,快点长大吧。”
我的思绪又回到那个特写的场景:笔直的天河闪着银光,四周是天蓝色的虚
空。我穿一件洁白的无袖连衣裙,开领很低,天风中衣裾飘飘,吸引着亚伦的视
线。我们沉津在米基教授所激起的深沉感情中,寂静中只听见清浊有别、快慢不
同的两个心跳。但我慢慢从这团混合思维中抽出我的根须,团成一团。我想起
“黑色”的舅舅,他恨恨地说:“他们把上帝创造的人类与撒旦杂交,背弃了与
上帝的立约。”我忆起穿黑衣的阿莉亚(那当然是我)在诅咒亚伦:“你的发明
毁掉了人的独立人格,剥夺了人的隐私权,我恨你。”
我又渐渐滋生出对亚伦的敌意。
亚伦当然能读出这种敌意,但他不加理会。他说:“很抱歉,我在为你作裂
脑术前未征得你的同意。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和我一样,是人脑网络的创始人。
如果创始者本人不愿享受这个发明的神奇,未免太令人扼腕了。阿莉亚,随我来
吧,我向你展示一个全新的世界。如果这趟旅行之后,你还执意回到冥顽不化的
哈西迪教派,我会为你作复原手术。”
未等我同意,他已带我踏上天河的河面。我们浸在银光中,随河水飞速向前。
河道两旁有无数银色的支流,密如蛛网,每道支流都是一个幽邃博大的世界。
亚伦说:“20年来,我们已建立了完整的人脑网络。阿莉亚,回过头看看
原人类的分散型智力,实在太可怜了。即使是最杰出的科学家,穷其一生,也只
能看到脚下的方寸之地,他们怎么可能建立起辽阔的科学体系呢?现在不同了,
我们可以随意撷取任一个专家的知识,合并起来,培育出对宇宙的通感通觉。”
他笑道,“你想猎取什么?是想学会最深奥的中国围棋,是想吸取人类所有的数
学知识,还是想学会古典近代音乐家的所有乐曲?我都可以为你办到。”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在银河上随意翱翔,知道自己已具备了那种通感
通觉。我能体会到宇宙的博大,欣赏着宇宙秩序的完美和谐——这在过去,对我
的平庸智力来说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但另一方面,我又顽固地抱着敌意,知道这
些东西都是亚伦强加给我的。我尽力抵制着他的诱惑,冷淡地说:“不,我不会
和魔鬼同流合污。”
亚伦对我的顽固十分恼怒,冷笑一声:“既然你的信仰这样虔诚,那我至少
让你看一样东西。”他拉着我拐入一道支流,“这是生物科学家钱德尔的大脑子
网络。他致力于开发猩猩的智力,已取得不少进展。我想,看看猩猩的思想,对
你会有所帮助。”
我们置身于非州,密林中有一群猩猩,其中一只雄猩猩仇恨地盯着摄像镜头。
亚伦用力把我向前推去:“进入它的意识吧。”
我经历了一个奇妙的过程。几乎像是灵魂投生一样,我进入了雄猩猩阿诺的
身体,与它合而为一,与此同时,阿莉亚的意识还在高高飘浮,好奇地评论着阿
诺可笑的心理活动。我(阿诺)的意识是杂乱的,断续的,那些白皮肤的异类教
我识数,我知道一串24只的香蕉,吃去18只后还余6只。白皮肤的异类带给我
很多从没吃过的好东西,教我不用害怕能烧痛脚爪的火。但我仇恨他们,因为小
猩猩一天天在变化,它们在学习新东西时把父母远远抛在后面,这使我嗅到一种
说不清的危险。我的怒火越来越旺,狂怒地拍打着地面,咆哮着冲过去,把摄像
镜头摔碎。
“杀死他,杀死他!”猩猩阿诺用英语咝咝的诅咒。
我打了一个寒颤。这些诅咒似乎打开我脑海最深处的一个秘密开关,舅舅冷
漠的训诫从冥冥中飘出来。我茫然回顾。听见亚伦冷冷地说:“看了猩猩的顽固
后,是否对你有一点触动?”
杀死他,杀死他。我闭着眼睛,处于被催眠的状态。舅舅在我耳边反复念诵
着,他的声音是黑色的,稠浓的黑色。
“杀死他,阿莉亚。你进入魔穴后,他一定会把他和你的大脑联结,向你灌
输邪教的思想。不要受他蛊惑,你要趁机用意志迫使他沉入死亡之海。”
我喃喃道:“我能做到吗?”
“你能,一定能。一个一心要死去的人,一定能迫使灵魂脱离躯体,你只用
紧紧抓住他,不让他逃走。”
我凄然道:“你要我和他同归于尽?”
舅舅沉痛地说:“我的好孩子,勇敢地去吧。你舍身行义,主会把恩宠施于
你的灵魂。”
我和亚伦在天河中遨游,河水澄碧得似乎不存在,透过它能清楚地看到亚伦
强健的裸体。我对他凄然一笑:“亚伦,我再也不放你离开了。”
我猛地扑过去,像八爪章鱼那样紧紧箍着他,用力夹着他的腿脚。亚伦吃惊
地喊:“阿莉亚,你疯了?快放开我!”
我们疾速向水下沉去,冰凉的水压迫着我们,把我们的生命力一点点往外挤。
我的意识逐渐丧失,半昏迷中,我能感到他的体温,感到口唇相接的快感,这使
我有一种奇怪的安心和喜悦,我喃喃道:“亚伦,我不放开你,这样很好。”
亚伦的挣扎已逐渐软弱,两人飘飘荡荡的向深渊跌落。忽然脑后重重的一击,
我痛苦地喊一声,放松了四肢。接着有人扯住我的头发疾速向上游去。等我清醒
时,丽拉正在对我施行人工呼吸,筋疲力尽的亚伦也在帮他。我哇地一声,吐出
一滩苦水,丽拉仇恨地骂道:“你这个妖妇,心肠太毒了,竟然拉亚伦一块儿去
死!幸亏我一直在监视着你们。”
她穿着黄色的比基尼泳装,肌肤光滑润泽,胸脯饱满,浑身散射着青年女子
的生机。她扭头看亚伦时,目光脉脉含情。我的思想已完全麻木了。我不知道这
是如何发生的,很久,意识深处才浮出舅舅荧荧的目光。像一只黑色的蜘蛛,盘
踞在我的意识中央。我悲哀地叹口气。亚伦疲乏地说:“不要埋怨她了,是她舅
舅的巫力在控制着她。丽拉,谢谢你,请你回去吧,我还要和她呆一会儿。”
丽拉怨恨地看他一眼,默默地起身离去,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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