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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当归-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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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历史在我眼前发生,却无缘去改变一丝一毫,只能躲在宅子里享受着十几个丫鬟服侍的娇少爷生活,也够无趣的。
雍正八年的某天,母亲和大嫂从宫中回来,春风得意地带话给祖父和大哥,让他们“近日远着些恂勤郡王府”,大哥不服道“此话从何说起?”。
大嫂冷笑说:“这是娘娘的意思,你难道不听?”。
大哥恼火说:“娘娘一向和恂勤郡王亲厚,突然来这么一句话,我自然要问个清楚的。”
大嫂嘲讽他:“哪里就亲厚了,你叭儿狗似的贴上去,恂勤郡王何曾拿正眼看你?若不是咱们家有娘娘在,只怕上门给人提鞋人都不肯要呢,如今到自己拎清些儿罢。”。
这番刻薄,和母亲正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应当会被她引为知音。果不其然,这番话之后母亲也胜利地瞥了父亲一眼。
哎哎,有这两人在,世界上何须女权主义先锋。竟把踩自家丈夫作为人生乐事。
权力这种东西,真的可以让人性扭曲,作出种种奇形怪状的。
大哥悻悻然,没有做声。我想他心里不外乎是“等过了国丧期,立马娶个三房五房回来,到时候你这泼妇还敢耍横”。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祖母发话说:“一切都以娘娘的旨意为重,你们近日不要与王爷来往了。不止这些,近日大家都不要出门才好,娘娘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话的。”。
母亲接话说:“说的是。我养的女儿我知道,娘娘最不喜欢胡乱指挥人。”
这其实是母亲的通病,说什么都要把宣妃这张虎皮扯出来做大旗,可是祖母疑心她在暗讽自己,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我在一旁努力回想,为什么明莼姐姐要突然发出这样的指令。哦,雍正八年,可是和硕怡亲王的不幸之日要到了?。
但为何要远着恂勤郡王呢?。
只怕于皇上来说,死了心爱的十三弟,要拿眼中刺撒气。
想明白这一点,我气定神闲地微笑不语。他们开始讨论别的事情,因为我心中有数的关系,难免觉得他们这幅争来讨去的样子格外可厌。
后来退出去,正好和大哥一路走。他厌烦地说:“徽官儿,你看看我娶的夫人!都是些什么态度?我在外整日奔忙,回来竟还受她的气。娶她又不图什么,何以我竟像是吃了软饭的。”
我不敢做声——夫妻之间的事可真不好说。
他闷出一口气,郁郁道:“唉,莼儿可真的出息了,听说她在御前奏对应答,陛下无不听从,连许多老臣都要派后眷辗转讨好于她,给她送礼呢。”。
我更沉默。说“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给妹妹撑腰”的那个哥哥呢?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见我一直这么无语,大哥本来想转投弘历——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他方才看了我好几眼,那意思全写在眼中了——需要我来转圜,先疏通气氛:“徽官儿,你以后想娶个什么样儿的?”
我说:“这我不懂。”。
他一笑:“和大哥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会笑你。要是先告诉了我,我也帮你留意。”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考虑过,然而——“他最好什么都懂,但又什么都不在乎。”
“嗯?”大哥诧异了。
我默想片刻,笑了:“要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只要心头所好,不计世人所想。”
大哥双目也灵活起来,叹息:“真是一个梦想。”我们两人一同沉默着,仿佛对这样的妙人儿有着无限向往。然而世界上,真的有过这种人的存在吗?。
或许有罢,但一定不是现在,一定不是当下。
大哥说:“那你可苦了,这种人不好伺候呢。”。
我笑起来:“要真能寻到,怎么会计较这一时之气?自然忍她让她,有什么好吃的,给她先吃;有什么好玩的,给她先玩。”。
大哥松一口气,大笑:“徽官儿,你道是寻玩伴?果真是孩子话。”。
我也笑。
不是真的要寻到,只是总归有过这种梦想,人生才不至空虚。
有一个至情至性的纯粹的妙人,与其谈一场抛弃一切的恋爱。什么功名利禄,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呵多么美妙。谁不向往?。
问名
明徽篇第六十六章。
你是天空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我的波心。——徐志摩。
夏天忽然就到了。
靴子在水磨青石砖上无声无息地走过,绕过影壁,就到了祖母的屋子里。我从小由她抚养大,一直以来的居所和她只有一墙之隔,我这边稍有喧哗,她立刻能够耳闻。
祖母半靠在软榻上,她的丫鬟明香正在给她锤肩按颈,手腕灵活,手指有力,祖母发出幽微的叹息声。
按过肩膀脊背,又用手巾净面,将面庞润湿后,用宫中传出来的面膏细细敷在脸上。按摩吸收后,用毛巾蘸温水拭去。
明香柔声说:“小姐,您睁眼瞧瞧,面色光鲜极了。”她把一面菱花镜擎到祖母跟前。
祖母就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半日,漠然说:“也罢了。”。
祖母一向是挑剔的。
明香含笑说:“依我看,小姐还和二十岁时一样的年轻美貌。不单单是奴婢夸嘴,这家里上下谁不赞小姐的气派。”。
祖母嘴角抿起一丝凄凉的笑意,忽然低声说:“你说的极是。我和二十岁时有什么分别?总不过是个老姑娘。”。
明香大吃一惊,跪下颤声说;“都是奴婢说错了话,请小姐责罚奴婢。”
祖母依旧阖目躺在榻上,冰凉凉平静静的,“起来罢,如今除了你,还有谁会叫我小姐,我怎么会责罚你——怎么,我们两人连句贴心话也说不得了么。”。
明香起身,依旧半晌不敢说话,祖母跟她开玩笑说:“你如今也是明府的管家奶奶,在外头何等气派,怎么今天吓成这样。要是那帮小丫头看见了,怕不要瞠目结舌,说‘原来周大奶奶也有这样的时候’!”。
明香微笑说:“小姐尽会取笑奴婢。奴婢已是老了,但是每每瞧着小姐,总觉得又回到了十七八岁,大家一起在花园子里顽笑的场景。”。
“那会子确实热闹。”祖母的声音中有着氤氲的雾气,仿佛也沉入了回忆之中,这对她来说是极为难得的。“只是这么些姐妹,到头来并没几个得了好结果,呵,我竟还算是境遇极佳、运气极好的了。”。
明香声音明快:“可不是,所以小姐,凡事得往宽处想。家里有人议论,说有娘娘撑着,若是再有个什么喜讯儿,过几年小姐没准能得个诰命呢!”。
祖母一愣,睁开了眼睛:“这话是谁传的?”。
“总不过是大奶奶那边。”。
祖母闷了许久,叹气说:“什么喜讯儿,娘娘和我是一样的际遇,你看我毕生可曾得过喜讯儿?那头总是拎不清楚轻重,明家虽大,顶梁柱只有一根,那便是宣妃娘娘!她竟还敢给娘娘惹事。”
明香声音幽微,是极静极客观的一句;“大奶奶有儿孙福。”。
我慢慢踱了出去。
甩开四姐的手,我恼怒地问:“你拽住我做什么?偷听这种事非君子所为!”若不是四姐一直拉着我,我怕挣扎起来给祖母她们发觉,一开始我就走了,怎么会沦落到偷听两个女人讲话——我又不是没有消息来源。
她嘻嘻一笑:“徽官儿,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大人们有事全都躲起来偷偷商量,把我们瞒得滴水不漏,我们为什么不能知道点外头的事情。若是他们惹出什么事来连累得我们一起抄家坐牢,我总该提前知道一声吧!”。
我说:“你怎么会被瞒在鼓里?你不是和芷岚表姐、宝钏表姐她们一起进宫过么,皇后娘娘还见了呢,你们什么不知道?”。
她气得脸色煞白,刺了我一句:“榆木脑袋的蠢人!”气冲冲走了。
我继续往外走——这丫头才是真蠢,一个庶女竟想在府中翻起浪花,祖母一根手指头都可以捏死她的。她方才的字字句句,分明都是被府中那群自认为天姿国色,想效仿虢国夫人来承主恩的女人们给洗脑了。
姐们,你那时才十一岁啊。
虽然听说贺兰敏月也是十一二岁就被唐高宗纳了,虽然姐姐也是十三四岁就没能逃脱荼毒,但我真不认为你有丝毫女人味儿,能去迷倒万花丛中过的帝王。
不过,其实四姐还不算太傻。还有比她更可怕地,千方百计想去嫁给皇长子弘晖或者四阿哥弘历,不惜为此出尽百宝。
想着从雍正八年九月到如今京城中百宝出尽的名门闺秀们,我不禁为生活的精彩程度而深深长叹了口气。是的,看到两个尚未出阁、也同明亲王毫无关系的大家小姐明争暗斗确实是让旁观群众high得很,但是假如有朝一日你发现自己家中的某位堂姐也参与其中的话,那就是快乐并痛着了。
从宝贝勒府的侧门进去,直走到东书院,一位青年文士撩开门帘子走出来,望着我笑道:“明小公子,你可算来了,贝勒爷正念叨着你呢!”。
我抱拳道:“山韵公,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他走过来亲热地拍拍我的肩,口中道:“好,好得很,只是总惦记着和你没下完的那局棋!”
屋中有人笑道:“你别总是拉着他在外头说个不停,要是弄得中暑了,明府饶不了你!”
青年文士笑着作个讨饶状,把我推进去了。进门看见宝贝勒弘历一身白色袍子,正站在桌子旁翻一本书,见我来了,把书扔下走过来,笑道:“你可算肯来见我!怎么,平日家中就这般忙,非得我下帖子请你不成?”。
我告罪道:“实在是祖母身体不适,不是我有意怠慢。”。
弘历说:“老太太生病也有大半年了吧?需不需要延请太医去府上看看?”
我说:“谢贝勒爷恩典,不过祖母这是慢性病,神医也治不好的,只有慢慢调养着。”
弘历把眉头一跳:“哦?何谓慢性病?”。
我和他细细解释,他听完说:“就你主意多。”笑笑的,并不怪罪的样子。于是这话题也就岔过去了。
自从弘晖回来后,家里早就想避开弘历了,无奈之前颇有牵扯,现在就是祖母装病全家闭门也躲不掉。最后只得派我出场,反正我写了一篇《盐铁论》后,明莼姐姐就帮我在陛下面前挂了号,他对我的印象差不到哪里去,反而很乐意见我和他儿子接近。
我当然没有投靠弘历,不过在和他敷衍。
雍正八年,早已脱离众人视线的皇长子弘晖突然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认为他会对弘历的太子地位造成威胁。
因为就在当时,陛下突然将熹妃册封为熹贵妃,将裕嫔册封为裕妃,并将掌管六宫的权力交给了熹贵妃,这明显是在维护弘历的权利。当时家里人恐慌得很,因为陛下大封六宫的时候并没有升姐姐的名份,于是宫内宫外盛传姐姐失宠,而且当时姐姐也确实被迁回宫中居住,明家人夹起尾巴做人,丝毫不敢参合皇后与熹妃的PK。
由于局势混乱,明家人挨了好几记闷拳。当时家里悄悄和姐姐通消息说明情况,明莼姐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半月后又恢复了恩宠,重新开始伴驾,家里上上下下感激之下,更加惭愧。
因此从雍正九年十一月起,姐姐再次失宠后,家人都分外听话,没人出去惹事。就连母亲带着表姐们闹出的幺蛾子,也都是老黄历了。
然而半月前,陛下身体欠佳,又想起了姐姐。于是这次上门来,弘历就显得格外热络些,可能他还想着拉拢姐姐吧。
唉,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
我问弘历:“家里人都很担心宣妃娘娘,不知贝勒爷最近见过她吗?”。
弘历怔了一下,微笑说:“这几天她都在养心殿侍疾,自然是见过的。虽然瘦了些,但是没生病,反而长高了些。”。
连长高了一点点都会注意……我心中滋味难言。
他说:“你呢?最近又写了什么文章?”。
我们二人聊不片刻,很快到了中午,我本来是上午读完了书出来的。福晋在房中特意准备了午饭,于是命人来请贝勒爷,还说明请我也一起过去。
去的时候,山韵公十分羡慕我,叹道:“这种福气可不是人人能有。”。
我笑道:“是,只有未娶亲的才能去见福晋。”。
弘历方才从房中走出来,因为不适应阳光,眯了眯眼才说:“徽官儿还小,不避讳。再过两年可就不成啦!”。
我笑笑。
弘历没趣地说:“你自小就这么老成。”。
福晋在客厅中请我们吃饭。桌上饭菜极为丰盛,许多我未曾见过的宫中样式,然而更让人惊奇的是厅中站着的人。
福晋身量微丰,已经怀有身孕。因为舒滢滢的历史剧普及,我知道这一胎生的应该就是弘历的嫡子,后来在元和年间,因为这个孩子还起过一些关于帝位上的小波澜。她身后站着一个俊俏的少年,年纪和我仿佛。
四福晋说:“贝勒爷,这是我娘家兄弟,傅恒。”。
她朝我笑笑:“恒儿,这是明家的小公子明徽,他学问也是极好的,你们二人多多亲近才好。”
吃完饭我忙着告辞,弘历对傅恒小公子产生了兴趣,正与他盘问不休,往常必定要留我到吃晚饭的,今日也轻松应了。
小厮为我牵过马来,我打马前行,不怎么想回家,索性让小厮先回去,我去街上逛逛。这种行为家中还是容忍的,小厮也不敢违逆我,这就走了。
马悠闲走着,我也并不着急,权当消食。
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神。
我弟弟学问是极好的,明小公子学问也是极好的。一个也字,何其妙也。
唉,应付一下宝贝勒而已,竟然还有人吃醋眼红,居然使出这种明谋,真是可笑可叹。让人辩又不是,忍又不是,受了一肚子腌臜气。
下次谁还去宝贝勒府?。
大概真的是生活环境太好,所有人都对我太纵容,这么一点心机和防备也让我郁闷得很,悻悻想,你这后宅妇人想得真多,谁把你的丈夫当宝,他不过是个数次被褫夺头衔的闲散王爷,我以后可是明徽,和帝云出齐名的人物。
这点心思实在微薄得可耻,我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街上人山人海,个个翘首以盼,我诧异了,下马寻人问:“大爷,今日这是发生何事了?”
那人笑呵呵的:“今天明亲王带兵从西北凯旋!这不,人人都在等着瞧他呢,大姑娘小媳妇特别多,你看是不是?德胜门那儿都围得水泄不通啦!我们不赶这个热闹,也就在街边头瞧瞧,他们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排队等着呢,都午后了,就快来了。”。
原来是明亲王从西北回来了。
未来的元和爷啊!我也挺高兴,站着等了一会儿,汗湿重衫,赶紧找一家人少的脂粉铺子去避避。
一进门就听见客人在和店主说话。
“你说这粉饼是宫里娘娘用的,可有证据?”。
店主人无奈道:“这就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方子,我又去哪里找证据?这粉又轻又白,扑在脸上还粉粉的,别家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粉饼。”。
“那行,你给我试用一下。”。
店主拿来小镜子,她对着扑两下,满意道:“还行。”她扬起脸,下巴划出一条娇俏又骄傲的弧度,“你这还有什么别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瞧瞧。”。
店主抱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这是抹在头上的桂花油,用着头发不发枯发黄,而且香气特别好闻。这是宫里配方制作的面膏,洗脸后敷在脸上,保管青春不老。这是本店的特色产品,和对门的药方合制的,能祛除脸上的痘啊疤啊斑啊之类的,小姐您看,您这真是又白净又漂亮,可是是不是太阳晒多了,脸上有点起斑点是吧,不怕,用一下这个——”。
那位美艳斯文的小姐拍案吼道:“老娘脸上哪里长斑!”。
店主怔怔道:“鼻子上有两点……”。
她继续嚷:“你看错了,这是没洗干净!”说着用手帕去擦,结果没擦掉,真是斑,下不来台,怒视着店主。
店主苦笑道:“是是,是没洗干净……都是小老儿的错,竟看错了。”。
她嫣然一笑,翻脸如翻书:“那你算便宜点吧。你算算,一共几两银子?我都要了。”
店主怔怔道:“二十两。”。
小姐怒火燃烧:“你不如去抢!”。
店主说:“这一全套下来,足够您用半年,有十数件,平均一算怎么也不多啊!”
我适时说:“老儿,都包起来吧,我付账。”。
那小姐皱眉:“你是谁?”。
我说:“小姐请不要介意,我是明府二公子明徽,付账绝无唐突小姐的意思,只是表示对小姐的赞赏而已——能一个人上街是极难得的。”我说得诚心诚意。
她笑说:“这么嘴甜的,还说不是唐突?”。
我微笑,静静望着她,视线竟然有些转不开。
她哼笑一声,趾高气扬地说:“还不给我包好?小姐我要走了。”。
我冲口而出:“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她诧异地回头一望:“你不像是这种登徒子呀——而且还这么小。”。
她的姿态是这么的懒洋洋而漫不经心,不知为什么,我像是遇上了磁铁的铁块,被吸得牢牢地不能动弹。
可能……可能我就是喜欢的这种样子,可能我就喜欢这种类型。但是她看上去已经有十六七岁了,已经有夫家了吗?就算没有夫家,我才十岁,可能也等她不到……。
乍喜乍忧,我初次尝到这种滋味。
我诚恳地说:“我想再见到小姐。”。
她仰头笑了半天,然后说:“我是帝——我叫曼沁罗。”。
她翩然而去。
我站在后头发呆。店主说:“小公子,别看了,你还小着呢,别老想这些事。而且她是骗你的。”。
我说:“啊?”我一下子像是智商急剧下降,完全反应不过来。
店主同情地说:“明显是假名。这是苗人的名字,可她是汉人啊。”。
嫁娶
明徽篇第六十七章。
道德中最大的秘密是爱。——雪莱。
帘栊月上,寂寞东风,我与曼沁罗肩并肩,在明亲王府后门对着的小巷上溜溜达达地走。
她饶有兴致地说:“方才那地方当真有意思得很,竟然卖出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她略微扬起脸,脖子上一圈颈饰就摇摇生光,银质项圈垂坠着细细碎碎的尽是钻石,看着仿佛满天星子一般,最打眼的是一粒拇指大水滴状蓝宝石,悠悠凝在锁骨之间。
她说:“这配套的还有一对耳坠,方才人前不好弄,你现在帮我带上吧。”
我笑着答一声好,从她摊开的掌心里捻起蓝宝石耳坠,慢慢从耳朵里给她穿过去,把取下来的粉珍珠耳坠握在手心里。
她摇晃着头问我:“好不好看?”。
我说:“嗯,很漂亮。”虽然辞藻贫乏,好在语气诚恳,曼沁罗爽脆地笑了一声,盈盈往前走。
我说:“耳环。”把以前的那套坠子递给她,曼沁罗看了一眼说:“送你好了。算是答谢你送这么贵重的首饰给我。”。
我说:“我要这个作什么?”。
曼沁罗漫不经心道:“留着玩呀,自己不喜欢,就送给兄弟们。”。
我哭笑不得,不是第一次见她用平平淡淡的语气说这种匪夷所思的话,只得充耳不闻,取出荷包,郑重装了进去。
她凑过来看那用绿珠子缀了一只孔雀花纹的荷包,啧啧道:“这荷包样式不错,做的人费心得很哪,你丫鬟给你做的?”。
我说:“是祖母赏的人。你要是喜欢,送给你?”。
曼沁罗摆手说:“我不要这个——哦?祖母赏的人啊,长得漂不漂亮?收房了没?”
我黑线说:“哪有这种事?你别瞎猜。丫鬟只要服侍得好即可,谁理会漂不漂亮的问题。”说完觉得口气太生硬,赶紧说,“你在明亲王府当差?在哪个殿里?以后我托人去给你送东西。”
曼沁罗“哦”了一声,把方才取下的面纱重新又蒙上了,笑嘻嘻地说:“我在书房伺候呀。你也别想着找我了,我过阵子说不定随着太子爷进宫呢,哪里还在外头。”。
我怔了一下,无话可说,气氛一时沉寂。今天和朋友一起到京城里一位名士家做客,没想到那人却是个江湖上的人物,今日在家里办着个不见光的拍卖会。让人惊喜的是,我竟再次见到了曼沁罗。她白纱覆面,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对四周奇异的目光视而不见。
像上次一样,我很没有技术含量地给她结了帐,引起了她的注意,到散了的时候,我很没有出息地直接甩开朋友跟她一路出来,并请她吃了晚饭。
放在前世,大概也算是一个约会吧。
有很多话想问,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不知怎的,一时竟说不出口。地方那么快就到了,我怅然若失,看着她的素影,低声道:“你先进去吧,注意安全。”。
她微微一笑,在后门上敲了三下,很快有门房过来看门,一声不出,更没询问她为何深夜方归,开了门就自己又回门房了。曼沁罗一步一步,步履闲适,行云流水一样的尊贵,看着确实不像个丫鬟。
我在门外站着,门口的石狮子嘴角咧起,仿佛是在嘲笑我。
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可惜如画的人却远在王府之中。想起她言语之间对明亲王非同寻常的熟稔和赞赏,我心下不免有猜度也有悲哀。
以前我总嘲笑爱新觉罗锡林是纨绔子弟,现在想想其实我也是纨绔子弟,如今遇到了心爱的人,却无能力去追求她。我还敢笑谁。
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也从没有过见到她时产生的心悸与心动,没有爱情也是快活过一辈子。但不管怎么说,这辈子能遇上她,能脱离感情上的浑噩,就算痛苦难过,总算也不枉一生。
那种“原来你也在这里”的感觉,真是荡气回肠,足以用余生来回味。
不,或许我还有机会。她入了宫,以后或者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被放出来,或者升格做管事姑姑、女官,总不会真的成为妃嫔——元和帝没有妃嫔。我努力上进,到一二十岁的时候向姐姐求情娶她,明莼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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