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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龙之首-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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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狗”孙收皮的确没有必要“出卖”蔡京。
    但孙忆旧则有可能。
    因为孙忆旧虽然身怀绝艺,把手上的剑使得像只活的妖,但他的身份、地位,顶多只是“六绝神剑”中的一员,绝对比不上出类拔萃的老大:“剑”罗睡觉。
    蔡京也特别重视罗睡觉。
    他非常礼待他,也特别为他建了一座:“香梦苑”,就供罗睡觉一人在那儿风流快活。
    原因无他:
    “谁有用,我就提拔谁;”蔡京的说法是这样的:“只要有用,他要什么,我都会令他满意。没用的,死了也与我无关。我没空。关心没用的人和事,是浪费自己有用且有限的生命。”
    作为“七绝神剑”的其中一人,孙亿旧自然有可能不甘、不服。
    于是他的“背叛”就更合乎情理了。
    孙鱼把他刚才来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况且,蔡京近日正为孙剑妖辟建一座‘惜旧轩’——如果孙忆旧未建殊功,又为何有此犒奖?”
    对。
    而今情形至为明显。
    ——蔡京为何除了能独当一面、独战八方的罗睡觉外,独宠孙忆旧?也不怕其他“五剑”不快不悦?
    原因很简单:
    孙忆旧一定立了大功。
    什么大功?
    ——莫非是他让人以为他已为了他的家族,偷愉的背叛了蔡京,而实际上他是真真正正的背叛了孙家,还有信任他的兄弟朋友,以及江湖武林的同道中人!
    “既然如此,”戚少商说,“我们行动吧!”
    蔡心空挺身道:“让我去!”
    孙青牙也道:“我也去!”
    他们都义愤填膺,要为兄弟、同门报仇雪忿!
    戚少商却道:“我们这次旨在用计,并非逞一已之勇复仇,你们去了,反而误事。,
    孙青牙和蔡心空脸上都现出了失望的神色来。
    杨无邪就说了一句:“楼主,哀兵可用。”
    戚少商顿了一顿、双眉上皱。
    他这一蹙眉的时间大概只比j眨眼长些。但已接纳了杨无邪的意见,更改了他的看法,却先质问了两人一句:
    “你们不怕死?”
    孙青牙大声道:“不怕。”
    蔡心空则说:“怕。可是若能四位哥哥报得一点仇,死了也值了。”
    戚少商毅然一挥手道:“好,你们也去,但得依我之计行事,不可莽撞!”
    两人都大声答应:“是。”
    戚少商疾道:“我们这次要千的,若成,那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大事:若不成,也足以震动京师。无论成与不成,俱足以使好佞之徒毒计再难得逞,扭转乾坤,人生在世,难免一死,若一死能轰轰烈烈,万人景仰,流芳百世,留名千古,就旦看今朝,且看诸位手段如何了!”
    众人脸上都是育亢之色,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戚少商见军心已振。人心可用,就说:“是次出动,叫‘散沙行动’,张炭、孙鱼、朱如是、利小吉,跟我一道,会合援手,先行出袭。余下唐肯、龙吐珠、洛五霞、朱大块儿四人,跟随军师,在‘蓝线’先行布伏,支应我等……”
    各人都说“是”,虽未明真正意图,但都对戚少商之调度心悦诚服。
    只朱大块儿忍不住要问:“为什么……我可不可以发问
    戚少商不耐烦的道:“有话快问,我们时间太紧。”
    他一向重视时间。
    因为时间就是生命。
    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所以懒惰就是对自己进行谋杀。
    他是一个一旦决定了目标,就会不顾一切、埋头苦干、全力冲刺、全速前进的人。
    他喜欢人发问。
    因为问答可增进入的互相了解。
    但他不喜欢拖。
    因为延搁会使人斗志消灭。
    朱大块儿给他这一斥喝,反而口吃了起来:“……我我我……不不不……明明白白白白;……为什么叫……要叫……叫叫叫……叫那个……散散散散散……”
    如此一急,便一路”散”下去,戚少商脸色一沉,一跺足,张炭忙道:“我看他是不明白为何要叫作‘散沙行动’?”
    戚少商这寸略为宽颜,道:“这是纪念,也是警惕。纪念的是孙、余、何、梁四人擅自莽动如同‘散沙’;也同时告诫我们今次的行动切莫如同一盘散沙,否则、下场只怕亦跟‘名门四秀’一样。”
    然后他低声向杨无邪道:“军师您只带队潜入蓝线,但万勿亲自动手。诸葛先生、舒无戏、大石公那儿还要仗赖您……”
    杨无邪即时“闻弦歌知雅意”的道:“您别担心。一切我自会布置,诸葛等人,我等行动一开始就会去跑这一趟。怕只怕……‘七绝神剑’不好对付。”
    戚少商脸上掠过忧色,道,“我跟他们六人都交过手,现在只看天时地利人和……”
    就在此时,两道急影,掠人了院子里。
    杨无邪一看,见是“今宵多珍重”戚恋霞和“目为之盲”梁色,急问:“情形怎么了?”
    戚恋霞率先禀报:“他已赶了过来,就在‘愁石斋’。”
    梁色也答:“他们六人,不在一道。‘剑’正赶去相府邀功。剑神、剑怪、剑魔去三合楼喝酒去了,似对剑妖颇多怨言。只剑鬼、剑仙跟剑妖在一道。”
    他补了一句:
    “孙在新筑的‘惜旧轩’内。”
    戚少商和杨无邪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相顾一眼,喜上眉梢,都说了一句:
    “天助我也!”
    这是一个月夜。
    月色皎好。
    温柔的夜。
    这是个适宜诗人吟咏、骚人饮酒、美人唱歌、情人心动的时刻。
    好风如水,欲眠的花儿会很美,柳枝的轻曳会很伶仃,没有爱恋的人会觉得这一晚特别寂寞。
    每座楼头都有窗。
    窗里都透着灯影。
    灯影下晃着倩形。
    一那一口窗里的那一盏灯旁的那一个小倩可想着念着,窗下江中。月下舫中那突然感到微微凄凉的游子?
    这么一个优美的晚上,他们,却不写诗,不喝酒,不月旦人物。
    他们只凝聚在一起。
    一起作出一个行动。
    “散沙行动”。
    一个杀人变天的行动。
    也许,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就但一首写得好的诗一样。
    好的故事都带点残忍。
    好诗很狠。
    ——也许,杀一个很该很该杀的人,跟写一道很好很好的诗的成就是相近的吧?其喜悦感是相通的吧?
    杀人写好诗,但写诗总比杀人好。
    因为诗美。
    诗是一种创造。
    杀人却是毁灭。
    但痛快。
    ——尤其是为国杀敌、为民除害的大痛大快!——
    收集
第三章 这一场大杀
    行动。
    一切都端赖于行动。
    光说没用。
    尤其是武林中、讲究的是:行动。
    行动在这儿要仗赖:实力与武功。
    ——观察一个人,不该只听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行动。
    戚少商本来就是个“行动派”的人。他喜欢决胜于里的大气大概、快意恩仇,成则意兴风发,贵为群龙之首,败则不妨鸣金收兵,甚至流亡江湖。必要时,要杀,就杀个血流成河,片甲不留:如果要隐,那就全身而退,百忍成金。
    他就是喜欢这种快意长弓、轻衣怒马的日子,所以当年才会亲自恭请顾惜朝上山人寨,为他运筹帷幄,而他自己就去决胜千里,结果,引狼人室,才致一败涂地。
    他喜欢与兄弟们一道闯荡,一齐冒险,一起直捣黄龙,一道儿分城功失败的大起大落。
    因为这样才有意思。
    才有血性。
    才过瘾。
    行动!
    ——坐而言须实践于起而行。
    ——思而虑还不如去运而动。
    他在出动之前,却跟杨无邪说了一件事。他说的时候剑眉微蹙,人久未舒:
    “这次的行动,是孙三四提供的讯息,李师师露的底,我很谢谢她俩。有机会,请代我致意。”
    这点当然不成问题。
    “可是,我们而今岂不久了这些烟花女子的情?”
    这是个当然的问题。
    ——对杨无邪而言,更重要的无疑是:戚少商何以有此一同。
    果然:还有下文。
    “我想,金风细雨楼跟象鼻塔及发梦二党三合并,其中最大的消耗是:金钱。如果我们还想在这横风逆雨的时候不甘蛰伏,要突破困境,人手咱是有了,但钱却仍然不足。军师跟温、花二党魁会晤时,不妨就此虑商研,定出良方以决。”
    杨无邪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这一会,到他愁眉不展:“如在这时候冒进,那肯定是节不了流的了。”
    戚少商就等他这一句,“那只有开源一途了……”
    然后他反问:“——要是我们欠红蓝二线等区大多的情,就不能向他们收大多的钱了,是不?”
    杨无邪觉得心头有点发冷:“是。”
    戚少商闲闲的加了一句:“那么,著有机会,我们欠的情。得提前还给大家一些义吧。”
    杨无邪连手心里也冒出了汗,只说:“是,是。”
    然后戚少商一挥手,下令道:
    “——出发!”
    兵分二路:
    利小吉、朱如是、孙鱼、张炭跟戚少商同一路,立时进发。
    余下尤吐珠、洛玉霞、朱大块儿、唐肯,仍然在白楼前,等候杨无邪之命。
    杨无邪也在等。
    等人到。
    他等的人,终于到来了。
    那是“发党”党魁花枯发,以及“梦党”党魁温梦成。
    这两党领袖一到,也不像以前一般,嚣驾不堪、纠缠不清,而是立时向杨无邪打探军情。
    因为他们都知道势态紧急。
    ——尽管温、花二人打打骂骂了数十年,但一遇大敌当前,还是一定联成一气,同一阵线的。
    交情不在于有没打骂,而在于能下能同甘昔、度安危。
    明白了“形势”之后,温梦成就马上表态:“我已联系上“小雷门’的人,雷老总就在’愁石斋,候着戚楼主。”
    花枯发也作出交待:“‘好汉社’的人也布伏备集于蓝线地带,只待一声号令。”
    杨无邪听了,放了一半的心:
    大凡行动,配合进退是十分重要的。
    戚少商这次行动是”逆夭而行”,十分冒险,万一失败,只怕惨祸坐连,无人或兔,所以,除了“散沙行动”中所精挑细选的八名心腹之外,是他的人,他希望不是楼里塔中“面熟”的人来参与,万一受挫遭逮,也可尽少牵连。他要选用
    “外援”。
    是以他采取主动“攻势”的,则拣了“小雷门”的故交来相助。
    戚少商在未任”连云寨”寨主之前,本是替”小雷门”创帮立道的人,当时门主雷卷十分重用他,以致日后他脱离“小雷门”人主”连三寨”之后,也因受雷卷之感召影响,为了要吸引顾惜朝这等人才,不惜让贤禅位,保顾惜朝当上了“大寨主”。
    可惜顾借朝仍让他失了望。
    背叛了他。
    但雷卷却依然是他的兄长、好友,戚有难时,雷曾奋身相护。
    这交情一直延续迄今。
    至于“退路”方面,即由“好汉社”的人安排。
    因为“好汉社”的社长是佟琼崖,此人与“发梦二党”,有着颇深的渊源,而其女婿“八大无王”高大名,则惨死于“六合青龙”千里是以“好汉社”与蔡京一党的仇恨,也无可消弭,所以绝对可信。
    他们都是市井之徒,对京畿地形环境有透彻熟悉,用以撤退掩护,是最适当的人选。
    自从王小石离京之后,相反的,“发梦二党”非但没有因而疏离“金风细雨楼”,反而跟“风雨楼”更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了。
    在苏这幕当权的时候,“发梦二党”跟”金风细雨楼”份属“友盟”,但各行所是,没多大往来:虽然这两大组织的行事作风,十分接近,那是为民请命,保护良民,抵制恶法贪吏歹徒欺压百姓。
    ——这可能跟苏遮幕的书生气有关,老苏虽然同情良善的平民百姓,但饱读诗书的他,“头巾气”大重,无法与大伙儿贩夫走卒打成一道、混在一起。
    小苏则好些。
    他知道必须要联系这些人,才能壮大巩固“风雨楼”的基层实力。
    他跟“发梦二党”结为“盟友”互为奥援。
    ——不过,基于苏梦枕个性上的孤辟、冷做,也鲜少与众同来,紧密合作,始终只是若即若离。
    直至王小石当政。
    他曾有恩于“发梦二党”及一众江湖豪杰,他们一为报恩,二为王小石此人毫无架子,爱与大家乐在一起,打成一片,三为加入“风雨楼”或“象鼻塔”后,这些本来各自为政的各股游勇散兵,可以从正式和正规、正途获取固定的利益,且实力更加因团结而增强,是以这三大京畿正道的势力更紧密的缩结一起了。
    到了戚少商入主“风雨楼”,王小石把他所创的“象鼻塔”也毫无保留的合并一道,戚少商所采用的方法,倒十分简单:
    他劝说“发梦二党”加盟“风雨楼”。
    他开的条件也很扼要。
    一旦加盟,至少“发党”党魁花枯发、“梦党”党魁温梦成都自然成为了“金风细雨楼”的供奉和“象鼻塔”的长老,同时,一切财务,都归由擅长理财的温梦成管,而漕运方面,则交由徒弟众多的花枯发指挥。
    一下子,二人的实力都膨胀了,一变为三,而两人依然是当权“党魁”,地位只升不降。
    两人自然乐于答允,而且一旦加入京畿第一大自道帮会,仿佛也成了“正规军”,身价自然也大有不同了。
    至于“风雨楼”,因有两党的人井,势力大增,又重新凌驾于本在雷纯和狄飞惊处心积虑下弄得蒸蒸日上的“六分半堂”之上了。
    是以,“发梦二党”的子弟,都愿为“风雨楼”卖命。
    他们本是一家。
    所以,戚少商一请杨无邪发令,花枯发和温梦成立即使赶到了。
    ——因为杨无邪也要带队去部署、接应,一定要有温梦成、花枯发这等”拿得了主意”的人物,镇守大本营,杨无邪、戚少商才能放心倾巢而出。
    因为这是京城里的一场大变。
    一场大杀。
    一场烈血风暴。
    就是因为它的严重、重大,所以一向戏谑的温梦成也不禁有问于杨无邪。
    “您看……·戚楼主能成事么?”
    杨无邪搔搔白发。
    “我不知道,这种事,总要靠点幸运,才能水到渠成。”
    花枯发也忍下住请教:“先生深谙占卜之术,何不……为这‘散沙行动’占上一卦……?”
    杨无邪抚抚他的秃顶,深思熟虑的说:
    “我看,临大事之际,占卜倒是可省即省、可免即兔了,不问苍天问鬼神,徒乱人心而已。只要有道而行,也没啥可怕可畏的。只不过,若以主事人的气势而论,此役则——”
    温、花一齐追问:
    “如何?”
    ——他们才不管迷不迷信,乱不乱心,他们急着要知道的便是这个。
    “戚楼主在出门之前,还问了我一些话……”
    “什么话?”
    “关什么事?”
    “也不是事关重大。”杨无邪笑道,“他只是想增加楼子里的收入,暗示别欠各路人情太甚,以免在调整陋规、摆生路、打小项、封利红之时,胼手肠足,掣时掣腕,不好做事。”
    温梦成对钱财账目一向敏感,听了就说:“这有道理。”
    “是有道理,”杨无邪道,”但他拣在这行动之前,出楼子前一刻才交待我,可见战志甚盛,斗志亦旺。”
    花枯发恍笑起来:“斗志盛、战志旺,自然成算必大。”
    杨无邪十分合意!“对!故而成算亦高。”
    二人听罢,这才算放了大半颗心,他们跟戚少商,可一见如故,受到礼重。也合作愉快,生意也与日飞升,是以不想失了个王小石后,再断送了个戚少商。
    杨无邪见有二人坐镇,便领四高手出发支援,但在他心里,却仍有顾虑层层、疑云阵阵:
    ——临出门前,戚少商却提到、暗示可能会收青楼女子、烟花之地的“片子钱”,这不是戚少商一向所反对的事吗?
    ——临决战前,戚少商还一反常态,是故作镇定,还是俗称“转死性”?
    这一念及,便不由得杨无邪不担心。
    不忧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一问题是:这是远虑,还是近忧?抑或两者都是?
    且不管如何,该打的仗还是要打的。
    朱大块儿、唐肯、洛五霞、龙吐珠已与杨无邪一道出发。
    他们是铁的阵容。
    金钢一般的坚韧、强大。
    孙鱼、张炭、利小吉、朱如是已蒙上了脸,跟戚少商飞掠往“愁石斋”。
    他们土气如虹。
    斗志飞扬。
    他们是钢铁阵容。
    金钢一般强大、坚韧。
    人生总有些仗,是非打不可的。
    ——就算是明知结果是输,也要打。
    奇怪的是:明知是输的仗,也苦战到底,结果往往反而是赢。
    至少,也不致输得太惨。
    这种战役,人人在打,天生都在发生。
    别告诉我:你没有。
    ——难道谁都不知道活到头来仍然难免一死,但还不是仍然天天为自己活得更好而奋战?
    要不然,明知是死,不如立即不活便是了。
    死容易。
    活得有尊严难。
    ——在这个时代,有血性的江猢好厂、武林人物都活出淋漓的元气、英雄的本色来。
    所以这不是武侠,不是传奇。
    而是人生。
    ——有血有肉、有笑有泪、有刀光有剑影的人生。
    照过亘古也当照过未来的月华,而今正在“愁石斋”的上空踯躅徘徊。
    “愁石斋”已物是人非,在短短的凡年内历尽沧桑,这爿店铺也从卖金石字画变成了斋铺。
    ——白愁飞不能再飞,人已逝。
    ——王小石一如滚动的石子,江湖人远。
    不过,在这深夜里,依然有人在“愁石斋”前踯躅、徘徊。
    他们是谁?
    子夜到愁石斋前,是凭吊?缅怀?还是在守候和等待?
    不管他们在那儿蚤夜聚集是怀有什么目的,但肯定决不会是去那儿用膳食斋的。
    不是因为深夜店铺不开门。
    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杀气。
    腾腾。
    而浓。
    且烈。
    裂。
    那云层忽似裂开,月亮又圆又亮,在眼前一亮。
    这一亮,原来不是月亮。
    原来更亮的是人。
    乍看,只见这人身上的白衣很亮;再发觉这人衣虽白,但人更亮,似会发光一样;定神后才知道亮的不是人,也不是衣服,而是这人的气质。
    一种奇特的气质。
    一种出剑、出鞘的气概。
    ——锋芒虽露,但又如玉似水,自有温凉潜藏。
    这人一到,就向等候的人躬身行礼:
    行礼的手势很奇特——
    右手拇食二指屈连,二指指尖相接,成O型,尾、无名、中三指则朝天。
    这是江湖中一大门派的暗号手势。
    江南霹雳堂:“封刀挂剑”雷家!
    ——白衣人打这手势,莫不是“愁石斋”前踯躅踱步的,正是武林火器指法飞斧冠称三绝的:
    雷门!?
    手势一发出后,白衣人就低声喊:“卷哥。”
    他语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
    孙鱼和张炭很少见过戚少商如此激动。
    他们跟戚楼主也有一段日子了,只知道他很冷、很傲、也很厉害,甚至很忧郁——但很少激动。
    而今,戚少商却激动了:不仅是语音,连衣袂也仿佛挥起了激情。
    他们觉得很罕见。
    他们于是更想见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卷哥。
    ——雷卷。
    (他是怎么一个人?
    这名动江湖的“小寒神”雷卷,到底是怎么个长相?)
    高大。
    威猛。
    顶壮。
    强悍。
    四个人都很魁梧,就像天神金刚一般虎虎生凤,合起来站在一起,却像一张网:
    ——天罗地网。
    四人都头戴深笠,脸目不清。
    ——到底谁才是雷卷?
    不。
    不是他们。
    谁都不是雷卷。
    雷卷就在他们四人之间,四人的中央,就连踯躅、踱步,他都仍给围在中间。
    ——仿佛他是个遏不得风、透不得气、见不得光的人。
    他是。
    可是,恨前这人,张炭乍看,觉得像一只夜里的事物,但到底是啥,一时叉说不上来。
    孙鱼则一见便觉熟捻。
    像一个人。
    ——像谁?
    这时,戚少商趋向前去,双手握着这瘦小、伶仃、颧骨高削、双目深陷但点燃着两朵寒火的雷卷:
    “卷哥,您的身子……”
    雷卷道:“不好。”
    ——啊。
    孙鱼倒想起来了:
    眼前的人,竟有几份酷似当日叱咤天下、独步武林的“金风细雨楼”总楼主:
    苏梦枕!
    ———样是病得要死不活。
    ——一样是那么阴森的冷。
    ——一样是那两朵目中的寒火!
    所不同的,也许是苏梦枕,身罹二十六种恶疾,却仍然活得像一支两头燃烧的烛,不管是谁在他这病人身边一站,都绝
    对比不上三十五分之一个他。
    病人膏肓,但依然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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