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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斯坦利先生的证词-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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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森告诉我你可能会出现,我说,哦不,老伙计,就算他举着名牌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认得他了,但事实上人们总是记得他们吻的第一个男孩。”她背对着斯坦利,在储物间的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一个开关,没有灯罩的灯泡照亮了一道狭窄的楼梯,被鞋底磨得光滑的木梯级往下探向黑暗,四周的石墙仿佛干裂的咽喉,尼娜带头走了下去,钥匙在她的工装裤袋里互相碰撞,当啷作响,“他看起来可不怎么好,我告诉你。”
  空气闻起来就像矿物、霉菌和洗衣粉,斯坦利清了清嗓子,“你接手了旅店,我猜?”
  “爸爸五年前死了,心脏病,是米莉在浴室里发现他的,叫了救护车,叫了警察,只是做个样子,你知道的,医生说他死了好几个小时了,凌晨两三点左右。我和米莉把他送回都柏林,葬在妈妈旁边。来参加葬礼的还不到十个人,都是些我们不记得名字的远房亲戚。米莉留在了都柏林。卖掉旅馆,她跟我说,你可不想在一块偏远礁石上度过余生的。我亲爱的姐姐,我告诉她,总得有人把那栋老房子收拾好再挂牌出售,不是吗?至少等这个夏天过完吧。然后下一个夏天,再一个夏天,总有下一个——弯腰,免得撞头。”
  太迟了,斯坦利的额头重重地撞上了突出的砖块,倒抽了一口气。尼娜打开了第二盏灯,地下室里堆满了待洗的毛巾、枕套、床单和衣服。“米莉把这里叫作‘兔子洞’,爸爸还在的时候,我们把不用的桌椅和园艺工具都搬到这里来,去年我把它改成了洗衣房。”她停在一扇铁门前,一块布满铜绿的牌子写着“煤”,“他在里面。”
  “好的。”
  “听着,”尼娜交抱起双臂,看着斯坦利,“我乐意帮你们,但如果你们在捣鼓什么不对劲的、鬼鬼祟祟的事,我得对警察实话实说,不是吗?我有一间旅馆要经营,厨师,园丁,几个负责洗洗涮涮的小姑娘,都得给他们薪水,不是吗?”
  斯坦利说他完全理解。
  “你们真的有麻烦了,对吗?”
  一打借口和粉饰太平的委婉谎言跳了出来,斯坦利把逐渐往下滑的单肩包往上提了提,看着对方的眼睛,“恐怕是的,尼娜。”
  旅店主人的嘴唇抿成一道苛刻的细线,过了一会又软化下来,“茶?”她问。
  “谢谢。”
  尼娜走了,斯坦利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听见她大声质问厨师“为什么还没有把这桶该死的贻贝刷干净”。他默数了五下,抬手敲了敲生锈的铁板,“杰森?”
  锁咔嗒一响,他先看见了枪,然后才看见他的朋友。斯坦利僵在原地,既不敢推门,也不敢后退。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当然。”
  “我不能冒险。”
  “我知道,”单肩包又在往下滑,斯坦利缓慢地弯腰,把它放到地上,举起双手,表明自己并没有带比纽扣更危险的东西,“只是我而已,把枪放下。”
  杰森把门拉开了一些,好观察斯坦利背后的阴影和楼梯。现在斯坦利能清楚看见逃亡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了,眼镜并没能遮住血丝和深陷的眼窝。斯坦利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步,就像人们接近一头挨了一枪的麋鹿。“杰森,听我说,”他向枪管伸出手,“这里只有我,你不需要武器。”
  “他们让莱恩来找我,因为他们不能让狙击手轰掉我的脑袋。”
  斯坦利的手指离枪口只有两公分了,“‘他们’是谁?”
  “军情六处,或者中情局,这有什么关系?塔克一旦得到了Apophis,就会把我处理掉。”
  “我不站在他们那一边,你知道的,”他握住了枪管,想象着近距离射出的子弹能怎样把他撕成两半,“我准备把它从你手上拿走,好吗?如果你能不扣扳机,我会很感激的。”
  金属贴着他的手心,既冷又热。杰森松了手,让斯坦利取走那把格洛克17,“抱歉,加斯帕。”
  他退掉弹匣,放进衣袋里,把枪还给杰森,“没关系。”
  他们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各自移开目光。杰森打了个手势,“进来吧。”
  别进去,一个细小的声音告诉斯坦利,免得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把笔记还给他,赶紧离开这滩浑水,趁你还能离开。
  他踏进那个低矮的地下储藏间里,关上了门。
  ——
  雨停了。
  “雨停了,”斯坦利转过头,看着窗外,苍白的阳光畏畏缩缩地出现,被铁栅切割成整齐的四等分,“这种雨,人们一般会以为它能下到世界末日的。”
  “我们真幸运。”
  斯坦利冲律师笑了笑,“难道不是吗。”
  “关于你刚刚的证词,斯坦利先生。”
  “是的,吉布森小姐?”
  “人们会问——我会问,为什么不,比如说,置之不理?烧掉笔记,搬家,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见一个你不再认为是朋友的人,为之冒险……放弃一切,这说不通,除非。”
  她没再说下去,斯坦利点点头。
  斜照进来的阳光缓慢地从湿漉漉的灰白变成温暖的金色。
  “博士知道吗?”律师问。
  “我认为他可不仅仅是知道,吉布森小姐。他已经利用过这一点了,在莱肯斯顿的木屋里。现在,故事说得通了吗?”
  “如果我把尼娜放到证人席上,她会确认你所说的吗?”
  “她会的。”
  “你很熟悉枪械吗,斯坦利先生?”
  “我没有持枪执照,如果你问的是这个的话,但我明白些‘基本原理’,姑且这么说。”
  “例如退弹匣?”
  “例如退弹匣。”
  “最后一块拼图。”律师翻开文件夹,取出一张放大的照片,右上角有鉴证处的数字编号,“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一艘帆船,波拿巴号,原计划两天之后从圣马洛出发,驶往罗斯科夫;一艘来自洛里昂的渔船会在那里短暂停靠,接一个乘客,把他送往西班牙。这个乘客能在开往南美的货船上找到一个位置。”
  斯坦利从吉布森手里接过照片,审视着烧毁的房子,焦黑的房梁像断肢一样探出瓦砾,指向天空。
  “波拿巴号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
  十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带着行李离开了码头。浓重的海雾犹如雪崩,掩埋了尚在睡梦中的旧城。建筑物的轮廓缓缓浮现,又缓缓隐没。海舔舐着栈桥,帆船和游艇在港口里轻轻摇晃。斯坦利确信自己听到了咳嗽声,但周围只有无法穿透的雾气。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低沉喑哑,像是被扼住了咽喉。
  凌晨五点。
  一群钓鱼者已经出发了,套着橘色防水风衣,拉链拉到下巴,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提着鼓鼓囊囊的帆布袋。他们停在城墙下的阴影里,等那六七个兴致盎然的度假者拐过街角,才继续往前走。尼娜的旅馆在这条小巷的尽头,一辆车停在大门前,红色尾灯被雾气泅开了,仿佛血水。
  前厅里只有萨尔玛一个人,借着台灯光读一本插图比文字多的小说。看见斯坦利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们需要和尼娜谈谈,斯坦利告诉她。
  Dans sa tanière,黑发姑娘回答,注意力重新回到书里。
  私下里,这家旅馆的雇员都把尼娜的起居室叫作“兽穴”,半是因为畏惧他们的爱尔兰雇主,半是因为挂在墙上的鹿头标本。尼娜来开门的时候还穿着睡裙,披了一件灰色晨衣。
  “船没有来。”她说。
  “没有。”
  “我希望你们有后备计划。”
  她看着斯坦利,后者看向杰森,逃犯摇了摇头。
  楼下传来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旧地板嘎吱作响,压低了的谈话声。
  “天亮之后我可以打几个电话,也许有人能把你送到圣布里厄,一个运送海鲜的家伙,他的货车——”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萨尔玛跑了上来,看了他们一眼,凑到尼娜耳边说了些什么,双手拧在一起。尼娜回答了几句,她又跑下去了。
  “她说警察来了,”旅店主人转向她的访客,“他们想搜查旅店。”
  斯坦利和杰森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我告诉过你们的,要是警察找上门来的话,我不得不把你们交出去,我很抱歉。”
  “尼娜——”
  “你们最多只剩下几分钟,我让萨尔玛拖住他们。从餐厅侧面的楼梯下去,穿过厨房,有一扇侧面通往外面。”
  “谢谢。”
  尼娜在厨房门口追上了他们,塞给斯坦利一把钥匙,“爸爸的船屋,你们都去过,记得吗?好几年没有人到那里去了,屋顶说不定已经塌了,但如果你们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她耸耸肩,从晨衣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车停在巷子里,白色小货车。现在快跑,男孩们,我必须去向警察控诉你们抢走我的车了。”
  他们跑了起来。
  

  ☆、12

  12。
  他跑过沙滩,二十七个夏天以前的太阳烧灼着手臂和后颈,耷拉在礁石上的海草散发出浓烈的腥味。现在他很后悔把鞋留在房子里了,湿沙子里混着碎石和贝壳,像小小的刀片。
  他踏进水里,向小船跑去,海浪缠住他的膝盖,然后是腰,把他往岸上推,过了一会又改变主意,把他往前拽。坐在船尾的双胞胎伸出晒成浅棕色的手臂,帮他爬上去,斯坦利翻过船舷,躺在湿漉漉的船底木板上,喘着气。尼娜掬起一捧海水,泼在他脸上,在他的狼狈里提取出极大的乐趣。
  “你迟到了。”杰森卷起松脱的缆绳,搭在船头。
  “他妈妈不乐意让他出来。”双胞胎里的其中一个说,鼻梁和脸颊上的雀斑犹如迁徙的鱼群,“加斯帕害怕妈妈。”
  “这不是真的。”斯坦利坐起来,擦掉脸上的水。
  杰森把木桨丢给他。
  像狮子的岩礁在小海湾另一边,只有从远处看去它才像一头狮子,一只前爪搭在石滩上,另一只伸进水里;再靠近一些,这幅由特定角度和曲线构成的图像就被拆散了。天空仿佛油漆未干的画布,涂着几笔稀薄的云。船摇晃着爬向海湾另一端,船屋逐渐远去,靠水的一排窗户反射着阳光,亮得刺眼。
  狮子双爪之间的海水平静而冰冷,泛出一种比周围更深的灰绿色。斯坦利穿过狭长的石滩,爬上被太阳晒暖的平坦岩石,看着女孩们游向长满寄生贝类的礁石,藤篮用绳子系在手臂上,一浮一沉地跟在后面。圆形藤篮里装着三齿耙,要敲下贻贝,没有比这更好用的工具了;到天黑的时候这些软体动物就会和白葡萄酒、红葱和一勺奶油一起煮成热腾腾的一锅,洒上粗盐粒,和炸得金黄的薯角一起上桌。
  “我打赌我能先游到对面。”
  斯坦利并没有看他的朋友,“你会作弊。”
  “我保证不会。”
  “如果你输了?”
  “我知道前天打碎了冷水瓶的是你,”杰森把脱下来的T恤卷成一团,“如果我输了,我会告诉他们是我干的。”
  “我负责倒数。”
  “很公平。”
  斯坦利挪到岩石边缘,俯视着喧哗的深绿色海水,“准备。”
  两个男孩都在数到二的时候跳进水里。
  “……杂志。”吉布森说。
  斯坦利抬起头来,“抱歉,什么?”
  “我能问你刚才在想什么吗?”
  “午餐,我祈祷他们不会再送来盐水煮四季豆。”
  律师盯着他看了一会,把笔记本放到一边,翻开文件夹,“你离开波士顿之后不久,媒体开始报道科尔曼博士的失踪案。科恩主编和丹尼·马瑟尔在《新观察者》上发表了一篇长文——整整十六页,事实上——《疫苗与火药:IntelGenes实验室里的骷髅》,前三分之一都在谈论吉姆·佛莱特的官司,‘终审之后,虽然走私控罪并未成立,仅以巨额罚款和两项轻罪告结,但长期关注此事的人们不难明白,佛莱特短暂的、象征性的牢狱之灾表明了这位军火商精心布置的地下网络连根挖出,放火焚烧’,这本杂志很不喜欢佛莱特,这至少是可以确定的。我们需要担心的是最后一个段落。”律师继续翻那些黑白复印件,“科恩和马瑟尔提到了‘IntelGenes创办人之间的微妙敌意’,他形容得相当诗意,听听这句:‘科尔曼和斯坦利旷日持久的、隐藏在桌面下的战争。他们争抢着灰色交易的利润,就像野狗争夺骨头。这也许能解释斯坦利毫无先兆的辞职,胜负已分,科尔曼得到了骨头’。”
  “猪崽和他的三流侦探故事。”
  “如果陪审团相信这个版本,那就不只是个故事了。理论上来说我们能剔除那些‘被污染’的陪审团候选人,但人们会谈话、猜测和思考,世上的大多数坏事就是由此开始的。”
  “我还以为你的工作就是避免这件事发生。”
  “我工作的另一部分是探索所有的可能性,”律师把复印件整理好,对齐边缘,“显然,他们还认为你绑架了科尔曼博士。”
  斯坦利发出短促的笑声,更像是咳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得到Apophis,为了钱,为了报复,或者三样都要,这是检方的理论。”
  “吉布森小姐,”当事人摊开双手,像是刚刚发现起居室窗户一个月内第三次被来路不明的棒球打碎,“我甚至无法绑架一只猫崽。”
  “这,”律师说,“就是我们要让所有人相信的。”
  “取决于结尾。”
  “跟我说说那间船屋。”
  斯坦利手上还拿着鉴证处提供的照片,他琢磨了一会那个带字母的编码,把照片翻过去,底面朝上,“旅店把它租给那些希望不受打扰的人,新婚夫妇,航海爱好者,从伦敦来的交易员,濒临崩溃的作家,只付钱、不愿意多说话的摩洛哥人。1978年冬天,有个男人把自己吊死在起居室里。偶尔会听见大人们在厨房里谈论这件事,‘可怜的家伙’,他们说,‘赌债,酒精’。我会看着屋顶,想象他把绳子挂在哪里,你知道的,就像人们站在海边,想象自己淹死一样。”
  “现在想来应该把车停得再远一些,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甚至找个斜坡,松开手刹,把它推进海里,但我们谁都没有选修过‘如何逃脱追捕101’这种课程。我们把车丢在十字路口,还觉得自己已经够聪明了。”
  “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那座房子。”
  屋顶还没有塌,但也差不多了。靠水的那一排窗户积着那么厚的一层灰,看上去几乎是褐色的。杰森在凹陷的沙发底下找到些旧报纸,日期全是1989年以前的。他犯了一个错误,试图拿这些陈旧的印刷品把玻璃擦干净,制造出一场由纸屑和尘埃组成的小型沙尘暴。圆桌上的灰尘犹如未被踏足的积雪,枪躺在上面,仿佛已经在那里等了好几年。斯坦利打开提包,一件件地清点里面的物件,压扁的烟盒,一把硬币,证件,皮面笔记本,打火机。他的手指触到了弹匣,犹豫了一下,把它拿了出来,推回□□里,打开保险栓。他放下空提包,走到窗边,老式木栓几乎刚碰到他的手指就散架了,窗往外滑开,再也关不上。二十米开外,海浪拍打着冷清的沙滩。像狮子的礁石仅仅在崖壁后面露出一个鼻子,一只鬼祟的野猫。杰森把发黄的旧报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
  斯坦利最后一次试图关上玻璃窗,它又滑开了,“我去看看工具棚里有些什么。”
  工具棚还在他记忆中的位置,地板被蛀穿了,一棵瘦巴巴的树苗长出来,弯出一个痛苦的角度,挤过墙上的缺口,把枝叶伸进贫瘠的阳光里。一对木桨扔在墙角,旁边是几桶柴油,贴着褪色的标签,两桶用黑色毡头笔写着“发电机”,另外四桶标着“快艇”。架子上有一个木工工具箱,捕鼠夹,一大盒内六角螺钉,蜡烛,车用蓄电池和一捆腐烂的麻绳。他拿走了蜡烛和一桶柴油,回到散发着潮湿霉味的起居室里。
  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发电机,也没有快艇。假如说船屋在阳光下看起来只是比较阴郁,那入夜之后它就是一堆□□着的腐坏木板。斯坦利原本想点一支蜡烛,但杰森让他打消这个念头。这点光亮,他争辩道,在空荡荡的海岸上会像烽火一样显眼。
  “我一整晚都没有睡着。人们在睡不着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吉布森小姐?虽然我相信你的失眠来自漫长的庭审准备工作。我在想的是我需要一张毯子,一件更厚一些的外套;在想海湾里的岩礁和丁尼生,年复一年这景致,熟悉于陌生人的孩子(注1);我的父亲,独自在疗养院里,和日渐衰竭的肾一起生活;我的母亲,她的玫瑰和蓝色发带;我在研发中心三楼的办公室,从那里看到的落日和湖水。笔记本和地下室的冷藏柜。我和杰森没有谈话,我们都明白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然而那又是个很长的夜晚,比任何别的夜晚都长得多。”
  “弗格森探员是清早来的,我们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没有警车,只是三辆缺乏特征的黑色轿车。烧掉笔记,我告诉杰森,了结这件事,就今天,就在这里。他说不,说我们还可以和美国人达成一个协议。这就是他的思维方式,你看见了吗,‘我能谈出一条活路来’。谈话已经不再有效用了,我抓起前一天从工具棚搬出来的那罐柴油,倒在笔记本上。”
  多余的液态易燃物从圆桌边缘滴下来,杰森喊叫着什么,把打火机从斯坦利手中打落。几秒钟的停顿,像是突然接通了一条磨损的电线,他们同时去抢桌上的那把格洛克17,桌子翻倒,零散的物件滚落。浸透了柴油的笔记本躺在长了蛀虫的地板上。
  第一声枪响把他们都吓了一跳,一扇窗户碎裂。□□的后坐力令他的手腕疼痛不已,杰森把他撞倒,攥着他的手腕,试图夺走武器。斯坦利挣脱了,爬起来,重新举起枪。
  有那么戏剧性的几秒,杰森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也许是“不”,也许是斯坦利的名字。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第二声枪响。
  “我先拿到了枪,我们像两只野狗一样扭打在一起,枪走火了,打碎了一扇窗。杰森撞倒了我,枪落到地上,这一次我没看到子弹到哪里去了。然后,”斯坦利揉了揉鼻梁,“然后就是火。”
  两颗闪光弹击碎玻璃,撞在墙上,继而滚进在地板上缓慢流淌的柴油里。眩目的白光和火。腐烂的木板熊熊燃烧,引燃了所剩不多的家具和木制墙板,火舌轻易舔上屋顶,裹住了木梁,热灰像雨一样洒落。笔记本缓慢地在火里卷曲,变成灰烬。斯坦利跨过尸体,寻找出口。
  “我最后看见杰森的时候,他在找他的笔记本。我只想离开这个炼狱,烟遮住了一切。”
  吉布森等待着,但当事人似乎已经说完了他的故事。
  “你没有杀杰森·科尔曼。”
  “没有。”
  “看着我,”律师说,“再说一次。”
  斯坦利看着她的眼睛,“我没有杀杰森·科尔曼。”
  “好,”吉布森直起身,把笔放回衣袋里,“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
  加斯帕·斯坦利最后一次在被告席落座的时候,脸上的伤痕还没有完全消退,右手臂的石膏还没有拆。他看起来有点苍白,但对于一个伤者而言,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私下里,陪审团成员们都认为,被告给他们的印象是某种温和而胆小的食草动物,顺从地被检察官牵到这边来,又被辩方律师牵回去。在历时半个月的庭审里,被告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出一种适度的困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需要出现在这里,又或者他根本还没有从听闻朋友死讯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即使在检察官列出谋杀证据——火药残留,尸检报告和潜在动机——的时候,被告那种轻微的梦游状态也还是没有被打破。
  法官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斯坦利看了辩护律师一眼,后者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臂。
  “陪审团得出一致的结论了吗?”
  坐在最左边的那个穿深蓝色开衫的小个子站了起来,“是的,庭上。”
  加斯帕·斯坦利站直了些,等待宣判。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丁尼生,《悼念A。H。H。》,原文:and year by year the landscape grow/familiar to the stranger's chi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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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惜何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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