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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屠场 [美] 库尔特·冯内古特-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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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一直没有谈论战争,毕利本人触及到这个问题时大家才谈起来。一个观众通过讲解员问毕利,他到目前为止在541号大众星上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毕利回答说:“学到一个星球上的全体居民如何能和平生活。你们知道,我原来居住的那个星球开天辟地以来就进行着愚蠢的杀戮,我亲眼目睹过被我的同胞在小塔里活活煮死的那些女学生的尸体,当时我的这些同胞还自认为与邪恶斗争而感到自豪哩。”这是真话。毕利在德累斯顿看到过许多被热水烫过的尸体。“我在俘虏营里晚上用来照明的蜡烛就是用人体的脂肪制造的,而屠杀这些人的人则是那些被煮死的女学生的父兄。地球上的居民想必是宇宙的恐怖分子。如果说其它星球没有受到来自地球的威胁,那么它们不久就会受到威胁了。所以请授给我秘诀:星球上的人如何能和平地生活?以便我带回去,拯救我们大家。”
毕利意识到自己在夸夸其谈。当他看到541号大众星生物扬起小手以闭上他们的眼睛时,毕利感到情况不妙,便不讲下去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那表明他在讲蠢话了。
“请,请你告诉我——”他非常泄气地对导游说,“我那样说蠢在哪儿呢?”
“我们知道宇宙将如何毁灭——”导游说,“而地球与此毫不相关,除非它也被毁灭了。”
“宇宙将如何——如何毁灭呢?”毕利问道。
“我们用于飞碟的新燃料会使宇宙炸崩。一个541号大众星试飞员按一下起动器揿钮,整个宇宙便会完蛋。”就这么回事。
“既然你知道了这个危险,”毕利问道,“难道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它爆炸吗?难道你不能阻止试飞员按揿钮吗?”
“他经常按揿钮的,而且经常要按的。我们经常让他按,而且经常要他按。这个重要时刻就是那样被安排好了的。”
“所以嘛——”毕利带着试探的口气说道,“我认为在地球上阻止战争的想法也是愚蠢的。”
“当然啰。”
“但是你们这儿确是一个和平的星球呀。”
“今天是平平静静的,但过些日子就会发生战争啦,和你亲眼看到的和从书本上读到的一样可怕。我们无法阻止战争,所以干脆不看算了。我们不理睬这些战争,而把人生用来看愉快的时刻,像今天在动物园里那样。这难道不是令人愉快的时刻吗?”
“这倒是真的呢。”
“如果地球上的人想刻苦学习的话,有一件事他们可以效法的:不去理会糟糕透顶的日子,专注于美好的时光。”
“嗯。”毕利·皮尔格里姆应道。
那天夜里,他上床睡后不久便在时间上旅行到另一个很美好的时刻,即与他的前妻瓦伦西亚·梅柏尔结婚的那个夜晚。他已经离开了退伍军人医院六个月了。他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他从埃廉验光专科学校毕了业,学业成绩住全班四十七个学生中名列第一。
他同瓦伦西亚正睡在可爱的小型公寓房间的床上。这座公寓建在麻省开普安码头的一端,隔海可以看见格洛斯特市的灯光。毕利正与瓦伦西亚同房,其结果将生下罗伯特·皮尔格里姆。他将是高中里的一个捣蛋鬼,然后浪子回头,成为在越南的特种部队队员。
瓦伦西亚不是时间旅行者,但有丰富的想象力,当毕利同她睡觉时,她想象自己是历史上有名的女人,正成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哩,而毕利恐怕就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了。
毕利两手枕着头睡在瓦伦西亚的身旁。他现在变富了,这是与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与之结婚的女子结婚而得到的报偿。
他的岳父给了他一辆崭新的汽车,一套全部电气化的住宅,还使他成了最生意兴隆的公司——埃廉公司的经理,使他每年至少可得三万大洋。这是很不坏的哩,而他父亲只不过是个理发师罢了。
正如他的母亲所说,“皮尔格里姆家正到了出头之日了。”
他们在新英格兰度蜜月,时值小阳春。他们沉醉在甜蜜蜜、苦丝丝的神秘气氛之中。这对夫妻的房间的一面墙非常罗曼蒂克,全装了法国式窗户,面向阳台和远处油腻腻的海港夜色苍茫。一艘红绿相间的海轮轰隆隆地从他们的阳台旁经过.离他们的结婚床只有三十英尺。轮船正驰向大海,船后拖着一条闪闪发亮的长浪,空轮船发出洪亮的回响,使引擎的歌声圆润而嘹亮。码头开始同唱一只歌,接着,这对度蜜月的夫妇的床头板也唱起歌来了。海轮驰远以后,歌声仍久久不息。
“谢谢你。”瓦伦西亚终于说道。床头板正以蚊子般的声音在歌唱。
“不用谢。”
“很好。”
“我很高兴。”
她接着哭了。
“怎么啦?”
“我非常幸福。”
“好。”
“我从来没想到有人会同我结婚。”
“嗯。”毕利·皮尔格里姆说。
“我要为你减肥。”她说。
“什么?”
“我要按规定进食,使自己为你变得漂亮。”
“我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你真的喜欢吗?”
“真的。”毕利·皮尔格里姆说。他由于进行时间旅行,老早就看到了他们的结婚生活,知道他们的结合至少自始至终还差强人意。
一只名叫舍赫雷察德的大摩托游艇现在正从他们的新婚之床外面驰过。游艇是用低音唱歌的,船上灯光通明。
一对漂亮的青年男女穿着晚服,斜倚船尾的栏杆,他们不管是醒着还是梦里,总时时刻刻,相亲相爱。他们也在度蜜月。新郎名叫兰斯·朗福德,罗德岛新港人,新娘——从前的辛西亚·兰德里,曾经是麻省海恩尼斯港的约翰·下·肯尼迪幼时的亲密伴侣。
这儿还有一个偶然的巧合。毕利·皮尔格里姆日后将同朗福德的叔叔,哈佛大学教授,美国空军官方编史家伯特伦·科普兰·朗福德同住一间病房。
当这对漂亮的新婚夫妇乘游艇驰远以后,瓦伦西亚向她那位滑稽相的丈夫问起战争来了。对地球上的女人来说,这样把性生活同战争联系起来想是头脑简单的表现。
“你想过战争的事儿吗?”她说,把手搁在他的大腿上面。
“有时候想的。”毕利·皮尔格里姆说。
“我有时候看着你,”瓦伦西亚说,“便产生一种滑稽的感觉,觉得你有许多许多的秘密。”
“没有呀。”毕利说。当然这是谎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他所作的时间旅行,也没讲过关于541号大众星等等的事情。
“你必定知道战争的内情。我猜想,或者不是内情,但那些事你不想谈。”
“是的。”
“我为你当过兵而感到骄傲。你知道吗?”
“那好嘛。”
“战争可怕吗?”
“有时候。”毕利此时脑海里产生个怪念头。这个怪念头使他大吃一惊。原来毕利要为自己,也要为本书作者①写可算为上乘的墓志铭。
【① 这是冯内古特假托的本书作者雍永森在书中露面。】
“如果我要你现在淡淡战争的话,你愿意吗?”瓦伦西亚问。在她巨大身躯的小洞洞里,她恰恰正在为制造一个特种部队队员聚集材料哩。
“听起来像一场梦,”毕利说,“其他人的梦通常不是很有趣的。”
“我听见你有一次告诉父亲关于一支德国行刑队的事儿。”她指的是枪决可怜的老埃德加·德比。
“嗯。”
“你那时得埋葬他吗?”
“是的。”
“在他被枪杀以前,他看见了你拿着铲子吗?”
“是的。”
“他说了什么?”
“没有。”
“他被吓坏了吗?”
“他们给他服了麻醉品,他的眼睛呆滞,没有神采。”
“他们在他身上别了一个射击目标吗?”
“一张纸。”毕利说。他下了床,道了一声“对不起”,便走进黑洞洞的厕所里去小便。他摸索着去开灯,当他碰到粗糙的墙壁时,他明白自己已经回到一九四四年了,又回到了战俘医院。
医院的蜡烛熄灭了。可怜的老埃德加·德比也在毕利旁边的病床上睡着了。毕利从床上起来,沿着墙想找个地力走出去,因为小便憋得慌。
他突然发现一扇门,门开了,便摇摇摆摆地走到屋外,外面一片漆黑。他由于进行了一趟时间旅行和打了吗啡而发愣,他对着铁丝网篱笆小便,身上有十多处被钩住了,挣扎着想走开,但铁丝网上的倒刺却卡住不放。于是毕利就傻里傻气地与篱笆跳起舞来,时而这样举步,时而那样跨步,而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一个俄国人也出来小便。他从篱笆的那面看见毕利在跳舞,便朝这稀奇古怪的稻草人走过来,想同他拉拉呱,问问他是从哪一个国家来的。那稻草人却无动于衷,继续跳舞。俄国人帮他解开一个个挂钩,稻草人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讲就跳着舞步消失在黑暗里了。
俄国人向他挥手,并用俄语在他后面喊了一声“再见”。
他解开裤子,在俘虏营的夜色之中哗哗哗地朝地上小便,一边扣裤子,一边思忖他打哪儿来的,现在又该到哪儿去?
夜幕笼罩着大地,附近传来啼哭声。毕利感到十分无聊,便循着哭声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那些人为何如此伤心,以致于在屋外恸哭。
毕利不知不觉地来到公共厕所的背面。厕所很简陋,用一根横木条搭的栅栏围成,下面放了十二只桶。栅栏的三边用废木板和敲平了的罐头铁皮遮住,敞开的那一边则面对着一间小屋的黑色柏油纸墙,英国军官就是在这间小屋里设宴招待他们的。
毕利沿着厕所墙走到厕所出口处,只见柏油纸糊的墙上显出新写的几行字,字是用粉红色的漆写的,上次演《灰姑娘》时的布景色彩就是这种颜色。毕利的感觉很不可靠,他看见这些字悬在空中,也许是漆在透明的幕布上,而且幕布上还有许多可爱的银色小点子。这些点子实际上是将柏油纸钉在小屋上的钉头。毕利想象不出这透明的幕布如何能悬在空中。他以为这不可思议的幕布与这戏剧性的悲伤是他全然不知的某些宗教仪式的一部分。
下面就是这几行字:
请保持
厕所清洁
毕利望了望厕所的里面。呜呜咽咽的哭声正是从这儿传出来的,里面挤满了拉下裤子的美国人。迎新宴会使他们拉肚子,拉得像堤岸被大水冲决了似的,便桶拉满了,或者被踢翻了。
靠近毕利的一个美国人哭诉着说,他除了脑浆没拉掉以外全拉空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拉空了,拉空了。”他指的是他们的脑浆拉空了。
那人就是我,本书的作者①。
【① 作者又在书中露面。】
毕利从地狱的幻境里踉踉跄跄地走开了。他走过三个英国人的身旁。他们从远处望着这一欢乐的排泄“宴会”,由于恶心而感到神经紧张。
“扣好裤子上的纽扣!”一个英国人对走过来的毕利说。
于是毕利扣好裤子上的纽扣,矇矇眬眬地走进那所小医院的门,发觉自己又在度蜜月,从厕所回到设在开普安的新房,睡到新娘身旁。
“我想念你。”瓦伦西亚说。
“我也想念你。”毕利·皮尔格里姆说。
毕利和瓦伦西亚偎倚在一起睡着了。毕利这时又进行了时间旅行,回到一九四四年乘火车的时候。他在南卡罗来纳州参加军事演习,因为父亲去世而请假,乘了火车去埃廉市奔丧。他没有去过欧洲,也没作过战。这个时期的火车仍然用的是蒸汽机。
毕利常常得换火车。所有的火车都很慢。车厢里弥漫着煤烟,配给烟叶、配给酒的气味和人们吃了战时食品而放出的臭屁。
铁座位上而垫子硬邦邦的,使毕利很不好睡。离开埃廉市只有三小时路程的时候,他睡熟了,两只腿伸到繁忙的餐车门口。
火车到达埃廉市时,列车服务员叫醒了他:毕利背了行李袋,跌跌撞撞下了车,跨八站台,在列车服务员身旁立定下来,想提一提精神。
“已经美美地睡了一会儿,对不?”列车服务员说。
“是的。”毕利说。
“兵士,”列车服务员说,“对你是应该严厉些。”
早晨三点钟,也就是紧接着毕利在俘虏营被注射吗啡的那晚以后的凌晨,两个朝气勃勃的英国人又招了一个病人到医院里来。
这病人个儿瘦小,他就是那个浑身全是圆疮疤的保罗·拉扎罗,伊利诺斯州锡赛罗市一个偷汽车的。他从一个英国人的枕头底下偷香烟被抓住了。这半醒半睡的英国人打断了他的右臂,并把他揍得失去了知觉。
打拉扎罗的这位英国人帮着把他抬进来。他头发火红,没有眉毛。在上演《灰姑娘》这出戏时,他扮演仙女。他一手抬拉扎罗,一手关身后的门。“还没有一只小鸡重哩。”他说。
抬拉扎罗的脚的英国人是那位给毕利注射吗啡的上校。
“仙女”感到很尴尬又愤怒。“早晓得我打山鸡,”他说,“我也不会打得那么重了。”
“嗯。”
“仙女”直言不讳地说所有的美国人是多么令人讨厌。“软弱臭乎乎、顾影自怜,是一伙哭鼻子、肮脏和愉东西的混蛋,”他说“他们比该死的俄国人还要坏。”
“看起来的确可鄙得很。”上校甚表同意。
这叫一位德国陆军少校走了进来。他把英国人当作朋友,几乎每天来邀请他们,同他们玩游戏,对他们讲解德国史,弹钢琴,教他们用德语会话。他常常告诉他们说,如果没有文明的英国人作伴,他准会发疯了。他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他为英国八不得不忍受这些美国兵表示歉意。他对英国人说,至多不过再麻烦一两天,美国人很快就要被运到德累斯顿当合同工了。他手头有一本德国狱吏协会出版的专著。作者是一个美国人,名叫小霍华德·W·坎贝尔①,他曾在德国宣传部谋有很高的职位。他后来变成了战犯,在等待审讯期间自缢身亡。
【① 作者的另一本小说《黑夜母亲》里的主人公。】
就这么回事。
当英国上校为拉扎罗受伤的手臂上石膏模子时,德国陆军少校大声口译小霍华德·W·坎贝尔的专著里几个段落。坎贝尔曾经一度是比较有名的戏剧家。他的书的开头是这样的:美国是地球上最富有的国家,但人民多半很穷,而美国穷人常被怂恿憎恨自己。用美国幽默家金·哈伯德的话来说,“穷不是耻辱,但也可能是耻辱。”事实上,对美国人来说,穷是一种罪过,即便美国人是贫穷的国家,情况亦如此。其它国家都有有关穷人的民间传说,他们穷,但特别聪明,德行也很高,因此比有钱有势的人尊贵,美国穷人不讲这些民间故事,他们嘲弄自己,美化富人。本身很穷的美国人开的最差的饭馆或酒店的墙上很可能挂一块招牌,招牌上一针见血地向人提问:“如果你很聪明伶俐的话,你为什么不富?”将来也会有小孩的手那样大小的美国国旗粘贴在棒糖上和飘扬在收款机上哩。
这本专著的作者是纽约州斯克内克塔迪人,有些人说他在所有被处绞刑的战犯中智商最高。就这么回事。这本专著继续说道:像其它国家里的人一样,美国人相信许多显然是不真实的东西。最富确破坏性的谎话是:任何美国人很容易赚钱,实际上他们不能看清金钱来之不易的道理,因此没有钱的人一个劲地责怪自己。这种内心谴责正迎合了有钱有势的人的需要。因此美国有钱有势的人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里,比任何时代的统治阶级(如拿破仑时代的统治阶级)为穷人做的事都要少得多。怪事在美国层出不穷。其中最触目惊心的、没有先例的一件怪事是一大群不体面的穷人。他们不爱自己,互相也不友爱。如果读者诸君了解到这点,那么看到在德国牢房的美国兵言行不雅也不足为怪了。
小霍华德·W·坎贝尔在书中评论美国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里穿制服的情况时指出:在历史上,其它国家的军队,不管富强与否,甚至对最微贱的士兵,都想给他们穿得漂漂亮亮,以便他们在喝酒、交配、抢劫和暴亡时让自己和他人觉得很老练,很有气派,而美国军队派自己的兵士去打仗和送死.让他们穿上显然是为非军事人员改制的普通西服,这简直是慈善团体施舍给贫民窟醉鬼穿的衣服,消过毒,但没有烫平。
穿得很讲究的美国军官向一个穿得如此邋遢的叫化子似的士兵训话,像任何军队里的军官那样地训斥士兵。但美国军官不像其它国家的军官用长辈的口吻训斥士兵,而是带着鄙视训斥,表现了对穷人的刻骨仇恨。这些穷士兵呢,对自己受苦受难不怨天尤人,而是责怪自己。
应当事先告诉首次对付被俘的美国士兵的狱吏:别指望美国士兵有友情,即使在他们兄弟之间也不会相亲相爱。美国士兵之间也不会有密切关系。每个士兵都会是心情忧郁的孩子,常常想死。
坎贝尔在书中叙述了德国人对付美国战俘的经验体会。他指出:众所周知,在所有战俘中,美国兵最自我怜悯,最不友爱,最肮脏。他们不能代表自己协同行动,而是鄙视他们当中的领导者,拒绝追随甚至听从他们的领导者。他们的理由是:他不比他们强,他应当停止摆架子。
如此等等。毕利·皮尔格里姆睡着了,醒来时发觉自己在埃廉市的家里,屋里空空的,只有他这位鳏夫。他的女儿巴巴拉为他给报纸写荒唐的信而一直在责备他。
“你听见了我说的话吗?”巴巴拉问。此时又是一九六八年了。
“当然啰。”他打着嗑睡。
“如果你还是处处像小孩的话,我们也许会像对待小孩那样地对待你了。”
“下次不会啦。”毕利说。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傲慢的巴巴拉现在觉得尴尬起来了。
“这儿冷极了,没有暖气?”
“暖气?”
“暖气炉,就是地下室里的那个玩艺儿,就是使通风装置里进来的空气变热的那玩艺儿。我想暖气炉坏了。”
“是的,也许坏了。”
“你冷吗?”
“我不觉得。”
“啊,我的上帝,你是小孩啦。如果我们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你会冻死和饿死的。”如此等等。她以爱的名义把他的尊严一扫而光,这使她异常兴奋。
巴巴拉打电话叫来暖气工人,同时让毕利上床,井叫他答应躺在电褥下面直到电褥热了为止。她把电褥温度控制器调节到最高温度上,很快使毕利的床热得可以烤面包。
在巴巴拉关上门离开之后,毕利进行了时间旅行,又回到541号大众星上的动物园。刚从地球上给他带来一个配偶,她名叫蒙塔娜·怀尔德赫克,是电影明星。
蒙塔娜一直处于发愣的状态。戴防毒面具的541号大众星生物把她带进来,安置在毕利的黄色躺椅上,然后从他现在住的半球形大厅的气塞里退了出来。外面的大批观众看了很高兴。到动物园来的参观者数目打破了历史记录。全541号大众星上的生物都想来看地球上的人进行交配。
蒙塔娜赤身裸体,毕利当然也一丝不挂。他恰巧非常兴奋。
但是你决不可能知道谁将先采取主动。
她现在不断地眨眼睛,眼睫毛上上下下地眨动着。
“一切都很好,”毕利温柔地说,“请别害怕。”
蒙塔娜打从离开地球的旅行期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541号大众星生物没有同她谈话,也没有给她看到。她最后所能记得的是她在加利福尼亚的棕榈泉的游泳池旁晒太阳。蒙塔娜年方二十,颈子上挂着一根银项链,一只心形锁吊在项链下面,正好悬在乳房之间。
她转过头来看见外面无数541号大众星生物。他们快速地开合着他们的绿色小手,以示欢迎。
蒙塔娜一个劲儿地尖叫起来。
所确的绿色小手合拢了,因为蒙塔娜的恐怖表情很难看。动物园负责人命令身旁的起重机操纵员把海蓝色的天篷罩在半球形大厅上,以此模拟地球的黑夜,使里面暗下来。每隔六十二小时(指地球上的小时)动物园里就有一个小时的黑夜。
毕利开了落地灯。来自单个光源的光使蒙塔娜的漂亮身体感到极为舒适。这使毕利想起德累斯顿在轰炸以前的奇异建筑。
蒙塔娜终于爱上和信任毕利·皮尔格里姆了。等她明白表示需要他时,他才抚摸她。她在541号大众星上住了相当于地球上的一个星期以后,羞答答地问他是否愿同她睡觉。他答应了。对他们来说,现在是无比幸福的时刻。
毕利又进行了时间旅行,从541号大众星的快乐的床上到了一九六八年的床上,即他的埃廉市的床上,电褥温度很高。他浑身是汗,模模糊糊记得他的女儿把他安顿在床上,并吩咐他躺在那儿.直至暖气炉修好为止。
有人敲他房间的门。
“谁?”毕利问。
“暖气炉修理工。”
“嗯!”
“暖气修好了,暖气上来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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