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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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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状也。”阿里虎道:“交合有何妙处,而人为之?”阿喜留可道
:“初试之时,亦觉难当,试再试三,便觉畅美!”阿里虎闻其言,哂笑不
已,情若有不禁者。问道:“尔从何处得知如此?”阿喜留可笑道:“奴奴曾尝
此味来!”无何,阿里虎嫁于宗室子阿虎迭,生女重节。七岁,阿虎迭伏诛,阿
里虎不待闭丧,携重节再蘸宗室南家。南家故善淫,阿里虎又以父所验方,修合
春药,与南家昼夜宣淫。重节熟睹其丑态,阿里虎恬不讳也。久之,南家髓竭而
死。南家父突葛速为南京元帅都监,知阿里虎淫荡丑恶,莫能禁止。因南家死,
遂携阿里虎往南京,幽闭一室中,不令与人接见。阿里虎向闻海陵善嬲戏,好美
色,恨天各一方,不得与之接欢。至是沉郁烦懑,无以自解。且知海陵亦在南京,
乃自图其貌,题诗于上。诗曰:
阿里虎,阿里虎,夷光、毛嫱非其伍。一旦夫死来南京,突葛爬灰真吃苦。
有人救我出牢笼,脱却从前从后苦。
题毕,封缄固密,拔头上金簪一枝,银十两,贿属监守阍人,送于海陵。海
陵稔闻阿里虎之美,未之深信。一见此图,不觉手舞足蹈,羡慕不止。于是托人
达突葛速,欲娶之。突葛速不从。海陵故意扬言,突葛速有新台之行,欲突葛速
避嫌而出之。突葛速知海陵之意,只不放出。及篡位三日,诏遣阿里虎归父母家,
以礼纳之宫中。阿里虎益嗜酒喜淫,海陵恨相见之晚。数月后,特封贤妃,再封
昭妃。
一日,阿虎迭女重节来朝。重节为海陵再从兄之女,阿里虎其生母也。留宿
宫中。海陵猝至,见重节年将及笄,资色顾眄,迥异诸女,不觉情动,思有以中
之,而虞阿里虎之沮己。乃高张灯烛,令室中辉煌如昼。自傅淫药,与阿里虎及
诸侍嫔,裸逐而淫,以动重节。重节闻其嬉笑声,潜起以听,钻穴隙窥之,神痴
心醉。几欲破户趋前,羞缩自止。海陵嬲谑,至四鼓方止。诸嫔咸灭烛就寝,寂
然无声。独重节咬指抚心,倏起倏卧,席不得暖。只得和衣拥被,长叹歪眠。忽
闻阿里虎床复有声。欲再起窥之,头岑岑不止;倚枕听之,又闻有击户声。重节
不应。击声甚急,重节问为谁?海陵捏作侍嫔取灯声,以促其开。重节强起,拔
去门拴。海陵突入,搂抱接唇。重节欲脱身逃去,海陵力挽就榻中,以手探其股
间,则单裙无裈,两股滑腻如脂,乃抚摩调弄。重节情亦动,乃以袖掩面,任其
作为,不虞创之特甚。争奈海陵兴发如狂,阳巨如杵,略加点破,猩红溅于裙幅。
重节于是时皱眉啮齿,娇声颤作,几不欲生,再三求止。遂轻轻款款,若点水蜻
蜓;止止行行,如贪花蜂蝶。盘桓一夜,谑浪千般。置阿里虎于不理者将及旬矣。
阿里虎欲火高烧,情烟陡发,终日焦思,竟忘重节之未出宫也。命诸侍嫔侦察海
陵之所在。一侍嫔曰:“帝得新人,撇却旧人矣。”阿里虎惊问道:“新人为谁?
几时取入宫中?”侍嫔答道:“帝幸阿虎重节于昭华宫,娘娘因何不知?”阿里
虎面皮紫垞,怒发如火,捶胸跌脚,诟詈重节。侍嫔道:“娘娘与之争锋,恐惹
笑耻。且帝性躁急,祸且不测。”阿里虎道:“彼父已死,我身再醮。恩义久绝,
我怕谁笑话!我誓不与此淫种俱生,帝亦奈我何哉!”侍嫔道:“重节少艾,帝
得之胜百斛明珠。娘娘齿长矣,自当甘拜下风,何必发怒。”阿里虎闻诮,愈怒
道:“帝初得我,誓不相舍。讵意来此淫种,夺我口食!”乃促步至昭华宫,见
重节方理妆,一嫔捧凤钗于侧。遂向前批其颊骂道:“老汉不仁,不顾情分,贪
图淫乐,固为可恨!汝小小年纪,又是我亲生儿女,也不顾廉耻,便与老汉苟合!
岂是有人心的?”重节亦怒骂道:“老贱不知礼义,不识羞耻,明烛张灯,与诸
嫔裸裎夺汉,求快于心。我因来朝,踏此淫网,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正怨
你这老贱,只图利己,不怕害人,造下无边恶孽,如何反来打我?”两下言语,
不让一句,扭做一团,结做一块。众多侍嫔,从中劝释。阿里虎忿忿归宫,重节
大哭一场,闷闷而坐。顷之,海陵来,见重节面带忧容,两颊泪痕犹湿,便促膝
近前,偎其脸问道:“汝有恁事,如此烦恼?”重节沉吟不答。侍嫔说:“昭妃
娘娘批贵人面颊,辱骂陛下,是以贵人失欢。”海陵闻之,大怒道:“汝勿烦恼!
我当别有处分。”是日,阿里虎回宫,益嗜酒无赖,诋訾海陵不已。海陵遣人责
让之,阿里虎恬无忌惮,暗以衣服遗前夫南家之子。海陵侦知之,怒道:“身已
归我,突葛速之情,犹未断也!”由是宠衰。
海陵制,凡诸妃位,皆以侍女服男子衣冠,号假厮儿。有胜哥者,身体雄壮
若男子,给侍阿里虎本位。见阿里虎忧愁抱病,夜不成眠,知其欲心炽也,乃托
宫竖市角先生一具以进。阿里虎使胜哥试之,情若不足,兴更有馀。嗣是,与之
同卧起,日久不须臾离。厨婢三娘者不知其详,密以告海陵道:“胜哥实是男子,
扮作女耳,给侍昭妃非礼。”海陵曾幸胜哥,知其非男子,不以为嫌。惟使人诫
阿里虎勿棰三娘。阿里虎怒三娘之泄其隐也,榜杀之。海陵闻昭妃阁有死者,想
道:“必三娘也。若果尔,吾必杀阿里虎!”侦之,果然。是月为太子光英生月,
海陵私忌不行戮。徒单后又率诸妃嫔为之哀求,乃得免。胜哥畏罪先仰药而亡。
阿里虎闻海陵将杀己,又见胜哥先死,亦绝粒不食,日夕焚香吁天,以冀脱死。
逾月,阿里虎已委顿不知所为,海陵乃使人缢杀之,并杀侍婢棰三娘者。因此不
复幸昭华宫。出重节为民间妻,后屡召幸,出入昭妃位焉。
柔妃弥勒者,耶律氏之女,生有国色,族中人无不奇之。年十岁,色益丽,
人益奇。弥勒亦自谓异于众人,每每沽娇夸诩。其母与邻母善,时时迭为宾主。
邻母之子哈密都卢年十二岁,丰姿颇美,闲尝与弥勒儿戏于房中,互相嘲谑,遂
及于乱。说话的,那十二岁的孩儿,和那十岁的女儿,晓得甚么做作,只无过是
顽耍而已,怎么就说个乱字?看官们有所不知,北方男女,生得长大倜傥,容易
知事。况且这些骚挞子干事,不瞒着儿女。他们都看得惯熟了,故此小小年纪,
便弄出事来。光阴荏苒,约摸有一年多光景。一日也是合当败露。弥勒正在房中
洗俗,忘记上了门闩,恰好哈密都卢闯进房来。弥勒忙忙叫他回去,说:“娘要
来看添汤。”那哈密都卢见弥勒雪白身子在浴盆中,有如玉柱一般,欢喜得了不
得,偏要共盆洗浴。弥勒苦不肯容,正在拘执喧闹,其母突至,哈密都卢乘间逸
去。母大怒,将弥勒痛棰戒训,关防严密,再不得与哈密都卢绸缪欢狎。
倏经天德二年,弥勒年已逾笄。海陵闻其美也,使礼部侍郎迪辇阿不取之于
汴京。迪辇阿不者,华言萧拱也。为弥勒女兄择特懒之夫,芳年美貌,颇识风情。
一见弥勒,心神摇动;惧惮海陵,强自沮遏。不意弥勒久别哈密都卢,欲火甚迍,
见迪辇阿不生得标致,心里便有几分爱他。只是船只各居,难于通情达意。弥勒
遂心生一计,诈言鬼魅相侵,夜中辄喊叫不止。相从诸婢,无可奈何,只得请迪
辇阿不同舟共济,果尔寂然,从婢实不察其隐衷也。于是眉目相调,情兴如火,
彼此俱不能遏。遇晚,便同席饮食,谑浪无所不至。所以不遽上手者,迪辇阿不
谓弥勒真处子,恐点破其躯,海陵见罪故耳。一晚,维舟傍岸,大雨倾盆,两下
正欲安眠,忽闻歌声聒耳。迪辇阿不虑有穿窬,坐而听之。乃岸上更夫倡和山歌,
歌云:“雨落沉沉不见天,八哥飞入画堂前。燕子无窠梁上宿,阿姨相伴姐夫眠。”
迪辇阿不听见此歌,叹道:“作此歌者,明是讥诮下官。岂知下官并没有这
样事情。谚云:羊肉不吃得,空惹一身臊也!”叹息未毕,又闻得窣窣似有人行。
定睛一看,只见弥勒踽踽凉凉,缓步至床前矣。迪辇阿不惊问:“贵人何所见而
来?”弥勒道:“闻歌声而来,官人岂年高耳聋乎?”迪辇阿不道:“歌声聒耳,
下官正无以自明。贵人何不安寝?”弥勒道:“我不解歌,欲求官人解一个明白。”
迪辇阿不遂将歌词四句,逐一分析讲解。弥勒不觉面赤耳热,偎着迪辇阿不道:
“山歌原来如此!官人岂无意乎?”迪辇阿不跪于床前,告道:“下官心非木石,
岂能无情。但惧主上闻知,取罪不小。”弥勒便搂抱他起来说道:“我和官人,
是至亲瓜葛,不比别人。到主上跟前,我自有道理支吾,不必惧怕。”当下两人
兴发如狂,就在舟中,成其云雨。但见:蜂忙蝶恋,弱态难支;水渗露滋,娇声
细作。一个原是惯熟风情,一个也曾略尝滋味。惯熟风情的,到此夜尽呈伎俩;
略尝滋味的,喜今番方称情怀。一个道:大汉果胜似孩童。一个道:小姨又强如
阿姊。一个顾不得女身点破,一个顾不得王命紧严。鸳鸯云雨百年情,果然色胆
天来大。
一路上朝欢暮乐,荏苒耽延。道出燕京,迪辇阿不父萧仲恭为燕京留守,见
弥勒面貌,知非处女,乃叹道:“上必以疑杀珙矣!”却不知珙之果有染也。已
而入宫,弥勒自揣事必败露,惶悔无地。见海陵来,涕交颐下,战栗不敢迎。海
陵淫兴大作,遂列烛两行,命侍嫔脱其衣而淫之。弥勒掩饰不来、只得任其做作。
海陵见非处女,大怒道:“迪辇阿不乃敢盗尔元红,可恼可恨!”呼宫竖捆绑弥
勒,审鞫其详。弥勒泣告道:“妾十三岁时,为哈密都卢所淫,以至于是。与迪
辇阿不实无干涉。”海陵叱问:“哈密都卢何在?”弥勒道:“死已久矣。”海
陵道:“哈密都卢死时几岁?”弥勒道:“方十六岁。”海陵怒道:“十六岁小
孩童,岂能巨创汝耶?”弥勒泣告道:“贱妾死罪,实与迪辇阿不无干!”海陵
笑道:“我知道了。是必哈密都卢取汝元红;迪辇阿不乘机入彀也。”弥勒顿首
无言。即日遣出宫,致迪辇阿不于死。弥勒出宫数月,海陵思之,复召入,封为
充媛,封其母张氏华国夫人,伯母兰陵郡君萧氏为巩国夫人。越日,海陵诡以弥
勒之命,召迪辇阿不妻择特懒入宫乱之。笑曰:“迪辇阿不善珣混水,朕亦淫其
妻以报之。”进封弥勒为柔妃,以择特懒给侍本位,时行幸焉。
崇义节度使乌带之妻定哥,姓唐姑氏。眼横秋水,如月殿姮娥;眉插春山,
似瑶池玉女。说不尽的风流万种,窈窕千般。海陵在汴京时,偶于帘子下瞧见定
哥美貌,不觉魄散魂飞,痴呆了半晌,自想道:“世上如何有这等一个美妇人!
倒落在别人手里,岂不可惜!”便暗暗着人打听是谁家宅眷。探事人回覆:“是
节度使乌带之妻,极是好风月有情趣的人,只是没人近得他。他家中侍婢极多,
止有一个贵哥是他得意丫鬟,常时使用的,这贵哥也有几分姿色。”海陵就思量
一个计策,差人去寻着乌带家中时常走动的一个女待诏,叫他到家里来,与自己
篦了头,赏他十两银子。这女待诏晓得海陵是个猜刻的人,又怕他威势,千推万
阻,不敢受这十两银子。海陵道:“我赏你这几两银子自有用你处,你不要十分
推辞。”女待诏道:“但凭老爷吩咐,若可做的,小妇人尽心竭力去做就是,怎
敢望这许多赏赐?”海陵笑道:“你不肯收我银子,就是不肯替我尽心竭力做了。
你若肯为我做事,日后我还有抬举你处。”女待诏道:“不知要妇人做恁么事?”
海陵道:“大街南首高门楼内,是乌带节度使衙内么?”女待诏答道:“是节度
使衙。”海陵道:“闻你常常在他家中篦头,果然否?”女待诏道:“他夫人与
侍婢,俱用小妇人篦头。”海陵道:“他家中有一个丫鬟叫做贵哥,你认得否?”
女待诏道:“这个是夫人得意的侍婢,与小妇人极是相好,背地里常常与小妇人
东西,照顾着小妇人。”海陵道:“夫人心性何如?”女待诏道:“夫人端谨严
厉,言笑不苟。只是不知为甚么欢喜这贵哥,凭着他十分恼怒,若是贵哥站在面
前一劝,天大的事也冰消了。所以衙内大小人都畏惧他。”海陵道:“你既与贵
哥相好,我有一句话央你传与贵哥。”女待诏道:“贵哥莫非与老爷沾亲带故么?”
海陵道:“不是。”女待诏道:“莫非与衙内女使们是亲眷往来,老爷认得他么?”
海陵也说:“不是。”女待诏道:“莫非原是衙内打发出去的人?”海陵道:
“也不是。”女待诏道:“既然一些没相干,要小妇人去对他说恁么话?”海陵
道:“我有宝环一双,珠钏一对,央你转送与贵哥,说是我送与他的。你肯拿去
么?”女待诏道:“拿便小妇人拿去,只是老爷与他既非远亲,又非近邻,平素
不相识,平白地送这许多东西与他,倘他细细盘问时,叫小妇人如何答应?”海
陵道:“你说得有理,难道教他猜哑迷不成?我说与你听,须要替我用心委曲,
不可乱事。”女待诏道:“吩咐得明白,妇人自有处置。”海陵道:“我两日前
在帘子下,看见他夫人立在那里,十分美貌可爱,只是无缘与他相会。打听得他
家只是你在里面走动,夫人也只欢喜贵哥一人。故此赏你银子,央你转送这些东
西与他,要他在夫人跟前通一个信儿,引我进去,博他夫人一宵恩爱。”女待诏
道:“偷寒送暖,大是难事。况且他夫人有些古怪兜搭,妇人如何去做得?”海
陵怒道:“你这老虔婆,敢说三个不去么?我目下就断送你这老猪狗!”只这一
句,吓得女待诏毛发都竖了,抖做一团道:“妇人不说不去,只说这件事必须从
容缓款,性急不得。怎么老爷就发起恼来?”海陵道:“我如今也不恼你了。只
限你在一个月内,要圆成这事,不可十分怠缓。”
女待诏唯唯连声,跑到家中,算计了一夜,没法入脚。只得早早起来,梳洗
完毕,就把宝环、珠钏藏在身边,一径走到乌带家中,迎门撞见贵哥。贵哥问道:
“今日有何事?来得恁早?”女待诏道:“有一个亲眷,为些小官事,有两件好
首饰,托我来府中变卖些银两,是以早来。”贵哥道:“首饰在那里?我用得的
么?”女待诏道:“正是你们用得的。你换了他的倒好。”贵哥道:“要几贯钱?
拿与我看一看。”女待诏道:“到房中才把与你看。”贵哥引他到了自家房内,
便向厨柜里搬些点心、果子请他吃,问他讨首饰看。那女待诏在身边摸出一双宝
环放在桌子上,那环上是四颗祖母绿镶嵌的,果然耀日层光,世所罕见。贵哥一
见,满心欢喜,便说:“他要多少银子?”女待诏道:“他要二千两一只,四千
两一双。”贵哥舔舌道:“我只说几贯钱的东西,我便兑得起;若说这许多银子,
莫说我没有,就是我夫人一时间也拿不出来,只好看看罢。”又道:“待我拿去
与夫人瞧一瞧,也识得世间有这般好首饰。”女待诏道:“且慢着!我有句话与
你说个明白,拿去不迟。”贵哥道:“有话尽说,不必隐瞒。”女待诏道:“我
承你日常看顾,感恩不尽。今日有句不识进退的话,说与你听,你不要恼我,不
要怪我。”贵哥道:“你今日想是风了。你在府中走动多年,那一日不说几句话,
怎的今日说话我就怪你恼你不成?你说,你说!”女待诏道:“这环儿是一个人
央我送你的,不要你的银子。还有一双珠钏在此。”连忙向腰间摸出珠钏,放在
桌子上。贵哥见了,笑道:“你这婆子说话真个风了!我从幼儿来在府中,再不
曾出门去,又不曾与恁人相熟,为何有人送这几千两银子的首饰与我?想是那个
要央人做前程,你婆子在外边,指着我老爷的名头,说骗他这些首饰。今日露出
马脚,恐怕我老爷知道,你故此早来府中说这话骗我?”女待诏道:“若是这般
说,我就该死了。你将耳朵来,我悄悄说与你听。”贵哥道:“这里再没有人来
听的,你轻轻说就是了。”女待诏道:“这宝环、珠钏,不是别人送你的,是那
辽王宗干第二世子,见做当朝右丞,领行台尚书省事,完颜迪古老爷央我送来与
你的。”贵哥笑道:“那完颜老爷不是那白白净净没髭须的俊官儿么?”女待诏
道:“正是那俊俏后生官儿。”贵哥道:“这到希奇了!他虽然与我老爷往来,
不过是人情体面上走动,既非府中族分亲戚,又非通家兄弟,并不曾有杯酌往来。
若说起我,一面也不曾相见,他如何肯送我这许多首饰?”女待诏道:“说来果
忒希奇,忒好笑!我若不说,便不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我若轻轻说出来,连
你也吃一个大惊。”贵哥笑道:“果是恁么事情?你须说个明白。”女待诏才定
了喘息,低了声音,附着贵哥耳朵说道:“数日前完颜右丞在街上过,恰好你家
夫人立在帘子下面,被他瞧见了。他思量要与你夫人会一会儿,没个进身的路头。
打听得只有你在夫人跟前,说得一句话,故此央我拿这宝环、珠钏送与你,要你
做个针儿将线引。你说希奇也不希奇,好笑也不好笑?”贵哥道:“癞虾蟆躲在
阴沟洞里指望天鹅肉吃,忒差做梦了!夫人好不兜搭性子,侍婢们谁敢在他跟前
道个不字?莫说眼生面不熟的人要见他,就是我老爷与他做了这几年夫妻,他若
不欢喜时,等闲不许他近身。怎么完颜右丞做这个大春梦来?”女待诏道:“依
你这般说,大事成不得了。我依先拿这环珠送还了他,两下撒开,省得他来絮聒。”
那贵哥口里虽是这般回复,恰看了这两双好环钏,有些眼黄地黑,心下不割舍得
还他。便对女待诏道:“你是老人家,积年做马泊六的主子;又不是少年媳妇,
不曾经识事的;又不是头生儿,为何这般性急?凡事须从长计较,三思而行。世
上那里有一锹掘个井的道理?”女待诏道:“不是我性急,你说的话,没有一些
儿口风,教我如何去回复右丞。不如送还了他这两件首饰,倒得安静。”贵哥道:
“说便是这般说,且把这环钏留在我这里,待我慢慢地看觑个方便时节,珣探一
个消息回话你。若有得一线的门路,我便将这物件送了夫人。你对右丞说,另拿
两件送我何如?”女待诏道:“这个使得。只是你须要小心在意,紧差紧做,不
可丢得冰洋了。我过两三日就来讨个消息,好去回复右丞。”说毕,叫声聒躁去
了。
贵哥便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箱内,踌躇算计,不敢提起。一夕晚,月明如昼,
玉宇无尘。定哥独自一个坐在那轩廊下,倚着栏杆看月。贵哥也上前去站在那里,
细细地瞧他的面庞。果是生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只是眉目之间,
觉道有些不快活的意思,便猜破他的心事八九分,淡淡的说道:“夫人独自一个
看月,也觉得凄凉,何不接老爷进来,杯酒交欢,同坐一看,更热闹有趣。”定
哥皱眉,答道:“从来说道,人月双清。我独自坐在月下,虽是孤零,还不辜负
了这好月。若接这腌臜浊物来,举杯邀月,可不被嫦娥连我也笑得俗了。”贵
哥道:“夫人在上,小妮子蒙恩抬举,却不晓得怎么样的人叫做趣人,怎么样的
叫做俗人?”定哥笑道:“你是也不晓得,我说与你听。你日后拣一个知趣的才
嫁他,若遇着那般俗物,宁可一世没有老公,不要被他污辱了身子。”贵哥道:
“小妮子望夫人指教。”定哥道:“那人生得清标秀丽,倜傥脱洒,儒雅文墨,
识重知轻,这便是趣人。那人生得丑陋鄙猥,粗浊蠢恶,取憎讨厌,龌龊不洁,
这便是俗人。我前世里不曾栽修得,如今嫁了这个浊物,那眼稍里看得他上!到
不如自家看看月,倒还有些趣。”贵哥道:“小妮子不知事,敢问夫人,比如小
妮子,不幸嫁了个俗丈夫,还好再寻个趣丈夫么?”定哥哈哈的笑了一声道:
“这妮子倒说得有趣!世上妇人只有一个丈夫,那有两个的理?这就是偷情不正
气的勾当了。”贵哥道:“小妮子常听人说有偷情之事,原来不是亲丈夫就叫偷
情了。”定哥道:“正是!你他日嫁了丈夫莫要偷情。”贵哥带笑说道:“若是
夫人包得小妮子嫁得个趣丈夫,又去偷什么情?傥或像夫人今日,眼前人不中意,
常常讨不快活,吃不如背地里另寻一个清雅人物,知轻识重的,与他悄地往来,
也晓得人道之乐。终不然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就只管这般闷昏昏过日子不成?
那见得那正气不偷情的就举了节妇,名标青史?”定哥半晌不语,方才道:“妮
子禁口,勿得胡言!恐有人听得,不当稳使。”贵哥道:“一府之中,老爷是主
父,夫人是主母,再无以次做得主的人。老爷又趁常不在府中,夫人就真个有些
小做作,谁人敢说个不字?况且说话之间,何足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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