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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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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那个不来!虽无食客三千,也有帮闲几百。相交了这般无藉,肯容你在家受
用不成?少不得引诱到外边游荡。杜子春心性又是活的,有何不可?但见:轻车
怒马,春陌游行;走狗擎鹰,秋田较猎。青楼买笑,缠头那惜千缗;博局呼卢,
一掷常输十万。画船箫管,恣意逍遥;选胜探奇,任情散诞。风月场中都总管,
烟花寨内大主盟。
杜子春将银子认做没根的,如土块一般挥霍。那韦氏又是掏得水出的女儿家,
也只晓得穿好吃好,不管闲帐。看看家中金银搬完,屯盐卖完,手中干燥,央人
四处借债。扬州城中那个不晓得杜子春是个大财主,才说得声,东也送至,西也
送至,又落得几时脾胃。到得没处借时,便去卖田园,货屋宅。那些债主,见他
产业摇动,都来取索。那时江中芦洲也去了,海边盐场也脱了,只有花园住宅,
不舍得与人,到把衣饰器皿变卖。他是用过大钱的,这些少银两,犹如吃碗泡茶,
顷刻就完了。你想杜子春自幼在金银堆里滚大起来,使滑的手,若一刻没得银用,
便过不去。难道用完了这项,却就罢休不成?少不得又把花园、住宅出脱。大凡
东西多的时节,便觉用之不尽;若到少来,偏觉得易完。卖了房屋,身子还未搬
出,银两早又使得干净。那班朋友,见他财产已完,又向旺处去了,谁个再来趋
奉!就是奴仆,见家主弄到恁般地位,赎身的赎身,逃走的逃走,去得半个不留。
姬妾女婢,标致的准了债去,粗蠢的卖来用度,也自各散去了。单单剩得夫妻二
人搬向几间接脚屋里居住,渐渐衣服凋敝,米粮欠缺。莫说平日受恩的不来看觑
他,就是杜子春自己也无颜见人,躲在家中。正是:
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
杜子春在扬州做了许多时豪杰,一朝狼狈,再无面目存坐得住,悄悄的归去
长安祖居,投托亲戚。元来杜陵韦、曲二姓,乃是长安巨族,宗支十分蕃盛。也
有为官作宦的,也有商贾经营的,排家都是至亲至戚,因此子春起这念头。也不
指望他资助,若肯借贷,便好度日。岂知亲眷们都道,子春泼天家计,尽皆弄完,
是个败子,借贷与他,断无还日。为此只推着没有,并无一个应承。便十二分至
戚,情不可却,也有周济些的。怎当得子春这个大手段,就是热锅头上,洒着一
点水,济得甚事!好几日,饭不得饱吃,东奔西趁,没个头脑。偶然打向西门经
过,时值十二月天气,大雪初晴,寒威凛烈,一阵西风,正从门圈子里刮来,身
上又无绵衣,肚中又饿,刮起一身鸡皮栗子,把不住的寒颤。叹口气道:“我杜
子春岂不枉然!平日攀这许多好亲好眷,今日见我沦落,便不礼我,怎么受我恩
的也做这般模样?要结那亲眷何用?要施那仁义何用?我杜子春也是一条好汉,
难道就没再好的日子?”
正在那里自言自语,偶有一老者从旁走过,见他叹气,便立住脚问道:“郎
君为何这般长叹?”杜子春看那老者,生得:童颜鹤发,碧眼庞眉。声似铜钟,
须如银线。戴一顶青蓝唐巾,披一领茶褐道袍,腰系丝绦,脚穿麻履。若非得道
仙翁,定是修行长者。杜子春这一肚子气恼,正莫发脱处,遇着这老者来问,就
从头备诉一遍。那老者道:“俗语有云: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你当初有钱
是个财主,人自然趋奉你;今日无钱,是个穷鬼,便不礼你,又何怪哉!虽然如
此,天不生无禄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难道你这般汉子,世间就没个慷慨仗义
的人周济你的?只是你目下须得银子几何,才勾用度?”子春道:“只三百两足
矣。”老者道:“量你好大手段,这三百两干得甚事?再说多些。”子春道:
“三千两。”老者摇手道:“还要增些。”子春道:“若得三万两,我依旧到扬
州去做财主了。只是难讨这般好施主。”老者道:“我老人家虽不甚富,却也一
生专行好事,便助你三万两。”袖里取出三百个钱,递与子春聊备一饭之费。
“明日午时,可到西市波斯馆里会我,郎君勿误!”那老者说罢,径一直去了。
子春心中暗喜道:“我终日求人,一个个不肯周济,只道一定饿死。谁知遇着这
老者发个善心,一送便送我三万两,岂不是天上吊下来的造化!如今且将他赠的
钱,买些酒饭吃了,早些安睡。明日午时,到波斯馆里,领他银子去!”走向一
个酒店中,把三百钱都先递与主人家,放开怀抱,吃个醉饱,回至家中去睡。却
又想道:“我杜子春聪明一世,懵懂片时。我家许多好亲好眷,尚不礼我,这老
者素无半面之识,怎么就肯送我银子?况且三万两,不是当耍的,便作石头也老
重一块。量这老者有多大家私,便把三万两送我?若不是见我嗟叹,特来宽慰我
的,必是作耍我的,怎么信得他?明日一定是不该去!”却又想道:“我细看那
老者,倒像个至诚的。我又不曾与他求乞,他没有银子送我便罢了,说那谑话怎
的?难道是舍真财,调假谎,先送我三百个钱,买这个谎说?明日一定是该去。
去也是,不去也是。”想了一会,笑道:“是了,是了!那里是三万两银子,敢
只把三万个钱送我,总是三万之数,也不见得。俗谚道得好:饥时一粒,胜似饱
时一斗。便是三万个钱,也值三十多两,勾我好几日用度,岂可不去?”子春被
这三万银子在肚里打搅,整整一夜不曾得睡。巴到天色将明,不想精神因倦,到
一觉睡去。及至醒来,早已日将中了,忙忙的起来梳洗。他若是个有见识的,昨
日所赠之钱,还留下几文到这早买些点心吃了去也好。只因他是松溜的手儿,撒
漫的性儿,没钱便烦恼;及至钱入手时,这三百文又不在他心上了。况听见有三
万银子相送,已喜出望外,那里算计至此。他的肚皮,两日到饿服了,却也不在
心上。梳裹完了,临出门又笑道:“我在家也是闲,那波斯馆又不多远,做我几
步气力不着,便走走去何妨。若见那老者,不要说起那银子的事,只说昨夜承赐
铜钱,今日特来相谢,大家心照,岂不美哉!”
元来波斯馆,都是四夷进贡的人,在此贩卖宝货,无非明珠美玉,文犀瑶石,
动是上千上百的价钱,叫做金银窠里。子春一心想着要那老者的银子,又怕他说
谎,这两只脚虽则有气没力的,一步步荡到波斯馆来,一只眼却紧紧望那老者在
也不在。到得馆前,正待进门,恰好那老者从里面出来,劈头撞见。那老者嗔道:
“郎君为甚的爽约?我在辰时到此,渐渐的日影挫西,还不见来,好守得不耐烦!
你岂不晓得秦末张子房曾遇黄石公于圮桥之上,约后五日五更时分,到此传授兵
书。只因子房来迟,又约下五日。直待走了三次,半夜里便去等候,方才传得三
略之法,辅佐汉高祖平定天下,封为留侯。我便不如黄石公,看你怎做得张子房?
敢是你疑心我没银子把你么?我何苦讨你的疑心。你且回去,我如今没银子了!”
只这一句话,吓得子春面如土色,懊悔不及。恰像折翅的老鹤,两只手不觉直掉
了下去。想道:“三万银子到手快了,怎么恁样没福,到熟睡了去,弄到这时候!
如今他却不肯了。”又想道:“他若也像黄石公肯再约日子,情愿隔夜找个铺儿
睡在此伺候!”又想道:“这老官儿既有心送我银子,早晚总是一般的,又吊什
么古今,论什么故事?”又想道:“还是他没有银子,故把这话来遮掩。”正在
胡猜乱想,那老者恰像在他腹中走过一遭的,便晓得了,乃道:“我本待再约个
日子,也等你走几遭儿则是,你疑我道一定没有银子,故意弄这腔调。罢!罢!
罢!有心做个好事,何苦又要你走,可随我到馆里来。”子春见说原与他银子,
又像一个跳虎拨着关捩子直竖起来。急松松跟着老者径到西廊下第一间房内,开
了壁厨,取出银子,一刬都是五十两一个元宝大锭,整整的六百个,便是三万两,
摆在子春面前,精光耀目。说道:“你可将去,再做生理,只不要负了我相赠的
一片意思。”你道杜子春好不莽撞,也不问他姓甚名谁,家居那里,刚刚拱手,
说得一声:“多谢!多谢!”便领三十来个脚夫,竟把银子挑回家去。杜子春到
明日绝早,就去买了一匹骏马,一付鞍鞴,又做几件时新衣服,便去夸耀众亲眷,
说道:“据着你们待我,我已饿死多时了。谁想天无绝人之路,却又有做方便的
送我好几万银子。我如今依旧往扬州去做盐商,特来相别。有一首《感怀诗》在
此,请政。”诗云:“九叩高门十不应,耐他凌辱耐他憎。如今骑鹤扬州去,莫
问腰缠有几星。”那些亲眷们一向讪笑杜子春这个败子,岂知还有发迹之日。这
些时见了那首感怀诗,老大的好没颜色。却又想道:“长安城中,那有这等一舍
便舍三万两的大财主?难道我们都不晓得?一定没有这事。”也有说他祖上埋下
的银子,想被他掘着了。也有说道,莫非穷极无计,交结了响马强盗头儿,这银
子不是打劫客商的,便是偷窃库藏的,都在半信半不信之间。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子春那银子装上几车,出了东都门,径上扬州而去。路上不则一日,早
来到扬州家里。浑家韦氏迎着道:“看你气色这般光彩,行里又这般沉重,多分
有些钱钞。但不知那一个亲眷借贷你的?”子春笑道:“银倒有数万,却一分也
不是亲眷的。”备细将西门下叹气,波斯馆里赠银的情节,说了一遍。韦氏便道:
“世间难得这等好人!可曾问他甚么名姓?等我来生也好报答他的恩德。”子春
却呆了一晌,说道:“其时我只看见银子,连那老者也不看见,竟不曾问得。我
如今谨记你的言语,倘或后来再赠我的银子时节,我必先问他名姓便了。”那子
春平时的一起宾客,闻得他自长安还后,带得好几万银子来,依旧做了财主,无
不趋奉,似蝇攒蚁附一般。因而撺掇他重妆气象,再整风流。只他是使过上百万
银子的,这三万两能勾几时挥霍,不及两年,早已罄尽无馀了。渐渐卖了马骑驴,
卖了驴步走,熬枯受淡,度过日子。岂知坐吃山空,立吃地陷,终是没有来路。
日久岁长,怎生捱得!悔道:“千错万错,我当初出长安别亲眷这日,送什么
《感怀诗》,分明与他告绝了,如今还有甚嘴脸好去干求他?便是干求,料他也
决不礼我。弄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教我怎处?”韦氏道:“倘或前日赠银
子的老儿尚在,再赠你些,也不见得。”子春冷笑道:“你别痴心妄想!知那个
老儿生死若何?贫富若何?怎么还望他赠银子!只是我那亲眷都是肺腑骨肉,到
底割不断的。常言:傍生不如傍熟。我如今没奈何,只得还至长安去,求那亲眷。”
正是:
要求生活计,难惜脸皮羞。
杜子春重到长安,好不卑词屈体,去求那众亲眷。岂知亲眷们如约会的一般,
都说道:“你还去求那顶尖的大财主,我们有甚力量扶持得你起?”只这冷言冷
语,带讥带讪的,教人怎么当得!险些把子春一气一个死。忽一日打从西门经过,
劈面遇着老者,子春不胜感愧,早把一个脸都挣得通红了。那老者问道:“看你
气色,像个该得一注横财的。只是身上衣服,怎么这般褴褛?莫非又消乏了?”
子春谢道:“多蒙老翁送我三万银子,我只说是用不尽的。不知略撒漫,便没有
了。想是我流年不利,故此没福消受,以至如此!”老者道:“你家好亲好眷,
遍满长安,难道更没周济你的?”子春听见说亲眷周济这句话,两个眉头,就攒
着一堆,答道:“亲眷虽多,一个个都是一钱不舍的慳吝鬼,怎比得老翁这般慷
慨!”老者道:“我如今本当再赠你些才是,只是你三万银子不勾用得两年,若
活了一百岁,教我那里去讨那百多万赠你?休怪!休怪!”把手一拱,望西去了。
正是:
须将有日思无日,休想今人似昔人。
那老者去后,子春叹道:“我受了亲眷们许多讪笑,怎么那老者最哀怜我的,
也发起说话来?敢是他硬做好汉,送了我三万银子,如今也弄得手头干了。只是
除了他,教我再望着那一个搭救。”正在那里自言自语,岂知老者去不多远,却
又转来,说道:“人家败子也尽有,从不见你这个败子的头儿。三万银子,恰像
三个铜钱,翣翣眼就弄完了。论起你恁样会败,本不该周济你了;只是除了我,
再有谁周济你的?你依旧饥寒而死,却不枉了前一番功果。常言道:杀人须见血,
救人须救彻。还只是废我几两银子不着,救你这条穷命!”袖里又取出三百个铜
钱,递与子春道:“你可将去买些酒饭吃,明日午时仍到波斯馆西廊下相会。既
道是三万银子不勾用度,今次须送你十万两。只是要早来些,莫似前番又要我等
你!”且莫说那老者发这样慈悲心,送过了三万,还要送他十万;倒也亏杜子春
好一副厚面皮,明日又去领受他的。
当下子春见老者不但又肯周济,且又比先反增了七万,喜出望外,双手接了
三百铜钱,深深作了个揖,起来举举手,大踏步就走。一直径到一个酒店中,依
然把三百个钱做一垛儿先付与酒家。走上酒楼,拣副座头坐下,酒保把酒肴摆将
过来。子春一则从昨日至今,还没饭在肚里;二则又有十万银子到手,欢喜过望,
放下愁怀,恣意饮啖。那酒家只道他身边还有铜钱,嗄饭案酒,流水搬来。子春
又认做三百钱内之物,并不推辞,尽情吃个醉饱,将剩下东西,都赏了酒保。那
酒保们见他手段来得大落,私下议道:“这人身上便褴褛,到好个撒漫主顾!”
子春下楼,向外便走。酒家道:“算明了酒钱去!”子春只道三百钱还吃不了,
乃道:“馀下的赏你罢,不要算了!”酒家道:“这人好混帐,吃透了许多东西,
到说这样冠冕话。”子春道:“这却不干我事,你自送我吃的。”彻身又走,酒
家上前一把扯住道:“说得好自在!难道再多些,也是送你吃的?”两下争嚷起
来。旁边走过几个邻里相劝,问:“吃透多少?”酒家把帐一算,说:“还该二
百。”子春呵呵大笑道:“我只道多吃了几万,恁般着忙!原来止得二百文,乃
是小事,何足为道。”酒家道:“正是小事,快些数了撒开。”子春道:“却恨
今日带得钱少,我明日送来还你。”酒家道:“认得你是那个,却赊与你?”杜
子春道:“长安城中,谁不晓得我城南杜子春是个大财主?莫说这二百文,再多
些,决不少你的。若不相托,写个票儿在此,明日来取。”众人见他自称为大财
主,都忍不住笑,把他上下打料。内中有个闻得他来历的,在背后笑道:“原来
是这个败子,只怕财主如今轮不着你了。”子春早又听见,便道:“老丈休得见
笑!今日我便是这个嘴脸,明午有个相识送我十万银子,怕我不依旧做财主么?”
众人闻得这话,一发都笑倒了,道:“你这人莫不是风了,天下那有送十万银子
的相识?在那里?”酒家道:“我也不管你有十万二十万,只还了我二百钱走路。”
子春道:“要!便明日多赏了你两把,今日却一文没有。”酒家道:“你是甚么
鸟人?吃了东西,不肯还钱。”当胸揪住,却待要打。子春正摔脱不开,只听有
人说叫道:“莫要打!有话讲理。”分开众人,捱身进来。子春睁睛观看,正是
西门老者,忙叫道:“老翁来得恰好!与我评一评理。”老者问道:“你们为何
揪住这位郎君厮闹?”酒家道:“他吃透了二百钱酒,却要白赖,故此取索。”
子春道:“承老翁所赐三百文,先付与他,然后饮酒,他自要多把东西与人吃,
干我甚事?今情愿明日多还他些,执意不肯,反要打我。老翁!你且说谁个的理
直?”老者向酒家道:“既是先交钱后饮酒,如何多把与他吃?这是你自己不是。”
又对子春道:“你在穷困之乡,也不该吃这许多。如今通不许多说,我存得二百
钱在此,与你两下和了罢!”袖里摸出钱来,递与酒家。酒家连称多谢。子春道:
“又蒙老翁周全,无可为报。若不相弃,就此小饮三杯,奉酬何如?”老者微微
笑道:“不消得,改日扰你罢!”向众人道声请了,原复转身而去。子春也自归
家。
这一夜,子春心下想道:“我在贫窘之中,并无一个哀怜我的,多亏这老儿
送我三万银子,如今又放我十万。就是今日,若不遇他来周全,岂不受这酒家罗
唣?明日到波斯馆里,莫说有银子,就做没有,也不可不去。况他前次既不说谎,
难道如今却又弄谎不成?”巴不到明日,一径的投波斯馆来,只见那老者已先在
彼,依旧引入西廊下房内,搬出二千个元宝锭,便是十万两,交付子春收讫。叮
嘱道:“这银子难道不许你使用,但不可一造的用尽了,又来寻我。”子春谢道:
“我杜子春若再败时,老翁也不必看觑我了!”即便顾了车马,将银子装上,向
老者叫声聒噪,押着而去。
原来偷鸡猫儿到底不改性的,刚刚挑得银子到家,又早买了鞍马,做了衣服,
去辞别那众亲眷,说道:“多承指示,教我去求那大财主。果然财主手段,略不
留难,又送了我十万两银子。我如今有了本钱,便住在城中,也有坐位了。只是
我杜子春天生败子,岂不玷辱列位高亲?不如仍往扬州与盐商合伙,到也稳便。”
这个说话,明明是带着刺儿的。那亲眷们却也受了子春一场呕气,敢怒而不敢言。
且说子春,整备车马,将那十万银子,载的载,驮的驮,径往扬州。韦氏看见许
多车马,早知道又弄了些银子回来了,便问道:“这行李莫非又是西门老儿资助
你的?”子春道:“不是那老儿,难道还有别个?”韦氏道:“可曾问得名姓么?”
子春睁着眼道:“哎呀!他在波斯馆里搬出十万银子时节,明明记得你的分付,
正待问他,却被他婆儿气,再四叮嘱我,好做生理,切不可浪费了,我不免回答
他几句。其时一地的元宝锭,又要顾车顾马,看他装载;又要照顾地下,忙忙的
收拾不迭,怎讨得闲工夫,又去问他名姓。虽然如此,我也甚是懊悔!万一我杜
子春旧性发作,依先用完了,怎么又好求他?却不是天生定该饿死的。”韦氏笑
道:“你今有了十万银子,还怕穷哩!”原来子春初得银子时节,甚有做人家的
意思。及到扬州,豪心顿发,早把穷愁光景尽皆忘了。莫说旧时那班帮兴不帮败
的朋友,又来撺哄;只那韦氏出自大家,不把银子放在眼里的,也只图好看,听
其所为。真个银子越多,用度越广,不上三年,将这十万两荡得干干净净,倒比
前次越穷了些。韦氏埋怨道:“我教你问那老儿名姓,你偏不肯问,今日如何?”
子春道:“你埋怨也没用。那老儿送了三万,又送十万,便问得名姓,也不好再
求他。只是那老儿不好求,亲眷又不好求,难道杜子春便是这等坐守死了!我想
长安城南祖居,尽值上万多银子。众亲眷们都是图谋的。我既穷了,左右没有面
孔在长安住,还要这宅子怎么?常言道:有千年产,没千年主。不如将来变卖,
且作用度,省得靠着米囤却鋨死了!”这叫做杜子春三入长安,岂不是天生的一
条的痴汉!有诗为证:莫恃黄金积满阶,等闲费尽几时来?十年为侠成何济,万
里投人谁见哀!
却表子春到得长安,再不去求众亲眷,连那老儿也怕去见他。只住在城南宅
子里,请了几个有名的经纪,将祖遗的厅房、土库几所,下连基地,时值价银一
万两,一一面议定,亲笔填了文契,托他绝卖。只道这价钱是瓮中捉鳖,手到拿
来;岂知亲眷们量他穷极,故意要死他的货,偏不肯买。那经纪都来回了,子春
叹道:“我杜子春直恁的命低!似这寸金田地,偏有卖主,没有受主。敢则经纪
们不济,须自家出去寻个头脑。”刚刚到得大街上,早望见那老者在前面来了,
连忙的躲在众人丛里,思量避他。岂知那老者却从背后一把曳住袖子,叫道:
“郎君,好负心也!”只这一声,羞得杜子春再无容身之地。老者道:“你全不
记在西门叹气之日乎!老夫虽则凉薄,也曾两次助你好几万银子,且莫说你怎么
样报我,难道喏也唱不得一个?见了我到躲了去。我何不把这银子料在水里,也
呯地的响一声!”子春谢罪道:“我杜子春单只不会做人家,心肝是有的,宁不
知感老翁大恩!只是两次银子,都一造的荡废,望见老翁,不胜惭愧,就恨不得
立时死了。以此躲避,岂敢负心!”那老者便道:“既是这等,则你回心转意,
肯做人家,我还肯助你!”子春道:“我这一次,若再改了,就对天设下个誓来。”
老者笑道:“誓到不必设,你只把做人家的勾当,说与我听着。”子春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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