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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系列之三)灵飞经卷一:洪武天下(出书版) 作者:凤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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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回家歇歇。”老者嗓音嘶哑,背过身子,“这几文钱,你先拿着!”
少年接过铜钱,目送老者去远,轻轻欢叫一声,两只俊眼左顾右盼。
忽听有人叫道:“乐之扬!”墙角跳出一个少年,八字眉尖下颌,一双眼溜溜乱转,见面嚷:“乐之扬,我等你老半天了,就听你呜呜吹个没完,急也急死了!”
乐之扬笑道:“江小流,急什么?天还没黑呢!今晚干嘛?去夫子庙看戏,还是上悬河楼听书?”
江小流咳嗽一声,说道:“今晚有《单刀会》,关老爷的大刀耍得痛快!”
乐之扬掂了掂手里的铜钱:“看戏不够,还是听书吧!”
“扯你娘的臊!”江小流两手叉腰,大声嚷嚷。“谁说看戏要花钱?你问问这河边的人,哪一个敢收我江爷的钱?”
“是么?”乐之扬探头一看,惊叫道:“江爷,你妈来了!”
江小流应声一抖,头也不回,拔腿就跑,跑了几步,便听乐之扬哈哈大笑,登时醒悟过来,回头怒骂:“乐之扬,你狗东西骗人……”
“我骗你干嘛?”乐之扬笑道,“你妈刚才还在,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哎呦,糟糕,没准儿掉河里了。江小流,你快点跟下去,要不然,伯母可叫王八驮走了!”
江小流的父亲在河边的青楼里打杂,乃是下九流中的末等,大号”龟公”、小名”王八”,故而一听这话,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怎奈乐之扬身手灵活,闪身让过一扑,脚下使绊,顺手 一推,江小流炮仗似的窜了出去,一头撞在墙上,登时头晕眼花。正要转身,忽觉头皮生痛,头上的丫鬟落到了乐之扬手里,他反手要打,但被乐之扬轻轻让过,从腰间摘下竹笛,狠揍他的屁股。
江小流无从躲闪,痛得连连跳脚:“哎哟,别扯头发,哎哟,轻一些,别打重了……” 乐之扬又揍两下,才将他放开。江小流左手挠头,右手揉弄屁股,心里一半是怒,一半是怕,粗声大气地说,“乐之扬,你爹也是个臭卖唱的,大家都是下九流,谁也强不过谁!”
乐之扬摇头说:“我没爹!”江小流怒道:“骗你娘的鬼,乐老头不是你爹,难道是你儿子?”乐之扬漫不经意地说: “他是我义父,我是他拣来的!”
江小流一呆,两人结识以来,这事儿第一次听到,他盯着乐之扬,心想自己出身微贱,终归有爹有妈,撒谎精是个孤儿,真真叫人意想不到。
是时夕阳落山,秦淮河喧闹起来,一叶小舟披着薄霭从两人身边驶过,一个白衣文士站在船头,面如冠玉,须似墨染,腰间一枚翡翠玉佩,上面镶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
“好家伙!”江小流见识不凡,“这一块玉,一颗珠子,买的下半座群芳园了…”话音刚落,白衣文士忽然掉头望来,目光灵力如电,在他脸上转了一转。江小流只觉面皮发麻,信了一阵恶寒,这是文士又回头去,似在官网两岸的风景。
江小流回过神来,低声说:“这酸丁盯着我干嘛?”乐之扬笑道:“他想和你搞基。”
“放屁!”江小流啐到:“少爷我又不是兔爷!”
乐之扬笑道:“你是八只手,跟元阳观的八臂哪吒差不多!”
江小流听他将自己比作哪吒,先是一喜,跟着又是大怒:“乐之扬,你才是八只手,你他娘的才是螃蟹呢!”
到了夫子庙,天已黑尽,月出东山,浅浅淡淡,弯如娥眉。戏园子张灯结彩,一个老生的声音远远飘来,咿咿呀呀,苍凉不胜:“大江东去浪千叠,引这数十人,赴西风, 架着那小舟一叶……”
戏园门前人潮进出、华服俊彩。两入囊中羞涩,不走正道,一溜烟过了乌衣巷, 绕到戏园子背后的小巷,巷子里有一棵大树,年代久远,轮困如盖,想必是当年谢安石 乘讨凉、刘寄奴聚过赌的。
两人手足并用,一股脑儿爬上树,坐在枝丫中间,前面的戏台一目了然。
望着树下乌压压的人头,江小流只觉痛快,低声笑骂:“这些狗东西,有钱看戏就 了不起么?哼,我起身一泡臭尿,把他们统统淹死!”乐之扬笑道:“好个‘江小流水 淹七军!”’
“小意思!”江小流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水淹七军那是关老爷,瞎,我比他稍 逊一筹!”
乐之扬笑了笑,目光投向戏台。台上的关公红脸长须,一口大关刀使得流光滚雪, 一边周仓的胡子也被刀风刮得凌乱飞舞,看到精彩处,下边的看客—迭声叫好。
江小流眉飞色舞,肘了肘乐之扬,低声说:“我看那是纸糊的假刀,关老爷的真刀 八十一斤,凡人哪能舞得动?”乐之扬说:“真刀假刀,你挨一刀不就知道了?”江小流怒道:“要是真刀,小爷我不死透了!”乐之扬道:“也难说,你身上有一个地方,便 是真刀,也无可奈何。”江小流怪道:“什么地方?”乐之扬笑道:“脸皮啊,你这张脸 又厚又硬,什么宝刀也砍不进去!”
江小流大怒,正想回骂,忽听“叮”的一声.微微刺耳。紧跟着,台上的关公脚步一乱, 手中关刀向左偏出,险些儿砍中了身后的周仓。那戏子吓得一哆嗦,慌忙倒退两步。
江小流“咦”了一声,说道:“邪了门了,关公砍周仓,这唱的是哪一出?”乐之 扬随口接道:“这算什么?我还见过张飞借东风呢!”江小流瞅他一眼,哼哼说道:“那你 你见过老虎打武松没有?”
“没见过!”乐之扬摇头晃脑地说道,“陈世美铡包公,我倒是见过一回!”。
“扯你娘的臊!”江小流怒道,“我是江小流,你就是乐大牛.大话的大,吹牛的 牛……”
正说着.忽听“叮”的一一声.台上刀光回旋,扑,血泉进出,周仓没了脑袋,无 头的身子挺立片刻,“扑通”~声向前趴倒。
戏圈园子里鸭雀无声,看客们看呆了眼.喝彩声全堵在了嗓子眼上。江小流拍腿说道:“***神了,刀是纸糊的,人也是纸糊的么?过瘾,过瘾,《单刀会》老子看了斗、 几次,这砍头的戏码第一次看到!”乐之扬大大皱眉,摇头道:“不太对头,这血流得 哗啦啦的.跟真人没什么两样!”
活没说完。又听“叮”的一声,大关刀忽向右偏,咔嚓,将一根台柱拦腰砍断。
“哎呀!”戏台下尖叫起来,看客纷纷跳起,向着园门狂奔,才跑几步,天上 星星点点,似有急雨飞过。紧跟着,几十人个个僵直,维持奔逃姿态.仿佛木偶泥塑一般。
江小流心眼儿虽粗,也看出形势不对,微微张嘴,刚要叫喊,乐之扬忽地伸手将 他嘴巴捂住。台上的关刀舞得更急,光华团团,恰似—轮朗月,叮叮声不绝于耳,大关 刀上火星进溅。“关公”脚步踉跄,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吼叫,他突然向后跳开.横刀厉 叫:“暗器伤人算什么?滚出来,跟爷爷见个高下!”
江小流怪道:“邪了,戏文里没这一句!”乐之扬低声说:“别出声,叫人听见, 你这一张嘴可就没了!”江小流怪道:“嘴怎么没了?”乐之扬冷冷道:“脑袋都没了, 嘴还在么?”
沉寂时许.忽听“呵”的一笑,假山后慢慢地走出一人。江小流几乎叫出声来。原来, 这人正是站在船头的白衣文士,玉佩上那颗明珠,在黑暗中闪烁幽光。
“你是谁?”关公盯着文士,眼神困惑。
白衣文士笑道:“赵世雄,二十八年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关公眼珠一转,忽 地张口结舌:“你、你……”
“我什么?”文士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像一个人?”赵世雄浑身发抖,指着文土 颤声道:“你、你……”文士笑道:“想起来了么?吴王张士诚,是不是跟我很像……”
“你……”赵世雄后退一步,狠咽了一口唾沫,终于缓过气来,“张天意,你早该死了”
“是呀,我也奇怪呢!”文士阴森森一笑,“齐云楼的大火没把我烧死,平江里的 江水也没把我淹死,那时候我就想啊,家里人都死了,我干吗还要活着呢?可是活着, 就是天意,老天爷要我做一点儿事情。赵世雄啊赵世雄,我找了你好多年,我本想,你当年出卖了我爹,又砍了我哥的脑袋,早应该飞黄腾达,不说封侯拜相,怎么也得拖朱 曳紫、享尽荣华。谁知道,从那以后再也不见你的影子。起初我尽往深山大泽里寻找, 可那全是白费工夫。我就想阿,小隐于野,大隐于市,你赵世雄人如其名,也是一世奸 雄,没准儿异想天开,来个大隐于市,于是我又向名都郡县里寻找,找来找去,真没想 到,你胆大包天.居然就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唱戏,更可笑的是,你还有脸演关老爷。 关云长忠义两全,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没杀你哥!”赵世雄沉默了一下,“吴王的死也与我无关,他是上吊自尽!”
“你怕了么?赵世雄!”张天意面皮抽动,笑得比哭还难看.“拽问过平江守城的 士卒。大伙儿众口一词,平江城的西门是你开的,我也问过王府里幸存的婢女.城破后第—个冲进王府的也是你。至于我五哥,嘿,你杀他的时候,我就躲在—边的大水缸里, 我看不见你,你的声音我却听得一清二楚,你问他要那东西,他不给,你就使刀砍他,呵, 那惨叫声我至今记得,二十八年来,每一晚做梦,那声音就在我耳边晌呢…”张天意 的面庞—阵扭曲,“我还记得,你一共砍了他二十一刀……”
赵世雄站在台上,重枣色的面孔一派木然.过了一会儿,吃吃笑道:“这么说,像 要一刀一刀地砍回来哕?’, 、“不!”张天意一抖手,掌心碧光吞吐,“我用剑!” .赵世雄冷冷道:“你的金针也很厉害!”张天意笑道:“那是夜雨神针!”
“夜雨神针?”赵世雄浑身一抖,嗓音微微发颤,“你、你是东岛弟子?”
张天意笑道:“你别忘了,我爹出身东岛,我再不成器,仗着先父余荫.’也忝为东 岛一员。赵世雄,你别害怕,我不用神针射你,你二十一刀杀了我哥.我也刺你二十一 剑。你若侥幸不死,我俩恩怨两清!”
赵世雄关刀一顿,忽地朗朗大笑,张天意盯着他,目光冷冰冰的,仿佛一蛇眼。 赵世雄笑了一阵.卧蚕眉向上一挑,厉声道:“张天意.我入老了。刀可没老!’
“不敢!”张天意轻轻抚过剑锋,一股冷意透指而人,“‘快哉刀’赵世雄,当年 横行三吴,刀下从无一合之将。平江之战,你单刀突阵,几乎斩了开平王常遇春,他的 淮西十八铁骑,一战之后只活了三个。我始终猜想,是不是因此缘故.尔不见容于大明. 后来一想,又觉不对。朱元璋那时未得天下,务在收买人心,陈友谅的儿子他都不杀. 又怎么会怪罪于你这员虎将?你销声匿迹,怕是别有隐情……”
“闲话少说!”赵世蝴大喝,“赵某不才,领教一下东岛绝学!”
“好说!”张天意长剑斜指,漫步走向戏台。
树上的两人均是背脊生汗,大气也不敢出。这儿距离戏台甚远,张、赵二人武功虽高, 也没发现此间有人。乐之扬尽力按捺心跳,转眼望去,戏园子外面灯火烛天、人声鼎沸, 远处的河面上,悠悠飘来清婉的歌声。 .一阵疾风扫来,屋檐下的铁马叮叮鸣响。乐之扬回头看去,诺大的戏台,已经没 人了一片刀光。
赵世雄的大关刀货真价实,当年他倚仗此刀,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尽管流落梨园, 这一口刀却没搁下。八十一斤的钢刀轻若无物、任意东西?白茫茫的刀光好似隆冬腊月 的飞雪,不只是快,而且又准又狠。传说当年,这一口大刀削得断人头上的苍蝇.而不 会伤及一根头发,尽管赵世雄年纪老迈,快字上略逊当初.狠准上却更胜一筹,势如 雷掣电,凌空掠来掠去。
张天意的剑是一口三尺长的软剑,青光流转,薄如蝉翼。他的身法快得离奇,转 动起来,好似一团苍白色的烟雾,白雾中青芒吞吐,若隐若现,仿佛—叶小舟,在惊涛 骇浪似的刀光中上下起伏。
“快哉刀”共有七十二路,赵世雄深知对手厉害,故而七分守,三分攻,大开大 合之余,不乏小巧腾挪的妙处。两人以快打快,七十二路刀法转眼使完,却连张天意的 影子也没捞到,对手压根儿不像是人,飘忽来去,倒像是—个鬼魂儿。
赵世雄的心里起了一股寒意,鬓角微微见汗,一股酸软不经意间涌上双臂。这一 路刀法名为“快哉”,一是迅快,二是痛快,必须一鼓作气,以横扫千军之势压住对手, 如果久战无功,气势一衰,难免疲倦乏力。赵世雄天生神力,使关刀如拈草芥,到了这 个当儿,也觉大刀变沉,使起来不如先前顺手。
正心急,眼前青光闪动,青锋剑刺到胸口。赵世雄一惊,收回关刀,横着格出, 软剑如烟似雾,荡起一片青光,轻飘飘绕过刀杆。赵世雄纵身欲退.忽听张天意喝一声: “着!”跟着左胸一凉,似有微风扫过,他踉跄后退,低头看去,左胸到肩头,多了一 条长长的剑痕,鲜血喷涌,慢幔染红蝴艮。
“这是第一剑,开门见红.好彩头。”张天意语中带笑,赵世雄却是心头冰冷,这 一剑再深数分,就能取他性命,但张天意凝而不发,划出的伤口不过—分来深。
赵世雄瞧着伤口,心里升起一股悲愤,对手如此玩敌.根本将他视为待宰的猪羊, 想着大吼一声.大刀抡成一团圆光,声如风雷,向着张天意滚滚扫出。
树上的两人看呆了眼,只觉看过的任何戏文,也不如眼前的厮杀凶险离奇。乐之 扬好似中了定身法儿,手脚僵硬,无法动弹,嘴里发酸发苦,耳边的叫卖声却穿云绕街。 抬眼看去,不远的广场上,旗斗高处,挂了一盏硕大的走马灯,灯如轮转,光影变幻。 桂花糕的香气远远飘来,其间夹杂着羊肉煎饼的葱油味儿。乐之扬忽觉一阵饥饿,禁不 住咽了一口唾沫。紧跟着,耳边传来咚咚咚的打门声,转跟一看,几个纨绔子弟站在戏 园门口,嘴里骂骂咧咧,冲着园门连踹带踢。那扇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守门的仆役也 不知去向。
不过一墙之隔,墙外十丈红软,墙内却是刀剑地狱。忽听张天意轻喝一声:“着!” 跟着响起一声压抑的惨哼。乐之扬收敛心神,凝目望去,赵世雄的大腿上多了一条伤口, 鲜血淋漓,皮肉翻卷,好似一张大嘴,微微抽动不已。江小流看得如丧魂魄,口中雪雪抽气。
“第二剑!”张天意笑如春风,白衣胜雪,手中一片青蒙蒙的剑影,好似夏夜的流萤, 吞没了冷白色的刀光。赵世雄步步后退。当此激战之时,两处伤口血流不止,随他旋身 出刀,星星点点地向外飞溅,落在张天意的白衣上面,好比三春桃花,分外炫目惊心。
赵世雄大腿受创,身法慢了下来,刀杆上挑下拦,越见吃力。张天意出剑越来越快. —转眼,赵世雄的后背腰间又多了两道剑伤。
“咄!”赵世雄虚晃—刀,看似斫向对手.张天意转身之际。忽又向后扫出。咔嚓.台柱再断一根,戏台摇摇欲坠,栋梁间发出吱嘎嘎的怪响。
张天意看出他的心意,纵身急上,刷刷两剑,接连刺中他的左胸右腿。赵世雄刀 法一乱.屈膝下沉,关刀贴地扫出,张天意纵身跳开,笑道:“还剩十五剑!”话音未落, 关刀抡—个圆,咔嚓,第三根台柱折断,戏台哗然倒塌,一时烟尘四起。垮塌声震响数 里,不止园门外的看客听见,远处大街上的游人也纷纷侧目望来。
突然间,烟尘中响起了一声长长的惨呼,一个身影踉跄蹿出,树上的两人均是呼 吸一紧,定眼望去,赵世雄站在戏台下方,帽子不知所踪,长发四散披落,一道剑伤从 蠲艮划到后颈,不止眼珠进裂,耳朵也被削了下来,左耳连着皮肉,挂在腮边—摇一晃。
“你想惊动别人,好趁乱逃命么?”张天意笑语晏晏,从烟尘中漫步走出,白儒 衫不染点尘,青锋剑光亮胜昔,点点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上聚成了小小的一洼。这 时乐之扬才发现,赵世雄的身上多了不止一道剑伤,若干处皮肉消失,森森然可见白骨。 突然间,乐之扬明白了张天意的居心,他怨毒太深,杀死对手不足以解恨,非得一剑剑 剐了仇人,方能称心快意。
望着赵世雄,乐之扬心生恻然,几乎不忍再看,可是张天意不容对手喘息,剑尖 毒蛇般蹿了起来。赵世雄摇晃后退,挥刀横斩,这一刀拖泥带水,全没了之前的气势。 张天意“呵”的一笑,轻轻让过刀锋,青锋剑向左斜出,扑地洞透了对手的肩窝。赵世 雄虎吼一声,伸手去抓,青锋剑退如闪电,顺势向外—带,五根手借也齐刷刷地落在地上。
“还有十二剑!”张天意的嗓音里透出一股兴奋,他两眼放光,鼻孔开合,脸上 涌起一片红光,唰以垂钓的渔夫,望着一条上了钩的鲇鱼。呜,青锋剑画了—道明亮的 光弧,刺向赵世雄的小腹。
赵世雄尽力向后一跳,落到一个看客后面,那人被“夜雨神针”刺中了穴道,心 里十分明白,身子无法动弹,忽觉后心一凉,青锋剑穿胸而过,登时浑身瘫软,死在当场。
张天意抽出长剑,微微皱眉,忽觉疾风扑面,转眼望去,赵世雄单手挥刀,挑起 —个看客向他压来。张天意转身让过,那人以头抢地,登时脑浆进溅。他立足未稳,赵 世雄又挑来一人,张天意躲闪不开,剑锋上挑,来人齐腰而断,鲜血泼墨似的落在雪白 的衣襟上。
赵世雄一瘸一跛,可是身法如风,他在人群中穿梭,园子里的看客戏子,全都成 了他挡剑的靶子,张天意长剑挥洒,残肢断臂漫天乱飞。
两人均是心狠手辣,一个但求复仇,一个只为逃命,势如两团疾风卷来荡去,园 中的人非死即伤,只因穴道被制,纵然死伤,也无声息。树上的少年望着这人间惨象, 只觉头脑麻木,嗓子发干,心里尽是逃命的念头。
园内刀光剑影。园外的人也越聚越多,冲着大门指指点点、大声议论,敲门撞门 声此起彼落,跟园子里的寂静恰成对比。
张天意满身溅血,心里暗自后悔,只恨戏台上一屯坜撤,没有一鼓作气杀掉仇人。想到这儿,他左手出掌扫开人体,右手剑招招狠辣,直取赵世雄的要害。
赵世雄借着人体遮挡,步步后退,很快靠近了—处围墙。张天意只觉不妙,低喝一声, 纵剑飞刺。赵世雄向后一跳,闪到~棵垂柳后面。张天意剑锋一绕,柳树断成两截,这 时:忽听一声大喝,跟着上方一暗,赵世雄跳到半空,—抹刀光呼啸落下。
这一刀声势惊人,强如张天意.也不由得纵身躲闪。他的身法逝如轻烟,赵世雄 一刀落空,扑地一声,砍人地面半尺有余。张天意纵身要上,忽听一声轻笑,赵世雄以 长刀为撑杆,腾身跳起,形如一只大鸟,越过二丈高的围墙。
挥刀斩人是假,借力逃走才是赵世雄的本意,张天意料敌失算,惊怒交进。他纵身跳上墙头,凝目望去,一条人影一跛一瘸地冲出小巷,突人人群之中,惹起了一片惊呼。
张天意手段再高,也不便当街杀人。他迟疑一下,扭头看去,戏园里横七竖八, 尽是残损躯体.受伤的人还没断气,在地上挣扎扭曲。他皱了皱眉,一扬手,空中星芒 闪动,挣扎者纷纷死去,一股血腥气随风飘散,融入了深沉浓郁的夜色。
乐之扬呆了一下,转眼看去,墙头空空荡荡,没有了张天意的影子。
两个少年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对望一眼,双双顺着树干滑落。这一条巷子毗邻秦淮, 少有人来,两人刚一落地,就发足狂奔。跑到河边,回头望去,巷子里火光闪动,人声 喧哗,约摸有人看见赵世雄自巷子里冲出,跑过来一瞧究竟。两人的心子怦怦狂跳,刚 才如果慢了少许,一定叫人逮个正着。
河风悠悠吹来,两人回想刚才的见闻,均是浑身发冷。江小流颤声说:“乐、乐之 扬,接下来怎么办?”乐之扬苦笑道:“还能怎么样?各回各家!”江小流哆嗉道:“死 了、死了好多人……”乐之扬说:“那又怎么样?你抓得住凶手么?”
“呸!”江小流面有怒气,“捉凶手,那不是送死吗?那两个人,不,那两个根本 是妖怪。晦气,晦气,老子今天太岁照命,居然遇上了妖怪!乐之扬,以后有人间起来, 就说老子在悬河楼听书,压根儿没来看过戏。”
乐之扬笑笑,掉头就走,走了十来步,取出笛子,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笛声曼 妙飞扬,仿佛干百柔丝在江小流的耳边撩拨,脚边的河水静静流淌,在笛声之中越发沉 寂。波心一轮小月,仿佛鱼龙吐珠,—艘画肪从旁经过,兰桨击破月色,荡起一片清光。
乐之扬家在秦淮下游,地处京城郊外,一路走去,身后灯火渐少,前路越来越黑, 刚刚转过—处墙角,一只大手忽地从旁伸来,狠狠扼住了他的脖子。
乐之扬只觉气紧,不由得连打带踢,可是那只手强壮有力,说什么也挣脱不开。 他不由自主,随着那人步步后退,脱出灯火映照.进入了一条漆黑的小巷。
乐之扬只觉脖子也快要断了,忙乱间,他摸到长笛,反手戳向那人,不料大手忽地松开,对方后退两步.沉沉坐在地上。
乐之扬一得自由,拔腿就跑,跑了几步,但觉无人追来,忍不住回头望去,但见墙角里蜷缩一条黑影,呼哧呼哧地大喘粗气。
“呀!”乐之扬冲口叫道,“是你?”
那入扬起脸来,血肉模糊,惨白的月光下,半张脸不知所踪,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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