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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咒人 作者:柳文扬-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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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远处又响起了枪声。一队人马风一般卷来,直向堡垒冲了过去。青年大叫:“你们是谁?要什么?” 
    穆哈穆看清带头的那个中年人,是黑顿亲王的部下,在矿坑里的秘密驻地曾经见过面。他说:“不是咱们的对头。让他们进去吧!”那队人马杀了进去。 
    “走啊!”穆哈穆冲二号一挥手,纵马向远方狂奔。二号也抢过一匹马,随他而去。青年大声喊叫着阻拦,但这两人根本不理会他。 
    “再快点!”穆哈穆状如疯狂,打着马边跑边喊。二号叫道:“你的方向对吗?” 
    “我看见他们跑的!”穆哈穆头也不回地喊。 
    他们顶着大风奔出十几里,渐渐看到前方的一带丘陵。穆哈穆说:“你看!那边有人!” 
    前面确实有几个人影,正向这里迎来。几分钟后就走到近前了。穆哈穆突然大叫:“方婷!” 
    方婷纤巧的身影骑在马上跑过来。她也叫:“穆哈穆!伯莱拜尔!你们都没事,太好了!” 
    三个人聚在一起。穆哈穆兴奋得脑门发亮,说:“这位大法官真有两下子!有胆有识!原来可看错他了。” 
    “他在那儿。”方婷回头看着身后的丘陵。穆哈穆哈二号放眼望去,只见小山顶上,一个人骑着马立在风中,也向这边望着。 
    穆哈穆看到,旁边的山顶上还有一个人。他说:“那又是谁?” 
    “你没认出来吗?”方婷说,“我们见过他。他就是夜世界的教宗啊。大法官借了他的护教军来追那个安达伯爵的。” 
    教宗和大法官各自立在一座小山顶上,相隔约有半里。这两个在黑、白世界掌握最高权力的人,虽然已合作了一次,但也许还互怀戒意。 
    一阵雷鸣般的蹄声滚滚掠过,他们三人听到有个声音说:“不知好歹!”一群人驾着马风驰电掣地从他们旁边冲过去,奔向前方大法官立马山头的小丘陵。 
    “是那个刽子手。”穆哈穆说,“我们没听他的命令,他生气了。小心眼儿。” 
    方婷笑道:“人家救了咱们呢!穆哈穆。” 
    不一会儿,那青年又骑马奔过来,身后还牵了几匹驼马。他勒住缰绳,庄重地对方婷点点头,说:“大法官认为目前没有审判你们的必要。好自为之吧!这些马和马上的东西是给你们的。”他说完后就掉转马头跑了回去。 
    方婷他们纵目远望,只见大法官的身影瘦削挺拔,在风中凝然不动。穆哈穆不禁右手按在胸前,对他远远地行了个礼。然后,他们三人牵起青年人带来的几匹驼马,朝黎明线开拔了。 
    (7) 
    “黑顿亲王的人也来了?”方婷听完穆哈穆的追述后说,“啊,对,他的弟弟被关在那儿。” 
    “那个什么伯爵怎么样了?被抓住了么?”穆哈穆问。 
    方婷说:“没有,他跑了。伯莱拜尔,你怎么不说话?” 
    “他一直就是个闷葫芦。”穆哈穆说,“现在好象更严肃了,伯莱拜尔,看见你的脸色,每个人都忍不住要仔细想想:自己欠了你多少钱?” 
    “废话。”二号说,他突然开口,把那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方婷惊奇地望着他。 
    “你说话的风格变了呢,伯莱拜尔。”穆哈穆笑着说。 
    二号问:“我以前是什么风格?” 
    “你以前不说粗话,又拘谨又别扭。”穆哈穆说,“现在你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啦。” 
    “以前好还是现在好?”二号问。方婷又惊奇地望他一眼。 
    穆哈穆说:“以前跟现在一样,反正你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 
    二号笑了。 
    “咦,那个化装成你的人呢?”方婷突然问,“他不是和你关在一起吗?” 
    “是啊,他去哪儿了?死了没有?”穆哈穆也想起来了。 
    二号在马背上挺直身躯,向前方看了看,说:“快进峡谷了。进去后我再讲吧。” 
    “你弄什么鬼?”穆哈穆说,“非要进峡谷才说,这儿又没别人。” 
    “我只不过是想趁现在清理一下大法官送给咱们的东西。”二号说着就抓起旁边马背上的袋子,打开来看。 
    方婷说:“是个好主意,穆哈穆,咱们也帮着清理一下。” 
    东西不多,但都是极有用的,这显示出馈赠者的条理分明的头脑。几匹驼马背着的袋子里,有枪和弹药、干粮、水袋、备用灯和电池、帐篷和电暖气等等。他们各自佩了枪,顺便就在马背上吃了点东西。 
    “进峡谷了,”穆哈穆提醒着。 
    二号说:“你的好奇心那么强吗?我不会忘记讲那个人的故事的。” 
    “谁稀罕你的故事!”穆哈穆说,“我是提醒你们注意:峡谷里也许有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去了。头顶的天空渐渐被夹成狭窄的一条,寥寥几颗寒星照着他们的旅程。 
    “好,没有人。”穆哈穆说。见没人答腔,他看着二号又说,“嘿,没有人。” 
    “没有人就好。”二号说。 
    穆哈穆说:“咱们一时半会儿可以安心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是呀,没有危险。”二号淡淡地说。方婷差点儿笑出来,她没说话,想看穆哈穆有什么反应。 
    穆哈穆果然耐不住性子,恼火地说:“你在卖什么关子!还不说!” 
    “说什么?” 
    “你说说什么?进峡谷之前你不是要讲那个人吗?”穆哈穆冲二号瞪着眼。 
    “啊,”二号说,“想起来了。可是你不想听啊,你不想听,我还讲什么?” 
    穆哈穆气冲冲地要说话,却不知说什么。二号斜眼瞧着他。 
    方婷笑道:“你们别斗嘴了,我想听,好不好?伯莱拜尔?” 
    二号说:“好。我就给你讲。不想听的人就把耳朵堵起来好了。” 
    他停了一会儿,说:“叫我从哪儿讲起呢?他的事情很多。” 
    “你们只在一起关了两天,就那么了解了吗?” 
    “当然,我们互相了解了。”二号说,“他说了很多事。你究竟想听什么呢?” 
    方婷说:“把他告诉你的都讲讲吧。啊,不,先讲他是谁,为什么要化装成你的样子。” 
    “他没有化装!”二号有些恼怒地说,“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这张脸又不是被我垄断的。” 
    “那么你们是孪生兄弟了?”方婷兴奋地问。 
    “……”二号顿了一阵才说,“不是。他……他是个影子。” 
    “什么影子?”方婷问。穆哈穆也支起耳朵暗暗地倾听。 
    二号说:“怎么形容呢?他不是个真正的人,他的存在没有任何依托。他是……是一团赘生的死肉。” 
    “你的话真奇怪。” 
    “听我讲完你就明白了。首先,生我的那个女人……” 
    “你的妈妈。”方婷提醒他。 
    “对,我的‘妈妈’,你说过这个词。她只生了我一个,她生我的时候并不知道,其实是没人知道,同时生下来的还有一个幽灵。” 
    方婷瞪大眼睛看着他。穆哈穆把驼马的缰绳放松了一点,让它慢慢地走。 
    “我长到五岁就被送进了男界,”二号接着讲,“不久后,我发作了一场急病,胸痛欲死。他们把我送到一家医院诊治,医生确信我胸腔里面生了个瘤子,必须动手术取出来。这件事,我自己都快忘记了。但经‘他’一说,又想了起来。 
    “把胸腔打开,医生和护士们都吓呆了。据说从来没有人见过我身体里面的那种东西……” 
    “什么?”方婷问。 
    二号缓缓地说:“牙齿……眼睛……头发……还有干枯皱缩的小手。它们和我的胸腔内壁连在一起,血管和神经……都连在一起……” 
    “他是你的孪生兄弟,”方婷说,“被你……被你在母胎里吸收了!” 
    二号说:“不必讲得那么文雅。是我在胎儿时代就吞吃了他,只不过没有吞完,他还会动……胸腔切开时,他的眼睛慢慢地眨……” 
    “天哪……”方婷把手捂在心口。 
    穆哈穆大声说:“老天爷,别用这种事折磨我们啦!讲点杀人放火、阴谋诡计,都比这些事情好!别讲啦!” 
    二号不理他:“他的大脑还是比较完整的,颅骨发育不全,脑子有一半露在外面……一个恶心的小魔鬼!” 
    “不该那么说……”方婷喃喃道。 
    二号目光一闪,望着她:“那又该怎么说呢?嗯?”他盯住方婷不放。 
    方婷低声道:“他只是个不幸的胎儿。没有象我们这样享受生命的运气。” 
    “这一切都怪我?”二号说。 
    方婷连忙说:“不!也不能怪你,不能怪任何人。你怎么能改变那一切呢?” 
    “这就是命运,你说得对……”二号沉思道,“这就是命运……所以我好好地活着,而他变成了孤魂野鬼,终生在旷野里飘荡……” 
    “终生!他后来活了?”方婷突然间明白了,说,“他就是那个……” 
    “他就是那个‘化装成我的人’。”二号说,“他恨我,说我把他的一切都侵占了。” 
    方婷低下头,说:“我想不到他怎么会活下来的。” 
    “我也想不通。”二好说,“据他说,是一个人请了手段很高强的大夫把他从我的胸腔里剥下来,又带到某个秘密地方去,用人所不知的技术养活了。这技术真该死!发明这技术的人该下地狱……” 
    方婷道:“那也不是。技术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我们的心智还不能接受它。” 
    “‘我们’?”二号惊奇地问,“你把自己也算在我们的世界里了?” 
    “我已想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遵守‘旁观准则’,而且,我发现在某些方面,自己并不比你们优越。” 
    “谦虚是很好的态度。”二号说。方婷正陷入沉思,所以没注意到他的反常的语气。 
    “那个家伙竟长大了?”穆哈穆大声问。方婷看着他,眼里就现出轻松温暖的光,她想:“穆哈穆这矮老头,他是个‘阳气’很重的人。那种阴森森的诡异气氛被他的声音一下子冲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迷信。 
    “他长大了。”二号说,“谁知道他是怎么长大、在哪里长大的?反正,他从一块半死的肉团长起来,居然也长了人的样子。不过他的心可不象是颗人心。” 
    “他坏么?”方婷问。 
    二号奇怪地看看她:“他一直追踪着咱们,想把你带到不知哪里去。又帮夜世界的人抓了我们,你还要问我:他坏不坏?” 
    “不是那个意思,”方婷说,“他干那些事可能都是受人指使。我是问你:他失去了一个人应该有的感情么?他……他的血还是热的么?” 
    “问得好……”二号说,“他的感情……谁也不知道。在他身上,我能看得出来的感情就是恨,恨我,要杀我。这算不算人的感情?” 
    方婷说:“我也不清楚。我的见识很浅,我缺少那方面的经验。如果我是他,我想……我可能也会恨什么人,但我不会杀人。” 
    “他总想跟我打架,也许是要比比谁更强,看我有没有资格代替他而存在。这人怪透了。他怨气冲天,没有哪一分钟不是在痛恨里度过的。他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也骂够了吧?”穆哈穆不满地说,“背后骂人可不是男人的做法,何况骂的是自己的兄弟。要我说,他恨你多少有点道理,你欠了他东西——但是到底欠了什么我可说不上来。本来他已经够惨了,唯一可能跟他贴心的人又这么自私,就知道一个劲儿骂……” 
    方婷悄悄碰了穆哈穆一下,对二号说:“他现在去哪里了?还活着吧?” 
    “活着!”二号说,“他不先弄死我,自己是不会死的。他也许正躲在暗处瞄准呢。” 
    “别这么说,”方婷说,“你们兄弟还有和解的机会呢。伯莱拜尔,这可不象你。你曾经为了搞清楚你母亲的身份不惜冒渎职的危险,现在知道自己有个兄弟,为什么又要恨他呢?” 
    二号想想说:“我们是不会和解的。他对我恨之入骨,不死不休。肯定会有一场生死搏斗。” 
    “那就想个办法别跟他打啊。”方婷说,“跟他讲道理。” 
    “跟他这种人能讲得通吗?我又不是没试过。” 
    方婷说:“那你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讲法。每个人都能讲通道理的,只要能把你的道理讲进他心里去。” 
    “你这么能干,教教我吧:怎么跟他讲?”二号嘲讽地问。 
    穆哈穆怒道:“自己没本事,还不想听别人劝!”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讲,”方婷说,“但是你是他的兄弟呀。我没办法也就算了,你一定要想法与他和解。你们的关系亲密无间,你们早在母胎里就紧紧贴在一起,” 
    “后来呢?我把他吞掉了。”二号打断她的话。 
    方婷说:“不要这么想。他曾经是最贴近你的心脏的人哪。你们的血在一起流淌过,这还不够吗?还有什么事情比这重要呢?” 
    二号皱着眉,边想边摇头。他说:“他很会记恨,我占了这么多便宜,他吃了那么多的亏,这个结怎么解得开呢?只要我活着,他心里的阴影就永远抹不掉。毕竟他这三十年所过的是鬼一样的生活。总是在暗处窥视着我的成功,自惭形秽。而我在阳光下面工作、受奖励、升迁、休假、旅游、钓鱼、婚配、上‘浮岛’找姑娘……本来,他也能享受这一切,你们认为这公平吗?” 
    
    穆哈穆说:“不公平!可这事儿谁也怪不了。” 
    “这么一句话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二号淡淡地说。 
    “希望他晚一点找你。”方婷说,“那时我们就想出办法来了。” 
    穆哈穆看着她:“你自己的事还不够多么?现在最紧要的是帮你回家呀。” 
    二号突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听见马蹄声了么?虽然你希望事情晚一点发生,他还是追上来了。” 
    他们过一会儿都听到了:急骤的蹄声隐隐从后面传来。二号目光闪烁,对穆哈穆和方婷说:“帮我消灭他!” 
    (8) 
    伯莱拜尔看到了前面的人影。他可以肯定:身形苗条的那个是方婷,矮小的是穆哈穆,另外一个就是“二号”了。二号一定冒充了他,所以方婷和穆哈穆毫不怀疑。他突然间心急如焚:现在二号手里等于有两个人质。这一仗不好打。但他决不能让二号得手,方婷必须安全回到白昼世界。 
    大约一天前,伯莱拜尔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下,黑顿亲王站在他面前。他不顾亲王用手势和听不懂的夜世界语阻拦,致意要去追赶方婷他们。他最怕的是二号会把方婷带回“局里”,甚至其他更糟糕的地方去。 
    黑顿送给他两匹马、枪和一些必需品,指了方婷他们的去向。伯莱拜尔草草裹了头上的伤,就打马往峡谷方向奔来。赶到这里,他才有时间考虑下一步如何行动。 
    还没容他细想,前面的人影已经散入岩石背后藏了起来。伯莱拜尔刚想喊几句话,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他们开火了。 
    他立刻跳下马,在山壁的一个凹洞里躲好,把长枪装满子弹,寻找着二号的身影。 
    枪弹一颗颗钻进身旁的山石里,声音啾啾如小鸟。火力并不猛,但很准确,看来那边只有二号一人在开枪。枪声远远地经过山壁的反射传过来,被放大了几倍。仿佛有人在喊话,但枪声太响,其他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伯莱拜尔想,只有先把二号制服,才能向方婷他们澄清事实。他露出半个头,看见对面开枪时闪现的火光,就向那里连发两枪。对面的枪声暂时中止了。 
    但没过多久,枪声又起。对方换了个地方,而且是边打边移动位置,向这里慢慢逼近。伯莱拜尔感到了危险,他也趁着空档一闪身,钻到另一个凹洞里。借着星光,他能看到二号的黑影象小团墨汁一般漫过山石,无声地、恶毒地往这边靠近。他悄悄举枪瞄准,不用打要害,只需射中他的肩膀…… 
    突然,两个人影骑着马迎面奔来,那是方婷和穆哈穆,似乎是要跑过来找他。也许二号已经败露了形迹?只见二号持枪向方婷的马扑过去。伯莱拜尔没有细想,瞄准便射。二号的影子应声倒地。 
    一瞬间,枪声、马蹄声都嘎然而止。那奔跑过来的两匹马停在了二号倒下的地方。伯莱拜尔收好枪,牵着马走过去。 
    离他们还有三十尺左右的时候,伯莱拜尔听到穆哈穆的声音:“别乱动,把枪扔在地上,放开马缰,你自己慢慢走过来!” 
    伯莱拜尔大声说:“你们认不出我么?我是伯莱拜尔呀。” 
    对面传来枪弹上膛的声音。伯莱拜尔连忙扔下了枪和缰绳,慢慢走过去。他看见方婷和穆哈穆都用枪口指着自己,地面上,二号仰天躺着,手捂胸口,两眼炯炯发光。他轻轻地咳着,每咳一下都从口鼻中溅出一些鲜血,看来是受了致命伤。 
    伯莱拜尔刚想跑上去看看二号的伤口,穆哈穆用枪逼住了他。方婷低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干?他是你的兄弟呀!” 
    “兄弟?”伯莱拜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亲兄弟。”穆哈穆冷冰冰地说,“你还装什么样?” 
    只听二号微弱、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他不知道我是谁。他……他是伯莱拜尔。” 
    方婷和穆哈穆呆住了。把伯莱拜尔和二号来回看了几眼,穆哈穆说:“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他才是伯莱拜尔!”二号吃力地说,“我骗了你们。” 
    “他还不知道……”方婷说。 
    “对,那些事,他还不知道。我没有跟他说。”二号咳着道,“现在我要跟他说清楚了,你们走开。让我们两个在一起呆几分钟。” 
    方婷在伯莱拜尔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千万要小心他!”就和穆哈穆默默地走开了。他们看见伯莱拜尔在二号身边蹲下来,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膝上。 
    *       *       *       * 
    “你都清楚了吗?”二号对伯莱拜尔说,“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全部告诉你了。” 
    伯莱拜尔仍然沉浸在初闻秘密时的震惊、伤感和苦涩中。他想:我刚刚亲手打死了我的兄弟…… 
    二号说:“你想知道的,关于我的上司的事,我也都说了。我不管谁输谁赢,只不过他在暗处,你在明处,这不是公平竞赛。所以……我才说了。并不是因为什么该死的血缘……血缘关系!你别想错了!” 
    “我知道,我明白。”伯莱拜尔说。 
    二号看看远处的方婷,说;“你怎么打算?对她?她也是个找不到归宿的人。最好送她回家去吧。” 
    “好。”伯莱拜尔答应。 
    “我恨你。”二号坦率地说,“现在仍然恨你。多幸运啊,你这个冷酷自私的家伙!你还能活好久呢。还能看着那个女孩坐上她的‘空间船’飞上星空,还能去钓鱼,还能一年一年地休假,你还能去向那个生养你的女人、向你的‘妈妈’索要更多的爱。我也是她生的呀……” 
    “我要带你一起去见她。”伯莱拜尔抱着他说。 
    “骗子。我已经活不成了。”二号微微一笑。 
    “我要告诉她,她不仅生了我一个。我还有一个兄弟,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强健勇猛。” 
    “强健?”二号说,“真的?我很强健?” 
    伯莱拜尔点点头。 
    二号忽然把衣服一层层地扯开,直到露出胸膛。伯莱拜尔猛地呆住了,几乎不敢正视二号裸露出来的肌肤。 
    “看见了?我并不强健。”二号说,“那个人,我现在的上司,虽然把我养活了,但他治不好我的这种绝症,这种附骨之疽。我从小就这样,全身溃烂,生满恶疮,经常痛得睡不着。必须用很多浓烈的香水才能掩盖我身上发出的臭气。我是个半死半活的人,一块从生下来就开始腐烂的肉。你说,这种生物、这块肉能叫做一个人么?你曾经问我:‘你为什么要活着?’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活着的。” 
    
    伯莱拜尔抱着他,眼泪流了下来。他把二号胸前的衣服掩好,说:“你过着我永远无法想象的生活。这不公平……” 
    “我觉得真可怕。”二号说,“知道为什么我上司让我跟踪你吗?因为我能感知到你在哪里,甚至能感觉到你的情绪和思想。很多个日子里,我都会从恶梦中惊醒,我在梦里还听到你的心跳声。”他抓着伯莱拜尔的衣襟说,“你能体会那种恐怖感觉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的巨大的心跳声在我耳边轰鸣!我能回想起被你吞在胸腔里的那些年月。真的,真真切切地回想起来……你的骨肉,从四面八方象黑而热的软墙那样挤压着我,你的滚热的血流熨烫着我,你的硕大的心脏……发出震响声,回荡在我的宇宙里……” 
    
    伯莱拜尔毛骨悚然,他看着二号憔悴的脸,真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一个半人半鬼的兄弟。而这一切竟发生在这个世界里,发生在自己身边。如果二号当时没有被养活的话,也许会更好一些……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叫什么?你的名字?我怎么称呼自己的兄弟呢?” 
    二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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