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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裁者.纸上红颜-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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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
他却伸出手,手心赫然两粒明珠,光彩夺目。
“就当为兄一点贺礼吧。”
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玉。”
楚人多玉,对待这些东西,自然不似中原诸国来得吝啬,非王族而不可佩玉。因而楚人婚事,历来含玉,大族贺喜,更是彼此相赠。
她惊住。
“多谢。”她接下明珠,“守城哥哥。”
哥哥,妹妹。
他终于是宋家人了,却不是她想的方式。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守城。
也是最后一次。
原来我自以为到结局的故事,其实从未开始。
☆、双明珠。江淮
一朝春暖,十里花嫁。
她守了十七年的将军府在身后远去。
连带着多少春秋,被一身如火的红,焚作灰烬。
花轿吱吱哑哑得作响,鞭炮噼里啪啦,闹喜的娃儿们滚成一团,呼来唤去。
“新媳妇快出来,给大伙瞧瞧。”
“哟,你老几,人才瞧不上呢!”
“哈哈,快出来,快出来。”
轿外有人呼呵着,嘻嘻哈哈。
这是大楚的味道,抢婚闹嫁。
她不认得那些人,他们也不见得晓得她,却仍闹得肆意开怀。
这就是她魂牵梦萦的楚空风情,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楚人,自在粗犷,浪迹天涯的楚人,他们就算没有乐子,看着他人喜事,也是开心的。
可是,她不快活。
哪怕外面再快活,她也笑不出来。
她不明白,泱泱大楚,铁血情怀,为什么扯不住母亲那一颗向卫的心。
她到了喜房里,仍然在想。
直到那人,挑起她的红帕。
那一时,那一刻。
她恍然,不禁心中赞叹。
卫国,当真是垂柳之乡。
柳眉含情,书生面目。
那人喜袍玉颊,模糊看去,只见得潋滟的红,伴着乌木的发,绵延一片丹砂墨色。
也难怪,卫地之人,历来水灵俊秀,他这模样,到不奇怪。
宋瑾抿唇。
那人笑道,“宋姑娘。”
真像。
这人同她母亲,实在太像。
就连嘴角的三分疏离,一点冷清,都不差分毫。
于是那六处尔雅,都无端让她厌恶起来。
这样想着,她就忍不住皱眉。
“我讨厌你。你们卫人想必也不喜欢我们这样的楚人吧!”
楚风粗犷,马背上起家的地方,男欢女爱也向来直白。宋瑾虽一直被母亲束着,却也晓得这些,说起来自然一片坦荡。
她骨子里,到底是楚天的血,那少有的装腔作势的精致,也在一个原原本本的卫人面前,毁于一旦。
那人愣住,继而,又笑了起来。
她看见他眼角眉梢的戏虐。
带着一点母亲特有的轻蔑。
“宋瑾姑娘玩笑了。”
他笑道,“江某可不曾这样想。”
他将挑下的喜帕放在桌上,自己立到桌边,慢条斯理地叠起帕子,又说道,“不过若姑娘不愿意,江某便睡几日书房好了。”
她看他的手,五指修长,骨节俊秀,干净而苍白。
比她的手还好看。
男人这样,算什么?
她心中又不平了几分。
江淮却悠悠转身,出门前,还不忘笑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说罢,便阖了门离开,独留她一人,蓦得红一张脸。
娘教过她那一首。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哪里就宜其室家了?
她不解。
那人,真的是个卫人啊。
晨早起来,不是练武,反倒端着盏清茶,坐在书房那看书。
等小丫鬟给她装扮好了,才一步三拖地挪过来。
不紧不慢。
江家老三。
江淮。
说是这么说,可他上面双亲连着两个哥哥,其实早便没了,只是他初时逃来时父母还在,于是楚人叫着叫着,就没改。
倒是省了宋瑾拜见舅姑,递水端茶的礼,只拜了牌子就行。
【注:古时候,舅姑指公公婆婆】
平淡无奇。
整个江家,连带里面的日子。
都是这种味道。
江淮平日里,上朝,下朝,看书,吃饭…循环往复,除了手中的书书名不一,否则日日都是一个模样。
宋瑾乏味的很。
她撑着头,竟日看着院子。
院里也是卫人小桥流水样的风格。堆了几块顽石,栽了一众花木。
还有一树婷婷的梨花,开的粉粉淡淡。
她心下计较,忽地发现,那梨树,和家中差不多高度。
于是…
“呀,夫人!您快下来!”
“夫人!”
宋瑾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坐在树上,长呼口气。
树下几个卫人少女急得团团打转,有个初来乍到的竟连楚话也口齿不清了。
风吹梨花。
一树飘摇。
她闭了眼,腕上系着的双明珠晃晃悠悠。
风带着熟悉的气味。
依稀还是当年的光景。
君未大,奴尚小。
仿佛睁眼看去,那个人还仰着脸,一字一句,“丫头,下来。我接着。”
是啊,她其实每一次爬树都下不来,以为那人,会一直一直等在那里。
笑着睁开眼,却看见一双同样含笑的眼。
江淮不知何时立于树下。
纷飞的细白的花落在他发上。
长袖广袍,墨发缠绕。
一瞬间,袅袅若最清淡的山水画。
宋瑾心里,无由来地停滞了一下。
几个婢子柔顺地站在一旁,江淮也不说话,只是笑。
那笑里,总混着一丝说不来的嘲讽味道。
“不知夫人要在树上坐到几时?”
“奴婢去拿梯…”
有小婢怯怯开口,却被江淮拦下。
他但笑不语,微抬着头看她,宋瑾狠狠低头,瞪视江淮。
“想来树上风光最好,夫人是不准备下来了?”
江淮慢条斯理道,他官服还未换,想是下朝才回来。
大楚的官袍明明强劲利落,即便是文官的服饰,也多有几分武将味道。偏穿在他身上,只剩下一把文人味道。
说文不武,说武不文。
于是,不伦不类。
宋瑾忽然无端的想笑,这样一个书生啊。
“不拿梯子,难不成你接我?”
说罢,她作势要跳,引得一众婢子惊呼起来。
江淮却眯起眼睛,唇角弧度未变。
“夫人尽管跳。”
哦?宋瑾顿觉得有趣起来,“你接得住?”
这文人身板?
江淮还是笑,“不。”
“下官接不住。”
宋瑾险些脚下一滑,真栽下树来。
她低头,那人瞳仁清亮。
她明白,他不是说笑的。
她可以跳,而这个人,他也确实接不住。
“既然夫人自己爬上去的,自然得自己下来。”江淮音色淡淡,梨花落遍他的发。一瞬间,也迷了她的眼。
“没人可以帮你,宋瑾。”
第二个,母亲之后,第二个唤她名字的人。
宋瑾低着头,睁大眼,忽然勾起嘴角。
树下人张开双手,漫天的梨花飞舞,散落。
她听见他说,“我知道,你也是想自己跳的。那么,跳吧。”
有风呼啸着从耳边拂过,送来他的低语。
“我接不住你。”
但是,我还是会接的。
后果甚是凄凉。
宋瑾险险落下,扭了脚踝,江淮则被她扑住,摔在了地上。
长发散落。
青丝纠缠。
忽得就想起四字,与君结发。
宋瑾该脸红的,可她没有。
坐起身,她看着身下懊恼的江淮,和他那一张羞得通红的脸,禁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这个人,也不是只会笑的。
有婢子连忙过来扶她,宋瑾顺势想站。
只是她笑得喘气儿,用不上力气,脚踝却又疼得紧,一抽一抽的。
实在站不起来,于是她就干脆坐在地上,肆无忌惮的笑。
有发丝落在面颊上,她晓得自己头发乱了。
一定很难看,像个疯婆子一样。
但是,真的好痛快。
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这么痛快过了?
她想着,却还是止不住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江淮也有些慌了,过来给她拭泪,“跳都让你跳了,怎么又哭了?”
“脚痛。”
“…”
“你还不如把梯子。”
“…”
☆、双明珠。出征
她明白,自己喜欢他。
或许那一句桃之夭夭,又或许那一句,你跳吧。
她从未想过,天底下还有人,可以待她这样好。
他不是呆子,他不懂武术,他不明剑法。
但他却找了铁匠给她打了把好剑,会在她舞剑时,携了书卷旁观。
然后,半天不曾翻上一页。
江淮,江淮。
就像当年的呆子,呆子。
她念叨着,却不肯喊他夫君,好在他也不计较,由她去。
只是偶尔会出言道,“夫人若是不知夫君两字如何念,为夫大可以教你。来,跟为夫念…”
他笑容清淡,嘴角上扬,总无端有种讽刺的意味。
于是宋瑾侧头,“怎么,你要叫我夫君么?”
江淮瞪大眼睛,竟不知回什么好,倒是宋瑾想到一个词,瞪目结舌。
她便不管不顾地嘻嘻笑道,“娘子有礼了…”
那时,她以为他和呆子是一样的。
那时,她从不懂,父亲那句话是对的。
她其实,注定是个楚人。
于是,注定会更容易,爱上一个卫人。
楚太刚,卫又柔,水一样的情网,该怎么逃开。
又怎么,逃得开。
腕上的双明珠还在晃动。
又是一场分别。
秦楚交战,她的父亲,又一次步入沙场。
紧随其后的,是那个呆子。
高头骏马,楚人英姿。
风吹日晒雕琢出的坚毅面颊,承载着楚人殷切的目光。
她一身劲装,也站在随行的队伍中。
楚人分离,向来是亲友之间,不管男女,快意生死。
等父亲从楚王那走到眼前,宋瑾举碗,满满的酒溢到手上。
她笑道,“爹,待您捷报!”
男人亦大笑,二人相视举碗,烈酒入肠,爽快!
宋守城站在男人身后,当年初见一样。他上前,单手提坛,也满了一碗酒,抬起。
宋瑾大笑着给自己也满上,飒爽的骑马髻飘飞在身后,她一身红衣,鲜艳若大楚的战旗。
举碗,“敬大哥,敬诸位战士!”
“待君捷报!”
身旁有其他的楚人女子也在做同样的动作,她们同样一身劲装,笑容猖狂。
大楚的子弟从不怕死,大楚的女儿从不畏惧。雄鹰们,去飞翔吧,去饮尽敌人的鲜血,去占领他们的地盘!
大楚是刀!刀出必见血,没有人,敢欺负到我们的头上!
“待君捷报!”
她们摔碗,对面的将士们亦重重扣碗。
“大楚永胜!”
大笑,大闹。
酒一口一口灌入喉,千言万语都是那一句。
“待君捷报。”
然后,是说不出口的另一句,
愿君平安。
最后的最后,宋瑾立在城墙之上。
大军离开。
她们目送着亲人远行。
忽然,宋瑾瞥见人群中有人回头。
她的父亲。
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头。
遥遥的,只是一眼。
她当他是放不下自己,用口型道,“父亲,女儿会很好。”
远远的,她看不清父亲的脸,她知道他亦看不清她。
只是,说出来,会安心。
待君捷报,愿君平安。
愿君平安。
江淮是书生文臣。
自然不用出军,日日闲在家中,朝下折算军费粮饷什么的,也累不了人。
听听战报即可。
宋瑾便绑了腿,在园中耍刀。
刀不比剑,剑飘逸,刀生硬,一不小心拌了衣摆,栽在刀把上就不好玩了。
宋瑾习文是个半吊子,武术倒是上手,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几个婢子都围着叫好。
江淮则懒懒的伏在一旁的椅上,自在的很。
一刀滑落,宋瑾笑着收起刀。江淮反正看不懂,不说什么,由她玩。
宋瑾靠过去逗他,“整日坐着有什么好的,快起来,我教你剑法。”
江淮将书盖到脸上,“不去。你玩你的,我看书。”
宋瑾悻悻然站起来,却听他道,“夫人学这么好的武艺做什么。”
宋瑾笑道,“上阵杀敌,壮我大楚。保家卫国,出生入死。”
江淮忽得一愣,他的眼沉水一般,冷冷的浮在书后。
“是吗?”
他声音又低又柔,听上去有些怪异。
“不上阵杀敌,也是可以保家卫国的。”
宋瑾嗤笑一声,“你个文人又不上阵,哪晓得武人的辛苦?”
江淮笑着躺了下去,将书盖得更上一些。
他又说,“是吗?”
那声音湮没在风里,她没有留意。
从前明白,可从未想过。
真会有一日,生离即死别。
大军班师回朝之际,她没有看见父亲。
得胜的笑意,一点点僵硬在脸上。
她看见宋守城抬起头,肤色偏黑的少年终于长成高大伟岸的男人。他目光沉沉,看向宋瑾,摇摇头。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冷冻了,她看见世界天旋地转。
最后一次相见,她为他送行。
最后一次相处,她与他争吵。
父亲啊!!
宋瑾踉跄了几步,转身冲向宋府。
☆、双明珠。双亲
马革裹尸还。
若知结局会如此,当初何必争吵?
宋瑾近乎绝望地等来她的父亲。
那人躺在那里,脸上的污血已经擦拭干净,棱角分明的指垂在身侧。
仿佛还活着。
仿佛不久,就会站起来,就会抱起她,就会说,“乖丫头。”
捷报已到,为何!
为何君未平安!
宋瑾撑住自己的膝,一步都动不了。
然后,有人从身边过去。
一步一步,身似垂柳。
她的娘亲。
女人走得很慢,但很从容,她行到男人身边,俯身,将他衣服上的褶皱抹平。
伏在他胸口,柔声道,“你回来了。”
“夫人…”宋守城开口,“我们身陷重围,将军他,他…”
女人笑了,柔柔打断他,“奴家知道,奴家都知道。”
她伸手去摸男人的脸,“你终是,为着大楚丢了性命。”
她倚着他,“那奴家呢。”
“奴家去哪里寻你呢?”
宋瑾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尝到辛咸的味道。
她的母亲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说,“混账。”
这是宋瑾第一次听母亲说这样粗俗的话。
也是最后一次。
多可悲,有那么多东西,她只经历过一次。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很老套的情节,几乎是戏文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当年她的父亲,一个大楚的少年将领,奉命出使卫国,他带着三十精兵,说是议和,实则施压。
然后,拜访相府时,无意望见丞相幼女。
只一眼,大楚的雄鹰,再也飞不开卫的垂柳。
那几乎是男人一生中最疯狂的岁月。
机关算尽,手段齐出。
然后,
如愿以偿。
宋瑾从来不知,原来母亲的过去是这样。
那个她从未理解过的女人坐在床边,一身丧服。
缓缓道来,那些她未曾参与过的岁月。
相府娇宠的掌上明珠,细皮嫩肉的小丫头。
就这样,一步步踏入楚地。
狂风吹卷,从此,再归不得家乡。
恨过,埋怨过,然后…
她垂着头,脖颈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罢了罢了。都是往事了。”
宋瑾不语,只听见她淡淡道,“原来,都这么多年了。”
都这么多年了…
她叹了口气,“我原想着,怎么也不能让你嫁个将士,提心吊胆地过一辈子,或者像我这样,半辈子。”
“不过,或许是我错了。”
宋瑾顿了很久,终是回道,“不。江淮,他真的很好。”
她睁大眼,忽然又笑了起来,温暖的,柔和的笑。
然后,她撑住头,乏了的样子,摆手示意宋瑾出去。
宋瑾退到门口,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可曾爱过爹爹?!不要骗我。”
她没有抬头,只是语气飘忽,“谁知道呢,谁知道呢…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宋瑾后退,关门。最后听她幽幽道,“告诉江淮,我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你。”
门阖紧。
女人捂住脸,成串的泪珠终于砸了下来。
“宋连军,你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先我而去。
离开了卫的垂柳啊,没了根,如何在楚空过活?
宋府一夜之间,换上白装。
宋瑾枯坐在厅里,一动不动。
江淮陪着她,也一言不发。
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连花和虫也都全部睡去。
她直愣愣地望着窗外,那里有细碎的花影。
梨花,究竟开落几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依稀可以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一俯身,就抱起调皮捣蛋的女儿。
“爹爹…”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次相处在吵架呢?
为什么最后一次相见,她没有再看他几眼?
宋瑾茫然地坐着,就一直坐着。
江淮揽过她,并没有说话。
几度春秋成往事,那年梨花下。
宋瑾抿着嘴,心里一遍遍地念,爹爹,爹爹…
女儿想你。
一宿,一旦。
灵堂终于布置完。
夕阳渐落,宋瑾近乎麻木地指挥完一切。
眼睛涩涩的,她一滴泪没落。
“小姐,快去吃饭吧。”有丫鬟来催促,“早上中午的饭菜都没动,晚上再不吃可如何是好?”
宋瑾一身白衣,淡淡道,“端给夫人去吧。我没胃口。”
丫鬟一听,急道,“哪能啊,再说夫人,夫人她也不肯动。”
宋瑾皱眉,罢了,罢了。
“给我,我端去同夫人一起。”
她接过盘子,去了母亲院落。
到了门口,宋瑾张了张嘴。
却忽然不知叫她什么好。
这么多年,她同母亲越来越生疏,几乎已经不喊母亲了。
可如今,如今她是她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了。
宋瑾叹气,或许,她们应当再多谈谈的。
血浓于水,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她问,“娘亲,你睡着吗?女儿端了晚膳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喊她,宋瑾忽然想笑,真可悲,没了父亲之后,她们的关系才稍稍好些。
也不知道以后自己受不受的了母亲的性子。
母亲却没有回答,宋瑾无奈的抬手敲门。
一下。
然而,
吱呀…
门开了。
宋瑾猛地握住手中的碗碟。
残阳如血。
一瞬间,宋瑾以为自己记忆发生了错乱。
好像那个人不是她母亲的样貌。
不是吧,应该不是吧。
残破的光影从窗里打来,她看见眼前的人悬空而挂,过长的裙掩住脚,晃晃悠悠。
怎么会呢,她的母亲,她的见不得虫见不得血见不得风沙的胆小母亲。
怎么可能有勇气去死呢!
是谁,是谁给的,哪个混蛋给她的胆子!
宋瑾放下饭菜,愣愣地坐在了地上。
她仰着头,觉得眼睛疼的厉害,一点都看不清母亲的脸。
太阳终于落下,屋里一点点黑暗。
为什么昨个儿会问她究竟爱不爱父亲呢?
你看这一株卫的垂柳。
她把自己,连根拔起。
☆、双明珠。毒酒
灵堂里,最后置了两个棺材。
宋瑾一身丧服,直挺挺地跪着。前来悼念的人,走了一个,又是一个。
她却流不出眼泪。
眼睛涩得发疼,可就是哭不出。
江淮陪着她,整日整日的陪,脸颊消瘦得比她还快。可宋瑾满脑子都是父母丧事,未曾注意他。
后来她常想,自己这辈子到底造了多大的孽,凡她有的,待她好的。
她从来不懂得珍惜。
于是就像五指敛沙,全部都滑落,一颗不剩。
直到父母七七结束,他们回到江府。
满院楚兵。
宋瑾有些恍惚,却听得江淮笑了。
他说,“阿瑾。对不起。”
她睁大眼,“怎么回事?”
然后她听见宋守城冷硬的声音。
“江侍郎当真厉害,竟替卫埋伏了这么多年。”
她回头,看见宋守城从楚军中走出。
江淮笑着侧过头,嘴角勾起,眼底眉梢都是她熟悉的戏虐。
“江某不才,叨扰宋小将军了。”
他们两迎面相视,宋守城劲装加身,战场磨砺出的杀气凛冽。江淮则懒懒站着,瞳仁清亮,笑得肆意妄为。
一时间,他的气势竟不输他。
好陌生,这两个人,都好陌生。
过去的年光仿佛偷来的镜花水月,一碰即碎。
无论是与他,还是他。
宋瑾下意识地去摸袖中的双明珠,却没有摸到。
腕上空荡荡的。
她听宋守城道,“大王敬你是个人才,你若肯把卫的细作都说出来…”
“将军,”江淮打断他,“还是直接说吧。”
宋守城抿唇,冷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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