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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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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来,也未可知!”因此玄宗天子,差中书舍人徐峤去聘张果,太常博士崔仲芳
去聘罗公远,通事舍人裴晤聘李清。三个使臣辞朝别圣,捧着玺书,各自去征聘
不题。
原来李清尘世限满,功行已圆,自然神性灵通,早已知裴舍人早晚将到,省
起昔日仙长分付的偈语:“第四句说道:‘先裴而遁。’这个‘遁’字是逃遁之
遁,难道叫我逃走不成?明明是该尸解去了。”你道怎么叫做尸解?从来仙家成
道之日,少不得该离人世,有一样白日飞升的谓之“羽化”,有一样也似世人一
般死了的,只是棺中到底没有尸骸,这为之“尸解”。惟有尸解这门,最是不同,
随他五行,皆可解去。以此世人却有不知道他是神仙的。
且说李清一个早起,教门生等休挂牌面,说道:“我今日不卖药了,只在午
时,就要与汝等告别!”众门生齐吃一惊,道:“师父好端端的,如何说出这般
没正经话来?况弟子辈久侍门下,都不曾传授得师父一毫心法,怎的就去了?还
是再留几时,把玄妙与弟子们细讲一讲,那时师父总然仙去,道统流传,使后世
也知师父是个有道之人。”李清笑道:“我也没甚玄秘可传,也不必后人晓得。
今大限已至,岂可强留。只是隔壁金大郎又不在此,可烦汝等为我买具现成棺木,
待我气绝之后,即便下棺,把钉钉上,切不可停到明日。我铺里一应家伙什物,
都将来送与金大郎,也见得我与他七十年老邻老舍,做主顾的意思。”众门生一
一领命,流水去买办棺木等件,顷刻都完。那金大郎也年八十九岁了,筋骨亦甚
强健,步履如飞,挣了老大家业,儿孙满堂,人都叫他是金阿公。只有李清还在
少年时看他老起来的,所以原呼他为大郎。那日起五更往乡间去了,所以不在。
李清到了午时,香汤沐浴,换了新衣,走入房中。那些门生,都紧紧跟着。李清
道:“你们且到门首去,待我静坐片时,将心境清一清,庶使临期不乱。问金大
郎回了,请来面别,也不枉一向相处之情。”众门生依言,齐走出门,就问金大
郎,却还未回。隔了片时,进房观看李清,已是死了。众门生中,也有相从久的,
一般痛哭流涕;也有不长俊的,只顾东寻西觅,搜索财物。乱了一回,依他分付,
即便入棺。原来这尸,也有好些异外。但见他一双手,两只脚,都交在胸前,如
龙蟠一般,怎好便放下去?待要与他扯一扯直,岂知是个僵尸,就如一块生铁打
成,动也动不得。只得将就抬入棺中,钉上材盖,停在铺里。李清是久名向知的,
顷刻便传遍了半个青州城,主顾人家都来吊探。众门生迎来送往,一个个弄得口
苦舌干,腰驼背曲。有诗为证:百年踪迹混风尘,一旦辞归御白云。羽盖霓旌何
处在?空留药臼付门人。
却说通事舍人裴晤,一路乘传而来,早到青州境上。那刺史官已是知得,帅
着合郡父老,香烛迎接。直到州堂开读诏书,却是征聘仙人李清。刺史官茫然无
知,遂问众父老。父老们禀道:“青州地方,但有个行小儿科的李清。他今年一
百四十岁,昨日午时,无病而死。此外并不曾闻有甚仙人李清在那里。”裴舍人
见说,倒吃了一惊,叹道:“下官受了多少跋涉,赍诏到此,下聘行医的仙人李
清,指望敦请得入朝,也叫做不辱君命。偏生不遇巧,刚刚的不先不后,昨日死
了,连面也不曾得见。这等无缘,岂不可惜!我想汉武帝时,曾闻得有人修得神
仙不死之药,特差中大夫去求他药方,这中大夫也是未到前,适值那人死了。武
帝怪他去迟,不曾求得药方,要杀这大夫。亏着东方朔谏道:‘那人既有不死之
药,定然自己吃过,不该死了;既死了,药便不验,要这方也没用。’武帝方悟。
今幸我天子神明,胜于汉武,纵无东方朔之谏,必不至有中大夫之恐。但邢、叶
二天师既称他是仙人,自当后天不老,怎么会死?若果死,就不是仙人了。虽然
如此,一百四十岁的人,无病而死,便不是仙人,却也难得!”即便分付州官,
取左右邻不扶结状,见得李清平日有何行谊,怎地修行的,于某年月某日时,已
经身死,方好复命。刺史不敢怠慢,即唤李清左近邻佑,责令具结前来,好送天
使起身。那些邻舍领命出去。内中一个道:“我们尽是后生,不晓得他当初来历
详细,如何具结?闻说止有金阿公是他起头相处的,必然知他始末根由。昨日往
乡间去了,少不得只在今日明早便归,待他斟酌写一张同去呈递,也好回答。”
众人齐称有理,同回家去。恰好金老儿从乡间归来,一个人背着一大包草头
跟着,劈面遇见。众人迎住道:“好了,金阿公回也!你昨日不到乡间去,也好
与你老友李太医作别。”金老儿道:“他往那里去,要作别?”众人道:“他昨
日午时,已辞世了!”金老儿道:“罪过!罪过!我昨日在南门遇见的,怎说恁
样话咒他?”众人反吃一惊道:“人也死了,怎么你又看见?想是他的魂灵了。”
金老儿也惊道:“不信有这等奇事!”也不回家,一径奔到李清铺里,只见摆着
灵柩,众门生一片都带着白,好些人在那里吊问。金老儿只管摇首道:“怪哉!
怪哉!”众门生向前道:“我师父昨日午时归天了,因为你老人家不在,这灵柩
还停在此。”又递过一张单来,道:“铺内一应什物家伙,遗命送与你做遗念的。”
金老儿接了单,也不观看,只叫道:“难道真个死了!我却不信。”众邻舍问道:
“金阿公,你且说昨日怎的看见他来?”金老儿道:“昨日我出门虽早,未出南
门,就遇了一个亲戚,苦留回去吃饭,直弄到将晚,方才别得。走到云门山下,
已是午牌时分。因见了几种好草药,方在那里收采,撞见一个青衣童子,捧个香
炉前走,我也不在其意。不上六七十步,便是你师父来,不知何故,左脚穿着鞋
子,右脚却是赤的。我问他到那里去,他说道:‘我因云门山上烂绳亭子里,有
九位师父师兄专等我说话,还有好几日,未得回来哩。’他又在袖里取出一封书,
一个锦囊,囊里像是个如意一般,递与我,教带到州里,好好的送甚裴舍人,不
要误了他事。即今书与锦囊现在我处,如何却是死了?”便向袖中摸出来看。众
门生起初疑心金老捣鬼,还不肯信,直待见了所寄东西,方才信道:“且莫论午
时不午时,只是我师父从不见出铺门,怎有这东西寄送?岂不古怪!”众邻舍也
道:“真也是希见的事!他已死了,如何又会寄东西?却又先晓得裴舍人来聘他,
便做道魂灵出现,也没恁般显然!一定是真仙了。”金老儿问道:“什么裴舍人
聘他?”众邻舍将朝廷差裴舍人征聘,州官知得已死,着令结状之事说出。金老
儿道:“原来如此。如今他既有信物,何必又要结状。我同你们去叩见州官,转
达天使。”众人依着金老儿说话,一齐跟来。
金老儿持了书与锦囊,直至州中,将李清昨日遇见寄书的话禀知。州官也道
奇异,即带一干人同去回覆天使。那裴舍人正道此行没趣,连催州里结状,就要
起身。只见州官引众人捧着书礼,禀是李清昨日午时,转托邻佑金老儿送上天使
的,请自启看。裴舍人就教拆开书来,却是一通谢表,表上说道:“陛下玉书金
格,已简于九清矣。真人降化,保世安民,但当法唐虞之无为,守文景之俭约。
恭候运数之极,便登蓬阆之庭。何必木食草衣,刳心灭智,与区区山泽之流,学
习方术者哉!无论臣初窥大道,尚未证入仙班;即张果仙尊,罗公远道友,亦将
告还方外,皆不能久侍清朝,而共佐至理者也。昔秦始皇远聘安期生于东海之上,
安期不赴,因附使者回献赤玉舄一双。臣虽不才,敢忘答效?谨以绿玉如意一枚,
聊布鄙忱,愿陛下鉴纳。”
裴舍人看罢,不胜叹异,说道:“我闻神仙不死,死者必尸解也。何不启他
棺看?若果系空的,定为神仙无疑。却不我回朝去,好复圣上,连众等亦解了无
穷之惑。”合州官民皆以为然。即便同赴铺中,将棺盖打开看时,棺中止有青竹
杖一根,鞋一只,竟不知昨日尸首在那里去了。倒是不开看也罢,既是开看之后,
更加奇异。但见一道青烟,冲天而起,连那一具棺木,都飞向空中,杳无踪影。
唯闻得五样香气,遍满青州,约莫三百里内外,无不触鼻。裴舍人和合州官民,
尽皆望空礼拜。少不得将谢表、锦囊,好好封裹,送天使还朝去讫。到得明年,
普天下疫疠大作,只有青州但闻的这香气的,便不沾染。方知李清死后,为着故
里,犹留下这段功果。至今云门山上立祠,春秋祭祀不绝。诗云:观棋曾说烂柯
亭,今日云门见烂绳。尘世百年如旦暮,痴人犹把利名争。
第三十九卷 汪大尹火焚宝莲寺
第三十九卷 汪大尹火焚宝莲寺
削发披缁修道,烧香礼佛心虔。不宜潜地去胡缠,致使清名有玷。
念佛持斋把素,看经打坐参禅。逍遥散诞胜神仙,万贯腰缠不羡。
话说昔日杭州金山寺,有一僧人,法名至慧,从幼出家,积资富裕。一日在
街坊上行走,遇着了一个美貌妇人,不觉神魂荡漾,遍体酥麻,恨不得就抱过来,
一口水咽下肚去。走过了十来家门面,尚回头观望,心内想道:“这妇人不知是
甚样人家?却生得如此美貌!若得与他同睡一夜,就死甘心!”又想道:“我和
尚一般是父娘生长,怎地剃掉了这几茎头发,便不许亲近妇人。我想当初佛爷,
也是扯淡!你要成佛作祖,止戒自己罢了,却又立下这个规矩,连后世的人都戒
起来。我们是个凡夫,那里打熬得过!却可恨昔日置律法的官员,你们做官的出
乘驷马,入罗红颜,何等受用!也该体恤下人,积点阴骘,偏生与和尚做尽对头,
设立恁样不通理的律令!如何和尚犯奸,便要责杖,难道和尚不是人身?就是修
行一事,也出于各人本心,岂是捉缚加拷得的!”又归怨父母道:“当时既是难
养,索性死了,倒也干净!何苦送来做了一家货,今日教我寸步难行。恨着这口
怨气,不如还了俗去,娶个老婆,生男育女,也得夫妻团聚。”又想起做和尚的
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住下高堂清舍,烧香吃茶,恁般受用,放掉不下。一路胡
思乱想,行一步,懒一步,慢腾腾的荡至寺中。昏昏闷坐,未到晚便去睡卧,心
上记挂这美貌妇人,难得到手,长吁短叹,怎能合眼。想了一回,又叹口气道:
“不知这佳人姓名居止,我却在此痴想,可不是个呆子!”又想道:“不难!不
难!女娘弓鞋小脚,料来行不得远路,定然只在近处。拼几日工夫,到那答地方,
寻访消息,或者姻缘有分,再得相遇,也未可知。那时暗地随去,认了住处,寻
个熟脚,务要弄他到手!”算计已定,盼望天明,起身洗盥,取出一件新做的绸
绢褊衫,并着干鞋净袜,打扮得轻轻薄薄,走出房门。正打从观音殿前经过,暗
道:“我且问问菩萨,此去可能得遇?”遂双膝跪到,拜了两拜。向桌上拿过签
筒,摇了两三摇,扑的跳出一根,取起看时,乃是第十八签,注着上上二字。记
得这四句签诀上云:“天生与汝有姻缘,今日相逢岂偶然。莫惜勤劳问贪懒,管
教目下胜从前。”
求了这签,喜出望外,道:“据这签诀,明明说只在早晚相遇,不可错过机
会。”又拜了两拜,放下签筒,急急到所遇之处。见一妇人,冉冉而来;仔细一
觑,正是昨日的欢喜冤家,身伴并无一人跟随。这时又惊又喜,想道:“菩萨的
签,果然灵验,此番必定有些好处!”紧紧的跟在后边。那妇人向着侧边一个门
面,揭起班竹帘儿,跨脚入去,却又掉转头,对他嘻嘻的微笑,把手相招。这和
尚一发魂飞天外,喜之不胜。用目四望,更无一人往来,慌忙也揭起帘儿径钻进
去问讯。那妇人也不还礼,绰起袖子望头上一扑,把僧帽打下地来。又赶上一步,
举起尖趫趫小脚儿一蹴,谷碌碌直滚开在半边,口里格格的冷笑。这和尚惟觉得
麝兰扑鼻。说道:“娘子休得取笑!”拾取帽子戴好。那妇人道:“你这和尚,
青天白日,到我家来做甚?”至慧道:“多感娘子错爱,见招至此,怎说这话!”
此时色胆如天,也不管他肯不肯,向前搂抱,将衣服乱扯。那妇人笑道:“你这
贼秃!真是不见妇人面的,怎的就恁般粗卤!且随我进来。”湾湾曲曲,引入房
中。彼此解衣,抱向一张榻上行事。刚刚肤肉相凑,只见一个大汉,手提钢斧,
抢入房来,喝道:“你是何处秃驴?敢至此奸骗良家妇女!”吓得至慧战做一团,
跪到在地下道:“是小僧有罪了!望看佛爷面上,乞饶狗命,回寺去诵十部《法
华经》,保佑施主福寿绵长!”这大汉那里肯听,照顶门一斧,砍翻在地。你道
被他一斧,还是死也不死?原来想极成梦,并非实境。这和尚撒然惊觉,想起梦
中被杀光景,好生害怕。乃道:“偷情路险,莫去惹他,不如本分还俗,倒得安
稳。”自此即蓄发娶妻,不上三年,痨瘵而死。离寺之日,曾作诗云:“少年不
肯戴儒冠,强把身心赴戒坛。雪夜孤眠双足冷,霜天剃发髑髅寒。朱楼美女应无
分,红粉佳人不许看。死后定为惆怅鬼,西天依旧黑漫漫。”
适来说这至慧和尚,虽然破戒还俗,也还算做完名全节。如今说一件故事,
也是佛门弟子,只为不守清规,弄出一场大事,带累佛面无光,山门失色。这话
文出在何处?出在广西南宁府永淳县,在城有个宝莲寺。这寺还是元时所建,累
世相传,房廊屋舍,数百多间,田地也有上千馀亩。钱粮广盛,衣食丰富,是个
有名的古刹。本寺住持,法名佛显,以下僧众,约有百馀,一个个都分派得有职
掌。凡到寺中游玩的,便有个僧人来相迎,先请至净室中献茶,然后陪侍遍寺随
喜一过,又摆设茶食果品相待,十分尽礼。虽则来者必留,其中原分等则。若遇
官宦富豪,另有一般延款,这也不必细说。大凡僧家的东西,赛过吕太后的筵宴,
不是轻易吃得的。却是为何?那和尚们名虽出家,利心比俗人更狠。这几瓯清茶,
几碟果品,便是钓鱼的香饵;不管贫富,就送过一个疏簿,募化钱粮。不是托言
塑佛妆金,定是说重修殿宇;再没话讲,便把佛前香灯油为名。若遇着肯舍的,
便道是可扰之家,面前千般谄谀,不时去说骗;设遇着不肯舍的,就道是鄙吝之
徒,背后百样诋毁,走过去还要唾几口涎沫。所以僧家再无个餍足之期。又有一
等人,自己亲族贫乏,尚不肯周济分文,到得此辈募缘,偏肯整几两价布施,岂
不是舍本从末的痴汉!有诗为证:人面不看看佛面,平人不施施僧人。若念慈悲
分缓急,不如济苦与怜贫。
惟有宝莲寺与他处不同,时常建造殿宇楼阁,并不启口向人募化。为此远近
士庶,都道此寺和尚善良,分外敬重,反肯施舍,比募缘的倒胜数倍。况兼本寺
相传有个子孙堂,极是灵应,若去烧香求嗣的,真个祈男得男,祈女得女。你道
是怎地样这般灵感?原来子孙堂两傍,各设下净室十数间,中设床帐,凡祈嗣的,
须要壮年无病的妇女,斋戒七日,亲到寺中拜祷,向佛讨笤。如讨得圣笤,就宿
于净室中一宵,每房只宿一人。若讨不得圣笤,便是举念不诚,和尚替他忏悔一
番,又斋戒七日,再来祈祷。那净室中四面严密,无一毫隙缝,先教其家夫、男
仆,周遭点检一过。任凭拣择停当,至晚送妇女进房安歇,亲人仆从睡在门外看
守,为此并无疑惑。那妇女回去,果然便能怀孕,生下男女,且又魁伟肥大,疾
病不生。因有这些效验,不论士宦民庶眷属,无有不到子孙堂求嗣。就是邻邦隔
县闻知,也都来祈祷。这寺中每日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布施的财物不计其数。
有人问那妇女,当夜菩萨有甚显应。也有说梦佛送子的,也有说梦罗汉来睡的,
也有推托没有梦的,也有羞涩不肯说的,也有祈后再不往的,也有四时不常去的。
你且想:佛菩萨昔日自己修行,尚然割恩断爱,怎肯管民间情欲之事,夜夜到这
寺里托梦送子?可不是个乱话!只为这地方,元是信巫不信医的,故此因邪入邪,
认以为真,迷而不悟,白白里送妻女到寺,与这班贼秃受用。正是:
分明断肠草,错认活人丹。
原来这寺中僧人,外貌假作谦恭之态,却到十分贪淫奸恶。那净室虽然紧密,
俱有暗道可入,俟至钟声定后,妇女睡熟,便来奸宿。那妇女醒觉时,已被轻薄,
欲待声张,又恐反坏名头,只得忍羞而就。一则妇女身无疾病,且又斋戒神清;
二则僧人少年精壮,又重价修合种子丸药,送与本妇吞服,故此多有胎孕,十发
九中。那妇女中识廉耻的,好似哑子吃黄连,苦在心头,不敢告诉丈夫。有那一
等无耻淫荡的,倒借此为繇,不时取乐。如此浸淫,不知年代。
也是那班贼秃恶贯已盈,天遣一位官人前来。那官人是谁?就是本县新任大
尹,姓汪,名旦,祖贯福建泉州晋江县人氏。少年科第,极是聪察。晓得此地夷
汉杂居,土俗慓悍,最为难治。莅任之后,摘伏发隐,不畏豪横。不上半年,治
得县中奸宄敛迹,盗贼潜踪,人民悦服。访得宝莲寺有祈嗣灵应之事,心内不信。
想道:“既是菩萨有灵,只消祈祷,何必又要妇女在寺宿歇,其中定有情弊。但
未见实迹,不好轻举妄动,须到寺亲验一番,然后相机而行。”择了九月朔日,
特至宝莲寺行香,一行人从簇拥到寺前。汪大尹观看那寺,周围都是粉墙包裹,
墙边种植高槐古柳,血红的一座朱漆门楼,上悬金书扁额,题着“宝莲禅寺”四
个大字。山门对过,乃是一带照墙,傍墙停下许多空轿。山门内外,烧香的往来
挤拥,看见大尹到来,四散走去。那些轿夫,也都手忙脚乱,将轿抬开。汪大尹
分付左右,莫要惊动他们。住持僧闻知本县大爷亲来行香,撞起钟鼓,唤齐僧众,
齐到山门口跪接。汪大尹直至大雄宝殿,方才下轿。看那寺院,果然造得齐整,
但见:层层楼阁,叠叠廊房。大雄殿外,彩云缭绕罩朱扉;接众堂前,瑞气氤氲
笼碧瓦。老桧修篁,掩映画梁雕栋;苍松古柏,荫遮曲槛回栏。果然净土人间少,
天下名山僧占多。
汪大尹向佛前拈香礼拜,暗暗祷告,要究求嗣弊窦。拜罢,佛显率众僧向前
叩见,请入方丈坐下。献茶已毕,汪大尹向佛显道:“闻得你合寺僧人,焚修勤
谨,戒行精严,都亏你主持之功。可将年贯开来,待我申报上司,请给度牒与你,
就署为本县僧官,永持此寺!”佛显闻言,喜出意外,叩头称谢。汪大尹又道:
“还闻得你寺中祈嗣,最是灵感,可有这事么?”佛显禀道:“本寺有个子孙堂,
果然显应的!”汪大尹道:“祈嗣的可要做甚斋醮?”佛显道:“并不要设斋诵
经,止要求嗣妇女,身无疾病,举念虔诚,斋戒七日,在佛前祷祝,讨得圣笤,
就旁边净室中安歇,祈得有梦,便能生子。”汪大尹道:“妇女家在僧寺安歇,
只怕不便。”佛显道:“这净室中,四围紧密,一女一室,门外就是本家亲人守
护,并不许一个闲杂人往来,原是稳便的。”汪大尹道:“原来如此!我也还无
子嗣,但夫人不好来得。”佛显道:“老爷若要求嗣,只消亲自拈香祈祷,夫人
在衙斋戒,也能灵验。”汪大尹道:“民俗都要在寺安歇,方才有效,怎地夫人
不来也能灵验?”佛显道:“老爷乃万民之主,况又护持佛法,一念之诚,便与
天地感通,岂是常人之可比!”你道佛显为何不要夫人前来?俗语道得好:贼人
心虚。他做了这般勾当,恐夫人来时,随从众多,看出破绽,故此阻当。谁知这
大尹也是一片假情,探他的口气。当下汪大尹道:“也说得是。待我另日竭诚来
拜,且先去游玩一番。”即起身教佛显引导,从大殿旁穿过,便是子孙堂。那些
烧香男女,听说知县进来,四散潜躲不迭。汪大尹看这子孙堂,也是三间大殿,
雕梁绣柱,画栋飞甍,金碧耀目。正中间一座神厨,内供养着一尊女神,珠冠璎
珞,绣袍彩帔,手内抱着一个孩子,旁边又站四五个男女,这神道便叫做子孙娘
娘。神厨上黄罗绣幔,两下银钩挂开,舍下的神鞋,五色相兼,约有数百馀双。
绣幡宝盖,重重叠叠,不知其数。架上画烛火光,照彻上下。炉内香烟喷薄,贯
满殿庭。左边供的又是送子张仙,右边便是延寿星官。汪大尹向佛前作个揖,四
下闲走一回,又教佛显引去观宿歇妇女的净室。原来那房子是逐间隔断,上面天
花顶板,下边尽铺地平,中间床帏桌椅,摆设得甚是济楚。汪大尹四遭细细看觑,
真个无丝毫隙缝,说是鼠虫蚂蚁,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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