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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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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
作者:冯梦龙辑
叙
叙
六经国史而外,凡著述皆小说也。而尚理或病于艰深,修词或伤于藻绘,则
不足以触里耳而振恒心。此《醒世恒言》四十种,所以继《明言》、《通言》而
刻也。明者,取其可以导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适俗也;恒则习之而不厌,传之
而可久。三刻殊名,其义一耳。夫人居恒动作言语不甚相悬,一旦弄酒,则叫号
踯躅,视堑如沟,度城如槛。何则?酒浊其神也。然而斟酌有时,虽毕吏部、刘
太常未有时时如滥泥者。岂非醒者恒而醉者暂乎?繇此推之,惕孺为醒,下石为
醉;却嘑为醒,食嗟为醉;剖玉为醒,题石为醉。又推之,忠孝为醒,而悖逆
为醉;节俭为醒,而淫荡为醉;耳和目章、口顺心贞为醒,而即聋从昧、与顽用
嚚为醉。人之恒心,亦可思已。从恒者吉,背恒者凶。心恒心,言恒言,行恒行。
入夫妇而不惊,质天地而无怍。下之巫医可怍,而上之善人、君子、圣人亦可见。
恒之时义大矣哉!自昔浊乱之世,谓之天醉。天不自醉人醉之,则天不自醒人醒
之。以醒天之权与人,而以醒人之权与言。言恒而人恒,人恒而天亦得其恒,万
世太平之福,其可量乎!则兹刻者,虽与《康衢》、《击壤》之歌并传不朽可矣。
崇儒之代,不废二教,亦谓导愚适俗,或有藉焉。以二教为儒之辅可也,以《明
言》、《通言》、《恒言》为六经国史之辅,不亦可乎?若夫淫谈亵语,取快一
时,贻秽百世,夫先自醉也,而又以狂药饮之,吾不知视此“三言”者得失何如
也?
天启丁卯中秋陇西可一居士题于白下之栖霞山房
第一卷 两县令竞义婚孤女
第一卷 两县令竞义婚孤女
风水人间不可无,也须阴骘两相扶。时人不解苍天意,枉使身心着意图。话
说近代浙江衢州府,有一人,姓王名奉,哥哥姓王,名春,弟兄各生一女:王春
的女儿名唤琼英,王奉的叫做琼真。琼英许配本郡一个富家潘百万之子潘华。琼
真许配本郡萧别驾之子萧雅。都是自小聘定的。琼英年方十岁,母亲先丧,父亲
继殁。那王春临终之时,将女儿琼英托与其弟,嘱付道:“我并无子嗣,只有此
女,你把做嫡女看成。待其长成,好好嫁去潘家。你嫂嫂所遗房奁衣饰之类,尽
数与之。有潘家原聘财礼置下庄田,就把与他做脂粉之费。莫负吾言!”嘱罢,
气绝。殡葬事毕,王奉将侄女琼英接回家中,与女儿琼真作伴。
忽一年元旦,潘华和萧雅不约而同到王奉家来拜年。那潘华生得粉脸朱唇,
如美女一般,人都称玉孩童。萧雅一脸麻子,眼眍齿,好似飞天夜叉模样。
一美一丑,相形起来,那标致的越觉美玉增辉,那丑陋的越觉泥涂无色。况且潘
华衣服炫丽,有心卖富,脱一通换一通。那萧雅是老实人家,不以穿着为事。常
言道:佛是金装,人是衣装。世人眼孔浅的多,只有皮相,没有骨相。王家若男
若女,若大若小,那一个不欣羡潘小官人美貌,如潘安再出,暗暗地颠唇簸嘴,
批点那飞天夜叉之丑。王奉自己也看不过,心上好不快活。不一日,萧别驾卒于
任所。萧雅奔丧,扶柩而回。他虽是个世家,累代清官,家无余积,自别驾死后,
日渐消索,潘百万是个暴富,家事日盛一日。王奉忽起一个不良之心,想道:
“萧家甚穷,女婿又丑。潘家又富,女婿又标致。何不把琼英琼真暗地兑转,谁
人知道。也不教亲生女儿在穷汉家受苦。”主意已定,到临嫁之时,将琼真充做
侄女,嫁与潘家;哥哥所遗衣饰庄田之类,都把他去。却将琼英反为己女,嫁与
那飞天夜叉为配。自己薄薄备些妆奁嫁送。琼英但凭叔叔做主,敢怒而不敢言。
谁知嫁后,那潘华自恃家富,不习诗书,不务生理,专一嫖赌为事。父亲累训不
从,气愤而亡。潘华益无顾忌,日逐与无赖小人,酒食游戏。不上十年,把百万
家资败得罄尽,寸土俱无。丈人屡次周给他,如炭中沃雪,全然不济。结末迫于
冻馁,瞒着丈人,要引浑家去投靠人家为奴。王奉闻知此信,将女儿琼真接回家
中养老,不许女婿上门。潘华流落他乡,不知下落。那萧雅勤苦攻书,后来一举
成名,直做到尚书地位;琼英封一品夫人。有诗为证:目前贫富非为准,久后穷
通未可知。颠倒任君瞒昧做,鬼神昭鉴定无私。
看官,你道为何说这王奉嫁女这一事?只为世人但顾眼前,不思日后;只要
损人利己,岂知人有百算,天只有一算。你心下想得滑碌碌的一条路,天未必随
你走哩。还是平日行善为高。今日说一段话本,正与王奉相反,唤做《两县令竞
义婚孤女》。这桩故事,出在梁唐晋汉周五代之季。其时周太祖郭威在位,改元
广顺。虽居正统之尊,未就混一之势。四方割据称雄者,还有几处,共是五国、
三镇。那五国?周郭威、南汉刘晟、北汉刘旻、南唐李昇、蜀孟知祥。那三镇。
那五国?周郭威,南汉刘晟,北汉刘旻,南唐李昇,蜀孟知祥那三镇?吴越钱镠、
湖南周行逢、荆南高季昌。
单说南唐李氏有国,辖下江州地方,内中单表江州德化县一个知县,姓石名
璧,原是抚州临川县人氏,流寓建康。四旬之外,丧了夫人,又无儿子,止有八
岁亲女月香,和一个养娘随任。那官人为官清正,单吃德化县中一口水。又且听
讼明决,雪冤理滞,果然政简刑清,民安盗息。退堂之暇,就抱月香坐于膝上,
教他识字,又或叫养娘和他下棋、蹴踘,百般顽耍他从旁教导。只为无娘之女,
十分爱惜。一日,养娘和月香在庭中蹴那小小球儿为戏。养娘一脚踢起,去得势
重了些,那球击地而起,连跳几跳的溜溜滚去,滚入一个地穴里。那地穴约有二
三尺深,原是埋缸贮水的所在。养娘手短揽他不着,正待跳下穴中去拾取球儿。
石璧道:“且住!”问女儿月香道:“你有甚计较,使球儿自走出来么?”月香
想了想,便道:“有计了!”即教养娘去提过一桶水来,倾在穴内。那球便浮在
水面。再倾一桶,穴中水满,其球随水而出。石璧本是要试女孩儿的聪明。见其
取水出球,智意过人,不胜之喜。
闲话休叙。那官人在任不上三年,谁知命里官星不现,飞祸相侵。忽一夜仓
中失火,急去救时,已烧损官粮千余石。那时米贵,一石值一贯五百。乱离之际,
军粮最重。南唐法度,凡官府破耗军粮至三百石者,即行处斩。只为石璧是个清
官,又且火灾天数,非关本官私弊。上官都替他分解保奏。唐主怒犹未息,将本
官削职,要他赔偿。估价共该一千五百余两。把家私变卖,未尽其半。石璧被本
府软监,追逼不过,郁成一病,数日而死。遗下女儿和养娘二口,少不得着落牙
婆官卖,取价偿官。这等苦楚,分明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却说本县有个百姓,叫做贾昌,昔年被人诬陷,坐假人命事,问成死罪在狱。
亏石知县到任,审出冤情,将他释放。贾昌衔保家活命之恩,无从报效。一向在
外为商,近日方回。正值石知县身死。即往抚尸恸哭,备办衣衾棺木,与他殡殓。
合家挂孝,买地茔葬。又闻得所欠官粮尚多,欲待替他赔补几分,怕钱粮干系,
不敢开端惹祸。见说小姐和养娘都着落牙婆官卖。慌忙带了银子,到李牙婆家,
问要多少身价。李牙婆取出朱批的官票来看:养娘十六岁,只判得三十两。月香
十岁,到判了五十两。却是为何?月香虽然年小,容貌秀美可爱;养娘不过粗使
之婢,故此判价不等。贾昌并无吝色,身边取出银包,兑足了八十两纹银,交付
牙婆,又谢他五两银子,即时领取二人回家。李牙婆把两个身价,交纳官库。地
方呈明石知县家财人口变卖都尽。上官只得在别项那移赔补,不在话下。
却说月香自从父亲死后,没一刻不啼啼哭哭。今日又不认得贾昌是什么人,
买他归去,必然落于下贱。一路痛哭不已。养娘道:“小姐,你今番到人家去,
不比在老爷身边,只管啼哭,必遭打骂。”月香听说,愈觉悲伤。谁知贾昌一片
仁义之心,领到家中,与老婆相见,对老婆说:“此乃恩人石相公的小姐,那一
个就是伏侍小姐的养娘。我当初若没有恩人,此身死于缧绁。今日见他小姐。如
见恩人之面。你可另收拾一间香房,教他两个住下,好茶好饭供待他,不可怠慢。
后来倘有亲族来访,那时送还,也尽我一点报效之心。不然之时,待他长成,就
本县择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一夫一妇,嫁他出去,恩人坟墓也有个亲人看觑。那
个养娘依旧教他伏侍小姐,等他两个作伴,做些女工,不要他在外答应。”月香
生成伶俐,见贾昌如此分付老婆,慌忙上前万福道:“奴家卖身在此,为奴为婢,
理之当然。蒙恩人抬举,此乃再生之恩。乞受奴一拜,收为义女。”说罢,即忙
下跪。贾昌那里肯要他拜,别转了头,忙教老婆扶起道:“小人是老相公的子民,
这蝼蚁之命,都出老相公所赐。就是这位养娘,小人也不敢怠慢,何况小姐!小
人怎敢妄自尊大。暂时屈在寒家,只当宾客相待。望小姐勿责怠慢,小人夫妻有
幸。”月香再三称谢。贾昌又分付家中男女,都称为石小姐。那小姐称贾昌夫妇,
但呼贾公贾婆,不在话下。
原来贾昌的老婆,素性不甚贤慧,只为看上月香生得清秀乖巧,自己无男无
女,有心要收他做个螟蛉女儿《初时甚是欢喜,听说宾客相待,先有三分不耐烦
了。却灭不得石知县的恩,没奈何依着丈夫言语,勉强奉承。后来贾昌在外为商,
每得好䌷好绢,先尽上好的寄与石小姐做衣服穿。比及回家,先问石小姐安否。
老婆心下渐渐不平。又过些时,把马脚露出来了。但是贾昌在家,朝饔夕餐,也
还成个规矩,口中假意奉承几句。但背了贾昌时,茶不茶,饭不饭,另是一样光
景了。养娘常叫出外边杂差杂使,不容他一刻空闲。又每日间限定石小姐要做若
干女工针指还他。倘手迟脚慢,便去捉鸡骂狗,口里好不干净。正是: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养娘受气不过,禀知小姐。欲待等贾公回家,告诉他一番。月香断然不肯。
说道:“当初他用钱买我,原不指望他抬举。今日贾婆虽有不到之处,却与贾公
无干。你若说他,把贾公这段美情都没了。我与你命薄之人,只索忍耐为上。”
忽一日,贾公做客回家,正撞着养娘在外汲水,面庞比前甚是黑瘦了。贾公道:
“养娘,我只教你伏侍小姐,谁要你汲水?且放着水桶,另叫人来担罢。”养娘
放了水桶,动了个感伤之念,不觉滴下几点泪来。贾公要盘问时,他把手拭泪,
忙忙的奔进去了。贾公心中甚疑。见了老婆,问道:“石小姐和养娘没有甚事么?”
老婆回言:“没有。”初归之际,事体多头,也就阁过一边。又过了几日,贾公
偶然到近处人家走动,回来不见老婆在房,自往厨下去寻他说话。正撞见养娘从
厨下来,也没有托盘,右手拿一大碗饭,左手一只空碗,碗上顶一碟腌菜叶儿。
贾公有心闪在隐处看时,养娘走进石小姐房中去了。贾公不省得这饭是谁吃的,
一些荤腥也没有。那时不往厨下,竟悄悄的走在石小姐房前,向门缝里张时,只
见石小姐将这碟腌菜叶儿过饭。心中大怒,便与老婆闹将起来。老婆道:“荤腥
尽有,我又不是不舍得与他吃。那丫头自不来担,难道要老娘送进房去不成?”
贾公道:“我原说过来,石家的养娘,只教他在房中与小姐作伴。我家厨下走使
的又不少,谁要他出房担饭!前日那养娘噙着两眼泪在外街汲水,我已疑心,是
必家中把他难为了。只为匆忙,不曾细问得。原来你恁地无恩无义!连石小姐都
怠慢。见放着许多荤菜,却教他吃白饭,是甚道理?我在家尚然如此,我出外时,
可知连饭也没得与他们吃饱。我这番回来,见他们着实黑瘦了。”老婆道:“别
人家丫头,那要你恁般疼他。养得白白壮壮,你可收用他做小老婆么?”贾公道:
“放屁!说的是什么话!你这样不通理的人,我不与你讲嘴。自明日为始,我教
当直的每日另买一分肉菜供给他两口,不要在家火中算帐,省得夺了你的口食,
你又不欢喜。”老婆自家觉得有些不是,口里也含含糊糊的哼了几句,便不言语
了。从此贾公分付当直的,每日肉菜分做两分。却叫厨下丫头们,各自安排送饭。
这几时,好不齐整。正是:
人情若比初相识,到底终无怨恨心。
贾昌因牵挂石小姐,有一年多不出外经营。老婆却也做意修好,相忘于无言。
月香在贾公家,一住五年,看看长成。贾昌意思要密访个好主儿,嫁他出去了,
方才放心,自家好出门做生理。这也是贾公的心事,背地里自去勾当。晓得老婆
不贤,又与他商量怎的。若是凑巧时,赔些妆奁嫁出去了,可不干净,何期姻缘
不偶。内中也有缘故:但是出身低微的,贾公又怕辱莫了石知县,不肯俯就;但
是略有些名目的,那个肯要百姓人家的养娘为妇;所以好事难成。贾公见姻事不
就,老婆又和顺了,家中供给又立了常规,舍不得担阁生意,只得又出外为商。
未行数日之前,预先叮咛老婆有十来次,只教好生看待石小姐和养娘两口。又请
石小姐出来,再三抚慰,连养娘都用许多好言安放。又分付老婆道:“他骨气也
比你重几百分哩。你切莫慢他。若是不依我言语,我回家时,就不与你认夫妻了。”
又唤当直的和厨下丫头,都分付遍了,方才出门。临岐费尽叮咛语,只为当初受
德深。
却说贾昌的老婆,一向被老公在家作兴石小姐和养娘,心下好生不乐。没奈
何,只得由他。受了一肚子的腌臜昏闷之气。一等老公出门,三日之后,就使
起家主母的势来。寻个茶迟饭晏小小不是的题目,先将厨下丫头试法,连打几个
巴掌,骂道:“贱人,你是我手内用钱讨的,如何恁地托大!你恃了那个小主母
的势头,却不用心伏侍我?家长在家日,纵容了你。如今他出去了,少不得要还
老娘的规矩。除却老娘外,那个该伏侍的?要饭吃时,等他自担,不要你们献勤,
却担误老娘的差使!”骂了一回,就乘着热闹中,唤过当直的,分付将贾公派下
另一分肉菜钱,干折进来,不要买了。当直的不敢不依。且喜月香能甘淡薄,全
不介意。又过了些时,忽一日,养娘担洗脸水,迟了些,水已凉了。养娘不合哼
了一句。那婆娘听得了,特地叫来发作道:“这水不是你担的。别人烧着汤,你
便胡乱用些罢。当初在牙婆家,那个烧汤与你洗脸?”养娘耐嘴不住,便回了几
句言语道:“谁要他们担水烧汤!我又不是不曾担水过的,两只手也会烧火。下
次我自担水自烧,不费厨下姐姐们力气便了。”那婆娘提醒了他当初曾担水过这
句话,便骂道:“小贱人!你们当先担得几桶水,便在外面做身做分,哭与家长
知道,连累老娘受了百般呕气。今日老娘要讨个帐儿。你既说会担水,会烧火,
把两件事都交在你身上。每日常用的水,都要你担,不许缺乏。是火,都是你烧,
若是难为了柴,老娘却要计较。且等你知心知意的家长回家时,你再啼啼哭哭告
诉他便了,也不怕他赶了老娘出去。”月香在房中,听得贾婆发作自家的丫头,
慌忙移步上前,万福谢罪,招称许多不是,叫贾婆莫怪。养娘道:“果是婢子不
是了!只求看小姐面上,不要计较。”那老婆愈加忿怒,便道:“什么小姐,小
姐!是小姐,不到我家来了。我是个百姓人家,不晓得小姐是什么品级,你动不
动把来压老娘。老娘骨气虽轻,不受人压量的。今日要说个明白。就是小姐,也
说不得费了大钱讨的。少不得老娘是个主母。贾婆也不是你叫的。”月香听得话
不投机,含着眼泪,自进房去了。那婆娘分付厨中,不许叫“石小姐”,只叫他
“月香”名字。又分付养娘,只在厨下专管担水、烧火,不许进月香房中。月香
若要饭吃时,待他自到厨房来取。其夜,又叫丫头搬了养娘的被窝到自己房中去。
月香坐个更深,不见养娘进来,只得自己闭门而睡。又过几日,那婆娘唤月香出
房,却教丫头把他的房门锁了。月香没了房,只得在外面盘旋。夜间就同养娘一
铺睡。睡起时,就叫他拿东拿西,役使他起来。在他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月香
无可奈何,只得伏低伏小。那婆娘见月香随顺了,心中暗喜,蓦地开了他房门的
锁,把他房中搬得一空。凡丈夫一向寄来的好绸好缎,曾做不曾做得,都迁入自
己箱笼,被窝也收起了不还他。月香暗暗叫苦,不敢则声。
忽一日,贾公书信回来,又寄许多东西与石小姐。书中嘱付老婆:“好生看
待,不久我便回来。”那婆娘把东西收起,思想道:“我把石家两个丫头作贱勾
了。丈夫回来,必然厮闹。难道我惧怕老公,重新奉承他起来不成?那老亡八把
这两个瘦马养着,不知作何结束!他临行之时,说道:‘若不依他言语,就不与
我做夫妻了。’一定他起了什么不良之心。那月香好副嘴脸,年已长成。倘或有
意留他,也不见得。那时我争风吃醋便迟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不做,二
不休,索性把他两个卖去他方,老亡八回来也只一怪。拚得厮闹一场罢了,难道
又去赎他回来不成?好计,好计!”正是:
眼孔浅时无大量,心田偏处有奸谋。
当下那婆娘分付当直的:“与我唤那张牙婆到来,我有话说。”不一时,当
直的将张婆引到。贾婆教月香和养娘都相见了,却发付他开去。对张婆说道:
“我家六年前,讨下这两个丫头。如今大的忒大了,小的又娇娇的,做不得生活,
都要卖他出去。你与我快寻个主儿。”原来当先官卖之事,是李牙婆经手。此时
李婆已死。官私做媒,又推张婆出尖了。张婆道:“那年纪小的,正有个好主儿
在此,只怕大娘不肯。”贾婆道:“有甚不肯?”张婆道:“就是本县大尹老爷。
覆姓钟离,名义,寿春人氏,亲生一位小姐,许配德安县高大尹的长公子,在任
上行聘的。不日就要来娶亲了。本县嫁装都已备得十全,只是缺少一个随嫁的养
娘。昨日大尹老爷唤老媳妇当官分付过了。老媳妇正没处寻。宅上这位小娘子,
正中其选。只是异乡之人,怕大娘不舍得与他。”贾婆想道:“我正要寻个远方
的主顾,来得正好!况且知县相公要了人去,丈夫回来,料也不敢则声。”便道:
“做官府家的陪嫁,胜似在我家十倍,我有什么不舍得。只是不要亏了我的原价
便好。”张婆道:“原价许多?”贾婆道:“十来岁时,就是五十两讨的。如今
饭钱又丢一主在身上了。”张婆道:“吃的饭是算不得帐。这五十两银子在老媳
妇身上。”贾婆道:“那一个老丫头也替我觅个人家便好。他两个是一伙儿来的,
去了一个,那一个也养不住了。况年纪一二十之外,又是要老公的时候,留他甚
么!”张婆道:“那个要多少身价?”贾婆道:“原是三十两银子讨的。”牙婆
道:“粗货儿,直不得这许多。若是减得一半,老媳妇到有个外甥在身边,三十
岁了,老媳妇原许下与他娶一房妻小的。因手头不宽展,捱下去。这到是雌雄一
对儿。”贾婆道:“既是你的外甥,便让你五两银子。”张婆道:“连这小娘子
的媒礼在内,让我十两罢。”贾婆道:“也不为大事。你且说合起来。”张婆道:
“老媳妇如今先去回复知县相公。若讲得成时,一手交钱,一手就要交货的。”
贾婆道:“你今晚还来不?”张婆道:“今晚还要与外甥商量,来不及了。明日
早来回话。多分两个都要成的。”说罢,别去,不在话下。
却说大尹钟离义到任有一年零三个月了。前任马公,是顶那石大尹的缺。马
公升任去后,钟离义又是顶马公的钟。钟离大尹与德安高大尹原是个同乡。高大
尹生下二子,长曰高登,年十八岁;次曰高升,年十六岁。这高登便是钟离公的
女婿。自来钟离公未曾有子,止生此女,小字瑞枝,年方一十七岁,选定本年十
月望日出嫁。此时九月下旬,吉期将近。钟离公分付张婆,急切要寻个陪嫁。张
婆得了贾家这头门路,就去回复大尹。大尹道:“若是人物好时,就是五十两也
不多。明日库上来领价,晚上就要进门的。”张婆道:“领相公钧旨。”当晚回
家,与外甥赵二商议,有这相应的亲事,要与他完婚。赵二先欢喜了一夜。次早,
赵二便去整理衣褶,准备做新郎。张婆在家中,先凑足了二十两身价,随即到县
取知县相公钧帖,到库上兑了五十两银子,来到贾家,把这两项银子交付与贾婆,
分疏得明明白白。贾婆都收下了。少顷,县中差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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