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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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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雄飞,五当家,擅火流星,一身兼使七十二路绝门暗器,性急、暴躁、为人耿直。
慕容星霜,六当家。神射手,性格刚烈,遇强愈强,越伤越勇。
路娇迷,七当家,是路雄飞的胞妹,擅使水流星,兼善用毒,为人泼辣,睚眦必报。
赵伤,八当家。原“孤山派”主持。个子矮小精悍,近身搏战,无人能敌,喜臧否人
物,了然不群。
这些人物,早已在江湖传说里流传,简单和单简都耳熟能详。
这些人就像石堆里的花,剑影里的梦一般可贵出色。
简单和单简曾在一次论刀大会上见过龚侠怀。他们都觉得龚侠怀特别注意而且注重他
们,他们没有忘记龚侠怀在那一次短短一晤里,表示的是挚友的亲切而绝不是长者的威望,
所以他们更想进一步了解“诡丽八尺门”里兄弟们的一切。
——一个人有那么多好朋友,不止是一种幸运,简直是一种幸福。
这个想望,直至简单和单简首遇路雄飞的时候,觉得失望了。
他们甚至能听到自己体内响起了某些事物破碎的声音。
当他们见到朱星五的时候,这种感受就更加强烈了。
龚侠怀和他那一群兄弟们的事迹和传说,在他们心里己一点一滴,凝聚起来,结成了一
个瓷像般的事物供奉在心坎里。
——但愿有一天,我们也像“诡丽八尺门”的兄弟一样。
可是,现在他们心里的瓷像已给人一拳击碎。
——击碎它的人,正是“诡丽八尺门”的兄弟们!
朱星五显然是个很冷静,沉着的人。
他跟一般传说的莽烈汉子不一样。他的脸容已自我介绍了他受过很多的苦,许多的忧
伤,他的眼神正透露出他的坚毅与操劳,只有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神里才可以觉察出他压
抑着的不安。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朱星五知道叶红的来意之后,强抑住那一种好像是一个外
人闯进来强行翻开他那一本账簿的不快。诧然地问。
“因为龚侠怀还被关在牢里。”叶红说:“这个人可以在街上给刀砍死,可以在马上给
箭射死,可以给鞭子鞭死,可以给金人杀死但就不可以在我们的刑狱里瘦死。”
“他没有死,他在牢里。”
“一个人在牢里,其实就是暂时死了。我们总不能等到他真的死了的时候才去救他。”
“我们能做什么?”朱星五苦笑:“我们又不能去劫狱。”
“你想,如果你含冤受屈,给押在牢里,你希望朋友为你做什么?”
“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朱星五用一种病人般的声调,支吾他说:“我们每天都给
他送饭、送菜、送衣服”
“你们见着他了?”
“没有。”
“你们把东西送到他手上了?”
“没有,”朱星五忙说:“不过牢头说一定会送到他那儿去。”
“你亲自送去的?”
“不是,”朱星五理所当然他说:“我也是托人送去的。”
“你们有没有设法探监?”
“没有。”朱星五委屈地说:“我们问过几个狱吏,他们都说,这要司狱官批准方可。
我们去问司狱,司狱说那是要先得衙门签发牌票,才能探犯。我托人到衙门求准,衙门说龚
某是钦提要犯,要上禀才能议定,不能照开。后来谈捕爷他们告诉我,这件事不好办,也不
容易”
“所以你们就没办下去了?”
“是”朱星五补充一句,“他们说,这样对龚侠怀也不大好。”
叶红听朱星五叫龚侠怀的名字,他心里想:龚侠怀还坐在你现在坐的这儿的时候,谅你
也不敢这样叫他吧?他忽然觉得龚侠怀所做所为,十分可笑。古来侠义之上,相交不问贵
贱,英雄毋论出处,而今不幸历劫,尚未论罪,这些他的兄弟,都一一直呼其名了。一种把
燃着的酒灌入胃里的感觉忽然而生,一股豪气上冲,叶红苍白的两颊又浮现酡红。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真要有本事,就在一个好汉落难的时候还是以一个英雄来待他。
这句话他记得是龚侠怀生擒金兵将领沙虎脱后押回京师,当大宋官兵怒气冲冲地要把他凌迟
至死,龚侠怀公然表示的意见。人是他抓的,话也是他说的。叶红那时就知道,说得太多这
种话准要出事。
“所以你就没去设法营救龚侠怀了?”
“我问过刑房的石暮题”朱星五吞吞吐吐,终于还是说了:“他说,这件案子,牵
涉到卖国谋反,非同小可,我们不知道的还是少管些好,以免牵连更大——而且,还有一件
事,我不知道便不便说”
“其实,你问这句话的意思便是想说、要说,”叶红笑道:“你要说就说吧。”
“我听说这件案子是门里自己人告上去的,而且,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出面指
证。”朱星五仿佛听不出叶红语气里的讥刺之意:“像这种事,可大可小,株连严治,势所
必然,故此人人自危。我们不能不自量力。何况,龚侠怀出事后,这儿发生的事情已够多
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我明白,”叶红说:“你这个二当家不好当。”
“也许这样也是好的,”朱星五显然很高兴叶红能了解他:“让龚侠怀去静一静、
闲一闲、思省一下也好。这几年,他干了不少糊涂事。”
当真是干了不少糊涂事。叶红暗忖:连朋友都未好好地交,龚侠怀更可休矣。
他抬头,就看到一幅画。
那幅画里画着八个人。
那八人是那般亲切、那样融洽,以致他们八人各有气质、各有个性的脸孔,合起来的感
觉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年纪轻的人,通常走在一道只有一个样子,他们共同的特征只有“义气”。但江湖闯久
了,年岁大了,每个人就是一个样子,有的好权,有的贪婪,有的自私,有的失意都会
写在不同的嘴脸上。在聚合在一起的时候,仍能给人感觉是一家子,那至少得要是曾在一起
闯过生闯过死闯过风霜岁月才会有的情境。
看到墙上那幅八人一同举杯豪饮,就连手势、眼色也同一个字的意思,他就觉得那幅画
如同一个欢快的梦。
朱星五从叶红的目光里才省起他背后挂了一幅画,“是严笑花画的,”他忙解释道:
“画得不好,也太招摇了,今儿我就扔掉它。”
“扔掉它?!”单简冲口而出,“不如给我!”
“给你?”朱星五狐疑地道,“你要来做什么?”
“他也在画一幅合家欢的画,”叶红马上说:“这画可做参照。严姑娘画得不错呀
她不是龚大侠的红粉知音吗?”
“是吗?”朱星五淡淡地道。
“龚大侠的事她可知晓?”
“知道吧。”未星五漠不关心。“这事还有谁不知道的!”
“龚大侠被捕后”叶红一点也不放松:“她可有来找过你们?”
“她?”朱星五冷笑:“嘿。”
“怎么了?”
“我不想说”朱星五不屑地道:“我一向不喜欢说人是非。”
“哦。”叶红转了个弯:“不知道贵门的其他当家是怎么个想法?”
朱星五突兀地笑起来:“想法?你何不问他们去。”
他忽然又压低了语音:“据我所知,叶兄跟龚老大素来没有什么深交,不知何故让
阁下对此事这般深感兴趣?”
“就是我跟龚大侠没有什么交情,”叶红笑着看自己的一双手。他的十指纤细如玉女的
素手,皓腕如雪,尖巧润滑但不修长,“所以我才多管闲事。”
“本来嘛,他有你们这些这么要好的朋友,”叶红悠游他说:“轮也轮不到我叶某人来
管这件事。”
忽听一个人极低沉、极混浊,但极压抑着愤怒的语音道:“是谁多管闲事?!”
简单和单简都给这如同响在耳孔里的闷雷震了一震。
他们从来没有听过那么低沉、那么混浊而又那么愤怒的声音。一如激情就要冲破不激
情,突破就是对原来的放弃,由于压抑,所以这语音愈是显得郁愤。
叶红缓缓回身,他就看见一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毛。
他整张脸就像一颗巨大的蛋。
那人有一双会嚼食人的眼,但当他咬着叶红那一双明澄而快利得像刀尖上的明珠般的双
眼时,他就像啃着了石头,几乎要发生“崩”的一响。
叶红道:“是我。”
那人问:“你是谁?”他的口红得就像在吐血,牙齿森然得像两排钢锉。”
“我是叶红。”
那人点点头,以一种惊人的杀气说着,仿佛他觉得自己每说一个字都足以杀死一个人。
简单和单简己暗自戒备。
他们觉得自己是箭和弓。弓已拉满,箭在弦上,都已不得不发。
这都是那人的气态造成的。
“不管你是谁,请注意:你上排的牙齿有三只蛀牙,下排有一只坏牙,前面的牙齿没有
蛀也没有坏,但有四只过尖的犬齿,说话容易咬到舌尖,至于后面的牙齿,实在是太脏
了。”叶红用一种赏月评花的语调说:“当然,你不能因此就一拳打掉自己满口烂牙,夏四
当家。”
简单和单简这才弄清楚,眼前那人就是“诡丽八尺门”里坐第四把交椅的“杀人和尚”
夏吓叫。
“你要干什么?”夏吓叫倒是沉住了气。
“他是来探问龚侠怀的案子的,”朱星五忙说:“他是叶红叶公子。老四别冲动。”
“龙头,”夏吓叫压低了声音:“他们是官面上的人?”他的态度倒没先前嚣张了。
“我看不是吧?”朱星五对叶红哈腰一笑道:“当然,叶兄府上,莫不是官!”
叶红微微笑道:“恐怕就是坏在这里。真的在六部朝官里,没我这一号充数的,偏在武
林道上的朋友,也不收留我这样的门外汉。”
夏吓叫不知道叶红是在谦辞还是自诩,只跟朱星五瞠目道:“他说什么?”
“他?他是官嘛,”朱星五打哈哈几声大的,然后又打了几声小哈哈,“官就是这个样
子,不然如何当官?”
然后见叶红没笑,才又正色道:“叶公子很关心龚侠怀的事。”
叶红盯准了夏吓叫脸上那不屑的表情:“这件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真要我说?”
“请说,”叶红只好摆出一个官样儿,“无碍。”
夏吓叫见了反而放心说了,“我说,叶公子,我夏某人一向是忠心耿耿,效忠朝廷,赴
火蹈那个什么汤的,我都在所不辞。我决不像姓龚的,一会儿搞‘十八星霜’、一会儿去勾
结‘孤山派’。”
“这么说,你很不满龚大侠的作为了?”
“不满?我简直是恨死他了!”夏吓叫叫了起来:“不是他,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现
在我们几兄弟,哪一个有好过的?!他搞他娘的劳什子玩意,现在给人逮起来了,外面传得
风头火势的,我们这儿,一天至少退出十来个子弟!老二的儿子本来在衙里谋了一份差事,
现在给人连铺带盖地轰了出来,砸啦!我的兄弟有几个在衙里混差事的,这几年打打太平拳
也风调雨顺的,眼看已升到了边,这几天突然跌到了底,这还不都是龚侠怀累的!就说老三
吧,他在监司处本有名份,现在一闹开来,他也只有撇着腿子自行了断了!难怪他的老婆子
常说:‘跟姓龚的去玩命,准没好下场!’他一向自命为智多星,现在可活该了!这一下,
天下太平哪,咱们‘诡丽八尺门’,可喝风吃雨、二流打瓜、到处求恩典当二楞子好了!平
日老是喊什么报国杀敌的,人家真个儿捞一大把的发财当官去了。咱们把白花花的银子部送
往边防上,这回可美了谁?咱家落此田地,吃雪花填肚子嘛?卖儿子当裤子嘛!我说,龚侠
怀坐牢也是坐稳了,他把大伙儿拧到这个当口儿,我见着他还真一刀砍杀了呢!”
朱星五见他说得兴起,想劝住他,但有弟子匆匆来报:“大当家,有事禀报。”
朱星五也受之泰然地应了:“什么事快说。”
那名麻脸连眉的汉于说:“那杜小星又蹭到门前来了,不肯走,说要求见大当家来着。”
朱星五顿时脸色一沉:“把他轰走,说多少次了,他再来槁扰,就要他瘸了腿子!”
麻脸汉子有点迟疑,但还是快快去了,夏吓叫却正说到口沫横飞:“你说我这话为啥当
日不当着姓龚的面前说?你说我怎么说,!那会几,大家都支持他,拿他作英雄办,我算什
么”?我这一说,剩下的还有几片肉、几根骨头?我一早已看出来了,但看出来不就是说得
出来,我能说嘛,这儿大家都拿他当神拜。这回可好了,神也有不灵的时候,王八也有脱了
壳的一天,当日我说的,大伙儿不信,今日儿姓龚的人脸兽心,可大家都心里透亮了。我
说,他只不过坐坐牢,我们呢,还得收拾残局,还要保颜面、撑场面呢!我不管,官里真要
整治咱们,我拆了房子抱了柱子就跑,我才不背这面天大的黑锅呢!”
“我看你言重了吧。以‘诡丽八尺门’当前局面,至少大有可为,你们就算在这儿撑大
局,也不致挨穷闹饿的,况且,上头也没要再拿人连坐的意思吧。”叶红持平地说;“当
年,龚侠怀不是为了护你逃脱,独力应付四十八名蒙面高手的袭击吗?至今他身系囹圄,你
就这样鄙薄他,是不是太”
“他大仁大义、我无情无义?!”夏吓叫咆哮着,无毛的脸上的青筋更显得群雄并起,
他那张童山濯濯的大脸凑近叶红,就像是一只已把香蕉卷入鼻子只待吞食的大象,可是叶红
只用看一只犰狳的眼光去看他,“好,我让你看看。”
突然间,他的身子就倒窜出去。
简单和单简两人一直是站在一起的。
夏吓叫说着骂着,突然向他们掠去,这使得他们在一惊之下连忙凝神应变。
然而夏吓叫已掠了出去。
自简单和单简两人之间像一片薄碟般掠了出去。两人之间的缝隙,原本连一只枕头也过
不去的——但眼前一花,夏吓叫偌大的身体已掠过去了。
他掠到了堂前的月洞门,一探手,就扯住一个女人的头发,拖了进来,一面骂道:“你
这不要脸的贱货,还偷听什么,你就给我死出来,跟他们好好的听一听姓龚的跟你那些丑
事!”
朱星五也觉得大过份了,想要喝止:“四弟,你这”夏吓叫正跟那女人此起彼落地
嘶嚎着,才不暇搭理他。
这时候,叶红和简单、单简的震讶是不一样的。
简单惊讶的是夏吓吟的轻功,不是快,而是轻得薄得跟他的体形完全成了对比——如果
在刚才的一霎夏吓叫是向他出手的话,他不肯定自己是否能躲得了。
单简是惊讶居然在大堂后进的月门帘后,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他居然未曾觉察出来。
他现在开始相信夏吓叫是当杀手出身的了——只有杀手才会那么警觉、那么机敏。
叶红则是另一种震讶。
因为还有人伺伏着。
——这个人一直跟着他。
——这几天来,这个人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他感觉得出这个人的存在。
他也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杀气。
他虽然知道他在,但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也不知他是谁。
他震讶的是:那人居然也能跟了进来,而且依然没有露了形迹。
——如果龚侠怀还在这里,他会让人潜入“诡丽八尺门”而仍能逍遥自在么?因为眼前
的人正在大事挞伐着龚侠怀,这感觉就变得份外深刻了。
4 老虎的窗外
那给夏吓叫扯着头发的女子,一面哭叫着一面挣扎:“你这个蛮子!你放手”一面用脚
端踢夏吓叫。
夏吓叫的身子腾挪着,可是五指仍紧抓她的头发不放,一边大嚷:“看,这婊子原本是
我未过门的媳妇,但她却跟我们的龚大侠、龚老大、龚龙头睡过了,狗入的,一个贱一个
脏,这就叫大仁大义?我呸!”
那女子出腿凌厉狠辣。招招恶毒,但夏吓叫一面骂一面闪躲,把每一脚都刚好避去。
那女子扭动着,仍然挣不开,忽然自怀里掏出一口小陶罐,夏吓叫一见,像给蛇咬着脚
趾般的马上跳开。自此之后,他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手上的罐子。
叶红只见那女子的脸容,七分娇丽、三分的艳,加起来却是十分的妖女。刚才,在她扭
动的时候,不像是人,而像波浪。现在她定下来,一双大眼,看人的时候,就像冷火,一面
烧着火,一面冷如冰。她看人一眼,就像喂了人一粒糖,甜腻了甜够了才教人毒发身亡。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寸是正派的,但又有一种谁都沾不了她的气派。她的头发散得就像刚
被扔到河里似的,可是她狠恶的样子正好要有这头散发来衬得更妖丽。叶红几乎不敢相信,
这女人瘦得几乎没有一块是闲着的肉,没有一寸是拿来温柔的肌肤,但她只要稍作扭动,全
身都化作一片波浪,足以把定力不足的人溺毙。
叶红皱了皱眉头,有意回避了这女人的眼光:“怎么回事?”他问。
“就是这么一回事,”夏吓叫狞恶地道:“她跟他,睡过觉!”
“她是我们的七当家路娇迷。”朱星五忙道:“她原来跟夏四当家是公认的一对儿。”
那披发女子狠狠他说:“谁跟他是一对儿?!”她狠狠地盯着夏吓叫。
夏吓叫桀桀笑了起来,像一只乌鸦忽然发出人的笑声一样。
“你少卖娇!”他用一种病入膏盲的语气说:“你快活过了,现在谁也不要你!”
那女子的手忽然一紧。
她要打开那瓷罐的盖子。
夏吓叫立即闭上了嘴。
他双眼盯住她的手,仿佛那盖子一开,立即就会有一千只虎蜂蜇向他的脸一般。
朱星五立即叱道:“老七,别乱来,有客人在!”
叶红听说过路娇迷这女子的传说。她一向任性不羁,刁辣凶狠,且善使水流星和用毒。
她把浑身的毒都摄到一个瓷罐里,听说那罐子的毒一旦发动,连她自己也收拾不了。
叶红连忙于咳一声:“路当家的。”
路娇迷那一对黑白分明的长眼转扫过来,就像一排冷锋一样,并没有应答。
叶红以手指遮在唇上,垂着目,始终没跟路娇迷的眼神对视过。
“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不必请教。”路娇迷狠狠他说:“不错,我是跟他睡过了。怎么样?我跟这姓夏的也
睡过了,又怎么样?我高兴跟谁睡就跟谁睡”
忽然她抽泣起来,像一个抵受不住冷天气的乞丐婆子,把脸埋到手心里,“男人都
不是人!他们要的是你的身子,贪得无厌,我又能怎样?”她语音哀切得像丧了双亲,
“他们要跟你睡,又不许你跟别人睡一个女人活在世上是不住的受不同的男人骗,
等骗够了你已经没有人要睡了。”
叶红注意到外面又下雪了。可是阳光依然没有消褪。窗外有一棵高大的乔木,没有一片
叶子,像一个傲做岸的老大哥,在雪意里映衬出特别深寒的黑。
叶红几乎就要跟那株树木招呼一声,忽然,一丝比水纹还淡的笑意自他脸上冻结。
刚才有人到过那树上。
而且就匿伏在树上,盯着他。
现在人已不见。
一一他还没走?
——他在哪里?
——他是谁?
叶红知道,那些枯枝很快地就会变成冰条,黑色的枝干很快地就会穿上炫耀的白袍。
这棵曾有人仁立过的树。
叶红望向窗外的时候,只有一人觉察。
他就是朱星五。
他发现这文弱秀气、一副纨挎子弟模样的叶红,望向窗外的眼神,竟像极了一个人。
龚侠怀。
龚侠怀有时突然回望,也足叫人吃上一惊,也是这般神情。
像一头老虎被困在笼里的神态。
——老虎笼外是什么?
猎人?还是可以纵身搏杀的丛林?
朱星五不知道。他只是因叶红的这一个神情跟他共事多年的龚老大酷似,因而微吃一
惊,想起龚侠怀不知现在在牢里是不是也看着铁窗?到底那儿有没有窗子?窗外是什么风
景?有没有风景?
他是在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想起和想到这些。
单简忽然道:“你说完了没?”
路娇迷用一对艳冶的眼啄着这个俊朗的年轻人:“你是谁?”
“我只是个喜欢画画和练武的人。”单简说:“除此之外,我就是叶公子的弟子。”
路娇迷有点不能接受单简的说话方式。
单简单刀直入地问:“龚大侠是用迷药来迷奸你的?”
路娇迷一怔,嘴角一撇:“没有。”
单简说:“他点了你的穴道?”
路娇迷“嘿”地一笑,摇头。
单简问:“他用暴力?”
路娇迷怒道:“放屁!我姓路的可是好欺负的女子?!”
“我知道你不好欺负,所以我才问,”单简说:“他骗你,会跟你成婚?”
“他?”路娇迷带着泪的大眼,笑了:“我会嫁给那个心中没有女人的人!”
“好,”单简说:“他没制住你,没要胁你、没强暴你,你跟他睡过觉,有什么好哭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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