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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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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去看他下棋顽耍。其中有个王三老,寿有六旬之外。少年时也自欢喜象棋,
下得颇高。近年有个火症,生怕用心动火,不与人对局了。日常无事,只以看棋
为乐,早晚不倦。说起来,下棋的最怕傍人观看。常言道:傍观者清,当局者迷。
倘或傍观的口嘴不紧,遇煞着处溜出半句话来,赢者反输,输者反赢。欲待发恶,
不为大事;欲待不抱怨,又忍气不过。所以古人说得好:观棋不语真君子,把酒
多言是小人。
可喜王三老偏有一德,未曾分局时,绝不多口。到胜负已分,却分说那一着
是先手,所以赢;那一着是后手,所以输。朱陈二人到也喜他讲论,不以为怪。
一日,朱世远在陈青家下棋,王三老亦在座。吃了午饭,重整棋枰,方欲再
下,只见外面一个小学生踱将进来。那学生怎生模样?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光
着靛一般的青头,露着玉一样的嫩手,仪容清雅,步履端详:却疑天上仙童,不
信人间小子。那学生正是陈青的儿子,小名多寿,抱了书包,从外而入。跨进坐
启,不慌不忙,将书包放下椅子之上,先向王三老叫声公公,深深的作了个揖。
王三老欲待回礼,陈青就坐上一把按住道:“你老人家不须多礼,却不怕折了那
小厮一世之福?”王三老道:“说那里话!”口中虽是恁般说,被陈青按住,只
把臀儿略起了一起,腰儿略曲了一曲,也算受他半礼了。那小学生又向朱世远叫
声伯伯,作揖下去。朱世远还礼时,陈青却是对坐,隔了一张棋桌,不便拖拽,
只得也作揖相陪。小学生见过了二位尊客,才到父亲跟前唱喏,立起身来,禀道:
“告爹爹,明日是重阳节日,先生放学回去了,直过两日才来。分付孩儿回家,
不许顽耍,限着书,还要读哩!”说罢,在椅子上取了书包,端端正正,走进内
室去了。王三老和朱世远见那小学生行步舒徐,语音清亮,且作揖次第,甚有礼
数,口中夸奖不绝。王三老便问:“令郎几岁了?”陈青答应道:“是九岁。”
王三老道:“想着昔年汤饼会时,宛如昨日。倏忽之间,已是九年。真个光阴似
箭,争教我们不老!”又问朱世远道:“老汉记得宅上令爱也是这年生的。”朱
世远道:“果然,小女多福,如今也是九岁了。”王三老道:“莫怪老汉多口,
你二人做了一世的棋友,何不扳做儿女亲家?古时有个朱陈村,一村中只有二姓,
世为婚姻。如今你二人之姓,适然相符,应是天缘。况且好男好女,你知我见,
有何不美?”朱世远已自看上了小学生,不等陈青开口,先答应道:“此事最好!
只怕陈兄不愿,若肯俯就,小子再无别言。”陈青道:“既蒙朱兄不弃寒微,小
子是男家,有何推托?就烦三老作伐。”王三老道:“明日是个重阳日,阳九不
利。后日大好个日子,老夫便当登门。今日一言为定,出自二位本心。老汉只图
吃几杯见成喜酒,不用谢媒。”陈青道:“我说个笑话你听。玉皇大帝要与人皇
对亲,商量道:‘两亲家都是皇帝,也须得个皇帝为媒才好。’乃请灶君皇帝往
下界去说亲。人皇见了灶君,大惊道:“那做媒的怎的这般样黑?’灶君道:
‘从来媒人那有白做的!’”王三老和朱世远都笑起来。朱陈二人又下棋到晚方
散。只因一局输赢子,定了三生男女缘。
次日,重阳节无话。到初十日,王三老换了一件新开折的色衣,到朱家说亲。
朱世远已自与浑家柳氏说过,夸奖女婿许多好处。是日一诺无辞,财礼并不计较,
他日嫁送,称家之有无,各不责备便了。王三老即将此言回复陈青。陈青甚喜,
择了个和合吉日,下礼为定。朱家将庚帖回来,吃了一日喜酒。从此亲家相称,
依先下棋来往。时光迅速,不觉过了六年。陈多寿年一十五岁,经书皆通。指望
他应试,登科及第,光耀门楣。何期运限不佳,忽然得了个恶症,叫做癞。初时
只道疥癣,不以为意。一年之后,其疾大发,形容改变,弄得不像模样了。肉色
焦枯,皮毛皴裂。浑身毒气,发成斑驳奇疮;遍体虫钻,苦杀晨昏作痒。任他凶
疥癣,只比三分;不是大麻疯,居然一样。粉孩儿变作虾蟆相,少年郎活像老鼋
头。搔爬十指带脓腥,龌龊一身皆恶臭。
陈青单单生得这个儿子,把做性命看成,见他这个模样,如何不慌。连象棋
也没心情下了,求医问卜,烧香还愿,无所不为。整整的乱了一年,费过了若干
钱钞,病势不曾减得分毫。老夫妻两口愁闷,自不必说。朱世远为着半子之情,
也一般着忙,朝暮问安,不离门限。延捱过三年之外,绝无个好消息。朱世远的
浑家柳氏,闻知女婿得个恁般的病症,在家里哭哭啼啼,抱怨丈夫道:“我女儿
又不腌臭起来,为甚忙忙的九岁上就许了人家?如今却怎么好!索性那癞吓蟆死
了,也出脱了我女儿。如今死不死,活不活,女孩儿年纪看看长成,嫁又嫁他不
得,赖又赖他不得,终不然看着那癞子守活孤孀不成!这都是王三那老乌龟,一
力撺掇,害了我女儿终身!”把王三老千乌龟,万乌龟的骂,哭一番,骂一番。
朱世远原有怕婆之病,凭他夹七夹八,自骂自止,并不敢开言。一日,柳氏偶然
收拾橱柜子,看见了象棋盘和那棋子,不觉勃然发怒,又骂起丈夫来,道:“你
两个老忘八,只为这几着象棋上说得着,对了亲,赚了我女儿,还要留这祸胎怎
的!”一头说,一头走到门前,把那象棋子乱撒在街上,棋盘也掼做几片。朱世
远是本分之人,见浑家发性,拦他不住,洋洋的躲开去了。女儿多福又怕羞,不
好来劝,任他絮聒个不耐烦,方才罢休。
自古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柳氏镇日在家中骂媒人,骂老公,陈青
已自晓得些风声,将信未信。到满街撒了棋子,是甚意故,陈青心下了了。与浑
家张氏两口儿商议道:“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我自家晦气,儿子生了这恶疾,
眼见得不能痊可,却教人家把花枝般女儿伴这癞子做夫妻,真是罪过。料女儿也
必然怨伤,便强他进门,终不和睦,难指望孝顺。当初定这房亲事,都是好情,
原不曾费甚大财。千好万好,总只一好,有心好到底了,休得为好成歉。从长计
较,不如把媳妇庚帖送还他家,任他别缔良姻。倘然皇天可怜,我孩儿有病痊之
日,怕没有老婆?好歹与他定房亲事。如今害得人家夫妇反目,哭哭啼啼,絮絮
聒聒,我也于心何忍!”计议已定,忙到王三老家来。王三老正在门首,同几个
老人家闲坐白话。见陈青到,慌忙起身作揖,问道:“令郎两日尊恙好些么?”
陈青摇首道:“不济。正有句话,要与三老讲,屈三老到寒舍一行。”王三老连
忙随着陈青到他家坐启内,分宾坐下。献茶之后,三老便问:“大郎有何见教?”
陈青将自己坐椅掇近三老,四膝相凑,吐露衷肠。先叙了儿子病势如何的利害,
次叙着朱亲家夫妻如何的抱怨。这句话王三老却也闻知一二,口中只得包慌:
“只怕没有此事!”陈青道:“小子岂敢乱言!今日小子到也不怪敝亲家。只是
自己心中不安,情愿将庚帖退还,任从朱宅别选良姻。此系两家稳便,并无勉强。”
王三老道:“只怕使不得!老汉只管撮合,那有拍开之理。足下异日翻悔之时,
老汉却当不起。”陈青道:“此事已与拙荆再三商量过了,更无翻悔。就是当先
行过须薄礼,也不必见还。”王三老道:“既然庚帖返去,原聘也必然还璧。但
吉人天相,令郎尊恙,终有好日,还要三思而行。”陈青道:“就是小儿侥幸脱
体,也是水底捞针,不知何日到手,岂可担阁人家闺女?”说罢,袖中取出庚帖,
递与王三老,眼中不觉流下泪来。王三老亦自惨然,道:“既是大郎主意已定,
老汉只得奉命而行。然虽如此,料令亲家是达礼之人,必然不允。”陈青收泪而
答道:“今回是陈某自己情愿,并非舍亲家相逼。若舍亲家踌蹰之际,全仗三老
撺掇一声,说陈某中心计较,不是虚情。”三老连声道:“领命,领命!”
当下起身,到于朱家。朱世远迎接,讲礼而坐。未及开言,朱世远连声唤茶。
这也有个缘故,那柳氏终日在家中千乌龟万乌龟指名骂媒人,王三老虽然不闻,
朱世远却于心有愧,只恐三老见怪,所以殷勤唤茶。谁知柳氏恨杀王三老做错了
媒,任丈夫叫唤,不肯将茶出来,此乃妇人小见。坐了一会,王三老道:“有句
不识进退的话,特来与大郎商量。先告过,切莫见怪。”原来朱世远也是行一,
里中都称他做朱大郎。朱世远道:“有话尽说。你老人家有甚差错,岂有见怪之
理。”王三老方才把陈青所言退亲之事,备细说了一遍。“此乃令亲家主意,老
汉但传言而已,但凭大郎主张。”朱世远终日被浑家聒絮得不耐烦,也巴不能个
一搠两开,只是自己不好启齿。得了王三老这句言语,分明是朝廷新颁下一道赦
书,如何不喜?当下便道:“虽然陈亲家贤哲,诚恐后来翻悔,反添不美。”王
三老道:“老汉都曾讲过。他主意已决,不必怀疑,宅上庚帖,亦交付在此,大
郎请收过。”朱世远道:“聘礼未还,如何好收他的庚帖?”王三老道:“他说
些须薄聘,不须提起。是老汉多口,说道既然庚帖返去,原聘必然返璧。”朱世
远道:“这是自然之理。先曾受过他十二两银子,分毫不敢短少。还有银钗二股,
小女收留,容讨出一并奉还。这庚帖权收在你老人家处。”王三老道:“不妨事,
就是大郎收下。老汉暂回,明日来领取聘物,却到令亲处回话。”说罢分别。有
诗为证:月老系绳今又解,冰人传语昔皆讹。分宜好个王三老,成也萧何败也何。
朱世远随即入内,将王三老所言退亲之事,述与浑家知道。柳氏喜不自胜。
自己私房银子也搜括将出来,把与丈夫,凑足十二两之数,却与女孩儿多福讨那
一对银钗。却说那女儿虽然不读诗书,却也天生志气。多时听得母亲三言两语,
絮絮聒聒,已自心慵意懒。今日与他讨取聘钗,明知是退亲之故,并不答应一字,
径走进卧房,闭上门儿,在里面啼哭。朱世远终是男子之辈,见貌辨色,已知女
孩儿心事,对浑家道:“多福心下不乐,想必为退亲之故。你须慢慢偎他,不可
造次。万一逼得他紧,做出些没下稍勾当,悔之何及!”柳氏听了丈夫言语,真
个去敲那女儿的房门,低声下气的叫道:“我儿,钗子肯不肯繇你,何须使性?
你且开了房门,有话时,好好与做娘的讲,做娘的未必不依你。”那女儿初时不
肯开门,柳氏连叫了几次,只得拔了门闩,叫声:“开在这里了!”自向兀子上
气忿忿的坐了。柳氏另掇个兀子傍着女儿坐了,说道:“我儿,爹娘为将你许错
了对头,一向愁烦。喜得男家愿退,许了一万个利市,求之不得。那癞子终无好
日,可不误了你终身之事?如今把聘钗还了他家,恩断义绝。似你恁般容貌,怕
没有好人家来求你?我儿休要执性,快把钗儿出来还了他罢。”女儿全不做声,
只是流泪。柳氏偎了半晌,看见女儿如此模样,又款款的说道:“我儿,做爹娘
的都只是为好,替你计较。你愿与不愿,直直的与我说,恁般自苦自知,教爹娘
如何过意?”女儿恨穷道:“为好,为好!要讨那钗子也尚早!”柳氏道:“呵
呀!两股钗儿,连头连脚,也重不上二三两,什么大事。若另许个富家,金钗玉
钗都有。”女儿道:“那希罕金钗玉钗!从没见好人家女子吃两家茶。贫富苦乐,
都是命中注定。生为陈家妇,死为陈家鬼,这银钗我要随身殉葬的,休想还他!”
说罢,又哀哀的哭将起来。柳氏没奈何,只得对丈夫说,女儿如此如此,“这门
亲多是退不成了。”朱世远与陈青肺腑之交,原不肯退亲。只为浑家絮聒不过,
所以巴不得撒开,落得耳边清净。谁想女儿恁般烈性,又是一重欢喜,便道:
“恁的时,休教苦坏了女孩儿。你与他说明,依旧与陈门对亲便了。”柳氏将此
言对女儿说了,方才收泪。正是:
三冬不改孤松操,万苦难移烈女心。
当晚无话。次日,朱世远不等王三老到来,却自己走到王家,把女儿执意不
肯之情,说了一遍,依旧将庚帖送还。王三老只称:“难得,难得!”随即往陈
青家回话,如此这般。陈青退此亲事,十分不忍。听说媳妇守志不从,愈加欢喜,
连连向王三老作揖道:“劳动,劳动!然虽如此,只怕小儿病症不痊,终难配合。
此事异日还要烦三老开言。”王三老摇手道:“老汉今番说了这一遍,以后再不
敢奉命了。”闲话休题。
却说朱世远见女儿不肯悔亲,在女婿头上愈加着忙,各处访问名医国手,赔
着盘缠,请他来看治。那医家初时来看,定说能医,连病人服药,也有些兴头。
到后来不见功效,渐渐的懒散了。也有讨着荐书到来,说大话,夸大口,索重谢,
写包票,都只有头无尾。日复一日,不觉又捱了二年有馀。医家都说是个痼疾,
医不得的了。多寿叹口气,请爹妈到来,含泪而言道:“丈人不允退亲,访求名
医用药,只指望我病有痊可之期。如今服药无效,眼见得没有好日。不要赚了人
家儿女,孩儿决意要退这头亲事了!”陈青道:“前番说了一场,你丈人、丈母
都肯,只为你媳妇执意不从,所以又将庚帖送来。”多寿道:“媳妇若晓得孩儿
愿退,必然也放下了。”妈妈张氏道:“孩儿,且只照顾自家身子,休牵挂这些
闲事。”多寿道:“退了这头亲,孩儿心下到放宽了一件。”陈青道:“待你丈
人来时,你自与他讲便了。”说犹未了,丫鬟报道:“朱亲家来看女婿。”妈妈
躲过。陈青邀入内书房中,多寿与丈人相见,口中称谢不尽。朱世远见女婿三分
像人,七分像鬼,好生不悦。茶罢,陈青推故起身。多寿吐露衷肠,说起自家病
势不痊,难以完婚,决要退亲之事。袖中取出柬帖一幅,乃是预先写下的四句诗。
朱世远展开念道:“命犯孤辰恶疾缠,好姻缘是恶姻缘。今朝撒手红丝去,莫误
他人美少年。”
原来朱世远初次退亲,甚非本心,只为浑家逼迫不过。今番见女婿恁般病体,
又有亲笔诗句,口气决绝,不觉也动了这个念头,口里虽道:“说那里话!还是
将息贵体要紧。”却把那四句诗褶好,藏于袖中,即便抽身作别。陈青在坐启下
接着,便道:“适才小儿所言,出于至诚,望亲家委曲劝谕令爱俯从则个。庚帖
仍旧奉还。”朱世远道:“既然贤乔梓谆谆分付,权时收下,再容奉复。”陈青
送出门前。朱世远回家,将女婿所言与浑家说了。柳氏道:“既然女婿不要媳妇
时,女孩儿守他也是扯淡。你把诗意解说与女儿听,料他必然回心转意。”朱世
远真个把那柬帖递与女儿,说:“陈家小官人病体不痊,亲自向我说,决要退婚,
这四句诗便是他的休书了。我儿也自想终身之事,休得执迷。”多福看了诗句,
一言不发,回到房中,取出笔砚,就在那诗后也写四句:“运蹇虽然恶疾缠,姻
缘到底是姻缘。从来妇道当从一,敢惜如花美少年。”
自古道:好事不出门,恶事扬千里。只为陈小官自家不要媳妇,亲口回绝了
丈人,这句话就传扬出去。就有张家嫂、李家婆,一班靠撮合山养家的,抄了若
干表号,到朱家议亲。说的都是名门富室,聘财丰盛。虽则媒人之口,不可尽信,
却也说得柳氏肚里热蓬蓬的,分明似钱玉莲母亲,巴不得登时撇了王家,许了孙
家。谁知女儿多福,心如铁石,并不转移。看见母亲好茶好酒款待媒人,情知不
为别件。丈夫病症又不痊,爹妈又不容守节,左思右算,不如死了干净。夜间灯
下取出陈小官人诗句,放在桌上,反复看了一回,约莫哭了两个更次,乘爹妈睡
熟,解下束腰的罗帕,悬梁自缢。正是: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此际已是三更时分。也是多福不该命绝,朱世远在睡梦之中,恰像有人推醒,
耳边只闻得女儿呜呜的哭声,吃了一惊,擦一擦眼睛,摇醒了浑家,说道:“适
才闻得女孩儿啼哭,莫非做出些事来?且去看他一看。”浑家道:“女孩儿好好
的睡在房里,你却说鬼话。要看时,你自去看,老娘要睡觉哩!”朱世远披衣而
起,黑暗里开了房门,摸到女儿卧房门首,双手推门不开。连唤几声,女孩儿全
不答应,只听得喉间痰响,其声异常。当下心慌,尽生平之力,一脚把房门踢开,
已见桌上残灯半明不灭,女儿悬梁高挂,就如走马灯一般,团团而转。朱世远吃
了一惊非小,忙把灯儿剔明,高叫:“阿妈快来,女孩儿缢死了!”柳氏梦中听
得此言,犹如冷雨淋身,穿衣不及,驮了被儿,就哭儿哭肉的跑到女儿房里来。
朱世远终是男子汉,有些智量,早已把女儿放下,抱在身上,将膝盖紧紧的抵住
后门,缓缓的解开颈上的死结,用手轻摩。柳氏一头打寒颤,一头叫唤。约莫半
个时辰,渐渐魄返魂回,微微转气。柳氏口称谢天谢地,重到房中穿了衣服,烧
起热水来,灌下女儿喉中,渐渐苏醒。睁开双眼,看见爹妈在前,放声大哭。爹
妈道:“我儿!蝼蚁尚且贪生,怎的做此短见之事?”多福道:“孩儿一死,便
得完名全节,又唤转来则甚?就是今番不死,迟和早少不得是一死。到不如放孩
儿早去,也省得爹妈费心,譬如当初不曾养下孩儿一般。”说罢,哀哀的哭之不
已。朱世远夫妻两口,再三劝解不住,无可奈何。
比及天明,朱世远教浑家窝伴女儿在床眠息,自己径到城隍庙里去抽签。签
语云:“时运未通亨,年来祸害侵。云开终见日,福寿自天成。”细详签意,前
二句已自准了。第三句云开终见日,是否极泰来之意。末句福寿自天成,女儿名
多福,女婿名多寿,难道陈小官人病势还有好日?一夫一妇,天然成配?心中好
生委决不下。回到家中,浑家兀自在女儿房里坐着。看见丈夫到来,慌忙摇手道:
“不要则声!女儿才停了哭,睡去了。”朱世远夜来剔灯之时,看见桌上一副柬
帖,无暇观看。其时取而观之,原来就是女婿所写诗句,后面又有一诗,认得女
儿之笔。读了一遍,叹口气道:“真烈女也!为父母者,正当玉成其美,岂可以
非理强之。”遂将城隍庙签词,说与浑家道:“福寿天成,神明嘿定。若私心更
改,皇天必不护祐。况女孩儿吟诗自誓,求死不求生,我们如何看守得他多日。
倘然一个眼⻊坐,女儿死了时节,空负不义之名,反作一场笑话。据吾所见,不
如把女儿嫁与陈家,一来表得我们好情,二来遂了女儿之意,也省了我们干纪。
不知妈妈心下如何?”柳氏被女儿吓坏了,心头兀自突突的跳,便答应道:“随
你作主,我管不得这事。”朱世远道:“此事还须央王三老讲。”
事有凑巧,这里朱世远走出门,恰好王三老在门首走过。朱世远就迎住了,
请到家中坐下,将前后事情,细细述了一遍。“如今欲把女儿嫁去,专求三老一
言。”王三老道:“老汉曾说过,只管撮合,不管撒开。今日大郎所言,是仗义
之事,老汉自当效劳。”朱世远道:“小女儿见了小婿之诗,曾和得一首,情见
乎词。若还彼处推托,可将此诗送看。”王三老接了柬帖,即便起身。只为两亲
家紧对门居住,左脚跨出了朱家,右脚就跨进了陈家,甚是方便。陈青听得王三
老到来,只认是退亲的话,慌忙迎接,问道:“三老今日光降,一定朱亲家处有
言。”王三老道:“正是。”陈青道:“今番退亲,出于小儿情愿,亲家那边料
无别说。”王三老道:“老汉今日此来,不是退亲,到是要做亲。”陈青道:
“三老休要取笑。”王三老就将朱宅女儿如何寻死,他爹妈如何心慌,留女儿在
家,恐有不测,情愿送来伏侍小官人。“老汉想来,此亦两便之事。令亲家处脱
了干纪,获其美名。你贤夫妇又得人帮助,令郎早晚也有个着意之人照管,岂不
美哉!”陈青道:“虽承亲家那边美意,还要问小儿心下允否。”王三老就将柬
帖所和诗句呈于陈青道:“令媳和得有令郎之诗。他十分烈性,令郎若不允从,
必然送了他性命,岂不可惜!”陈青道:“早晚便来回复。”当下陈青先与浑家
张氏商议了一回,道:“媳妇如此烈性,必然贤孝。得他来贴身看觑,夫妇之间,
比爹娘更觉周备。万一度得个种时,就是孩儿无命,也绝不了我陈门后代。我两
个做了主,不怕孩儿不依。”当下双双两口,到书房中,对儿子多寿说知此事。
多寿初时推却,及见了所和之诗,顿口无言。陈青已知儿子心肯,回复了王三老。
择卜吉日,又送些衣饰之类。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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