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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烟华+番外by秋叶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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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入莲花池中,水漫了,湿漉漉地沾上低垂的锦纱。
  浴室内燃着檀木香屑,袅袅的烟雾后面,高贵的少年倨傲地斜坐在交椅上,烟也迷离,雾也迷离,看不见他眸中的底色。
  四位内侍模样的人按住了云想衣,正在为他宽衣解带,云想衣挣了挣,反被按得更紧。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道:“轻狂稚子,偏生如此无赖。”
  “啪!”话音未落,脸上便被内侍重重地摔了一掌,刺刺地疼。云想衣恼怒地睁大了眼睛。
  “大胆庶民,怎敢对殿下无礼!”内侍的声音又尖又细,象是被人捏住了脖子,拧着腔调,白净的脸上却看不见一点表情。
  景非焰拂了拂衣袖,高雅地立起,踱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云想衣,冷漠的残酷从那一点淡淡的温柔后面透了出来:“我不过是叫人替你洗一下身子,你不领情便也罢了,平白无故地生什么气呢?他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侍侯过椒房嫔妃,做事周到得很,断不会怠慢你的。”
  云想衣的嘴唇动了动,模模糊糊地吐出了几个字,却被他自己咽回去了。
  “你在叫谁?”景非焰翘起了嘴角,露出了无辜的表情,“殷九渊吗?忘了告诉你了,他今儿一早便领兵出征去了,临行前,把你托付予我。你既到了我的府里,自会有人教你行事的规矩,你只要好好听话就是了。”
  内侍木无表情地脱光了云想衣的衣物。雪做的肌肤从帛缎里层一点一点地透了出来,洁白的胸膛、匀称的腰肢、修长的双腿,浸在水中,雪溶了欲滴。透明的水渗到了黑色的眸子里,流转间,寒光潋滟,深得不见底。
  “真漂亮。”景非焰喃喃地叹了一声,带着惋惜的神色,怜悯地瞥了瞥云想衣,“这么漂亮的东西被人弄脏了,实在是可惜得很,我一定会让他们把你洗干净的。”
  锋利的刀子在心口上狠狠地捅了一下,血淋淋地痛。云想衣苍白的脸庞上闪过一道扭曲的阴影,象青蛇一般,妖妖娆娆地笑了笑。
  身体如同珍贵的瓷器,被摆弄、翻转着,谨慎却是无情的举动。绸巾抹着香料,在细腻的肌肤上揉搓,泛起浓密的白色泡沫,又被水冲去了。砧板上的鱼,被人用刀刮着鳞片,慢慢地剔干净。
  水的声音,珠裂玉碎,一声声得敲打着云想衣的耳膜。
  “殿下。”朦胧的意识中,听见内侍唤了一声。
景非焰的眼睛看了过来,眸子里有火的影子,狂烈地燃烧着,亦有冰的痕迹,阴森地凝固着,火舞冰封,看不懂是哪一般心绪。他略略一颔首。
  云想衣的双腿被大大地打开,向上折起,股间的私处在明丽的灯光烛影下一览无余。
  景非焰英挺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里最脏,仔细点,千万要洗干净了。”
  足踝被人牢牢地抓住,保持着屈辱的姿势。裹着绸巾的手指探到了身下密闭的入口处,强硬地扯开狭小的花蕾。冰冷的流水灌了进来,手指顺着水流慢慢地深入,在内部娴熟地摸索着。
  景非焰在那厢负手而立,三分狂傲、七分矜持,只是那不经意间的一挑眉、一昂首,雍容高华的意态刻到骨子里,皆是天生。
  云想衣分不清身体究竟是寒冷还是炙热,那脆弱的内部象火在烧,辣辣地痛得刺人,而胸口却是一片冰凉,没有心跳。狠狠地咬了咬嘴唇,那苍白的唇下竟也渗出了血,竟也是绯红,一丝丝,未到腮边便已干涸了。
  薄薄的冰在景非焰的眼睛里有了些许融化,他俯下身子,缆起云想衣的颈项,很轻很轻地叹息,舔着那一点点血的痕迹,慢慢地吻上云想衣的嘴唇。
  丝缎揉着牛乳,那般细腻的触觉,软软地流到了景非焰的唇上。手中的人微微颤抖,似是疼极了,出不了声,只是喘着。景非焰那一时忘了情,尝试着将舌尖卷入云想衣的口中。雪的味道,淡淡地香,淡淡地冷。刹那的失神中,一阵剧烈的疼痛透过景非焰的舌尖传开,彻骨。
  云想衣象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使劲地嘶咬着,几乎是恶狠狠地,也几乎是软弱的。模糊地有种快要破裂的呜咽,而他的眼中分明没有泪。
  景非焰自是大怒,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掌重重地甩了过去。
  云想衣跌回了水中,长发如丝,凭空有涟漪三千,带着深黑的暗色,随波拂散。
景非焰抿紧了唇,口中血的味道浓了,生涩得很。

——

东苑那株白海棠开了,侍姬一时心喜,折下一枝,插在雨过天青的骨瓷瓶中。海棠最艳,偏又是清冷的白色,在寂寞的底子下面挑染出一抹浓得化不开的魅惑,就如同……那个人一般。
那真是个很漂亮的人呢,只可惜了,却是男儿身。侍姬也不敢大声,私下里,带着暧昧的神情掩嘴吃吃一笑。
从宫里传来的太医进进出出,时而皱眉、时而展颜。小僮在廊外支起了红泥小炉,用温火煨着六味芷草,朝来暮去之间,东苑里总是弥漫着药的味道,空气熏得微微地苦了,让蝴蝶忘记了白海棠的花香。
七皇子似是漠然置之,未曾露面,只有府里的赵总管一日里过来一趟,向太医询问那个人的病势,也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如是半月余,被折下的白海棠早早地枯萎了,那个人却渐渐地有了起色,空气里苦涩的味道也散开了。
太医回宫去了,赵总管也不再来,东苑又是清幽。
日里,侍姬闲来无事,支着腮坐在帘边听那人抚琴。
纤白的手指滑过琴弦,紧一下,慢一下,幽幽地,带着几分慵懒的意思。
音色如水,在弦间流落春意绵绵,恍然时花开、香浓,回风拂萼,微微颤、微微摇。燕子归,婉转轻唱,呢喃絮语,声声娇怯。
侍姬听得心思怔然,浑不觉有人进得房中,待闻得一声冷哼,猛惊省,回首见是七皇子,慌得失措,跪下行礼,而后撩着裙裾忙又退出了。
琴声未停,只是慢了,浅浅地,乳莺初啼,撩得人痒。案上的檀香飘开,有一缕极细的白烟绕过那人的青丝,袅袅然。
景非焰沉着脸,立了片刻,仍不见云想衣理会他,耐不住了,走近云想衣,俯下身,从背后环住云想衣的腰肢,将脸靠在他的耳鬓处磨蹭着。
琴声稍乱。
景非焰的双手抱得更紧了些,头一歪,在云想衣的脖子上重重地咬了一下。
“唔。”云想衣的身子一抖,琴声终歇,回眸,似嗔非嗔地瞥了景非焰一眼:“如此春色宜人,正合一炉香、一曲琴,你无高山流水之意便也罢了,何苦扰人雅兴,真真俗不可耐。”
景非焰的脸色青了又白,忍不住皱起眉头:“为何不理我?”先是气恼的、严厉的声调,后一句,却带了点委屈的味道,絮絮的,象是在抱怨,“为何不理我?我为你请了太医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每天都差人来探视你,你既好了,为何不到我那里去请安?我一直等着你呢。”
云想衣冷冷一笑,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温柔:“殿下未曾吩咐过,我这低贱之人哪敢擅主。侯门深第,规矩甚严,我自当安分才是,何必巴巴地跑到殿下面前去讨没趣?”
景非焰的眉头皱得更深,猛然将云想衣按倒在地,压在他的身上,倨傲的神色浮上眉宇间:“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不许你再生气。说起来不就是那件小事吗,你既已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不会让别人的污痕留在你的身上。”贴上去,伸出舌头舔了舔云想衣的嘴唇,“我喜欢干净的东西。”
云想衣的嘴唇还是那么苍白,带着淡淡的粉、淡淡的灰,象是褪了色的胭脂。没有言语,只有那水一样的眼波款款地掠过,秋波寒彻,雪做的柔情,却是绕指缠绵。
那一时间忘了尊贵、忘了矜持,有点慌乱地,景非焰拥着云想衣,吻他,细细碎碎的,吻在唇边。云想衣微微地叹息,让景非焰想起了窗外那只呢哝的燕子。
“为什么要算计殷九渊呢,把他打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于心何忍?”便连责问的声音也是软的。
景非焰的身子却僵住了,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了怒火:“你就那么关心他?”
云想衣只是淡漠地:“没什么,随便说说。”
景非焰不悦地瞪着云想衣:“我何尝算计他?父皇本就打算入秋后让兵部的人征讨封氏,是我向父皇求情,从兵部调了骠骑营的十万人马到九渊的麾下,由他主帅。九渊骁勇善战、深谙用兵之道,此战若是胜了,又是大功一件,父皇一定会更加器重他的。这样的好机会,别人都求不得呢。”
云想衣的手指抚摸着景非焰的鼻尖,象是在挑逗着他,慢悠悠地道:“兵部本是大皇子的势力,你分明是趁机排除异己。殷九渊若是败了,可以说骠骑营不力,若是胜了,兵权落在他的手上,得益之人又是殿下您。而且,借皇上之手,将殷九渊遣走,夺他所爱,枉他与你肝胆相交,到时候他回来你又拿什么交代呢?”
鼻尖痒痒的,景非焰也不知是恼是甜,咬住云想衣的手指,含含糊糊地道:“他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封氏也不是易与之辈,这一战,没有两三年是不会结束的。等到那时候,说不准他已经忘记你了。”
云想衣轻蔑地勾了勾唇:“他绝对不会忘了我。”
“闭嘴!”景非焰扑上去,使劲地抓住云想衣,在他的颈项上狂乱地吻着,粗粗地喘气,“不要再提起他。我讨厌他,讨厌他!”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去,流露出少年稚气未脱的不甘:“明明……我和他是同时看见你的,为什么你会选了他呢?”
深邃而冰冷的光泽,象水晶做成的箭,尖利地划破眸中的夜色,云想衣浅浅笑着,唇上的粉色似要滴了下来:“因为他是个男人,你还是个孩子。”
景非焰的脸刹时铁青,高高地昂起头,用狂野而强悍的眼神看着云想衣,粗暴地撕开了云想衣的衣裳。
浅色阳光从纱窗外面斜斜地照进,拂过云想衣的躯体,他略略地颤抖了一下,却笑着,优雅而妩媚地卧在太阳的影子里,展开自己。修长的身体,有一种纤细的结实,柔软的腰肢在青丝的幽暗上微微地扭动着。
景非焰眸中的火更浓,激烈地焚烧,他很慢很慢地伸出手去,触上云想衣的脸颊,梦呓般地道;“我想要你……想要你。”
云想衣握住景非焰的手,将他拉了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呵着气:“我已经是你的了,可是,你看……”声音软得象云絮,轻飘飘的,“你还没有我高呢。”
景非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忽然用力地推开了云想衣。
云想衣慢慢地将身子蜷成了一团,冰冷地微笑。春浓,却有一种寒意沁入心脾。
窗外蝶舞,不知海棠花谢。
“……想衣”,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景非焰叹着,低低地唤了一声,重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云想衣,凝视着他的眼睛,用一种认真而温柔的语气轻轻地道:“想衣,其实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云想衣连笑也不笑了,木无表情地看着景非焰。
“我喜欢你。”景非焰自顾自地抱紧了云想衣,喃喃地道,“喜欢你,你知道吗?”
将头埋在景非焰的胸口处,一种痛苦而怨毒的表情扭曲了云想衣美丽的脸庞,还是那么冰冷的声音:“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喜欢你,所以,你……等我长大,很快的,我保证。”少年的眼中不再有高傲与倔强,只是用一种近乎固执的神情,一心一意地许下了他的承诺。

——

  古刹深院,一声钟,几棵松,两三只蝉鸣幽涧中。
  马车在西禅寺前停下,执香的侍从静静地立在车旁。景非焰下了车,知客僧早已迎了上来。
  从车上传出倦倦的声音:“我不是善男信女,从不拜佛的,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景非焰笑笑:“你的病才愈,正应该到寺里走一趟,除祛晦气,今日我可是专门为你来的。”说着,示意侍人掀开车帘,半抱半拉地将云想衣扶下车来。
  云想衣皱着眉,虽不愿,却挣不开景非焰的手。
  入了寺,知客僧在前边引路。信佛者在神佛前虔诚地咏诵着经文,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古老的木鱼,声音喃喃地模糊成一片,飘过禅房上的青瓦,显得空旷而遥远。
  过了二重门,到了正殿。殿前,一位白须长眉的老僧在立在那厢候着。景非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净空大师安好?”在他身后的云想衣若不经意地垂下了头,眸中掠过了动荡的波光。
  净空慈祥地微笑着:“七皇子多礼了。”
  净空禅师乃先帝长兄,少年时即在西禅寺出家为僧,性好功德,精通佛法,颇受皇室尊崇,便连景非焰见了他也有几分拘谨。
  当下,入了正殿,小沙弥燃起了三柱香,奉上了裹着黄绫绸布的艾草蒲团.景非焰规规矩矩地跪下。
  净空宣了一声佛,缓缓地道:“殿下此来敝寺祈福,当以至诚为心,庶几无杂想、无旁念,佛佑有缘之人,心中明镜自有神佛至。”
  “弟子记住了。”景非焰双手合什。
  僧人在垂幔的阴影下面低声念着般若心经,木鱼声声断断,侍从们退到了殿外候着。净空转向角落里的云想衣:“殿下参佛不宜有扰,这位施主,请随老衲到禅房用茶。”
  云想衣沉默了片刻,略一颔首。
  净空向后院的禅房行去,云想衣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愈往深处愈静了,碎石径上,沙沙的脚步摩挲着地上的尘埃。
  “多年未见,云施主业已长大成人了,别来无恙?”净空目不侧视。
  “有劳大师挂念。”云想衣淡然。
  “令尊大人可好?”
  极尖的一声冷笑:“他已经死了。”
  净空的脚步一顿:“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可惜令尊才情绝世,竟是英年早逝,愿他往生极乐。”
  “他那样的人啊,哪里上得了极乐,只能下十八重地狱罢了。”云想衣一字一句说得轻而缓慢。
  净空回首,深望了云想衣一眼:“施主怨念太重,当不得、当不得。”
  云想衣冷笑不答。
  入了房,斜阳照窗,清风冷禅,一室白壁。
  两人坐定,净空上了茶,摆出棋盘,打了个稽首:“当年令尊与老衲在此对弈,一局未竟,便匆匆离去,今既逢故人之子,也是有缘,不知云施主可有意代完此残局?”
  云想衣也不客气,微一欠身:“恭敬不如从命。”
  净空取出黑白子,在棋盘上摸索了片刻,摆出了半幅残局,伸手做了个邀请之势:“下一步原本是令尊出子,施主请。”
  云想衣执黑子,思索了片刻,缓缓地在黑白交接处落了一着。
  净空拈须微笑,亦在边上跟一子。
  两下里一来一往。净空着着求稳,云想衣步步推进,黑子全不顾后盘,孤军深入。
  茶凉,局酣,黑白两色渐稀,两人出手也愈慢。
  半晌,“啪”地一声,云想衣重重地在僵局中心落下了一子。
  净空讶然挑眉:“施主何出此两败之招?”
  “险中求胜。”云想衣不动声色。
  净空长叹一声:“令尊当年慧根颇深,有七窍玲珑之心,只可惜度量过小,遇事放不开,终不能成大器,施主今亦然。此局虽已有败迹,若退一步,则可保半壁之势,以图东山,何以如此不顾前后,咄咄逼人?”
  云想衣放下手中棋子,啜了一口茶:“先父当年留此残局已是必败之势,既无胜算,惟有放手一搏,挣个鱼死网破罢了。”
  “何苦何苦。”净空摇头,“方寸间有自有海阔天空,施主难道不想留条退路?”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无非一个‘赌’字,我此身已无一物,正合亡命之徒,胜负都逃不了一死,退又退到何处?”云想衣语如清风淡云,出手间,黑子直逼而下,吞白子数枚。
  净空肃容凝神,白子反抄,片刻间灭黑子,风卷残云,停手叹道:“施主若是如此下场,岂不可惜?老衲不得尽知前事,无从评说,但窃以为往者已逝,纵有许多是非恩怨也应随之入黄土,施主不是愚钝之人,为何偏生执迷不悟?”
  云想衣微微一笑,眸中似有泪,滴不下来:“我欲不嗔不怨,奈何天不怜我。”眼底寒波轻掠,沉静地望向净空,“大师欲绝想衣之意,只要将当年之事说与七皇子殿下,待到想衣人头落地之时,便万事皆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净空双手合什,敛眉宣佛不已,“尘缘因果皆由天定,当如斯,则如斯,不可改。老衲已跳出红尘外,又岂会再去招惹凡俗?”蓦然抬眸,目光炯炯注定云想衣,“但问施主三个字——何所求?”
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棋子,捏在手心里,淡青色的筋络从苍白的指节下透了出来,脆弱得仿佛快要断掉。浅浅地一抹笑,似烟花,惊破暗色夜空,高处不胜寒,烟花刹那谢。云想衣轻声慢语:“我已经在地狱里了,我想要人陪我。”拂袖,推倒棋盘,黑子白子落了一地,无人拾得。起身向净空深深作了一个揖,朝门外行去。
  净空亦不送,只在身后长叹息:“佛曰,众生皆有慈悲之心,回首即是岸。”
  “我不是佛,也不是人。”云想衣的背影扭曲了一下,又挺直了,“我只是从地狱里逃回来的鬼。”
  佛何在,佛在天外天,世间有琐事千千,哪一样入得了法眼?
  禅房幽径,枯木掩影,阶下有青苔微痕,蝼蚁碌碌来往,浑不知方外物。
  云想衣终究心潮难平,径直出了寺门,坐在马车上自顾自忡怔。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净空将景非焰送了出来,寒暄了两句,便自回去了。
  景非焰上了车,一把抱住云想衣,抓起他的手,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也不等等我。我今天给你求了样好东西呢?”
  云想衣尚在心乱之际,闻言冷冷一笑:“什么好东西?”
  景非焰未曾察觉云想衣言语间的刻薄,欢欢喜喜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事物,放在云想衣的手心里。是一个锦黄缎布制成的香包,上面绣着几行梵文,里面鼓鼓地装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嗅上去,隐约带着烟烛的味道。“这是寺里的平安符,里面放了一卷大藏密功德心经,可以销灾驱邪、保佑安康,是极灵验的。”景非焰揽住了云想衣的脖子,将整个人都贴到他的身上,用一种柔软而低沉的声音诉着,“人家跪了半个时辰特别为你求来的,你看,膝盖都青了。”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里面满满地含了温柔的神情,快要溢了出来,渴望地盯着云想衣,带着那么一点点撒娇的意味,“很疼的,替我揉揉。”
  云想衣僵硬地将脸转了过来,车厢里的光线暗暗的,垂着眼眸,眸中有涟漪千泛,却是瞧不清楚,只能听见那一声微微的叹息,象天边的流云般滑过了,“傻瓜,去求那个东西做什么呢?我是个很坏的人,做过很多错事,神佛若是有灵,断不会庇佑我这样的罪人的。”
  景非焰稍稍愣了一下,却又笑了,眉宇间依是少年狂傲飞扬的自信:“没关系,纵是神佛不佑你,我也会护着你的。”抱着云想衣的手收得更紧了,强悍地几乎要将云想衣的身子揉碎了,很轻的声音,带着快要燃烧起来的炙热,“我会拥有这天下至高无上的的力量,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相信我,想衣。”
  破碎地呢喃着,似是在呻吟,云想衣呼吸时,那种冰冷的香气拂过了景非焰的耳鬓,他的手抚摸着景非焰的膝头,揉着:“很疼吗?”
  “也不会……”沙哑的话语淹没在接触的嘴唇中。不知道是谁先靠近了谁,湿漉漉地吻着,舌头都交缠在一起,舔着,咬着,喘不过气,象是饥渴了几百年般地贪婪。
  “我喜欢你……想衣……”有人模模糊糊地说了又说。
“嗯,我知道了……知道了。”云想衣痛苦地颤抖着,最黑的眼睛里是最苍白的笑。

 
——

春过也,匆匆。杨柳枝头的蝉鸣吵着一日甚似一日,扰得蝴蝶不能安生,飞走了。夏方初,不很热,而是闷。偶尔,燕子在檐下盘旋,引起空气里一丝丝流动,那却不是风,只是羽毛的颤抖。
  云想衣近来懒懒的,日里弄琴,挑断了三根琴弦,却无端端地怨着景非焰。
  许是夏暑沉郁,神气倦怠了,生在江南的人,怕是连骨子都是水做的,终究是过不惯北方的夏吧。侍姬见七皇子懊恼,便于奉茶之际款款地解语,诉的是那江南乡音。云想衣倚在榻上,微微地蹙起了眉头,愁思淡如烟,烟色锁瞳眸。景非焰立时又觉得心疼了。
  一迭声地吩咐下去,教侍从在外面备好了车马。西郊外,皇家的柳临山庄有绿木葱郁、清泉幽冷,想来应是荫浓风凉之时,正是消夏的好去处。少年心性,说走便走,当下半哄半强地拉着云想衣起来。
  侍从在前面撑着青竹伞遮住日头,小婢执着羽扇随后,一行人方才出了皇子府的朱门,便从那边过来一个人,欲要近前,被侍卫拦住了。那人一身戎装,显是军中将士,满面风尘,掩不住憔悴之色,朝着景非焰跪下了:“小人奉镇南将军之命,有事求见七皇子殿下。”
  景非焰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颇有些不自在:“我这会儿要出去,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先下去吧。”
  “殿下。”那人却不走,“将军有令,有一封信函务必要小人亲手呈交云想衣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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