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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裁者.纸上红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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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史记载,楚历一八三年,楚明王子砚驾崩,举国皆丧。
  同年,楚德王济登基,因主年幼,昙花夫人楚妫氏垂帘听政。
  楚氏王族欺其寡母幼主,妄涉朝政,逼宫挟主。楚妫氏怒斩大夫子默,调令禁军,血洗王族。
  史称,楚宫之变。
  

  ☆、空悲切。盛世

  对于楚妫氏,后人历来众说纷纭。
  有人斥她心狠手辣,虽有小慧而无大义,不及楚明王万万分之一;也有人叹她贤明盛德,只是手段过于偏激残酷,有伤人和。
  她血洗王室,十里朱砂;她残杀文武,铁骨寒心;她剿灭叛军,株连九族。
  楚明王驾崩之际,凡有反者,格杀勿论。
  一时之间,楚宫风声鹤唳,腥风拂面。
  她手腕铁血,刀斩反贼,剑指中原,曾道一语,“敢犯楚者,吾必九死而灭之!”
  内有大楚诸臣,外有中原众国,渺渺十数年,无人敢欺大楚主少。
  与此同时,她亦礼贤下士,不拘人才。但凡饱学之士,必得重用。一时之间,大楚也成了天底下所有贤才的心仪之所。
  血腥与贤德并存,暴戾同忍耐共处。于是后世争争吵吵,褒贬不一。
  但无可指摘的是,她结束了大楚多年来的王室□□,教导出了大楚又一位千古贤王,楚德王济。
  万载丹青,风云际会。
  遥遥楚空,尽揽英才。
  那是大楚最辉煌的年月。
  史称,明德盛世。
  总有那么一些人,岁月从不肯于表面留下半分伤痕。
  十数年间,她的容颜若似锦春花,从粉桃开到荼蘼。芙蓉面朱砂唇,凝脂肤皓月齿。
  想来她这辈子最大的错,便是生的太好,一日比一日的好。
  宫里的画师是个卫人,清俊儒雅,风姿翩翩。他时常作她的画,依着芍药的,支着窗柩的——浓墨重彩,颜色靡丽至极。
  他赞她美若夜昙,行走之时,几欲让整个大楚群花凋零。
  她不动声色,笑而不语。
  年轻的帝王坐于身畔,正学着批改奏折,听闻此言,也是但笑无言。
  济儿渐大,长身玉立,脊背笔挺。乍一看,竟有了几分子砚的模样,只是较之子砚,他更温和。
  她虽忙碌以致无暇长久陪他,这孩子却向来孝顺听话。
  家安国泰。
  她朝政在握,军权服帖。大楚文武皆从她命。
  甚好,甚好。
  她看着济儿,盘算着待他加冠,便将这国富民安的大楚,原原本本交予他手上。
  想来天底下的母亲皆是一样,盼着给子嗣留下最好的,最安稳的。
  盼着他此世无忧,莫要再如他父王一样劳苦。
  我的济儿啊,济儿。
  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唇齿也芬芳起来。
  她侧头而笑,艳若芍药。
  仿佛岁月静好。
  是啊,仿佛。
  元宵节至,大宴文武。
  她甚是开怀,难免多饮了几杯。晕晕沉沉回了殿,散了发,却见青丝里头夹杂白雪。
  外头放着烟火,夜空都染上绯色。
  有些怔然。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夜昙一茬一茬的开,焰火一场一场的放。
  明明爱昙的人都不在了,徒留了那点昙花,开给谁看呢。
  “母后。”
  忽有人低声呼唤。
  那声音极低,几乎湮没在了烟花声里。
  她回头,楚济站于门口。
  烛火明灭,隐隐约约。
  他挥手,示意婢子们下去。
  她笑问,“怎么?”
  楚济腼腆一笑,“元宵佳节,来寻母亲敬几杯酒。”
  他自幼克己,鲜少与她过分亲近。
  这样一来,她到有几分受宠若惊。
  笑着接了递来的酒,她一愣。
  忽然笑道,“这好酒从哪里弄来的?到不似宫里放着的那些纯酿。”
  楚济直直看着她,笑,“这酒是先王藏着的好酒,母后没见过,怕是先王未来得及拿。”
  “你先父的么?”
  “是,他留了半坛于我。”
  她低头看着,白瓷的杯,绯色的酒,外头的烟花璀璨。
  十数年前的烛火一瞬间重叠,楚子砚,楚子默,楚济的脸交叠出现,晃得她头晕眼花。
  她手指一瞬间握紧,问,“这好酒,舍得给我?”
  楚济又笑,“自然。”
  她看着他,看着他柔和的脸庞。
  先前的醉意散的一干二净,她的容颜近乎苍白,执杯而立,她听见自己冰凉的音色,“本宫其实知道这酒。”
  楚济猛地一愣,她继续道,“此酒由奇花所酿,色泽绯红,芬芳馥郁,传言是天下第一美酒。”
  楚济的笑冻在脸上,眼睁得极大,“母后,我——”
  “此酒唤永醉。”
  永醉永醉,天下第一美酒,却无人知道是何滋味。因为沾过的人,就再也醒不来了。
  此酒无毒,银针难试,却也是鸠酒。
  无药可解。
  当年的楚子默,曾将此酒捧至她面前。
  所以,她偏偏认得这酒。
  她忽然冷笑出声来,看着楚济立在烛火昏沉的光下。
  他面色惨白,五指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在怕她。
  她的儿子,在怕她。
  这楚宫里已全是她的人,她一句话,完全可以将他悄声剿灭在这深宫里。
  是了,他是这样想的。
  她低低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他居然想要她的命?
  “为什么?”楚济猛地看她,狠狠道,“你竟问为什么?”
  “你虐杀我王叔,灭我王族,斩去先父留予我的所有羽翼!你竟还问我为什么?”
  他怕是也不在乎生死了,一步步走近她,眼睛赤红,近乎低吼,“先父留了我一封密信,交代了他给我留下的所有助力。他秘派王叔辅佐于我,安下王族残党作我内应,留下一众文臣武将帮扶我!”
  “这是我大楚的江山!可现在呢?”
  他狠笑道,“朝堂已成你一言之地,所有助力皆被你砍得干净!母后啊,您莫不是想让这大楚姓妫,还是,姓息?”
  “你住嘴!”有什么在心口一寸寸碎开,她恍然间明白了那些多年以来自以为是的真相。
  怪不得,怪不得她得不到楚子砚的死讯;怪不得楚子默敢在子砚尸身前要她性命;怪不得王族轻而易举被她剿灭;怪不得文臣武将反对她的人那么多;怪不得,怪不得!
  因为要她性命的人,原就是楚子砚!
  因为主幼母壮,她又与楚有仇,所以他万万不敢留她命来。
  怕她勾结息的残党,所以封锁死讯;王族残党对他忠心耿耿,对王宫没有半分忌惮,所以毫无防备就被她灭的干净;贤良臣子知他已让楚子默摄政,所以见她才会激烈反抗,痛斥反贼……
  全身力气被抽的干净,原来,原来她才是所谓的“反贼”!
  仿若用剔骨的尖刀从她心口戳入,一刀一刀,将那颗残破不堪的心碾成了肉沫。
  她捂着心口,痛得喘不上气来。
  “楚子砚!”她字字泣血,“你害得我好苦!”
  楚子砚啊楚子砚,他先是楚王,而后才是子砚。
  依稀还是当年,那人在她耳畔低语,“纵然千昙怒放,也远不及你。”
  那是这世间最甜蜜的沼泽,一点点蚕食吞噬她的躯体。
  无处可逃。
  她一滴泪都落不下来,痛极反笑。
  不知君心似霜雪,一寸甜言一寸冰。
  

  ☆、空悲切。永醉

  楚济还在继续,“你当这大楚姓得了息?先父早已经斩杀息王,就连息王的子嗣也除得干净。就连姓妫也难了——”
  他冷笑道,“先父于信中交代,他早已暗地将陈国妫氏一脉连根拔除,免了外戚□□之忧!”
  陈国妫氏不过是小小一脉,于这乱世纷争之中谁会留意。
  他们此世搅起的最大波澜,不过是有了个倾城绝色的女儿。
  “啪”
  她一掌扇在他脸上,手劲之狠,近乎刮下他一层皮来。
  她早与家里断了联系,却没有想到是因着这个。
  若浮生只是一场大梦,何苦要惊醒她,叫她看见这肮脏人世。
  身上已是血债累累,她犯下的,因她犯的。这一身猩红,哪怕是黄泉水,也再难洗净。
  楚济被她扇歪了脸,说起来,这一场母慈子孝当真只是看上去的。
  他冷笑,眉眼像极了子砚。
  只是子砚,从不肯那样看她。
  “要杀要剐,悉随君便!”
  她冷冷看他,低语,“原来本宫在你眼中就是这样?”
  这样的心狠手辣,嗜杀成性?不惜灭亲子以求大权?
  她原想给他一世安稳,却不料他眼里,正是她,毁了这一世安稳。
  命若此春,处处来迟。
  原来如此,这一生,爱是迟的,恨是迟的,梦醒也是迟的,以致最后,连死,也迟了。
  那年花开,荼靡落下反成粉桃。世人道那是一出异象,可照她说,只是盛极必衰,重来一场罢了。
  命若此春,处处来迟呵!
  她忽然笑了,窗外烟花靡丽,艳红色的,一路绽放到楚空上去。
  他皱眉看她,却见她忽的举杯,颔首道,“这一敬,本宫受了。”
  举杯饮下。
  身前事太累,生后的事,便随他去吧。此生已是潦倒不堪,倒不如就此长眠,再不相见。
  多可笑,当年她不知这鸠酒,却未曾饮下;如今她知晓了,却反而死于此酒。
  最后她想,永醉当真好酒。
  只可惜,喝得时候,辣得人心疼。
  再醒时,第一眼瞧见的。却是漫天的幽冥花。
  容颜绮丽的男子束缚其中,问她,“永醉?”
  她点头。
  后来,她才于阎王处得知,那酒是天下奇珍,醉的不止是人,还有魂。是幽冥帮她解了酒毒。
  幽冥,就是那个锁在繁花深处的人。
  黄泉凄冷,她犯下的杀孽太重,终于是连轮回也入不得了。
  阎王道她,从此往后便是这地狱九幽的仲裁者。永生永世,无法超生。
  楚子砚竟在黄泉路口等她,等了十数年。
  他看见她,她站在那。
  相顾无言。
  他脊背依旧笔挺,她却开口,“走吧,你投胎去吧。”
  那些已说的,未说的,生生世世世世生生的誓言,她都不要了。
  太迟了啊。
  迟来迟来,既已如此迟,那就不必来了。
  自此与君长别,黄泉碧落,唯愿两不相见。
  阎王同她道,她将无痛无觉,永生永世留在这九幽枯骨之处。
  她笑了,道,“甚好,甚好。”
  “你名唤什么?”
  “昙烟,花昙烟。”
  不是小桃,也不是妫昙。
  她从此叫,花昙烟。
  这一生,爱到极致,恨到极致,便成了子夜里浮华的光景。是白色的昙花,也是艳红的烟花,一个开在地下,一个活在天上。有根与无根,都是一瞬即逝。
  然后就没了,没了啊。
  美若夜昙如何,生若烟火又如何?唯有黄泉,才是最后的归途。
  山盟海誓,不及幽冥亘古。
  她笑得倾城。
  红颜枯骨,刹那白发。
  天地之大,轮回尽头。
  你只爱江山不老。
  而我,自此与江山同在。
  《口占答宋□□述亡国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第三卷完】

  ☆、雪莲花。长离

  
  九泉清寂,幽冥花开了满池。
  她终究是留在了地府。
  那一日轮回门开,天地震荡。
  幽冥被锁着,抿着唇,看另一人一下又一下的硬闯轮回。
  “没有用的。”
  阎王同她道,第一次提起那个九幽深处的秘闻。
  “说来这地狱里,早已没了彼岸花。”
  凡人总道黄泉路旁彼岸花开,却有几人知晓,这地狱,已近万年不曾有过此花。
  “幽冥花原不是花,是彼岸叶。”
  她一怔。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阎王叹气,“只可惜那一年天地紊乱,竟让这彼岸花生出两位花妖。”
  情不问因果,缘注定生死。
  那一场错,竟让花叶见了一面,伴了多年。
  叶比花早一步记起前世今生,于是抽筋为绳,拔骨做锁,将自己的神魂永困地狱。
  天道记着,花叶永不相见。
  于是叶落的血,开出了遍地的幽冥蓝花。
  真正的花,却因此永留人世,再难赴死。
  但天道到底不两全,为了阴阳平衡,它终究得千年开一次轮回门。
  虽说轮回门前看不真切,但好歹也是遥遥一眼。
  千年一轮回,千年一相见。
  她侧头看那人,红衣乌发,身后是怒放的彼岸群花。
  妖气冲天,遮天蔽日。
  “真是傻子。”她笑道。
  也真是,令人心羡。
  轮回门闭,九幽重寂。
  只可惜,她的神魂虽痛,却到底还留着。
  当轮回走到尽头,再看见,又会怎样?
  昙烟不知。
  林远衣问她,“敢问姑娘芳名?”
  她一时怔愣。
  千载的时光宛若指缝的沙,泄尽昔年的繁华。
  该怎么回答?
  依稀曾经冷语,“孤问你,你叫什么?”
  那人的眉眼深处都是迷恋,倒映出她的影像,像是寻到了稀世的宝藏。
  那是刻骨铭心的痕迹,一世一世,孟婆汤也洗不掉的悲凉。
  原来他其实那样爱她。
  果真命若此春,处处来迟。
  可是,已经太迟了啊。
  太迟了。
  开到荼蘼,还要怎么找那年的满目桃花?
  这一来,迟到她已成了楚空下的一坯沙土,他也早已沉浮过一场又一场的红尘芳华。
  “公子无需知道,还是尽快投胎吧。”
  她笑而低语。
  回答又怎样,不回答又怎样?
  终归是要忘的。
  你已不是楚氏子砚,我也不是妫家昙花。
  走到陌路,再盛大的烟花也不过如此了。
  她以为自己一直不甘。
  可是今日才发现。
  这一千年太长,太长了。
  长了,于是就淡了。
  就像流水落花,连不甘,都淡了。
  黄泉路旁的幽冥花开得荒凉。
  她大红的衣裳绵延若胭脂长画。
  林远衣盯着她,恍然觉得心里一痛,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的唇张张合合,吐不出一个字。
  “上路吧。”
  鬼差低眉顺目道。
  他身上福气厚重,想必来生真是个好人家。
  鬼差牵了他,过三生石时,她忽然低语,“往后的生生世世,可莫要生在帝王家。”
  他一愣,扭头看她。
  这一错开,也就没看见石上三生,纠葛爱恨。
  忘了吧,都忘了吧。
  有些东西,根本没必要记起。
  他看着她,她却背过身。
  黄泉的迷雾重重叠叠,掩埋了身影。
  再看不见。
  君往人间去,妾回地狱来。
  

  ☆、雪莲花。不知

  轮回门终是彻底闭合,地狱又回复了鬼影重重的光景。
  其他三位仲裁者还未归来。
  昙烟赤着足,坐在奈何桥上。
  黄泉泱泱,幽冥花海。
  她仰着脸,昏沉的雾气笼罩,竟觉出几分暖意。
  “敢问姑娘,可是仲裁者?”
  她听闻身后人语,回头。
  来人年纪不老,却已是白发雪须。
  她颔首。
  老者笑道,“有劳姑娘,区区想回凡间去寻个人,说一句话。”
  她问,“谁?”
  他沉默许久,道,“不知。”
  “只明白她是苗疆的女子,其它的,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她抬眼望去,笑道,“那还找来做什么呢?”
  她的浅笑是这黄泉里的二月飞花,她的话,却又冰成九幽的千里寒霜。
  于是终于成了天地间最冷的一抹鲜红。
  老者一怔,苦笑,“姑娘不知啊,不知啊……”
  他声音极低,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念给自己。
  又或者是诉于这长久的岁月,枉费的相思。
  在江斯年的记忆里,似乎总有边城水洗的天,天边有绵延的山。
  像画一样。
  画一样啊。
  母亲揽着他,一遍一遍地道,“儿啊,你可不能懈怠。”
  “要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
  如何光宗,又如何耀祖?他不知。
  祖上是
¤╭⌒╮ ╭⌒╮欢迎光临       
 ╱◥██◣ ╭╭ ⌒         
︱田︱田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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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代帝师,清名远扬。
  却又因着一位太后,毁于一旦。
  三族抄斩,其余远谪。
  三代之内,不得为官。
  而江斯年,便恰恰,是三代之后了。
  家中寄予重望,日日诗书典故的喂着,似乎非要夺回昔日的荣耀来。
  父亲总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是天底下顶好的东西。”
  他垂了眼。
  那书中可有远寒山,书中可有千秋雪?
  他想问,却没说。
  日子化成一湾书海,米饭都带上了竹简的清香。
  那气息总太过清冽,宛若冬夜的瀚海长风,一寸寸,冻住他所有的知觉。
  

  ☆、雪莲花。元宵

  于是遇见她,好似就成了这冬风白雪里的,一点桃花。
  元宵佳节,灯火辉煌。
  他偷溜出来,独自一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虽说这是边城,可却从不曾荒凉过。灯光灼灼,长夜朦胧。
  他买了花灯,一路执着,缓缓而行。
  稚子佳人,香车宝马。
  仿若九丈红尘于面前摊开,缭绕成人间焰火。
  然后,他就看见了她。
  就像昙花里的一簇花蕊,又像烟花散尽那一点光亮。
  他这样轻巧的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她。
  葱绿的衣,赤着的足。她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杏仁的眼。
  一眼瞧来,天地都碎了。
  缘生,即为孽。
  情动,便是痴。
  他愣愣地看,她却勾起了眼角。
  仿若在笑。
  仿若在笑。
  绿色的薄纱飘扬成三月的柳叶,她发上的头饰叮咚作响,一下下。
  全都敲进他心底。
  烟花寂灭,人间无话。
  万种喧嚣,因她让路。
  “啪”一声,焰火骤裂。
  她扭头向前,乌发若瀑,绿纱飘渺。足腕上串着的银链叮咚作响。
  美梦一样。
  他忙挤进人群。
  手里的花灯被撞落在地,烛火明灭间被人一脚熄去。
  四目望去,皆是铺天盖地的人,铺天盖地的灯。
  一直溢到天地的尽头才肯罢休。
  “姑娘!”
  他喊。
  “稍等!”
  “姑娘!”
  四书五经,儒家礼仪都不知扔给了谁。
  他直愣愣地往前挤,烟花炸开,炸在他脑海里一般。
  “什么事?”
  忽然有人回话。
  他一怔,寻见另一个银饰叮咚的少女。
  那人细眉高挑,同绿衣的苗女前后立着。她挽着蓝镶银的纱,看不清面容,只余嘻嘻地笑,“公子急着喊我姐姐做什么?姐姐抢了你银钱不成?”
  他大急,绿衣的女却忍俊不禁,斜斜用眼扫了她一下。
  眼波流转,万千光华。
  仿佛梦至深处也曾看见过这样双眼,瞳仁深处,倒映出一整个天下。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偏偏就信这前世今生,千里姻缘。
  他顾不上唐突,急忙问,“不知姑娘芳名?”
  绿衣苗女羞得低了头,小的那个却大大咧咧,“什么方不方名,怎么不问我姐姐圆名呢?”
  无人搭话,小丫头有些恼,却不火,道,“没意思。”
  “没意思。”她又哼哼道,“你们中原人真没意思。”
  远处的烟花一场场绽开,噼里啪啦。
  他终于隐隐听了声低语。
  “雪莲。”
  一瞬间,他想起了远方水洗的天,底下是连绵的山。
  山上开着大朵大朵的雪莲花。
  他一时有些痴了,小丫头却拽了她姐姐,嬉笑,“好不识趣的人,都不晓得报自己的名字么?”
  她拉着她姐姐,“无趣无趣!中原人最无趣!”
  说罢便走。
  他想伸手,小丫头却泥鳅一般,带着她姐姐走远。
  绿衣苗女看了一眼,终究是跟了走开。
  徒留香风怡人,却不见人。
  “江斯年。”他忽的高喊,“小生名唤江斯年。”
  寒江千里迎春至,从此一日一思莲。
  

  ☆、雪莲花。姻缘

  他生在边城,自然听说过高山上的雪莲花。
  传言那是这世上顶好看的花,开起来像长空坠落的云。
  美梦一样。
  就好似那一双杏眸,一眼惊鸿。
  他料想过那苗女的容貌,却觉得怎样美的容颜都衬不出这双瞳。
  合该是仙子下凡,才算真实。
  他捧着书,一时有些痴了。
  四书五经,儒家经典。
  他早已翻得熟烂,父母却道,“再读,再读,这些书这样精深,哪有吃得透的时候!”
  他读着“子曰”,心里却在想三月的晓春粉桃,远山的白雪莲花。
  想着想着,竟对着书笑出声来。
  这笑声又有些酸涩,他想,也不知这有生之年,可能再瞧见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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