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1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晃着血红,连月亮也是血红色的。
    龚侠怀被已经毒得半疯的楚楚令误砍了一刀,血流如注。英雄的血在暗夜里一样的红。
他点了中毒盟友身上的穴道,背着他跑,却遇上了在金营里混了个荣华富贵的唐门好手唐三
葬和他四名手下的狙击。
    龚侠怀咬着牙,背着楚楚令,以一种狂烈的杀气,重创了三名唐门高手,杀出重围。一
枚铁蒺藜已攒入他的肚子里。
    他背着楚楚令,反而不跟着大队跑棗他知道金兵对他和楚楚令是志在必得,如果跟大家
在一道,可能到头来要全军尽覆。他背着他,以一种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斗志收拾在国破山河
里横肆烧杀的包围者,逃到甘蔗林里。
    然后他灌楚楚令喝水。喝的是沟里灌溉甘蔗的水。臭水胀满了楚楚令的胃,龚侠怀忙着
用内力替他逼出毒力,金针度穴,操揉拿捏,楚楚令的胃似有一条鳄鱼在吞噬着,一口又一
口的,然后又用它的尾巴搠着磨着,楚楚令的胃仿似给刺穿了,一直不停地在呕吐,从黑色
的脓水吐到绿色的渣滓,里面浮游着一条没有脚的火红蜈蚣,还有鲜肥的蠕虫和能穿过甘蔗
厚皮的蛆虫;然后又从黄色的胆汁吐到白色的泡沫,里面有近日楚楚令行军时果腹的硬馍馍
和几条野菜,还有半只他在拼杀时一口咬下来一名金兵将领已消化了八成的耳朵。
    之后,吐的就是血了。
    到吐血的时候,楚楚令除了觉得自己浑身乏力,体内空虚得像失去了一个胃之外,其他
已一切无碍了。
    他衰弱地望向龚侠怀,才发现龚侠怀已经变成了个紫色的人。
    他肚子里的唐门暗器是淬毒的。
    从来没有人在着了唐门暗器之后,还可以挺到现在,而且,还可以本身真气去替人解毒
的。
    待龚侠怀开始为自己设想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毒力第三次攻心。
    他的生命只剩下了一盘残局,连眼白都是紫色的。毒力以排山倒海、惊涛骇浪的阵容直
入他心脏的城池。
    楚楚令虚弱得像一个没有内脏的人,他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更不知如何能助为
救他而落此下场的恩人。
    龚侠怀在那红色的月光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他的肌肉结实得好像把盔甲穿在衣内,
可是都是紫色的棗越近腹部越紫。腹部只有一个小小的黑洞,渗出了些黑色的水,在暗红月
色下看去,像一颗小痣。那就是唐门暗器射入的地方。
    龚侠怀拔出一把快利的小刀,向只剩下一口气来承接第二口气的楚楚令,仍然是带着他
那郁勃难舒的神情笑道:“没想到居然可以在活着的时候看看自己的内脏。”说完之后,咔
的一刀,剖开了自己的小腹。
    楚楚令看得一清二楚:哪里是大肠,哪里是小肠,哪里是肝,哪里是胰。每一个内脏都
在微微地跳着,表示这个人仍活着,而且生命力如此惊人强韧地活着。他亲眼看见龚侠怀用
手去搜寻那颗钉入肚子里的铁莲葵,就像翻箱倒柜、搜寻珍宝的劫匪。他知道那一颗比花生
米还小的事物,是他生命里的句号,他要把句子写下去,就得要把这句号去掉。
    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脸上还是那一副郁勃难平的微愁。终于他找到了。他以拇食二指
钳住那个小得像一颗杏仁的东西,轻轻地拔出来。那小圆球上的钩刺,仍划破了肉壁,使得
那儿又淌出了黑血。于是龚侠怀用力剜去了自己腹壁里的几块肉,用一口针,穿过羊胎衣的
线,在自己肚子里一扎一拔地缝了二十七下。
    这时候,他的身子就是白的了,象牙一般的白。很难相信一个像大树干豪壮的身子肤色
竟像叶芽一般的白,白得使他那刚毅的脸上,更透露出秀气与微愁。
    之后,他躺在地上,长吁了一口气。就像个泥潭冒了一个泡,然后便是死寂一片了。
    过了好一阵,一个金兵钻进甘蔗林来放溲,恰巧见到楚楚令。
    他拔出腰刀,狠狠地砍过去。
    暗红的月亮照在刀口上,像未杀人就已沾了血。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那金兵怔了一怔,然后伸手到后颈,似要拍打一只蚊子,然
后就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了。
    他的后脖子有一只苍蝇。
    当然就是那枚铁蒺藜。
    龚侠怀气咻咻地半撑起了身子,笑道:“这些人,总是不肯让人好好歇一歇的。”他脸
上还是那副表情:楚楚令觉得在自己面前救了自己的那个人,就像一头禽兽。
    忧郁的禽兽。”
    自此以后,楚楚令心灰意冷,解甲归田,不再动武。
    龚侠怀灌水解毒、剖腹自救的事,就是从老侠楚楚令的嘴里传开来的。
    谁都知道“眠月神刀”楚楚令和龚侠怀的交情。
    没想到,龚侠怀身系囹圄,他的至交楚楚令却死了。
    叶红有一种仿佛龚侠怀那一干人都遭了天劫的感觉。
    “怎么死的?”他禁不住问。
    “给人暗杀死的。”王虚空指了指自己的肥胸,另一只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厚背,“一
箭,嗖,一个洞,穿了。”
    叶红只觉得心里一凉。
    仿佛有这样的一支箭,就夹在风雪中一触即发。
    “找不到他决斗,”王虚空懊恼他说,“我很遗憾。你就委屈一下吧。”
    “哦?什么?”叶红知道这人说话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他死了,我只好将就点,找你决斗了。”
    叶红笑了。
    “承蒙看得起,”
    他笑得微带愤怒,“谢谢。”
    “你真有闲,”他继续愠怒地道,“外敌进犯,民不聊生,贪官枉法,土豪恣肆,我们
这些拿刀使剑的,却只顾自己找人决斗。”
    “什么!你敢侮辱我,!”王虚空挣地拔刀,“拔你的剑!”
    叶红心情也劣极了,这下也给激起了战意,“你真的要打?”
    王虚空的眼睛亮了。
    棗这家伙终于肯动手了。
    他为遇上这样一个劲敌而兴奋地想打三十七个大喷嚏。

3 身着我刀!
    王虚空这回倒是不忙了,他把刀缓缓插回背上那口残破的刀鞘里去,除了一对闪闪生光
的小眼外,脸上其他肌肉和表情,都像是睡了一般。
    叶红倒是有些失望:“不打啦?”“才不呢!”王虚空狡桧他说:“我要试试看先不拔
刀,等你出剑攻来时才拔刀又如何!”
    叶红气得眉毛都飞了三条。
    但他却拔出剑来。
    像一条青葱般的秀剑。
    他从来不因喜怒而犯上错误。“既然你不拔刀,承让,”他不动声色他说,“我可拔剑
了。”“你拔吧。”王虚空大方他说,忽然,他又很警惕地扫了简单和单简一眼,露出十分
精明九分机警的样子。“他们会不会插手?”
    叶红已忍无可忍,“你把姓叶的当是什么人!”
    “嗯,”王虚空以老江湖的口吻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好,”叶红把脚下的雪跺出一个大窟窿来,“你要是害怕,我叫他们先到前面的林子
去棗”
    “嗳,这倒不必,我信得过你,”他忽然压低声音,以一种自以为聪明绝顶的钝道:
“他们在这里,对我倒有利。”
    “如果我胜了,我就可以说,我以寡击众仍然轻易取胜;万一我失败了,就可以推倭说
双拳难敌四掌。我已立于不败之境了,这回上当了你可!嘻!”
    叶红的脸色更白了。
    脸上陡起了两朵红云。
    对了,他生气了,王虚空心里有数。这就是我要的。
    对敌的时候,一个愤怒中的敌人,总比一个冷静的敌人好对付一些。
    “闲话少说,”叶红叱道,“你打是不打?!”
    “打!”
    怎么不打?
    棗他就是为了打这一场而来的!
    简单和单简各自退开了三步。
    场地留给叶红和王虚空。
    叶红手里有剑,但像是握着剑看风景。
    王虚空整个人都像在冬眠,只有一对眼睛像一双寒光熠熠的刀子。
    两人站在那儿,仿佛是自去年冬天就在那里了,感觉上要比历史还更苍老。
    远处似乎有一声叫喊,又乍停得好像是一只鸡给割掉了喉咙。
    王虚空动了。
    用一种很缓、很慢的速度。
    他用手摸摸自己的喉咙。
    喉咙痒。
    想咳嗽。
    接着下来,就是老习惯了:
    轮到鼻子痒了。
    “请。”
    叶红终于不耐烦了。
    “请请。”
    王虚空很客气。“请请请。”
    叶红坚持要对方先动手棗本来就不是他想要动手的。
    “请请请请棗”
    王虚空仍是很“谦虚”,忽尔查觉,说:“我们这样礼貌下去,也不是办法。”
    叶红实在也觉得没意思。他已打算收剑了:“你究竟爱打不打棗”
    就在这一霎间,王虚空已动手。
    出刀一一
    他已认准了最好的时机!
    (击败一个人要比杀掉一个人困难。)
    (问题是:我只能击败他,不能杀了他。)
    (因为他不该死。)
    (我不能杀不该杀的人。)
    (这个叶红,听说一向无视于功名利禄,曾力主整军抗金,收复大宋土地,又力议联防
日渐高涨的蒙古军势力,但都不为朝廷见用。他从此抽身罢手,只替遇难朋友仗义出头,事
成身退,绝不居功,而且绝不许人表扬感谢。因为未偿平生志,而又自视甚高,不愿同流合
污,所以一向傲岸不群,仅与三五知交,闲中论叙,痛饮狂歌,茗茶赋诗,他自己常挂在嘴
边的一句话:“愿作闲人乐太平。”)
    (可惜这世间根本就不太平!)
    (说太平,只是自己骗自己!)
    (身边每个人都在斗,而且斗得你死我活、惊心动魄,哪有什么太平!)
    (独善其身,只是危石下的完卵,不但自私,而且所谓太平也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自鸣清高易,真的清高难一棗个人自以为清高就很容易以为别人俗,其实世上有很多
人不是不清高,只是清高不起!)
    (一一像我王虚空,天生这么一副长相,如果我不找人决斗,胜完一场又一场,谁会当
我是大侠,谁会把我看作有用之人?!)
    (棗就像我王虚空,天生这么一副模样,要是我不凭实力立威望,打垮人人都打不垮的
人,在这乱世危局里,谁会赋予我重任?准会让我尽展所长?)
    (我要用我的刀告诉他们:我是个高手。)
    (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的秘决就是:至少做好一件别人做不好的事。)
    (除了打喷嚏打得惊天动地之外,我还会使刀使得出神入化)
    (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流的刀手!)
    (可惜既生瑜、又生亮,有个我大刀王,竟然还有个天涯龚!)。
    (上回一战,不能取胜!)
    (不胜就是输一一一个真正的刀客;没有不胜或不败,只有大胜或大败。)
    (既然胜不了龚侠怀,那么就胜了叶红再说!)
    (因为叶红与龚侠怀齐名,听说他们曾刀剑拚过一场,平分秋色,不分轩轾!)
    (打败得了叶红,自可取胜龚侠怀!)
    (天下该杀的人如许之多,说什么也不该杀到这人的身上!)
    (但要杀这个人,已不容易,要打败他就更难!)
    (世上有些人是可以死不可以败的!)
    (世间有的人是可以被杀但不可以被打败的!)
    (叶红无疑就是这种人!)
    王虚空不管了。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个人在出刀的时候,只有那一刀,甚至连自己也没有了。更不能去管天上打雷地上崩
陷街上有谁走过他口袋里有没有钱他儿子该取什么名字只有那一刀,着,或者不着,如
此而已。
    他在最好的时机,砍出了那一刀
    他认准了一朵雪花正降下来,正遮住了叶红的眼睛。
    一只眼睛。
    右眼。
    一朵雪花掠过视线要多久的时间,
    可是这已足够。
    这已足以决定一切。
    改变一切。
    一朵雪花所能遮去的视线有多大的影响?
    但这已足以扭转乾坤。
    定胜负。
    因为对于王虚空,一朵雪花从一个人的发顶部位落到头肩部位,已足以让他的刀连伤十
一名对手了。
    王虚空就有过这样的纪录。
    棗那十一名对手,都是高手。
    当然,若不是高手,王虚空也根本不会出刀。
    他这一刀挥出,志在必得。
    志在必胜的一刀。
    就在他出刀的瞬间,简单和单简,一齐拔剑!
    (怎么!他们竟不讲道义?!)
    (他们不守信用?!〕
    (我看错了姓叶的了)
    刹那之间,王虚空硬生生把刀势回扫简单,横斩单简!
    (如果我仍攻向叶红,他们就一定会来抢攻我,不如我先放倒了他们,再来收拾叶
红)
    就在这时,王虚空只觉眼前一花。
    (叶红已不见!)
    (叶红呢?!)
    (后颈一凉。)
    (不是雪。)
    (而是剑。)
    (棗叶红的剑?!)
    叶红的剑。
    叶红手持着春葱一般的剑,剑尖就刺入王虚空微翘的后发里。“你的头发真长,”叶红
微笑说“也该剪一剪头发了。”“我不服气,”王虚空垂下了刀,沮丧他说,“你们三个
人,我一个。”“简单和单简刚才可有出手?”叶红平和的语音自王虚空的后头夹在风雪之
声飘了过来。
    王虚空摇头。
    几绺发丝落了下来。
    那确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剑。
    “他们只是拔剑,没有出手,你以为他们动手,只是你不信任他们,不相信我,自己因
多疑致败而已。”
    王虚空的后颈已没有那种凉冷的感觉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把头放进老虎的嘴里。
    (叶红已收了剑。)
    “可是你们使诈。”王虚空仍不服气。
    “使诈也是一种剑法,”叶红笑吟吟踅到他身前,苍白的脸上有两朵鬼火般的红晕,
“难道你的刀法里就没有花招、虚招、幌招?”
    王虚空脸上忽然升起了一个怪模样。
    想哭的样子。
    叶红有点意外。
    他最怕看人哭一一何况那是个堂堂汉子,己成了名的武林人物?
    就在这时,王虚空的脸容扭曲了:他的下巴像脱了臼似的,打开了嘴巴,露出下排细而
白像婴孩一般的牙,然后眉毛垂得像一头没有主人的狗,法令纹和鱼尾纹上下靠拢得像一桩
一拍即合的亲事棗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喷嚏如许惊人,以致风声雪声,都暂为之止,连同呼吸亦然。自那张巨蛋一般的大脸
喷发了出来,像是齐天大圣初使铁扇公主那一件宝贝的感觉棗连寒带热,挟着冰块雪块和唾
液鼻涕,一齐涌向叶红的颜面,“哈棗啾棗”
    叶红神为之夺,他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这么声势浩大惊天动地日月无光的喷嚏。
    在他定过神来之后,发现了一个无可改变的事实:
    王虚空的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一切发生得如许之快,别说来不及反击,也来不及反应。
    王虚空笑了。
    笑得那么愉快,以致他的眼睛眯得看不见缝隙,一脸和气。
    他笑归笑,但连尾指都不抖一下。
    刀仍是不急的。
    稳稳地架在敌人的颈上。“你输了,”他和气生财他说,“你已身着我刀。”
    叶红也心平气和他说:“那你要怎么样?”
    简单和单简都变了脸色。
    他们想扑上前来,但又投鼠忌器。
    王虚空居然向他们做鬼脸。
    然后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把刀收了回去。
    棗就像是他从来没有出过刀一样。
    “你让了我一剑,我胜了你一刀;”王虚空笑嘻嘻他说,“嘻嘻,咱们算是打个平手,
哈哈,现在再来一场真格的,呵呵,我再也不让你了,嘿嘿。”
    这一场,才是真正的比拼。
    “各尽所能?”叶红肃然问。
    “生死无怨。”王虚空凝肃他说。

4 我的刀就是一把火
    白雪覆盖的枝头上,开始出现了几颗寒冷的大星,更显得潮湿的树干,像鬼影一样,惨
淡的立着。
    月亮更加清晰明朗,有一种寒透了的颜色。再仔细地看,这透明的球体原来是还没落下
去的太阳,像一个被遗弃了的美人,她那忧伤的眼。
    它是那么凄寒,就像月亮一样,以致让人疑真疑幻,以为太阳的余晖不是从它身上而是
从另一处映照过来的。
    远处有篝火,似是点着什么,有着贫民百姓在冬夜里燃烧自己的欢狂。狂风在那个枝头
呼啸到那座枝头,像没有旗帜的海盗,一忽儿爬上枝头,一忽儿潜入海底,一巴掌一巴掌的
把人刮得像一支铁条。
    没有远处那一堆火,反而不会那么苍寒。
    远处楼头,有人吹笛。
    棗又是那一段寂寞得连寂寞都怕了寂寞的笛声。
    那笛声就像凄美得可以让人一口一口的鲸吞,它进入耳里,索绕在脑里,迂回在心中,
直攻入愁肠,百转无人能解,纠缠化成郁结,不哭一声,不诉一声,就把人的记忆导引向要
忘了的那一段沉浮,把白昼换上黄昏的寂寞,让人逐渐失去自己的感觉,而在岁月的微光里
平添害怕,并且不甚快乐。
    叶红觉得眼前的雪,是一种不太亮的白色。这使他更不能忍受那笛声,一如临死的人怕
被放弃更甚于怕失去性命。
    这时候,王虚空已舞起了刀。
    他的刀在暮色里灰多于白。
    他是要护己、斩敌,还是驱走这白天的夜晚、白夜里的寂寞?
    真是寂寞的啊。就在这白天未去,夜晚将临之际,叶红在这北极移来的朔风寒流里,人
间的一场风雪中,忽然想起: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就在他所立的岁月之流里,不知多少年
前,有“神州结义”的萧秋水,在天地苍茫、风雪人间里折剑独行,失踪之前曾留下了这句
话。有“天下第一狂人”的燕狂徒在初遇岳飞,是深秋皎月下,曾说过这句话。有“君临天
下”李沉舟,在他帮中的人,叛的叛、走的走、死的死、变的变后,看着他平生战友柳五在
他怀里溢然而殁,也想过这句话。有“九现神龙”戚少商,在他漫长的逃亡结束之时眼见他
所至爱之人将离他而去,也想到了这句活。在日后的如流岁月里,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
杰,会念及这么一句话,和遭遇人生里无常无尽的风和雪。
    叶红顿觉人生如梦。他看见王虚空在雪里舞刀,每一刀都像雪花,力光胜雪。其实,究
竟是人舞着刀,还是刀舞着人呢?是人动着,?还是刀动着?究竟是人走过风景?还是人给
风景走过?古之舞者,从泪罗江前到易水江畔,谁是哀哀切切的白衣如雪?今之武士,从大
漠里的长戈一击,还是万山崩而不动于色的壮士?古之舞者等待再生,如同等待一个美
丽的惊喜。其实刀就是雪,谁能在风雪里不风不雪?
    既然人生就是在雪中取火,为何要躲开这到头来总是躲不掉的风刀霜剑?风刀霜剑,吹
皱了山色,催老了山光。空间自有情。空闲自抬情。梦回乍醒,人生不过是一个盹。佛家死
于坐化,道家死于羽化,到头来,谁能登仙?刀光如雪,苍冥悠悠,禁不起也听不见十万狮
子吼。成功失败,温柔安静。爱你恨你,千涛一沫。想起的时候正忘记。忘记的时候正想
起。人生到此,可以一死。既然躲不过的,为何要躲?刀光如梦,刀就是一场快意的梦。那
么剑呢?
    当叶红决心要以身试刀、弃生忘死的时候,雪天舞刀的王虚空可不是这样想。我的刀就
是一把火。叶红不拔剑,我可要发刀了。我的刀不止是我的,还是我师父大石蕉英的。没有
她,我还是官巷讨赏的“鼻涕小王”。我的刀就是我的一切。“谁持雪练当空舞?叱咤千峰
奴万岭。”师父在雨中剪刀峰,曾如是说。“人在世间,要志在高山;人在天下,要志在苍
海;”师父如是说。“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师父常常如是长吟。我听不
懂,我只知道天道无公。我的师父,人石蕉英,天下闻名。可是她落得怎样个下场?终生戎
马倥偬,中帼须眉为国杀敌,换得到头来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她临终的一刻,爱将都忙着升官发财,互相倾轧去了,就只有我和三师兄在。她一生孤
忠,长吟也常吟一句:“空翠千转尽湿衣”。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上天没有报
应。
    天何其忍?她临终前,病志战胜了斗志,她的脸部自下颔部分已完全崩溃,上颚之上完
全收缩,像瘪下去一般,如一粒果子的实。她已痛得没有了表情,想必那是心痛吧,她半张
着眼,找不到她看不见的我们。但我们在的。天涯海角,天荒地老,我和二师弟丁三通一定
都在。她在死时的心一定很痛的吧?她的丈夫战死,她的儿子叛逆,她的四个徒弟,“谈何
容易”,全去干丧尽天良的勾当。“一灯曾亮,不朽若梦。”我的师父如是说。她说我和三
师弟对她说的话都听不懂,但却是最肯听话。我就只有你们两个,她老人家说,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