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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奉起] 天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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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世界棋联大楼。
走进去,楼道两侧有许多个房间,玛丽说:“我们去入门者教室,向前走左拐就到了。”我惊讶于她对这里的熟悉,玛丽低下头,“我常陪切卡夫上这儿来。”
入门者教室里有一座蒙眉盖眼的教练给我演示象棋规则,记忆是我最擅长的了,只浏览过一遍规则,我已牢记在心了。
“你记住了吗?好,现在实践一下。”教练说。
规则的确是记住了,但面对棋盘,我竟无从下手,就愣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在这里下棋是要计时间的,眼见我的时间越来越少,玛丽使劲催促我:“你在想什么,快下一着呀。”
下一着?谈何容易! 第一步总共有22步选择,我该走哪一步呢?哪一步更好呢?也许它们并没有优劣之分,那么这种选择就更让人头疼,我的头越来越涨痛。正在这时,屏幕左上角那个计时钟的钟面变为红色,我的时间到了。
我晃了晃头,它还是有点疼:“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看来光了解规则还不够,我要看一些实战对局。”
隔壁房间就是名局演示室,总共可以演示三千盘棋。这三千盘棋都是光脑之间的所谓“完美之局”,人类的棋局在这里已经被剔除出去了。
我面对屏幕开始默默记忆,玛丽见我一声不吭地愣怔在那儿,不知道我是在茫然不知所措,还是已经深深地理解,陶醉其中了。她不禁担心,不过并没有来打搅我。
三千盘棋中包括了无数的精妙棋着及繁复的变着,我竟然只用一天时间完全记住了。我猛地跳起来,把伏在我肩膀上睡熟的玛丽惊醒了,她问:“浩,你还好吗?这一天来,我叫过你好多次了,想给你咖啡面包的,可你理也不理我,你没事吧?这些棋你记住了多少?”
“我全记住了。”
“什么?你的记忆力这么好?”玛丽不敢相信。
“当然 ! 现在我们到对局室去。”
玛丽向我建议:“我们先找一个棋艺低一些的开始下起吧。”我同意了,于是我们选择了一个爱好者级别的教练下棋。
开局几十步,我移子如飞,下得颇为顺手。谁知教练突然一着出乎预料的棋,又把我僵住了。
“这是一步坏棋。”玛丽说。我相信她的话,可我百般思量,就是应不出下着棋来。在痴愣中,钟面又红了,时间已到。
玛丽失望之极:“你连爱好者级别都下不赢,又怎么能和切卡夫下棋呢?”我也无比沮丧,预感到这次与切卡夫的棋要大败而归了。我又试了几盘,总是卡壳在这样一些无法索解的坏棋上。每当这时,我的脑子里像打开了千门万户,就是不知道从何处而入。
玛丽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莫名其妙地会卡壳,但她知道我这次棋一定输了。我虽然也不再抱什么希望,可我非常想知道切卡夫的棋到底是怎样的厉害。
因此我干脆选择了棋王级教练,没想到教练用的形象竟然就是现任棋王切卡夫。现在这位“切卡夫”对我恭恭敬敬,笑容可掬,如果他以前就能这样,不就没这事了吗?
令人惊异的是,我与这位“切卡夫”下棋时,反而觉得异常顺手。“他”的棋艺可谓精妙绝伦,不知比那位爱好者级别的高上多少。可是他所下的每一步棋我都在那三千盘棋中领略过妙处,所以他的棋可谓每一步都正中我下怀。我的棋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知不觉中,“切卡夫”从座位里站起来:“你真行,我输了。”
“你的棋学成了,”玛丽叫道,“你能赢‘他’,就能赢切卡夫。”
“是吗?”我还是有些没转过来。
“该为你用香槟庆祝一下。”玛丽说着,在大屏幕右下角画出一个小视窗。通过它,不一会儿工夫,输物口里就有了一瓶法国香槟,两只高脚杯子。
玛丽把香槟酒瓶拧开了,倒满一只杯子,她又要倒另一杯时,我制止了她。我说:“我带来了自己的酒。”我打开旅行箱,取出压力钢瓶,压出一些液体在高脚杯子里。
“这是什么饮料?”玛丽惊讶地问。
“隆塞尔本地酿的一种椰酒,我从小就爱喝它,你也可以尝尝。”
玛丽用一根手指在杯子里蘸了点儿椰酒,放进嘴里咂了咂,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看她这个样子,我笑了:“你不爱喝这酒,就喝香槟吧,我喝它。”
我俩一边喝着酒,一边把屏幕从虚拟现实世界中退出来。这时我又发现了一个不明闯入者,我一看他的脸,不待他说话,就说:“你不就是那个《海上伦敦日报》的记者吗?”
他大吃一惊:“我换了一张脸,你还认识我?”
“我认出了你的大嘴巴。”
“是吗?”他不自觉地摸摸嘴,有些沮丧。
“你不用担心,”我笑着说,“这次你非常受欢迎。我打算和现任棋王切卡夫较量下棋,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大嘴巴受宠若惊:“什么,什么?我觉得太荣幸了。想想看,这是多大的新闻呀,一个天才球王很有信心地要向当今棋王挑战——太好了! 您一切都不用管了,所有的事情,包括联系切卡夫都包在我身上。” “不是‘很有信心’。”我纠正道,又纯礼节性地向他的热心表示感谢,同时我预感到“海上伦敦”将有一场更激动人心的大游戏了。
玛丽就像一台消息传送机,她把外面的消息不断地带给我,又把我第四,五,六……次把“切卡夫”斩于马下的消息带出去。而这个消息在刚开始时无疑是个令赫拉克船长兴奋的好消息,它使“海上伦敦”的乘客们纷纷上岸的脚步总算停了一下。可后来它却越来越成为了一个坏消息,因为一场实力悬殊的比赛是不可以供人下注的。
船方开始公布一些不利于我的消息,比如“他能下赢光脑切卡夫这条消息也许有水分”之类,显然效果不大,而且有消息说切卡夫本人终日饮酒,昏昏沉沉,一副颓废的样子,这更使人们坚定地认为我会胜利。最后船方不得不自己拿出“海上伦敦”一个星期的收入押在切卡夫身上,想以此来提高切卡夫的人气,可是还不行。
就在赫拉克船长虽百般不情愿,但不得不宣布这场棋局无法开注时,有四个老头子从桥牌桌边站了起来,并宣布说:“我们将在切卡夫身上下注!”
人们这才注意到这四个打扮得不起眼的老头,并一个一个地把他们认了出来:量子机构的现任总裁“大鳄”小索罗斯,被誉为“华尔街之狼”的皮比克,“法兰克福的漫舞者”琼斯,“东京金融教父”小田久。
无人不吃惊,当然他们不敢怀疑这四位的眼光有误,只能怀疑另有隐情,敏感的记者们蜂拥而至了。小索罗斯面对记者笑了笑:“这几乎是场势均力敌的比赛。可如果是切卡夫赢了,我们会说‘他是靠他的经验成功的’;若是浩先生赢了,我们却会说‘他又一次奇迹般取得胜利’。我们四个都是老头儿,老头儿向来都是迷信‘经验’,而不肯轻易相信‘奇迹’的,更何况光脑切卡夫毕竟不是真正的切卡夫,而这中间微小的差别就足以左右棋局的胜负了,所以我们敢于在切卡夫身上下注。”
“可是,”大嘴巴问,“切卡夫现在活像一个酒鬼,根本不堪一击。”
“是吗?”小索罗斯仍然微笑着说,“我们能叫他振作起来!”
切卡夫的人气立刻飙升。
六
神采奕奕的切卡夫走进了大厅,小索罗斯四人健步跟随。可是当他看见站在我身后的玛丽,自信的蓝眼睛立刻黯淡下来,小索罗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切卡夫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把头昂了起来。
现代人的追求实际,使整场比赛没有任何繁文缛节。我们立刻面对面地坐下,先猜扑克牌的花色,切卡夫猜中了,该他执白先下。
桌面上黑壳计时器的指示灯亮了,数字开始无声而残酷地跳动。之所以这台计时器会被细致描写,是因为我认为切卡夫一定会把现场的一切,尤其是这台计时器刻骨铭心记住的。
切卡夫曾被誉为是棋坛上“最锐利的剑”,不过这次他却无奈地扮演了“盾”的角色。他承受着一把并不锋利却无比有力的斧的一次比一次沉重的砍击,他就凭借这块“盾”,还能与斧势均力敌,毫不退缩,不过他已是满头大汗了。
他把领带使劲拉松了,还是觉得脖子受到束缚,便干脆解下领带,挂在棋桌角上。不一会儿,他又不自觉开始解西服上装,把它完全敞开,用衣襟使劲扇了扇风,随即干脆又脱下来,丢在脚下。不久他竟把衬衫也脱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脱光了上身,我看见他皮肤上到处冒出汗水,形成了一条条纵横的小河。他用吸水毛巾把汗吸干,可跟着浑身又流满了汗。但我想对他打击更大的,还是他的对手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一下棋盘,便信手而下,然后看着他如何冥思苦想,那目光中满是嘲讽似的怜悯。
棋至中盘,切卡夫看上去更糟了,浑身不停地哆嗦,手也抖得十分厉害,有几次把棋子都碰倒了。而他的对手却表现得活像一个宽宏大量的上帝,毫不计较地把棋子重新一一摆好,只是摇了摇头而已。这时一位棋王的自尊心被彻底打垮了,不过他仍值得对手敬重,因为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下的棋仍不失“棋王”的精湛。
中间休息的时间到了,切卡夫想站起身来,可腿一软,他和椅子都翻倒在地毯上。我听见我身后的玛丽叫了一声“切卡夫”,跑上来一面流泪,一面帮工作人员把脸色苍白的切卡夫扶到后面休息的椅子上。玛丽就站在他身边,给他擦汗。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语。十分钟后,比赛时间到了,切卡夫被搀扶过来。玛丽低着头,慢慢地从棋桌边走过,又坐在我身后。
斧与盾的游戏又开始了,只是盾已开裂,破碎,禁不起几下了。
切卡夫拿起一个车,这个车和王后构成了保卫他的王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位棋王关于棋的全部智慧都已退到这两个棋子上了,因此谁能想到,切卡夫百般犹豫迟疑之后,他竟然颤抖着把车移到了一边,王车防线立时裂开了—个大口。
我能够想像所有在观看这盘棋的人露出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愤怒。但我知道切卡夫为什么会下出这样的棋来,我回过头去,冷冷地看看玛丽:“是你教他下这样的棋的,你刚才把我最大的弱点告诉他了!”
玛丽把头深深地埋在膝中,肩头开始抽动。
我的冷笑更盛了:“你以为我还会向以前那样对于这种棋茫然不知所措吗?告诉你,我已不是昨天的我了。”
说完,我回过头,毫不犹豫把我的王后深深切入了切卡夫的后方。突然切卡夫“啊”地又一次从椅子上翻了下去,躺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工作人员急忙跑过来扶他下去。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裁判,他要宣布棋局的胜负方,我让他等一下,先问道:“如果棋手在棋局还未完全结束之前,故意把棋子推倒了,那么是否该被判负呢?”他答道:“那是自然的。”
他的话音刚落,一件令所有在我身上下注的人吃惊的事发生了,我一挥手,把棋盘推倒在地,棋子滚了一地。
“我输了,”我再也止不住眼泪了,“我根本没有资格下这盘棋的。这些天来,我也疑惑于自己具有的不平凡能力,觉得自己简直能和一台光脑相比。比如我可以根据球手击球的力量和角度算出台球的轨迹,以至我能轻而易举地挫败英里斯和内森;我还有异乎寻常的记忆力,有谁能在一天之内完全记住三千盘棋呢?但更让我怀疑的是我智力方面具有明显割裂带,我能够下赢棋王,却总是败于爱好者级别棋手的一些拙劣的坏棋上,我想就是因为那三千盘名局中完全没有这样糟糕的棋着的缘故!而这不正是光脑的特性吗?
“昨天,我和我的父亲联系,要他解释这一切。他被逼问不过,才不得不告诉我真相,我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一个隆塞尔人,因为在那里可以容易地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呀!而我这次独立去中国香港,是将以一个‘奇迹’的身份出现在世界机器人大会上!”说着,我一拧左手中指,手指与手掌的断开处出现了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接口……
作者小传
陈奉起,1975年的国庆节前一天生于上海,后随父母辗转来到南昌,求学至今。
由于还年轻,生活经历又实在过于简单平凡,这篇小传写起来也就吃力得很。只记得从小到大,人与文章在朋友老师们的评价中都是毁誉参半。
照片上的这个人就是我了。您一瞧这副做作的一本正经状,就会下个结论:此人傻得够呛,那你可就犯下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喔!就像我的文章一样,虽然由于一贯与众不同并自由发挥,总要惹得老师在文章末尾缀上“瞎编”“离题”几个红红的让人一看就心碎的然而笔法潇洒的钢笔字,可也掩饰不住当众被老师揪出来大夸一通的辉煌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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