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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虫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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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爷的大哥是远近闻名的“老泡儿”,不会为一只鸽子跟人动手,当然,别人要是“裹”了他的鸽子也不敢招惹他,会主动还给这位爷。不过,玩鸽子的主儿,鸽子被别人给“裹”了去,是栽面儿的事。
那只“点子”离了“盘儿”,不知是谁又撒出一“盘儿”来,眼看这只飞丢了的“点子”,要让别人那“盘儿”给“裹”了去,大哥赶紧让冯爷打“甩子”。这 只“点子”见了“甩子”,落了下来,可没飞回自家的鸽棚里,却落到了别的院的房上。大哥回过身对冯爷说:“去把它捉回来。”
“行!哥,你等着!”冯爷说着,便步拧腰,顺着院墙上了房。
北京的胡同通常都是院挨着院,房连着房。从这个院上房,能走到另一个院。冯爷仗着腿脚灵便,三步两脚地爬到了那家的房顶。见那只“点子”站在瓦上正四 处张望,冯爷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红小豆,往房顶一撒,三逗两逗,那只“点子”走到了冯爷跟前,他一纵身,伸手捉住了它。冯爷自然得意,就在他手里攥着鸽子, 从房上往墙头跳的一刹那,脚底下的瓦松了,身子一滑,“咕咚”一下,摔了下去。
巧的是房檐下有个瓦盆做的大鱼缸,他的身子正好落在了鱼缸里。“叭嚓”一声,鱼缸碎了,他却捡了条命。不过这下也摔得不轻,受了大惊,手一松,鸽子也飞了。
“谁呀?这是”院子的主人闻声从正房推门出来,喊了一声。
冯爷的“阴阳眼”左右一翻,那只大眼定睛一看,敢情是钱大江的爸爸钱颢!这时冯爷才知道原来这只鸽子落到了钱大江他们家的房上。
“呦,是你呀!”钱颢当然认识冯爷。见他趴在地上,胳膊腿见了血,疼得直哎哟,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搀到屋里,搽药止血。
“怎么样?用不用带你上医院?”钱颢见他摔成这样,动了怜悯之心。
冯爷揉着屁股,咧了咧嘴:“不用,我我没事儿。”
钱颢看着冯爷怪模怪样的劲儿,忍不住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你这个小家伙可够经摔的,从房上掉下来愣没事儿?不会是在我面前逞能吧?”
冯爷腾地从椅子上坐起来,一挺胸脯说:“真没事儿,钱大爷,不信您看呀!”
他在原地跳了跳,哪知道他胯骨轴儿脱了臼,疼得他哎哟一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钱颢一看冯爷瘫在地上,一时不知所措了。三女儿小湄闻声跑过来,帮着父亲把冯爷从地上搀扶到床上。爷儿俩正合计着怎么告诉钱家的人,把他往医院送。大哥敲开了院门,进了屋。原来他让冯爷上房逮鸽子,半天不见他回来,顺着胡同,挨着院门打听到这儿。
大哥见冯爷摔得拉了胯14,疼得直哎哟,扭过脸叫过小湄:“三丫头,麻烦你到胡同口儿的理发店,把潘二爷给请过来。”
“哎。”小湄答应着,转身出了门。
潘二爷的大号叫潘来喜,从小跟他爸爸老潘头学剃头。老北京的剃头匠不光会剃头、理发、刮脸,一般的师傅还会按摩、接骨。那会儿,剃头的讲究整容行文武 不挡“十六技”。哪“十六技”?即:梳、编、剃、刮、捏、拿、捶、按、掏、剪、剔、染、接、活、舒、补。梳、编是梳发编辫儿,剃是剃头,刮是刮脸,掏是掏 耳朵,剪是剪鼻孔里的鼻毛,剔是清眼,俗称打眼,染是染头发,接是接骨,捏、拿、捶、按就是现在的按摩,活、舒、补就是舒筋活血补碎的正骨手术。
早年间,没有专门的骨伤科医院,大医院也没有骨伤科,人们伤筋动骨,一般要找剃头匠,别说老百姓了,就是宫里的皇上磕了碰了,也找剃头的。当然,宫里 给皇上剃头的都是太监,因为一般人不能在皇上的头上动刀。给皇上剃头的地方叫“按摩处”,给他们剃头理发的剃头刀也不一样,是用两层竹片夹着刀片,只有二 分宽的刀刃露在外边,因为皇上怕死,提防剃头的太监御前行刺。老潘头的手艺就是跟宫里的“按摩处”,给皇上剃过头的太监学的。
老潘头当年挑着剃头挑子走街串巷,在西城一带很有名。后来老潘头脑溢血死了,二爷潘来喜接了他的班。北京解放以后,街面儿上已经看不见剃头挑子了。潘 二爷最初是手里打着“唤头”下街找营生。上世纪六十年代,手艺人成立合作社,几个剃头匠带着几个徒弟凑到一起,在胡同口儿开了个小理发店。周围胡同的人除 了到这儿剃头理发,平时谁有个磕碰,伤了筋动了骨,都来找他们。当然主要是找潘二爷,他的手艺最好。
潘二爷年轻时也玩跤,跟冯爷的大哥常穿着褡裢在垫子上摔打,俩人拜的是同一个师傅,关系非同一般。
小湄连跑带颠儿地到了理发店,一看潘二爷正在给人刮脸,她喘着粗气说:“潘二爷,冯家的老三从房上摔下来了,在我家趴着呢。”
“这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怎么搞的?你让他等着,我这就过去。”潘二爷听说冯爷摔伤了筋骨,麻利地给顾客拾掇完“门脸儿”,撂下手里的家伙什儿,便紧跑慢跑地来到钱家。
潘二爷的接骨技艺确实名不虚传,他的两只手像是探测仪,捋着冯爷的腰一摸,便找准了部位。
“嗯,这小子的胯骨轴儿错了位。”他一边聊着,一边用手捏拿,一会儿的工夫便把骨头给接上了。他来的时候,冯爷还龇着牙咧着嘴疼得不敢动窝,他走的时候,冯爷已经能下地走道了。冯爷后来又让他捏了两回,居然该跑就跑,该跳就跳,什么事儿没有了,而且没落一点儿后遗症。
冯爷好利落以后,跟冯子卿说:“爸,我是不是得谢谢大江他爸爸去?我把人家房上的瓦踩坏了。”
冯子卿点了点头说:“应该。你还把人家的瓦盆鱼缸给砸了呢。要不是人家搭救你,备不住你这会儿还在床上趴着呢。”
老爷子给了冯爷两块钱,让他到胡同口儿的合作社15 装了个点心匣子,拎着去看钱颢。本来冯子卿要陪着他,让他给拦住了:“爸,是我捅的娄子,还是我自个儿去吧。”冯子卿见他说了这话,便依了他。
其实,冯爷这么做,掖着鬼心眼儿。您猜怎么着,敢情他从房上掉下来,钱颢把他搀到自己的书房,他的那双“阴阳眼”照见了墙上挂着的两幅画儿。他知道钱颢收藏书画,想借着答谢他的机会,跟钱颢聊聊书画。
冯子卿哪儿能想到他憋着这个主意。当然,钱颢也没承想十几岁的孩子居然有这种心眼儿。他接过冯爷拿过来的点心匣子,笑道:“你爸爸的礼数真大,街里街坊的串门儿还不空着手。回去,替我谢谢你爸爸。”
“我爸说,还要赔您那个鱼缸呢。”冯爷说。
“嗐,说这话,咱们两家那不是远了吗?告诉他,我还要谢谢你呢。那鱼缸我正打算扔了,换个新的呢。你呀,帮了我一个忙,把它摔了。”钱颢笑着说。
他给冯爷削了个苹果。冯爷以前在二大爷家见过钱颢,但没说过话,今儿感觉他透着儒雅和随和。他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环顾钱颢书房里的陈设,最后那双“阴阳眼”停留在墙上的两幅画儿上。
“钱大爷,您墙上的这幅陈师曾的《芭蕉图》很有意境,比旁边那幅金城的山水更有味儿。”他轻轻一笑说。
“啊?是吗?”钱颢初听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出自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之口。他怔了怔,看了一眼冯爷。猛然之间,他感到被那双“阴阳眼”烫了一下。
“陈师曾?金城?你知道陈师曾和金城?”钱颢诧异地问道。
“当然,在中国近现代的画史上,陈师曾和金城金北楼是两个非常重要的画家。嗯,他俩还是当年北京画坛的领袖人物呢。”冯爷像个小大人似的说。
钱颢蓦然对冯爷刮目相看了。他万万没想到冯爷这么小的年纪能说出这话。
“哎呀,你可真不得了,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他忍不住脱口说出心里对冯爷的惊叹。
没想到冯爷听他这么一说,还来了劲儿,在钱颢面前显摆起自己的“学问”来:“陈师曾的爷爷是晚清新政中的顶尖人物陈宝箴呀,他父亲陈三立是晚清‘三大 诗人’之一,弟弟陈寅恪是有名的文化人。他早年留学日本,和鲁迅是东京弘文学院的同学,回国以后开始学画儿,曾经向吴昌硕问艺,后来他和金城一起发起并组 织了北京中国画研究会,他和金城的画儿体现了中国文人的特性”他像小学生背书似的一口气儿说下去。
钱颢虽然知道他背的是书上的知识,这些知识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如同嘴里含着个槟榔,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没真正嚼出味儿来,但是一般孩子谁知道陈师曾和金城呀?
他又说了几个画家的名字:“虚谷、赵之谦、任伯年、吴昌硕,你知道吗?”
冯爷淡然一笑道:“当然知道,他们是清朝末年,上海画派的代表。”接着他又把这几个画家的身世经历,绘画的艺术特点,一一道了出来。
“哎呀,小三呀,我问你的这些,对于玩书画的人是常识,可是你怎么都能说得上来呀?谁教你的呢?”钱颢纳着闷儿问道。
“我二大爷教我的。”
“你二大爷?噢,是子才先生。我说呢。看来,他教了你不少学问。你喜欢画儿吗?”
“当然喜欢啦。钱大爷,我为什么要来看您,就是看了您墙上的这两幅画儿。”冯爷一不留神,把实话说了出来。
说起来,冯爷在周围几条胡同也算是“名人”,因为他的“阴阳眼”长得怪,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留下挺深的印象。钱颢以前在冯子才家见过冯爷,不过,在大人们面前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钱颢到冯子才家聚会,冯爷总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儿,一声不吭地听着大人们聊天。钱颢当然不知道他的底。今儿一聊,才晓得他肚子居然这么宽绰。
像是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合意客来心不厌,知音人听话偏长。”钱颢不由得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外丑内秀的孩子。正是“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谈。”俩人从陈师曾和金城的这两幅画儿聊起,一直聊到晚上快吃 饭了,冯爷才回家。
第十章
自从冯爷那次拎着点心匣子到钱家串门儿以后,冯爷跟钱颢成了忘年交,隔三差五地过来跟钱颢谈书论画。有的时候,钱颢买到一幅好画儿,也会让小湄把冯爷叫到家里,俩人坐在一块儿慢慢细品。
不过,在钱颢眼里,冯爷毕竟是孩子,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实底儿都告诉冯爷,何况通常搞收藏的人都留着心眼儿,一般人很难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冯爷真正认识钱颢,或者说钱颢真正了解冯爷是在“文革”之后。
“文革”开始后,红卫兵抄了钱颢的家。这会儿,冯爷才知道钱颢手里收藏的书画有那么多。红卫兵把这些名人字画儿都当作“四旧”,当场撕了烧了不少,临完还拉走一卡车。
抄钱颢家的那当儿,冯爷并不知道。他得着信儿,赶到钱家的时候,红卫兵已把“战利品”装上了卡车。
因为红卫兵烧字画的时候,钱颢拼命阻拦。红卫兵小将认为他这是对破“四旧”的挑衅,是跟“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叫板。您想这两条罪状在当时还得了吗? 这些红卫兵小将把他推倒在地,抡着军用皮带没头没脸地一通儿狠抽。当时正好是夏天,钱颢穿着一件白衬衫。他的衬衫都被打成了碎片,整个人成了血葫芦。
冯爷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捯气儿呢。大江和他的两个姐姐怕受株连,这会儿早就闪了,只有小湄站在老爷子身边抹眼泪。
“哭有什么用?救命要紧!”冯爷对小湄嚷道。他从胡同口儿的煤铺,现找了一辆平板三轮车,跟小湄一块儿把老爷子抬上了车,冯爷前边蹬着,小湄后边推着,奔了医院。
当时是“文革”红卫兵抄家之风正猛的时候,被红卫兵打伤的人,医院不敢收治。冯爷蹬着平板车,跑了两家医院,都被拒之门外。
小湄想到了大姐小汶在一家大医院当大夫,便让冯爷蹬着板车奔了那家医院,正好在医院大门口看见了小汶。没想到小汶一听车上躺着的是她爸爸,扭脸走了。把冯爷气得“阴阳眼”差点儿就要瞪出来。
看着钱颢在板车上已经奄奄一息,冯爷不敢迟疑,想了想,对小湄说:“走,到人民医院吧!”俩人推着老爷子到了人民医院。
进了急诊室,冯爷活动了一个心眼儿指着钱颢,现编了个词儿,对大夫说:“这是我爸爸,他是老工人,出了工伤。”大夫一听是老工人,不敢怠慢了,赶紧组织人抢救。钱颢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这半个多月,冯爷和小湄怕钱颢所在单位的红卫兵来拿人,不敢离开病房,黑白天轮流守着老爷子。大江和两个姐姐愣没过来看一眼。钱颢被抄家以后,他住的正房被红卫兵贴了封条,钱颢出院以后,进不了家门,冯爷把老爷子拉到了冯家。
冯子卿见钱颢被红卫兵打得遍体鳞伤,实在挺可怜,把他藏在冯家住了几个月。抄家的风声过去之后,老爷子才回到自己家。钱颢大难不死,多亏了冯爷。什么叫患难见真情呀!钱颢正是通过这次磨难,认识了冯爷的为人。
不过,真正让钱颢感动的是后来的一件事。
“文革”后期,全国掀起了“红海洋”运动。什么叫“红海洋”呢?就是把伟大领袖毛泽东捧成了“神”,全国各地开始制作毛主席像章。最初的毛主席像章有 两分钱钢镚儿那么大,后来相互比着来,越做越大了,大的有洗脸盆大小,而且五花八门。有头像有整身的,有整身像带革命圣地韶山、延安的,有毛泽东和列宁 的,有马、恩、列、斯、毛五个伟人头并列的等等。造型上有圆的、有方的、有五角星的、有船形的等等。材质上,有瓷的、有铝的、有铜的、有塑料的等等。总 之,当时的人几乎把所有的智慧和工艺都花在了做毛主席像章上。
当时北京人把毛主席像章叫纪念章。北京人好玩儿,“红海洋”运动派生了一拨儿玩纪念章的北京人。
所谓玩儿,一方面是收集,另一方面是交换。那会儿,西单十字路口的东北角,有一个大语录牌,京城玩纪念章的人每天都到那儿去交换,多的时候,那儿聚着有几千人,不但有北京人,也有外地人。
换纪念章的人,一般把纪念章别在胸前,也有手里拿着的,人们一看胸前别着的是什么像章,便过来问:“换不换?”换,便把自己的像章拿出来,相互商量怎么个换法。
当时主要是换,不买不卖。那会儿最“火”的是“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纪念章。这枚纪念章的直径有可口可乐的易拉罐那么大,上面身穿军装的毛主席侧身挥手 半身像,下面是一艘大轮船,底下有一行字:“大海航行靠舵手”。玩纪念章的人管它叫“舵手”。一枚“舵手”,能换五六枚普通像章。胡同里的孩子几乎都玩纪 念章,冯爷也不例外。他二哥给他找了一枚“舵手”。
一天,冯爷在西单十字路口换纪念章,碰上了同班同学“马小辫”的二哥,他二哥长得又白又胖,圆脑袋,大扁脸,外号叫“大扁儿”。“大扁儿”见冯爷的胸前别着“舵手”,拿出五枚像章跟他换,冯爷没答应。
“大扁儿”说我家里还有好的呢,你跟我去看看。冯爷跟着“大扁儿”到了他们家。“大扁儿”拉开柜门,拿出一个小木盒,从里头取出一个红卫兵的袖标,袖标上别满了纪念章。冯爷看了看,这些纪念章他都有,让“大扁儿”把他的“宝贝”收好。
“大扁儿”放自己宝贝的时候,冯爷的“阴阳眼”贼,突然发现柜子里藏着一个立轴儿,他的小眼闪了一下,对“大扁儿”问道:“这是什么?”
“大扁儿”漫不经心地一笑:“嗐,这是一张画儿。”
“画儿?什么画儿?你打开让我看看。”冯爷对他说。
“大扁儿”取出画轴儿,递给了冯爷。冯爷打开一看,乐得差点儿没蹦高。原来是齐白石的画儿。
“大扁儿”的爸爸是澡堂子搓澡的,冯爷知道这幅画儿肯定不是他们家的,便问他:“你这幅画儿是从哪儿来的?”
“大扁儿”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后来被冯爷逼到了死胡同,才说了实话:“这是前两年红卫兵抄‘小白薯’他们家,在院里烧画儿的时候,我随手顺的。”
冯爷听了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但是他的脸上没露出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大扁儿”说:“这么说,这幅画儿你也不是好来的,听说红卫兵从钱家抄出两箱子金条。你说你偷什么不好,偷这么一幅破画儿,还落下一个‘三只手’的赃名儿。”
“大扁儿”听冯爷这么一说,笑了笑道:“听说你不是特喜欢画儿吗?这幅画儿给你吧。搁在我这儿,心里是块病。”
冯爷说:“给我你不心疼吗?”
“大扁儿”说:“这有什么可心疼的,反正也是白捡的,你看着好,就归你。”
冯爷把衣服上的那枚“舵手”纪念章摘下来,对“大扁儿”说:“那好,我也不白要你的,你不是喜欢这枚纪念章吗?就算是咱俩换的。”
“那敢情好!”“大扁儿”听了当时美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冯爷拿一枚纪念章换了一幅齐白石的画儿,当然欣喜若狂。回到家,把这幅画儿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过了一会儿又拿出来看看,真是爱不释手,折腾了一宿 没合眼。但是他思来想去,这幅画儿自己不能要,因为它是钱颢的。虽然他是拿自己的纪念章换的,而且他不张扬出去,不会有人知道,可是这幅画儿拿着,让他烫 手。
当时钱家正在蒙难,这画儿他没往外露,也没敢吱声。除了“大扁儿”,别人并不知道他手里有这幅画儿。“文革”结束后,大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钱颢已落实了政策,重新当上了政协委员以后,他才把这幅画儿交给钱颢,并且把这幅画儿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钱颢听了,大受感动,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要这幅画儿,对冯爷说:“‘十年内乱’过去了,但是我唯一忘不了的人就是你。没有你,我这条老命就没了。这幅画儿就算是我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冯爷摆了摆手说:“这幅画儿在我手里已经焐了六七年,但我真的不能要。我是玩画儿的,知道您爱画如命,这幅画儿失而复得,说明谁的玩意儿就是谁的,到什么时候,它也跑不了。我觉得您留着它倒是更有意义,它是‘文革’的一个见证。”
钱颢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好,这幅画儿失而复得,的确是历史的一个见证,但它也是你拿东西换来的,它本来就应该归了你。”
冯爷当然不会把这幅画儿再拿回去,俩人争了半天,钱颢只好把这幅画儿收了下来,但是依然不肯让冯爷空着手回去,从柜子里拿出一幅陈师曾画的《芭蕉图》,送给了冯爷,这是当年冯爷第一次到钱家来,看到的那幅在墙上挂着的画儿。由于它的确可以当个念物收藏,冯爷收了下来。
说到这儿,得跟您交代一笔,这幅齐白石的画儿,就是后来钱颢留给小湄的那幅《葫芦》。
第十一章
为什么冯爷执意要把这幅齐白石的画儿还给钱颢?说老实话,他是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玩画儿不贪心。他干吗要证明这个呢?敢情冯爷在“文革”当中,意外地捡了不少“漏儿”,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剃头匠潘二爷潘来喜的大哥潘来福是造纸厂的工人。潘来福人称福大爷,那当儿,有五十来岁。瘦高个儿,长脸儿,大眼睛。由于脸上没有什么肉,那双大眼便显得格外突出。北京人管这种脸形的人叫“大眼灯儿”。
潘大爷平生一大嗜好就是贪杯。他的酒瘾之大,方圆十几条胡同都闻名。这位爷每天下了班便泡在胡同东边横街的小酒铺儿里,有时一盘开花豆能喝到深夜。喝 得看人出了双影儿,这位“酒腻子”才脚底下踩着棉花,从小酒铺儿出来,晃晃悠悠来到胡同口儿的老槐树下,清清嗓子开始唱戏,一会儿《失空斩》,一会儿《淮 河营》,一会儿黑头花脸,一会儿老生,东一句西一句,那嗓门儿奇大,听着像踩死了猫。闹腾那么一两个小时,他才回家睡觉。
他的家没有家样儿,除了一张木板床,俩破被子,几乎没什么成个儿的家具,被子永远不叠,屋里也永远散发一股酒味儿、烟味儿、汗味儿及身上的臭味儿掺杂在一起的味儿,臭气烘烘的。您想跟这样的“酒腻子”一块过,娶十个老婆得跑十个。
福大爷二十多岁的时候,他爸爸潘爷从河北老家给他说了一个媳妇。那媳妇酸眉辣样儿的,挺贤惠,可是跟这位大爷结婚没几年,就让他给喝跑了。后来,厂子 里的同事又给他介绍了一个“二锅头” 16 ,是副食店的会计,人家嫁给他,是看他为人忠厚老实。的确,潘大爷不喝酒的时候,倒也人模狗样儿的。跟这个会计结婚以后,潘大爷变得规矩了许多,下了班不 去泡酒馆了,在家帮着老婆干点儿家务,家里归置得也挺利落,一年以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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