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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 [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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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正在捣毁一切。她不知道比尼或塞里蒙在哪里。她模糊地记得阿瑟被一二十个愤怒的无赖簇拥着,密麻的白发竖立着……走下楼梯,消失在人群之中。
除此之外西弗娜什么也记不清了。在整个日食的过程中,她像一只陷入迷宫里的老鼠,在大厅走廊里来回地跑动。她对天文台的情况一点也不熟悉,但是如果她神志清醒的话,离开大楼对她来说是不成问题的。然而,此时星星的强光从每户窗口无情地向她直射过来,她的大脑好像被碎冰穿透过一样。她不能思维,只能来回跑动推开那些面目狰狞、自言自语的傻瓜,挤过那些破衣破裤的人群,绝望地寻找主要出口,可是却,徒劳无益。因此,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却像陷入一个无休止的噩梦之中。
现在她终于出来了。她不知道是怎样出来的,突然她眼前出现了一道门,在走廊尽头,她深信这是她曾经穿过数千次的那道门。她一推,门开了,一股清新凉爽的空气向她袭来,她便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整个城正燃烧着,她看见了远处的火焰,一个明亮的、疯狂的红色火球映红了黑暗的天空。
她听见尖叫声、哭泣声以及疯狂的笑声从四面传来。
她脚下有一条小道沿山腰而下,一些人正在愚笨地将树拔倒,他们拖着树枝,用力把树根从地里拔出。她猜测不出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也许他们自己也猜不出。
在天文台的停车场里,另外一些人将汽车推翻。西弗娜不知道其中一辆是否是她的,她记不起了,一点也记不清啦,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是费了些劲才回忆起来的。
“西弗娜,”她大声说道,“西弗娜89,西弗娜89。”
她喜欢这个名字的读音。是个好听的名字。这也许是她父亲的名字……或许是她祖父的名字,究竟是谁的,她很难确定。
“西弗娜89,”她再次说道。“我是西弗娜89。”
她力图想起自己的住址。不,这哪里住址,简直就是一大堆无意义的号码和数字。
“看星星!”一位女人尖叫着从她身边奔跑过去,“看着星星死去!”
“不,”西弗娜平静地答道,“我干吗要死呢?”
可是她还是看着星星。她现在几乎已习惯它们啦,它们像明亮的灯……非常亮……在天空里挨得很近,尤如一大束光亮闪烁的斗篷悬挂在天空。当她持续看一两秒钟时,她想她可以分辨出每一个独个的光点,带着超凡的精力博动着,显得比周围的星星更亮。但她至多只能看五六秒钟,接着所有那些跳动着的光会把她征服,使她的头皮发痛,脸火辣辣的,她得低下头,用手指去擦双眼间感到阵阵疼痛的地方。
她无视身边的所有疯狂,穿过停车场,出现在对面的某个地方。一条铺就的路从那里通往天文台底部侧面的山脊上,她大脑里仍然健全的某处告诉她,这是从天文台到大学校园主要部分的路。再向前走到高处,西弗娜终于看见了大学里一些较高的建筑物。
你应该去拯救那些土简。一个声音在在她的脑子里说道,她辨别出是她自己的声音。
土简?什么土简?
汤姆博土简。
哦,是的,当然啦,她不是一个考古学家吗?是的,考古学家的天职就是发掘文物。她一直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从事这一工作。萨颉莫特?贝克妮坎?好像是发现了史前的这些土简记载。在一处叫做汤姆博的地方,有非常重要的古物,文物。
我干得怎么样呢?她自问道。
回答是:你干得不错。
她微笑了。渐渐地感觉好多了。她想,是地平线上黎明的曙光正在温暖着她。早晨即将来临,太阳奥纳斯正进入天空。一旦奥纳斯升起,星光就会退去,恐惧就会减轻。星星正快速地消失,东边的那些星星已经在奥纳斯强大的光线下变得暗淡。即使在黑暗仍然笼罩的西边天空,星星也变成了池塘里的小鱼,忽隐忽现。那些可怕的强光已开始消失,现在她能够连续不断地看着天空,而头不会感到疼痛。她的头脑清醒多了,现在她很清楚地记起:她在哪里住过,在哪里工作过,前个晚上在干些什么。
在天文台……和她的天文学家朋友们在一起,他们预告了日食……
日食……
她终于明白她一直在干些什么:等待日食的出现,等待黑暗,等待星星。
对的,还等待火焰,西弗娜想道,而且它们就在那里。一切完全按计划而发生,像以前曾经燃烧过多次一样,世界正在燃烧……点火的不是上帝,不是星星的威力,而是普通的男女
。他们对星星的恐惧近乎发狂,陷入了绝望的慌乱之中。他们不得不采取一切手段来恢复白昼的正常光芒。
尽管她身边一团糟,可她却保持了镇静。她受伤的心智麻木不仁,不能对黑暗所带来的灾难作出完全的反应。她沿路而下,一直往前走,走进了校院的方院,穿过遭毁灭和破坏的可怕场景,没有感到震惊,没有对所失去的一切感到后悔,对未来的困难时光也不感到畏惧。有这样的感觉,是她的头脑还没有完全恢复所致。现在她纯粹是一位观察者,平静而孤立无援。她知道那边正燃烧着的建筑物是她帮助设计的大学图书馆,但这一景象并没有对她有任何触动。此时,即使是从某个遭破坏的具有两千年历史的考古现场走过,她也会对那些陈旧的历史记录不屑一顾。她决不会想到要为二千年古老的废墟而哭泣,当她身边的这所大学被火焰吞噬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到要哭。
现在她已来到校园中央,寻找着熟悉的路。一些建筑物还在燃烧,一些已经熄灭。她像梦游者似的朝左转,经过行政大楼,转向右来到体育馆,又转向左边的数学大楼,然后弯来拐去地走过地质学和人文学大楼,来到了自己的指挥部……考古学大厅。前门是开着的,她走了进去。
整幢大楼看上去几乎安然无恙,门廊里的一些陈列柜被破坏了,但不是被抢劫者弄坏的,因为所有的展品仍然遗留在那里。电梯门从铰链上脱落下来,楼梯旁的广告版掉在了地板上,除此之外一切很明显地完好无损。她没听见任何响动,这里空无一人。
她的办公室在2楼。上楼时她无意中碰到一位老人的身体,他朝上躺着。“我想我认识你,”西弗娜说,“你叫什么?”他没有回答。“你死了,还是活着?告诉我。”他睁着一双无光的眼睛,西弗娜用手指按了按他的面颊。“穆德林,那是你的名字。或者是……噢,无论怎样你太老啦。”她耸耸肩,继续朝上走。
办公室的门没上锁,里面有一个人。
他看上去也很面熟,但是这个人依然活着,蜷缩着身体用一种奇怪的姿势靠在档案柜上。这人很结实,长着强有力的前臂和宽大的颧骨,深陷的胸部。他的脸汗晶晶的,双眼里充满了火热的光芒。
“西弗娜?你来了?”
“我来拿土简,”她告诉他说,“这些土简非常重要,它们必须受到保护。”
他将蹲伏着的身子直了起来,蹒跚地朝她走了两步。“土简?这些土简已经不见了,西弗娜!教徒们把它们偷走了,记得吗?”
“不见了?”
“不见了,对,就像你的心智一样。你已神智不清啦,不是吗?你面无表情。眼里无人,我能看得出这一点。你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你是巴利克”。她说道,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这么说来,你还真的记得起啰。”
“对,巴利克。穆德林在楼梯上,他死啦,你知道吗?”
巴利克耸耸肩。“我想是的,一会儿我们大家都将死去。整个世界已经疯狂。可我干吗要劳神地告诉你那个呢?你也疯啦。”他双唇发抖,双手颤栗,发出一种短暂而奇异的笑声,接着他又紧咬着下巴好像要抑制它们。“整个黑暗期间我一直在这儿,我工作晚了,当光亮开始退却的时候……我的天啊,”他说道,“星星、星星。我很快看了它们一眼,然后我便躲到了书桌下,之后便一直呆在那里”。他走到了窗户边,“但是,现在奥纳斯即将来临,噩梦一定会结束。外面是不是到处都着火啦,西弗娜?‘
“我来拿土简。”她再次说道。
“它们不见了”他给她拼写着这些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见了,不在这里了,被偷走了!“
“那么我要拿我的制作的图表。”她说,“我必须保护知识”。
“你是不是完全疯啦?你刚才在哪儿,在天文台吗?你清楚地看见了星星,是吗?”他又开始咯咯笑起来,对直地穿过房间,向她靠近。西弗娜的脸由于恶心而有些扭曲,现在她能嗅到,他身上有一股令人十分不悦的强烈而难闻的汗味,像是有一个星期没有洗澡了。他看上去好象已有一个月的时间没睡过觉。当她向后退时,他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想要图表,巴利克。”
“当然,我会把图表给你的,还有照片和所有一切,但是我先得给你其它的东西。到这儿来,西弗娜。”
他伸出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她感觉到他的手在抚摸她的乳房,他那粗糙的面颊紧贴着她的脸,他身上的气味让人难以忍受。她悖然大怒。他怎敢像这样摸她?她愤怒地将他推开。
“嗨,别这样,西弗娜!来吧,乖乖的。天知道,世界上只有我们俩个,你和我,我们将居住在森林里,猎小动物,采摘坚果和浆果。对,做猎手和采集者,我们还将发明农业。”他大笑起来,双眼里闪烁着淫光,皮肤发黄。他再次饥渴地伸手抓她,一只杯状的手抓住她的一个乳房,另一只手滑向她的脊椎,将脸贴到她喉咙边上,像某种动物一样,用鼻子胡乱地吻她。他的双唇不断地与她的嘴唇交织在一起,同时,他开始推着她后退到房间的角落。
突然西弗娜想起了某个晚上她在天文台大楼里拾到的那根棒子,这根棒子仍然还握在她的手上。她迅速地将棒子向上一举,狠狠地打击巴利克的下巴上。他将头猛地往后一仰,弄得牙齿卡嗒卡嗒地响。
他放开了她,向后蹒跚地退了几步。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疼痛难忍,他的嘴唇被打破了,血顺着嘴角淌个不停。
“嗨,你这个婊子!你干吗要打我?”
“谁叫你碰我。”
“完全正确,我是摸你来着!而且时间也刚好。”
他按着下巴说:“你听着,西弗娜,把棒子放下,别那样瞧着我。我是你的朋友,你的伙伴。现在整个世界已变成了一片丛林,就我们俩了。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现在独自行事是不安全的,你不能这样冒险。”
他再次向她逼近,举起双手去抓她。
她再次打了他。
这次她挥动着棒子,猛击了他的面颊,专打冒出的骨骼部位,由于用力过猛,巴利克打了个趔趄。他把头偏向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向后跚蹒了几步。但他仍然没有倒下去。她用力将棒子挥成一个长长的弧形第三次朝他耳朵上部打去。当他倒下的时候,西弗娜再次鼓起全身力气击打了同样的地方。巴利克双眼紧闭,发出一种闷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着墙边沉了下去,头和肩各扭向一边。
“看你还敢不敢碰我。”西弗娜用棒子尖戳着他说。巴利克既没有吱声,也没有动弹。
巴利克再也不会去碰她了。
现在该找土简了,她想着,感觉很平静。
不,土简已经不在了,巴利克说过。被偷走了,她现在想起来了:它们的确被偷走了,在日食之前就消失啦。好,那么图表呢,所有那些汤姆博山丘的结构图画呢?里面画有石墙、地基上的炭灰以及古代火灾,这些火灾就像此刻正毁灭萨罗城的火灾一样。
它们在哪里呢?
噢,在这儿的图表柜里,这是属于它们的地方。
她把手伸进柜里,取出一扎羊皮纸文稿,迅速把它们卷起来夹在腋下。此刻她想起了倒在地上的巴利克,瞥了他一眼。但是巴利克仍然一动不动,看上去他也没有动的意思。
在楼下的办公室门外,穆德林仍然呆在原处,一动不动地伸展着四肢,僵硬地躺在楼梯平台上。西弗娜绕过他朝一楼跑去。
大楼外,早晨慢慢降临。奥纳斯正徐徐上升,星星在它的亮光下显得更加暗淡。尽管吹过来的风里仍带着浓浓的烟味,空气似乎更洁净和清新了。她看见数学楼下面有一帮人正在捣毁窗子,一会儿后他们看见了她,用沙哑而语无伦次的语言向她喊叫着,几个人朝着她跑了过来。
她胸部被巴利克挤捏过的地方很疼,她不想有更多的手来碰她。她转过身,急速地朝考古大楼后面跑去,穿过小道旁边的灌木丛,径直地跑过草坪,倾刻间来到了她所熟悉的植物系灰色大楼前。大楼后有一个小小的植物园,园外的小山丘上是一个实验植物园,紧挨在环绕校园的森林边上。
西弗娜朝后瞧了一瞧,以为那帮人依然在追她,虽然她不能确信,但她还是从植物大楼疾驰而过,轻轻地跳过了植物园周围的矮墙。
一个驾驶着割草机的人向她挥手,他穿着大学园丁的草绿色制服,正有条不絮地在园子中央来回地修剪灌木。他边工作边咯咯地自笑着。
西弗娜从他身边绕过,短跑几步,来到了植物园。他们仍然在追赶她吗?她不想费神往后看,便一直地跑、不断地跑。这才是上策。她那双修长有力的腿载着她轻松跑过了几排排列整齐的树木。她稳步地向前跑着,感觉很好。跑,就这样往前跑。
她来到了植物园较为崎岖的地带,那里荆棘丛生,一切都紧紧地交织在一起。西弗娜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心想没有人会追到那里来。树枝像爪子似的抓伤她的脸,划破她的衣服。当她穿过那片稠密地带时,把手里的那卷图表弄丢啦,空着手来到了远处的另一头。
让它们去吧,她想。总之它们不再有任何意义啦。
可是现在她得休息。走过植物园边上的一条小溪时,不小心一下子摔倒在一块冰凉的绿色笞鲜上。由于筋疲力尽,她喘着粗气。此时没有人跟踪她,只有她一个人。
她抬起头透过树顶往上瞧,金色的阳光布满了天空,星星再也看不见了。黑夜和噩梦终于结束啦!
不,她想,噩梦才刚刚开始。
震惊和极端的憎恶波浪般地在她心中起伏,整个夜晚,缠绕着她心灵的麻木感开始消失。几小时的精神分散以后,她开始重新理解事物的结构,把一件接一件的事件组合起来去弄明白它们的意思。她想起一片废墟中的校园,远处城市上空升起的火焰,到处闲荡着的疯子、混乱及劫掠。
还有巴利克抓她时脸上的奸笑,她打了他以后在脸上呈现的惊讶表情。
我今天杀了一个人,西弗娜震惊而愁苦地想道。我,我怎么会干下这样的事情呢?
她开始发抖,令人感到恐怖的记忆使她的心充满了惊吓:她打他时棒子发出的声音,巴利克向后蹒跚跌倒的样子,再次的棒击,血,以及他那歪扭的头。正是这个人,曾经与她共事一年半,在贝克里莫特考古现场,耐心地帮她做过发掘。此时却象一头被屠宰的野兽,倒在她的棒下。而事后,她却出奇地镇静……制止了他再次骚扰她而获得的满足感,那也许是整个记忆中最丑陋的部分。
然后西弗娜告诉自己,她杀死的不是巴利克,而仅仅是巴利克躯壳里的一个疯子,当他用手去抓并抚摸她时,他目光疯狂,胡说八道。当她挥动着那颗棍棒时,她也不是真正的西弗娜,而是魔鬼西弗娜,梦幻中的西弗娜,透过黎明的恐怖梦游的西弗娜。
不过现在,神志正在恢复。现在,她已开始理解日食引起的事件带来的冲击和影响。她不仅不会让自己为巴利克的死而感到内疚……也不会为整个文明的消亡而有任何负罪感。
她听见从后面远处校园的方向有声音传来,声音像野兽发出的一样很沉,是那些头脑已被星星破坏再也不能恢复的人传来的。她伸手寻找棍棒,在穿过植物园的疯狂的逃跑中,她是否把它搞丢了呢?不会的,不会的,它就在这儿。西弗娜抓起它,拨腿就跑。
森林似乎在向她点头召唤,她转身跑进了一片凉爽的小树林。
只要体力支撑得了,她会继续跑的。
除了继续跑以外,还有什么事可干呢?跑,跑。
《日暮》'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第三十一章
日食以来的第三天下午,比尼沿着通往隐蔽所的乡间宁静小径一瘸一拐、缓慢小心地走着,不时地朝周围张望。天空中三颗太阳放射出光芒,星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世界却在那三天里发生了无法挽回的变化,比尼也是这样。
这是这位年轻的天文学家恢复理智的第一天,他不清楚自己在前两天干了些什么。那段时间是模糊一片,伴随着奥纳斯的升起与落下,还有其它几颗太阳不时从天空中掠过。要是
有人告诉他,这是灾难以来的第四天,第五天或是第六天,比尼也不会有异议。他的背部酸疼,左腿满是伤痕,脸上是血迹斑斑的抓伤。虽然他身体各个部位散发出来的疼痛有所减轻,但他还是全身疼痛。
发生了什么事?他到过什么地方?
他记起了天文台里的搏斗,他宁愿把它忘掉。一群嚎啕尖叫的发疯市民撞坏了门……一小撮身穿长袍的教徒夹杂其间……但大部分人还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头脑简单、善良,偶尔也会感到烦闷,但一生都在维护文明,做着简单、善良、甚至枯燥的事情。眼下,一眨眼功夫,文明停止了运转,愉悦的百姓变成了狂怒的野兽。
他们倾涌而入的那一刻是多么的可怕啊:砸碎刚记录下日食的摄影机,破坏了刚摄录下来的宝贵数据,划破天文台屋顶上太阳镜的管道,将电脑终极板高高举过他们的头顶,然后猛摔在地板上……
阿瑟像半神半人一样站起来,命令他们离开!象一个人命令海潮调转头一样,一切都无济于事。
比尼记起他曾恳求阿瑟和他一块逃跑,那时还有逃脱的机会。“放开我,年轻人!”阿瑟咆哮着,看上去甚至不认识他,“先生,别拉着我!”接着比尼意识到,他应该早看出来,阿瑟已经精神失常,他神志里仍然正常的小部分是渴望死亡。阿瑟完全丧失了生存的欲望……这意味着他将进入日食后那可怕的野蛮世界,那将是最大的悲剧。比尼想:这是阿瑟生存意志的丧失,是这位伟大的天文学家在面临文明遭受却难时无望地让步。
然后……逃离天文台,那是比尼能够较确切记起的最后一件事。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下天文台的主要房间,发现阿瑟正消失在暴徒之中。接着他转过身,飞快地穿过侧门,从太平梯爬下来后进入了室后停车场……
这里,星星威严庄重地等待着他。
带着他后来意识到的极度的无知,或者是近平傲慢的自信,比尼完完全全地低估了星星的威力。他们在天文台里出现的那一时刻,他如此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以致于没有感受到它们的威力。他仅仅注意到它们的出现是一件异平寻常的事情,决定有空时,对它们作仔细观察,然后便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可是当他走出天文台,来到外面这无情的天穹下,才知道星星已用它全部的威力将他打垮。
看着星星,他被吓得目瞪口呆。数千颗星星无情的寒光直射在他身上,将他打翻,双膝趴在地上。他沿地爬行,恐怖得窒息,喘着粗气。他双手发抖,心急速地跳动,汗水顺着他发烫的脸直往下淌。科学家的某些本能激励他将脸转向天空那巨大的光亮,以便能够观察、分析和记录星星的情况。可是仅仅一两秒钟后眼泪就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能记起的就那么多:挣扎着去看星星,失败和挫折。
那之后,一切都是黑暗而朦胧的。他猜想有一两天是在森林里游荡。远处传来的声音,咯咯的大笑声,刺耳的不整齐的唱歌声。地平线上大火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到处都是苦涩的烟味。脆下去将脸伸进小溪,用凉爽的急流冲洗面颊。一群小动物包围着他……不是野物,比尼后来断定,仅是一些逃出来的家庭爱畜……向他嚎叫着,好像要把他撕裂似的。
从葡萄藤上摘浆果,爬上一颗树去剥下鲜嫩金色的果子,掉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经过数小时疼痛以后,才能复精神,继续朝前走。
突然,树林里黑暗的最深处一阵激烈的博斗……拳打、肘戳、疯狂的脚踢,然后扔石头,野兽般的尖叫声,一个男人的脸紧贴着他的脸,红似火焰的双眼,激烈的摔打,两人不断地翻滚着……伸手去抓一块大岩石,一用劲将石头抓翻下来
数小时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阵高烧似的发昏。
然后在第三天早上,他终于记起了他是谁,发生了些什么。想起了他的同事雷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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