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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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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自顾不暇,唯有分朔方兵救之。皇帝因命郭子仪罢围云中郡,回军朔方,准备助朝廷对抗安禄山主力,收复洛阳。另外派一名将领东出井陉,平定河北。郭子仪荐举部将李光弼,朝廷加为河东节度使,分朔方兵一万前往河北。
    安禄山见河北暂平,趁着自己登基称帝,一鼓作气,派次子安庆绪率兵寇潼关。潼关自高仙芝封常清被斩之后由将军李承光暂领,李承光资历浅无威信,难以服众。杨昭便提议请哥舒翰出山,藉其威名对抗安禄山。哥舒翰以疾固辞,皇帝不许,拜为兵马副元帅,将兵八万前往潼关,年后又加封左仆射、同平章事,当初想给安禄山的名位全给了他。
    哥舒翰风疾未愈不能治事,将军政大事委托给行军司马田良丘。田良丘优柔不敢决断,又分部将王思礼统领骑兵,李承光统领步兵。王思礼和李承光一个是哥舒翰部下,一个是高仙芝旧部,二人争长互不相让,军令难以统一。再加上哥舒翰治军严厉,不体恤士卒,新征来的市井子弟不堪重负,懈惰无斗志。潼关驻军虽号称二十万,内部却是问题重重,难以与安禄山的大军匹敌。好在这回是安庆绪领军寇击潼关,被哥舒翰险险击退。若是安禄山亲自来袭,后果就未为可知了。
    安庆绪败退的消息传到长安,人心稍振,新年终于有了一点欢喜之气。恰逢上元佳节,朝廷为平民心,出资兴灯市,撤宵禁,使民众出游行乐。正月十五这日,难得的与往年一般热闹喜庆。
    菡玉一早就答应了明珠要陪她一同去逛灯会,十五这日天一断黑,两人便张罗着准备出门去。刚走出小院,就见巷口一顶大轿,富丽堂皇,杨昭坐在轿杆上,一身素色便装,倚着轿厢,百无聊赖地玩腰间的丝绦。
    菡玉收回脚就要退回,明珠却愣了一愣,迟了一步。那边他已看见了,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挥着那丝绦,见菡玉冷淡脸色,才收了脸上喜气,正色道:“菡玉,明珠,你们要出门?是也要去看元宵灯会么?”
    菡玉低头不语,明珠却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相爷,少尹正准备和我一同前去。”
    杨昭道:“正好我也想去游玩,菡玉,不如我们同行。”
    明珠道:“少尹和我步行缓慢,恐跟不上相爷的速度,不如相爷先行。”
    菡玉轻喊:“明珠!”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袖。
    杨昭斜睨明珠,冷笑道:“明珠,我记得你不过是个服侍人的小小婢女,我问她话,要你来拿主意?你是仗着她面软心善,奴大欺主了?看来在相府呆这几年,还没教会你什么叫规矩。”
    菡玉往前一步挡住明珠:“相爷,明珠所说俱是我所想,并非擅作主张,更不敢顶撞相爷,你莫怪她。”
    他将视线从明珠身上收回,转而看着她:“那你是要跟她同去,还是跟我同去?”
    菡玉默默回头,对明珠道:“明珠,这里有一些钱,你自己……”
    明珠把脸别向一旁:“我荷包里还有一些呢,你随他去罢。”
    “明珠,我……”菡玉欲言又止,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他走在她身侧,换上笑容,指着巷口大轿道:“玉儿,许久不曾与你同乘一轿了,上次似乎还是……”
    菡玉打断他:“此处临近西市,走过去便可。”
    他顿了一顿,柔声道:“好,你喜欢怎样便怎样,我陪你走就是。”命轿夫家奴原地等候,独与她二人缓步往西市去。
    崇化坊紧邻西市西南,不多时便到了。朝廷有意为之,斥以巨资,今年的灯会格外绚丽多彩,在西市门外便可看见数丈高的灯楼、灯树、灯轮,一幢接一幢,火树银花,抬头只见满目灯火辉煌,密如繁星。西市内人潮汹涌,熙来攘往,热闹不输往年。
    “以前都是骑马坐车过市,从不曾这样在人群里走,倒也别有一番趣味。”杨昭趁机握住菡玉的手,“玉儿,这里人多拥挤,你抓紧了我,千万别走散了。”
    菡玉不愿,却被他握紧了手,抽不出来,只得随他去。走进西市大街,满街花灯琳琅满目,人声鼎沸一片欢腾,她却毫无游乐之意,任他牵着行走,闷声不响。
    “玉儿,我看街上女子人人都手提一盏花灯,你要不要也买一盏来?”他在一家卖花灯的店铺前站住,“你看这琉璃莲花灯,做得这般精致,你可喜欢?”
    那盏莲花灯通体透明,华光璀璨,晶莹剔透,花形栩栩如生,确是十分精美。他看在菡玉喜爱莲荷,故意选了这盏莲花灯,她却只是扫了一眼,淡淡道:“琉璃易碎,又价值不菲,街上如此拥挤,挤碎了岂不可惜。况且我扮作男子,若也学女儿提一盏花灯在手,可要叫人笑话了。”
    他想了一想,又问:“玉儿,你今日吃过面蚕没有?我特地问过杨昌,他说西市南街有一家‘锦贤记’,做的面蚕油锤十分有名。你要是不喜欢人群拥挤,我们去那里坐一坐,吃一点面蚕油锤,好不好?”
    菡玉道:“锦贤记只是一家小铺子,民间粗陋饭食,相爷定然吃不惯的。”
    杨昭道:“上元节定然要吃面蚕的,我家里的厨子还不见得有这小铺子做得好。”
    菡玉道:“明珠都做好了,等着晚上回去吃呢。”
    他不悦道:“原来你心不在焉,还是在念着明珠。”
    菡玉立即改口:“没有,我只是……相爷想吃面蚕,这就去罢,锦贤记我也认得,可以为相爷带路。”
    他无奈叹道:“玉儿,非得我逼你,你才能顺着我?”他捏紧了她的手心。
    指下的手掌微微一颤,但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走路。
    “锦贤记”在一条小路上,一拐弯就闻到炸油锤的香气飘了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奔着这香味而去。路两侧摆满了各式小摊,摊贩们高声叫卖,嘈杂中是掩不住的热闹。
    杨昭跟着菡玉在人群中穿行,不经意间瞥见路边一个卖画的小摊,掩在各式花哨的新奇玩意儿中,卖的是灶君、钟馗、太上老君等神像,间杂一些山水花鸟。其中却有一幅水墨莲花,清荷晨雾,淡雅清新。他想方才那盏莲花灯,菡玉怕是嫌它奢华繁复,因而不喜,这幅莲花她定然会喜欢了。想上前去询问,那画摊前却没有人,摊主不知去向。
    菡玉被他拉住,回头问道:“相爷,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事。”随她进铺子里,捡窗边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碗面蚕,一碟什锦油锤,心思却还在那幅画上,思忖着一会儿摊主会不会回来,忍不住翘首探望。从窗户里正能看到那画摊,远远望去,那幅莲花图比近处更模糊,仿佛画上雾浓了,莲花都看不真切,只见氤氲的雾气。
    他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玉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菡玉不明就里,未及询问,他便匆匆步出店外,混入人群中。她心生疑惑,连忙付了帐追过去。
    他在画摊前站定。这么近地看去,那些轻微的笔触只是晨雾;但退后到三丈以外,那些缥缈的丝缕聚成了隐约的人形,自莲花中逸出,仿若花中仙灵。
    他眯起眼,画上似有还无的面容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楚,终成一张明晰的容颜。
    “客官,要买画么?”旁边的小贩热心问道,见他点头,转身向。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6Kxs.Com画摊背后喊道:“山人,有人要买画!”
    一人分开垂挂的画幅走出来。那是一名白衣青年,眉目远淡,看来似乎未及而立,但那神态气韵隐有仙风,却又不像三十岁的人,让他一时竟分辨不出年岁。杨昭眼光一扫,看出那青年身上的白衣样式十分眼熟。
    他一手提了一盏未完成的莲花灯,另一手执画笔,正往花瓣上染色,看了杨昭一眼,笑容轻浅,问道:“您要哪一幅?”
    “这一幅。”他指指高处那幅水墨晨荷。
    青年回头一看,摇头道:“这幅不卖。”
    “我可以出高价。”
    青年掉过头来,盯着他看了许久,展颜笑道:“若是有缘,相赠亦无不可。”
    杨昭一喜,正要上前道谢,忽听背后传来菡玉惊喜的呼声:“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从身后越过他,奔向那白衣青年去。青年仍是含着笑,眼光却从他身上,随着她移开去。
    大哥?杨昭盯着青年那身眼熟的素布白衣,眉头微微蹙起。
    菡玉早忘了先前不快,喜不自禁,跑过去握住青年的手,连声道:“大哥,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怪不得我回衡山时没看到你,原来是到京城来了!”
    “京兆本是故土,在山中多年,也该回来探一探父母大人了。”青年轻抚她肩膀,“我知道你爱吃豆沙馅的油锤,定然不会放过锦贤记,一早就在此候着,果然等到了你。”
    菡玉略觉羞赧,转而道:“大哥,京师既是你故乡,父母在堂,就别再回去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社稷垂危,大哥胸有经天纬地之韬略,正是朝廷所需……”
    青年笑道:“我不过是个修道的方士,看相算命、画符驱邪还差不多,哪来什么韬略。回家这些日子,游手好闲不事生产,都被宗亲嫌弃了。这不,才出来摆个小摊,卖些神物画像,聊济衣食。”
    菡玉急得一跺脚:“大哥!怎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青年已忍俊不禁地大笑,惹得她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记着你说的,来接小玉的,还须回衡山去。”青年止住笑,摸了摸她的手臂,“玉儿,你这次回去,师父已经修书告诉我了。你现在觉得如何?有没有不适应这新的……”
    “原先的用太久,还不如新的自如呢!”她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没事就好。玉儿,你究竟出了什么状况,竟至于要回衡山去更换?”
    菡玉笑容一顿,不由转头看了一眼杨昭。他却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走近来扬声道:“玉儿,这位是你的故交?怎不引见一下呢?只顾着叙旧,就把我抛到一边了?”刻意将“玉儿”二字抬高,叫得亲昵,存心要那青年听见。
    菡玉方才还对他十分冷淡,此时略有些不自在,打起精神道:“这是我大师兄,也是我结义兄长。当初我在山中学艺,多得大哥指点。大哥不仅道术谋略远胜于我,更有治国平天下之智……”
    还未说完,已被青年打断。他微一点头,神色淡定,仿佛只是行遇路人。“在下李泌。”
    杨昭扬手道:“京兆李长源,幼以才敏著闻,陛下使与太子游,太子亦谓为先生,我也早有耳闻,原以为必是年长前辈,谁知竟如此年少,你们兄妹二人倒是相像。幸会幸会!”说罢,两眼便瞬也不瞬地盯着菡玉。
    菡玉硬起头皮,指着他对李泌道:“此乃当朝右相。”
    “就这样?”他挑高眉毛,“玉儿,你介绍你兄长予我认识,说得滔滔不绝,怎么说起我就只‘当朝右相’这四个字?你不觉得不够详尽么?”
    菡玉脱口喊道:“相爷!”心中略感忐忑,不由抬头望了一眼李泌,见他神色无异,浅笑悠然,才略微放心。
    李泌道:“玉儿她脾性直率,若有不周之处,还请相爷海涵。”
    杨昭道:“她什么脾性,我再清楚不过。”
    李泌道:“这些年玉儿独自在京师,幸得相爷照拂,我这做大哥的反倒不能陪伴左右照顾。在此谢过相爷了。”
    杨昭道:“哪里,我照顾她本就应当,是我该谢大哥才是。要不是早年得大哥收容抚育、悉心教诲,玉儿幼失怙恃,弱质女子,也不会跻身庙堂,有今日之位。”转头又对菡玉道:“玉儿,看来你我能相遇相识,还多亏了大哥成全。”一口一个“大哥”,叫得十分热络。
    菡玉觉着气氛有些诡异,讪讪一笑:“可惜我连大哥的一点皮毛都没学到,否则何至于碌碌如此。若我有大哥一半才学,也不会入朝十年一事无成、令社稷蒙难了。”
    杨昭只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接她的话,菡玉只得明说:“朝中多是我这等庸碌之辈,贤才良士如大哥却埋没山林。酒香也怕巷深,良驹亦须伯乐慧眼识之。相爷……”
    他这才接道:“朝廷求贤若渴,像大哥这般人才正是急需。大哥幼时便闻名京师,得陛下赏识,欲授官爵,大哥辞而不受,仍与太子为布衣交,情谊匪浅。上有陛下,前有太子,我若强充这个伯乐,还怕大哥看不上呢。”
    菡玉气得够呛,回头对李泌道:“大哥,我们到后面去。分别这么久,我有许多事要跟你说呢。”
    杨昭道:“玉儿,这会儿灯市正当热闹,你不去看么?错过了这时候,后头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菡玉恼道:“相爷有兴致,自个儿……”说了一半,被李泌按住:“玉儿,你是与相爷同来夜游的罢?佳节良宵,怎可错过。况且此处人来人往喧嚣嘈杂,不便交谈。改日我再去找你,好好叙一叙旧。玉儿,这是我照着以前你说的样子做的莲花灯,不知合不合你的意。”他举起画笔,将未完成的最后一片花瓣染上颜色。
    菡玉十分不情愿,李泌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她忿忿地瞅一眼杨昭,告诉李泌自己住址,去接他手里的莲花灯。
    “玉儿,我来替你拿。”她刚抓住花灯提手,杨昭便伸手过来,合上她手背。她一缩手,那花灯就落入他手中。
    “不敢劳烦相爷,我自己拿就好。”她恼怒道,又不敢去他手里抢。
    杨昭微笑道:“你不是说身着男装还学女子拎花灯在手会叫人笑话么?我不怕人笑话,我来帮你拿。”
    菡玉被他反将一军,吃个哑巴亏,只得任他拿了花灯。二人辞别李泌,转回大街上。转弯处人多拥挤,杨昭缓步慢行,后面有人性急,从他身侧越过时撞了他一下,把那花灯撞飞出去。灯中蜡烛歪斜倾倒,引燃了糊灯的纱纸。
    菡玉连忙冲过去捡,被他拉住,晚了一步,火苗已经燎了上来。
    “可惜了,”他摇头啧啧叹道,“这么精巧的花灯,还是你大哥亲手所制。”
    火烧得并不快,菡玉想上去救火,胳膊却叫他紧紧攥着,挣脱不开。她急得回头去掰他的手:“你放开!”
    她的指甲掐痛了他,他隐忍怒气:“不就是一盏灯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那是大哥送我的!”
    “他送你的你就这么在乎,我送你的你却不屑一顾,你到底是在乎灯,还是在乎人?”
    她被他眼中怒意震住,忽然间明白了他处处与李泌为难的原因,既讶异又有几分尴尬:“相爷,他是我大哥呀!你莫要……再像对我爹那样……”
    “你爹是你亲爹,这个大哥算什么?他姓李,你姓吉,这是哪门子的大哥?”
    菡玉无奈道:“我与大哥同门学艺,情同手足,这才结为金兰,我们俩确确实实是兄妹之谊。”
    他嗤道:“兄妹之谊,哼!男女之间哪来什么兄妹之谊!”
    “相爷要这么想,我也无可奈何。”她垂下头,“至少我对大哥从来只有敬慕,不曾有过半点非分之想。”
    因为你……心里已经有别人了?这句话噎在他喉口,像一根扎进肉中的鱼刺,吐不出,也咽不下。初听李泌自报姓名,他心中确实有过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幸好,不是姓卓。
    “玉儿,”他艰难地开口,“是我不好,我太多心了。我只是看不过你对他那么亲近,在他面前那么随意率性,与我所见判若两人。那时候你才像一个女子,会撒娇,会害羞,喜怒形之于色,而我却从来没见过你此种模样。”他盯着她的眼,眉间有淡淡的愁绪,“玉儿,我是嫉妒他呢。”
    菡玉捡起那盏烧得只剩焦黑骨架的莲花灯,勉力笑道:“相爷,灯市正喧,再不走可就要辜负这良辰美景了。”不等他答话,自顾低着头往前走去。
    “玉儿,”他无奈轻叹,“你为何总走得这样快?我一直在后头追着,却总也追不上。何时你才肯停下来,回一回头?”
    她一定听见了,步子略一迟滞,但立即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更加快了步伐,唯恐真被他追上似的,急急忙忙混入人潮中去了。
     三一·玉去
     更新时间:2010…1…20 14:12:40 本章字数:5134
    年初郭子仪荐李光弼东出井陉,救助河北,到正月底就有捷闻传来,道是井陉清肃,东行顺畅,下月中即可抵达河北临危郡县。河东与河北有太行山相隔,山势连绵高峻难越,古人谓仅有八处相通微径,称为太行八陉。井陉是其中第五陉,出口即达常山,直指饶阳,是朔方往救河北临危郡县最近、叛军最少的通路。井陉山险路狭,最窄处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安禄山只派养子安忠志屯军土门,井陉中险要处有少量驻军把守。李光弼领蕃汉步骑兵万余人、太原弩手三千人入井陉,一路畅行。
    这时节只要不吃败仗就算是有功,朝廷都要授官晋爵,把原归安禄山旗下的那些空头官衔一个一个授出去,一来好歹也算是褒奖了,二来也表一表平定叛乱收复失地的决心。二月丙戌,又加李光弼为魏郡太守、河北道采访使。
    傍晚时菡玉从兴庆宫出来,又迎面撞见杨昭。最近她似乎只要一出京兆府衙,总会不期然地和他“偶遇”,今日特意打听了他有事在身才偷偷来兴庆宫请旨,没想到还是被他逮着,心里暗叫不好。
    他笑吟吟地走近来:“菡玉,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刚见完陛下出来?你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府衙里,是什么大事把你请出来了?”
    菡玉心虚,听他的话便觉得句句有刺,犹豫着是该主动托出还是等着他兴师问罪,一时没有言语。
    他见她不理睬,又道:“我倒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河东节度使李光弼,又加封河北道采访使、魏郡太守,制书已下,大约明日朝上便会通告百官了。”
    菡玉更加笃定他是问罪来的,看他笑容满面,一点都瞧不出要发怒的样子,吃不透他到底要怎生耍弄她,不如自己认了干脆。她摸了摸袖中那纸任命制书,刚要取出,他突然问:“李光弼是你另一个师兄,是不是?”
    菡玉道:“你怎么知道?”手里的制书也停住没有拿出来。
    “你自己提过的。”见她疑惑,又补充:“那年杨慎矜案时,在大理寺牢中。”
    菡玉这才忆起。她是提过,只不过是向身陷牢狱的王忠嗣谈起的,不想这么点小事也会传到他耳朵里,还一直记着。那么早……
    杨昭凑近她,放低了声音:“玉儿,我欠你大师兄的那份,在你二师兄身上补回来了,你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气了罢?”
    原来二师兄加官进爵是他出的主意。菡玉讷讷道:“我哪有生气。”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以为自己尚不知道此事。
    “听你的语气就知道还在赌气。这次就当我将功折罪,你要是还不满意,回头我立刻给你大哥安排一个职务,你说哪个……”
    “不必了,”菡玉打断他,“大哥已经回衡山去了。”
    “玉儿,”他盯着她不放,“你到底在气我什么?自打你回来之后,好像换变了个人似的,就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色看,以前你对我可没这么挑剔。”
    菡玉怕再与他纠缠下去又要横身枝节,夜长梦多。“那是因为……”话未出口,脸倒忍不住红了,更兼心虚歉疚,头深深地低垂下去,不敢看他,“你明知道……”
    他笑了出来:“好好,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必勉强说了。”
    菡玉的头几乎垂到胸前:“相爷,你还要进宫去见陛下罢?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回去再说……”心下又羞又愧,恨不得夺路而逃。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那我回头再去找你。”
    她轻轻点一点头,他的手一挪走,便立刻转身逃也似的飞快跑开,那模样只能用落荒而逃四字形容。他以为她是脸皮薄害羞,只顾着高兴,不疑有它。
    菡玉满心惴惴,不敢想象他听到她自请前往河北宣旨时会是什么反应。一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到达长安以北四五百里开外的延州,仍无追兵赶及,才确认自己是逃过一劫,不会被他半途截回去了。
    此去河北,因东面潼关外就是叛军阵营,须先往北再往东,取道太原,随李光弼行军路线,经井陉而至河北。一路兜兜转转,除了第一日急行五百里,后头都走得较慢,用了十多日方出井陉,追及李光弼大军。
    万余人的大军尚未扎营完毕,就见旌旗林立,兵马肃然,远看只见灰茫茫的一片,绵延数里,不见首尾。触目而及是玄铁战衣连成的浩瀚黑海,仿佛日光也被吸入,只余肃杀的黑沉。
    李光弼见朝廷派来宣旨的竟是菡玉,大吃一惊,匆匆接下委任状,便急忙遣退左右,问道:“菡玉,你怎么不在京师好好呆着,跑来这兵荒马乱的地方?朝廷没人了吗,要京兆少尹出来送信?就带那么几个护从,路上随便碰一支散兵游寇都能叫你没命!”
    “那我运气还真是好,一路上连叛军的影子都没见着。”菡玉笑道,“我是听说师兄自己带兵打仗了,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投奔,死乞白赖才从陛下那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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