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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梅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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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药钱一并算给你。”伙计点亮蜡烛,生起炭火,配了副药,放在炭火上煎好,递给顾秋寒。沈碧纱这时已经昏晕,顾秋寒只得捏开她牙齿,将汤药一勺勺的灌进去。

伙计道:“公子扶她去床上躺一会儿吧。”那是他睡觉临时搭起的木板床,十分简陋,但比躺在地上确要舒服得多。顾秋寒想起适才对这伙计的蛮横态度,心下好生过意不去,拱手道:“多谢小哥,适才……”伙计截口道:“咳咳,先别说了,尊夫人危在旦夕,换成谁能不急?”他见顾秋寒对沈碧纱万分关切,还贴在她腮边说话,便把二人错当成了夫妻。顾秋寒也不分辩,和伙计一起把沈碧纱抬到床上,盖好被子。伙计嘻嘻笑道:“几位只能待到天亮,免得掌柜来了,又要骂我。”

顾秋寒点头称是。他守在床前,直到了五更,沈碧纱仍昏睡不醒,眼看天将破晓,总不好连累了伙计,便探手到怀里摸了摸,还剩一锭大银,索性都塞给那伙计,道:“多有打扰,告辞了。”

伙计道:“些许伤药,哪用这么多银子?掌柜不在,我又没有碎银找还你。”顾秋寒笑道:“剩下的买你这张床板。”伙计这才会意,原来他是要用自己的床板把夫人抬走,可算上被褥,也不值几个钱,掂掂手上的银子,还是相差太多了。他又配了几副药,大大小小包了十几个纸包,递给顾秋寒道:“这些药,足够尊夫人服用三天了,如不见好转,只管来取。”

顾秋寒心中暗笑:“这伙计做事倒一丝不苟,没银子给我,拿药来充数。”当下把药丢在床上,过去拍开木天雄穴道,骂道:“狗贼,我且饶你不死,改日到了皇上那里,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快滚。”木天雄如获大赦,飞也似的跑了。

刘璟无不担忧的道:“你还真放虎归山?”顾秋寒拍了拍胸脯,笑道:“有了这个,很快便叫这群狗贼人头落地,又何必脏了咱们的手?”刘璟一想不错,便不再饶舌。顾秋寒又谢过那伙计,两个人一前一后抬起床板,出了药铺。刘璟以为顾秋寒要找客栈把沈碧纱安顿下来,所以也不多问,跟着顾秋寒的脚步一路行去。

可是路过几家客栈,顾秋寒都没有停,刘璟奇道:“我们现在去哪里?”顾秋寒道:“张大人已经起床,准备早朝了,我们这便去他府中,把遗表交给他。”刘璟笑道:“无论什么事,你总能筹划得滴水不漏,让你在刑部做令吏,实在是大材小用。”顾秋寒叹道:“若真能滴水不漏,又何至今天这种地步?”刘璟道:“那是你喝醉了,否则凶手没这么容易嫁祸给你。”顾秋寒叹了口气。

到得张敏中府外,顾秋寒叩开大门,过去因为公事,顾秋寒曾来过这里,门丁认出是他,吃了一惊,听他说求见大人,暗暗咋舌道:“这小子来投案吗?”急忙报了进去。

张敏中亲自出迎,见沈碧纱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板上,便知三人遇到了麻烦,急忙令家丁帮忙,将她抬了进去。张敏中引众人到一处空房,先把沈碧纱安置好,屏退家丁,这才问道:“昨晚见面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顾秋寒从怀中取出遗表,双手奉给张敏中,激动的道:“大人,胡惟庸的罪状找到了!”张敏中大喜过望,接过来迅速看了一遍,不由深吸一口冷气,颔首道:“诚意伯果然厉害,这些罪状一经查实,胡惟庸难逃法网。”

顾秋寒又把遭遇埋伏,挟持木天雄作人质才得以脱身的事说了,张敏中听罢连连摇头,忧心忡忡的道:“你放走木天雄,他一定会去禀报胡惟庸,以胡惟庸的老谋深算,料定你现今乃戴罪之身,无法见到皇上,却不知他会不会想到,你将假我之手,让皇上见到这份遗表?”

顾秋寒心弦猛震,顿足道:“千算万算,却忘了这个!”胡惟庸当然想得到,上次的引蛇出洞之计,已经让胡惟庸察觉他们是一伙的了,现在,胡惟庸必会不顾一切的阻止张敏中入朝。大内亲军都督府的特殊之处,便在于其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而不必经由三司。张敏中官至刑部侍郎,顶多也就是暂且保住条性命,木天雄有权将他收监,然后和胡惟庸一道,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征得皇上同意,便可处斩。顾秋寒愈想愈怕,悔不该为了一句承诺,放走木天雄,恐怕现在胡惟庸已调兵遗将,埋伏在皇城周围,只等捉拿张敏中了。

张敏中道:“事不宜迟,我趁天还没亮,这便动身。”顾秋寒神情黯然,摇摇头道:“来不及了,胡府就在西华门附近。”众人闻听此言,俱都百念皆灰。

不出顾秋寒所料,木天雄脱身之后,立刻飞报胡惟庸,拣紧要的跟他一说,胡惟庸登时也大为惊恐。他并不知道遗表上都写着些什么,但是仅凭遗表为刘伯温所书,他便不敢掉以轻心,那是说什么也不能落入皇上手中的,否则非但自身性命堪忧,满门老小也将受到株连。他想到顾秋寒无法面圣,必会请一位有入朝资格的官员代办,而这个人,非张敏中莫属。他立刻令木天雄回都督府,召集大内校尉,埋伏在皇城四门附近,一旦发现张敏中,便逮捕入狱。木天雄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回想起顾秋寒那句“到了皇上那里,可就没这么便宜了”,他便不寒而栗,当下火速回府,照胡惟庸的吩咐,安排好人手。

木天雄走后,胡惟庸如坐针毡,既无睡意,又无心入朝,只盼木天雄早有好消息报来。直到上朝时辰将近,不能再等,他才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却有家丁来报,称刑部侍郎张敏中求见。胡惟庸惊讶万分,寻思道:“他不进宫,却来找我做什么?”遂到书房相候。

过不多时,张敏中被引入书房,向胡惟庸见礼。胡惟庸见他春风满面,心下奇道:“难道他已将遗表呈给皇上了?不可能,哪有这么快的道理?莫非顾秋寒所托之人不是他?可满朝文武大多与我交好,余下的除他之外,哪个还敢这档子事?”

正狐疑间,只听张敏中笑道:“下官冒昧前来,乃是有件礼物要送给相爷,相爷见了,一定开心。”胡惟庸不知他这是真心话,还是故意嘲弄自己,不动声色的道:“什么礼物?”张敏中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纸,呈给他道:“刘伯温诋毁相爷的遗表。”此言一出,胡惟庸“啊”的一声,急忙接了过来,展开一看,不由得面色大变,心道:“刘伯温这匹夫果非一般,居然对我的事了如指掌,这若是给皇上看到,我还有命吗?”

这个时候,他对张敏中自然感激涕零,亲自沏了壶茶,将张敏中按坐在椅上,赔笑道:“张大人该知道,刘基与我素来不睦,真没想到,他临死还要咬我一口,唉,这要是给皇上见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他将遗表撕个粉碎,举起右手,信誓旦旦的道:“胡惟庸对皇上忠心耿耿,但有异心,天诛地灭。”

张敏中呵呵笑道:“相爷言重了,下官正是不信那鬼话,才将此表献给相爷,请相爷妥善处理。沈碧纱伤重不治,剩下的顾秋寒和刘璟已被下官稳住,如今正在舍下等候消息,相爷可遣木检校前去抓捕。”

胡惟庸大喜若狂,当下对张敏中深信不疑,道:“张大人明辨是非,可钦可敬,今日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张大人但有所请,只管开口。”张敏中道:“还要仰仗相爷多多提携。”胡惟庸道:“那是自然。”心中却得意万分,暗想:“平日里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到头来,还不是个趋炎附势之徒?”

二人携手而行,到了西华门前,胡惟庸寻得木天雄,向他吩咐一番,自己则同张敏中一道上朝去了。

9、人易欺 天难欺

木天雄率领大队人马,将侍郎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防顾秋寒故伎重演,木天雄夹在校尉中间,并吩咐下去,见到二人无须多言,格杀勿论。哪知才进大门,就见顾秋寒和刘璟迎了出来,顾秋寒边走边道:“不要伤及无辜,我们听凭处置便是。”木天雄在人群中哈哈大笑,“算你们识相,侍郎府已被我包围,休想还能走脱,乖乖就缚,或能多活几日。”几名校尉一拥而上,将二人五花大绑,牵了便走。

顾秋寒破口大骂:“张敏中狗贼,枉我们信任于你,哪知所托非人,你这个衣冠禽兽,简直猪狗不如!”刘璟也骂道:“早该知道官官相护,姓张的装成正人君子,内里还不是一副奴颜媚骨?他和胡惟庸都不得好死!”

木天雄得意的望着他们,也不制止,心下暗笑:“这两个小子一定气炸肺了,哈哈,就让他们骂个够吧,进了大牢,再收拾他们不迟。”

一路之上,二人仍骂不绝口,引得百姓纷纷围观,有不明真相的低声议论道:“哟,这不是杀沈碧桃的凶手吗?叫什么来着?”“顾秋寒,还是个在刑部做官的。”“对,就是他,谢天谢地,终于把这个杂种抓到了。”又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沈姑娘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他也下得了手,狗娘养的是不是个男人?”不多时,便有臭鸡蛋、烂白菜之类的东西招唿向二人。

顾秋寒心中一片凄冷,自己过去只想查明真相,保住性命,如今看来,因蒙冤而受到的屈辱,却比挨上一千刀一万刀更要痛彻心肺。

二人被带进都督府大牢,作一处关了。木天雄折腾了一夜,这时既困又乏,回房倒头便睡,倒让顾秋寒免却一番皮肉之苦。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鼻青脸肿,其状可怖,不由得失声而笑。

刘璟道:“我死之后,若能化成冤魂厉鬼,一定找这群狗贼算帐。”顾秋寒笑道:“他们到了地府,我们又要不得安宁了。”刘璟道:“到了地府,他们还凭什么作威作福?阎王爷可不会再给他们高官厚禄呢。”顾秋寒拊掌赞道:“此言有理。”

事到如今,二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般说说笑笑,直到眼皮发沉,倒在茅草上睡了。醒来时,二人肚子咕咕直响,顾秋寒拍打栅栏,向狱卒道:“怎么还不送饭,要饿死我们不成?老子纵是死罪,也该到皮场庙挨那一刀,你们这般不闻不问,是何道理?”他所说的皮场庙,乃是犯人枭首的刑场。

狱卒“嗤”的一声,气忿忿的道:“似你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连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不放过,饿你几顿,叫你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顾秋寒咽口唾沫,当下不再言语,回到茅草上一躺,郁闷已极。

刘璟笑道:“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死后还要背负骂名;人生最最悲哀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顾秋寒没好气的道:“像我这么冤死。”刘璟哈哈大笑,道:“错,你有我惨吗?至少还有两个好姑娘喜欢你,而我,却还不知道被人喜欢是个什么滋味。”顾秋寒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刘璟正色道:“你看不出来?其实十三和碧纱都很喜欢你的。”顾秋寒叹了口气,既不承认,也不分辩。

刘璟似乎饶有兴致,又问道:“她们两个,你究竟喜欢谁?”顾秋寒忍无可忍,抗声道:“我更喜欢刘大公子你,死到临头,反而这么话多。”刘璟苦着脸道:“我这个人很少开口,临死之前,你还不准我多说几句?”二人相视大笑。

给刘璟一提,顾秋寒不免又想起了十三,心潮一阵翻涌。说老实话,他更喜欢十三,那像一种注定的缘分,自从顾秋寒第一次在马车内挟持她,便为她那怨忿的眼神,出尘的气质所震撼了,之后两个人在山里的种种遭遇,又加深了这份朦胧的情愫。可是现在,她的身份,她的家世,包括她整个人,对顾秋寒来说都是一个谜,这让顾秋寒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遥远,十三被老杜带走后,顾秋寒便觉得,他们此生不会再相见了。

正愁肠百结之际,栅栏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接着便听到一阵酣畅的大笑,“哈哈哈,臭小子,没想到你最信任的人会出卖你吧?”是胡惟庸的声音,二人站了起来,拳头捏得“喀喀”作响,若不是隔了道铁栏,他们一定会扑过去,把胡惟庸撕个粉碎。

胡惟庸望着二人,揶揄地道:“怎么样,这里还住得惯吧?住不惯也无妨,明日午时你们便要换个地方了。”他旁边的木天雄附和道:“不错,皇上请你们去皮场庙,那个地方好极了,哈哈。”

顾秋寒冷笑道:“狗贼,不要得意的太早了!”胡惟庸傲然道:“得意?我没有资格得意吗?我胡惟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满朝文武都竭尽所能的巴结我,讨好我,你以为张敏中会是个例外?到了阴曹地府,你再后悔去吧。”顾秋寒看着他,眼神竟充满了同情,便好像两个人的处境恰好相反。顾秋寒道:“你的所作所为,自己心里有数,你欺得了人,却欺不了天,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胡惟庸和木天雄双双大笑,吩咐狱卒道:“这位顾公子还有力气吵架,晚上那顿饭也不用给他吃了。”狱卒应道:“是,相爷。”胡惟庸和木天雄大摇大摆的出了死囚牢,刘璟对着他们背影,狠狠唾了一口。胡惟庸已散值而还,那么现在至少该是申初时分,难怪二人腹内饥饿,这一觉竟睡到将晚。二人重新躺回茅草之上,懒得再动一动。

两个人便这样饿了一夜,到得次日午时,木天雄率领大内校尉将二人提出大牢,插上亡命牌,戴上颈枷、手械和足械,投入囚车,押到皮场庙。大概昨天便贴了告示,刑场周围人山人海,加上跟随囚车一路而来的,竟有上千人之多。胡惟庸亲自请缨,穿着全套公服,罩一件大红斗篷,坐在监斩官的位子上。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日,西北风一无阻挡,长驱直入,吹在脸上有如刀割。空中飘着几片云,恰好遮住阳光,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之气。胡惟庸和木天雄的脸上都挂着笑,围观的百姓则眼光冰冷,透着鄙夷。

顾秋寒残杀手无寸铁的女子,被认为是穷凶极恶的人犯,须在午时三刻问斩,之前这段时间,按规定本该除去他们手械,给一顿酒饭,还可以与家属诀别,但是胡惟庸却剥夺了他们的“断头酒”。刘璟在应天没有什么亲人,倒是顾秋寒的老管家提着食盒,老泪纵横的前来送行。

顾秋寒抓起酒壶,猛灌几口,哈哈笑道:“这不是我埋在地下的那坛罗浮春吗?本打算明年中秋赏月时喝的,你怎么擅作主张,这时便启了出来?”瞧他模样,并没有丝毫的惧怕与伤感。

老管家抹泪道:“留到明年中秋还给谁喝?公子,那天你不是说出去办事,怎么竟摊上了这场血灾?你跟那沈碧桃素无往来,因何突然起了杀心?”顾秋寒撕下两只鹅腿,和刘璟一人一只,边嚼边道:“莫要胡说,沈碧桃不是我杀的。”老管家抬起泪眼,怔怔的道:“那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还会有假?”顾秋寒笑道:“你忠实憨厚一辈子,怎会晓得人心险恶?在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些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说到这他瞥一眼胡惟庸,冷笑道:“不过,他们也终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老管家似懂非懂,搔了搔脑袋,又含泪道:“可是,公子就要被问斩了。”顾秋寒淡淡一笑,说了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便不再理他,和刘璟吃饱喝足,让老管家退了下去。

忽听胡惟庸高喊道:“时辰已到,斩讫报来!”这时尚不足午时二刻,只因胡惟庸见那云彩飘开,露出阳光,才决定提前行刑。按照阴阳家的说法,午时三刻人的影子最短,阳气最盛,在这个时候处斩,可令人犯魂飞魄灭,做不得鬼,自然便不能纠缠一应相干之人了。胡惟庸明知顾秋寒冤枉,难免心虚,眼看阳光乍现,很快又将被另一片云彩遮蔽,故而虚报时辰,以使正午的阳光冲散顾秋寒死后的阴气。

顾秋寒和刘璟看不到漏刻,无法置疑,只是双双引颈张望,脸上都流露出焦急之色。刑房令吏拔了二人亡命牌,呈给胡惟庸。胡惟庸红笔一勾,投掷于地,两名刽子先按住了头,另两名刽子高举法刀,便要斩落。顾秋寒忽然大吼一声,屈肘疾撞,将行刑刽子撞翻,接着挣出脑袋,一头撞在执斩刘璟那名刽子肋下。他戴有足械,行动十分不便,虽然全力将两名刽子撞得半死不活,自己却也摔倒在地。

木天雄怒喝道:“大胆贼犯,竟敢搅闹法场!”振臂一挥,大内校尉及守护法场的官兵立刻冲向二人。便在这时,忽听得一阵马蹄急响,围观百姓慌忙闪开,只见一队人马径直驰入场内,当先一人,正是张敏中。他身后跟随一队武官,个个强壮威武,气宇轩昂。胡惟庸见这架势,隐隐感觉不妙,离座迎上前来,笑道:“张大人也有兴趣来看行刑?”

众人齐齐下马,张敏中“哼”了一声,展开手中黄绫纸,高声道:“胡惟庸、木天雄接旨!”胡、木二人见果是圣旨,不敢怠慢,双双跪倒。张敏中当众宣读:“制曰左丞相胡惟庸,自上任伊始,忝官尸禄,欺上罔下;专擅朝命,结党营私;枉法诬贤,蠹害政治;草菅人命,倚势害物;更且蓄意反叛,辜负圣恩,为天地所不容,人神之共愤。另大内亲军都督府检校木天雄,取宠乱党,目无法纪,助纣为虐,大兴冤狱。今此二人,着即收监,革职查办,以正朝纲。”

张敏中读罢,围观百姓立时哗然,私下里议论开来。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大为出乎胡惟庸和木天雄所料,二人直唿冤枉,胡惟庸道:“圣旨一定是假的,我要见皇上!”他便好比从天上一下子摔落地面,如何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反差?张敏中把圣旨递到他眼前,冷笑道:“你看仔细了。”胡惟庸见那圣旨上面祥云瑞鹤,富丽堂皇,两端则有银色巨龙图案,立时哀号一声,瘫倒在地。

木天雄如同发疯般,探手便去夺那圣旨,张敏中身后一武官出手如电,擒住他胳膊向怀里一带,再向右一甩,原本跪在地上的木天雄登时摔倒,那武官一脚踩住他脑袋,喝令道:“绑了。”众武官齐拥上前,将胡、木二人绑了个结实。

顾秋寒和刘璟早已起身,笑望这一切,待见那武官出手,顾秋寒心念忽的一动,他虽然不知那武官用的什么招式,但觉得格外熟悉,便好像在不久前,还刚刚见识过。正垂头寻思,张敏中过来拍了拍他,歉然道:“昨天夜里,我才觅得机会,将遗表呈给皇上,皇上过目之后,经过查实,再召翰林学士拟旨,故而来迟了,险些误了二位性命。”为了这一刻,顾秋寒可谓历尽艰险,付出了太多的辛苦,可当这一刻降临的时候,他却无法让自己兴奋起来。

倒是刘璟哈哈大笑,“来早不如来巧,能让恶贯满盈的胡惟庸狗贼伏法,便搭上我这条性命也值得。”

张敏中又高声道:“顾秋寒杀害沈碧桃一案,有诸多可疑之处,现押回重审。”于是顾秋寒、刘璟和胡、木二人一道,被押往刑部大牢,分监而禁,所不同的,是一方等着获释,一方却将在惶恐不安中走向人生的尽头,这简直是个惊天的逆转!

原刑部尚书刘惟谦在胡党案中连坐,张敏中被委以重任,接掌刑部,会同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理胡惟庸案。在刘伯温的遗表及诸多罪证面前,胡惟庸供认不讳,并交待了雇吕立杀害沈碧桃的罪行。当然,他并没有料到吕立会突发奇想,嫁祸顾秋寒,而正是这一步之错,使得顾秋寒舍命追查真相,最终将他逼入了绝境。

胡惟庸以谋返罪被处以凌迟,一同受戮者达数百人,而在此后十余年中,陆陆续续被杀者更达到三万人之多,受株连至死或已死而追夺爵位的开国功臣有李善长、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永嘉侯朱亮祖、靖宁侯等一公、二十一侯。朱元璋并作《昭示奸党录》,诏告天下。胡惟庸被杀后,丞相一职出现空缺,朱元璋索性以丞相乱政为由,革中书省,罢丞相,并严格规定嗣君不得再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说立者,处以重刑。丞相废除后,其事由六部分理,朱元璋在大肆屠戮中,悄然使自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胡惟庸至死也不明白,向自己投诚的张敏中,为何又胆大妄为的反戈一击?而刘伯温的遗表明明已被自己撕碎,后来皇上出示的遗表,虽然纸张及上面罗列的罪状相似,笔迹却完全不同,究竟哪一份是真,哪一份是假?

原来那日张敏中和顾秋寒担心胡惟庸布下伏兵,阻截张敏中入宫,正都不知所措,刘璟忽然道出一计。在刚刚从地下挖出遗表时,刘璟便发现,那根本不是父亲的笔迹,所以当时他面色凝重,想父亲是开国功臣,跟朱元璋相处多年,并被朱元璋誉为“吾之子房也”,朱元璋岂能不熟悉父亲的笔迹?若将这份遗表呈上去,朱元璋定可辨出真伪,那时莫说扳倒胡惟庸,只怕他们又要加上一条欺君之罪了。恰好众人不知如何将此表送到朱元璋手上,刘璟脑中灵光闪现,他是能够模仿父亲笔迹的,于是又伪造了一份遗表,当然,沈碧桃画像中找到的那份,也多半不是真的。

不过这时,众人无暇计较真伪的问题,张敏中怀揣两份遗表,假意向胡惟庸投诚,并让木天雄到家里捉拿顾、刘二人,以博取胡惟庸的信任,如此一来,他便揣着刘璟伪造的遗表,跟胡惟庸一道,顺利入宫。散值之后,胡惟庸去牢里戏谑顾秋寒,张敏中则趁机再入禁城,单独求见朱元璋,将遗表呈了上去,并将个中情由详说一遍。朱元璋对刘伯温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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