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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 作者:凉蝉-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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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光明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他还想再说什么,脚下突然一颤,手中的火把呼的一声,熄灭了。
  尚未反应过来,唐鸥已一把将他揽在怀中,跃了出去。
  狂风呼呼作响,从谷底直卷上来,风中还挟带着粉尘般的水珠,纷纷击打在他们身上。
  在狂风扬起的瞬间,几位高手都已同时跃离石梁。唐鸥揽着沈光明,司马凤将宋悲言拦腰抱着,田苦武功不济,清元子护着他,六个人齐齐扑向山壁。
  “抓住树藤!”清元子大吼。
  司马凤和唐鸥原本想跑上石阶,但听清元子这样说,便立刻抓紧了身边的树藤。宋悲言和沈光明也拽紧了一根,死死抱在怀中。
  风势越来越大,未几谷中竟仿佛生出一场暴风雨,风声雨声接踵而至,砸得人耳中一时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在狂暴的旋风之中,只有骨头寨那地方因为身处旋风眼,尚算平静,风势不大,但雨水哗哗直淌。而六人停留的树藤上方,是一片极其浓密厚重的树荫,倒为他们遮挡了不少风雨。
  清元子在这山中生活一月有余,此时不免有些得意:“听我的,不会错。这天生谷古怪得很,每天夜里都要刮这么一阵狂风,又是风又是雨的,谷里除了我们现在呆的这个地方之外,没有一处是干的。”
  唐鸥却在想,原来石阶上的青苔是这样来的,原来骨头寨周围之所以长了那么多树,又长得那么繁茂,原来是因为这夜夜的雨水浇灌。方才他若是和沈光明跑上石阶,难保不会被这风吹下来,或是因为石阶太滑而摔倒。
  “这不是什么怪风!”田苦大声说,“这定是因为天生谷太深,日夜的温度不同,加之地形仿似漏斗,随着夜间热气与冷气交替,最容易产生风雨,这雨水是谷里头的湖水啊,是从下面被卷上来又落……”
  耳中尽是呼啸风声,司马凤踹了田苦一脚让他闭嘴,扯着嗓子大喊:“还要多久才停!”
  “一般都得半个时辰!”清元子也扯着嗓子回答,“再忍忍!”
  骨头寨外头风声呼呼,里头却十分闷热。但由于骨头间疏不一,雨水浇在寨子上,最终也淌进里头,一时间寨子中尽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无论水从那一层灌入,都会流到第一层。天长日久,不管第一层地面淤积着多少人血,也被一一冲刷干净了。而只有绳索垂落的那处,也就是存着空洞的地方,因为顶部被密密遮盖着,没有受到雨水冲洗,仍旧保留着挥之不散的血腥气。
  迟夜白无处避雨,也不想走近墙壁,只能站在空洞边上。雨水细细一根,落在他的肩膀,把他半个身子打湿,另外一半倒还是干的。
  在黑暗之中,阴冷的程度仿佛加剧了。迟夜白运起化春诀取暖兼烘干衣服,默默等待这场雨过去。他手里的那支蜡烛已经被打湿了,现在唯一的照明源只剩下那桌上的另一根残烛。
  可他暂时不想点燃它,不想看到周围墙壁上篆刻的字。
  方才只是匆匆扫了几眼,已经令他心神大乱。
  因为运起了化春诀,他对外界的动静更为敏感。在雨水越来越盛的时候,迟夜白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机括开启之声,随即有人跳了下来。
  他心中一喜,差点就要喊出“司马”,但在瞬间立刻改了主意。
  来人绝对不是司马凤,也绝对不是唐鸥他们。
  那人落地之后就敛了声息,迟夜白竟听不到他任何呼吸与脚步声——这人把自己藏在了黑暗之中。
  不是来救自己的,他是敌人。迟夜白立刻做出判断。他的剑一直没有收入鞘中,仍握在他手里。
  那人落下的地方恰好就在台子附近,迟夜白浑身戒备起来。
  安静得令人窒息的黑暗密密罩着他。
  下一刻,前方突然跃起一团火光。
  迟夜白大吃一惊,立刻后跃,远离那团颤抖的光明。
  是桌上最后一支残烛发出的亮光。有人举着它,捻亮了它。
  点亮这蜡烛的人用手笼着火光,似是怕被风雨惊扰。不断跳动的光芒映亮他的脸。那是一位与迟夜白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人。
  迟夜白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迟当家,总算能好好打个招呼了。”文玄舟温和地笑道。                        

    第79章 骨头寨(10)

  迟夜白惊讶万分。
  他和司马凤离开十方城的时候,方长庆说文玄舟已经离开了,而他也不清楚这人到底去了哪里。
  文玄舟是如何得知他和司马凤来到杰子楼的?又是如何进入这处密实的寨子?
  迟夜白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注视着文玄舟。他决定先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从入口进来的。”
  “入口已经打不开了。”迟夜白说。
  文玄舟指指头顶:“上面也有一个入口,只有我才知道。”
  “你知道我在……我们在杰子楼这里?”
  “我当然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迟夜白疑窦丛生。
  文玄舟完全没有隐瞒他的打算,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向文玄舟传递信息的是宋悲言。
  文玄舟确实控制了宋悲言,但并不是从甘乐意无意向宋悲言说出“神鹰策”三个字的时候开始的。早在他还住在清平屿上的时候,在他写信给司马良人提出让迟夜白过来给自己再诊断一番的时候,宋悲言已经被他控制了。
  这种控制是潜移默化的。他和宋悲言日夜生活在一起,夜里宋悲言入睡的时候,他就低声在他耳边反复叮嘱,并辅以特殊的药草和器皿。药草散发出的香气,敲击器皿的节奏声,以及文玄舟低语的嗓音,三者合一,是令宋悲言无意识地接受他指令的前提条件。
  随后他跳进了水中,让宋悲言等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宋悲言传递信息的方式隐秘且有规律。他白日里是正常的,只有在夜里入睡的时候,在子时前后,宋悲言一定会起床上茅厕。甘乐意知道宋悲言这个习惯,但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疑的。
  宋悲言有时候会走过茅厕,站在司马家的墙根下,把小小的纸条卷成一筒,塞入墙缝中。那墙缝裂了许多年,早在文玄舟为迟夜白诊治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纸卷一直往里塞,约莫深入三四寸,之后只要有人在墙外一勾,便立刻可以拿走。 
  文玄舟自然不会自己去取。他用钱,让街上的乞儿去帮他取。街上人来人往,小孩子四处奔走,也常在墙边捉迷藏,因而从来没人怀疑过。
  加之文玄舟只有在需要情报的时候才会想办法提示宋悲言,因而前后不过传递了五六次,次次都很稳妥安全。
  “遗憾的是,司马良人让宋悲言跟着的不是司马凤或者你,而是那个仵作。一个仵作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打探的消息,也因此,如果宋悲言不和你们一起行动,我便很难得到有价值的情报。”文玄舟说,“要是真的仔细论起来,他的作用也并没有很大。”
  “但你不可能把我们的每一步都计算在内。”迟夜白低声说,“这太玄了。”
  “确实不可能,不仅是我,任何人都做不到。”文玄舟点点头,拿着烛台,往前走了两步,“但你应该明白,世上的所有事,都在一张蛛网里。”
  烛光晃动,明明灭灭,映得文玄舟的一张脸也晦暗不清。雨已经小了许多,从顶上灌下来的水渐渐少了,断断续续的。
  “我跟你说过的,不是么?”文玄舟突地压低了声音,“世事人情,一一从丝结。”
  迟夜白手中的剑尖猝然落地,当的一声响。
  这是文玄舟教他如何铸造“房间”时说的话。
  为了让迟夜白在心里做出一个巨大的“房间”,文玄舟确实想了许多办法,比如二人关在排满书架的书房之中,让迟夜白蒙着眼睛不断行走,直至将书房的构造全都一一记在心里。
  这个事实存在的书房,便是迟夜白心中巨大无垠之“房间”的雏形。
  当他蒙着眼睛也能说出每一个书架的具体位置、每一本书的具体位置时,在目不能视的黑暗之中,他仿佛见到了一切实物。
  然后文玄舟命他坐在书房之中,将自己“看见”的那个房间,延伸直两倍、三倍、十倍……
  不断延伸的书房中,存在着大量重复的书籍。迟夜白虽然年纪小,但十分聪颖,他已经知道制作这个大房间和无数书架的意义。
  果然,接下来文玄舟便开始教他把所有自己看过的、听过的、存在于记忆之中的东西放置在“书架”之上的方法。
  “世事人情,一一从丝结。”文玄舟牵着他的手,口吻异常温柔。他手里有一团细棉线,丝线纠缠不清,他要迟夜白把它们都解开,再打上九十九个结。每一个结都要有意义,并且迟夜白还要学会在每一个结之下臆想出新的结的方法。
  和制造“房间”与书架相比,这一个练习更加艰深。
  迟夜白花了近十日,才终于能顺利分清和说出环绕于身边的数千个“结”的意义。
  “第六十三个结,是司马凤。”他结结巴巴地说,“这个结下,还有七十二个结。他们是司马的爹娘,是阿四,还有司马的那匹马……”
  “还有马?……那匹马是下面的第几个结?”文玄舟问。
  “第三十个。”迟夜白立刻道,“在马儿的结下面,又有十七个结,是马槽、马鞍、马草这些……马鞍这个结,与司马的爹爹有关系,它们可以连在一起……”
  迟夜白嫌自己说得不够,还要站起来比划。他那时全身心地信任文玄舟。在一片黑暗之中,身旁的数千个“结”仿佛数千颗星辰,围绕着他,包裹着他,保护着他,还指引他,一步步地归纳与概括,直到将所有的事情,全都用最原始的九十九个结清楚地归类。
  这九十九个“结”,便是迟夜白“房间中”的九十九个书架。
  随着他年岁渐长,那“房间”也越来越大,“书架”越来越多。但只要循着丝线与结的痕迹,他总能理清楚脉络,并立刻将它们分别放置在不同的“书架”之上。混乱的记忆终于得以整理,他学会这个方法的时候,内心对文玄舟充满了无限感激。
  “结”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关键事件。而在整理这些记忆的时候,迟夜白自己也发现,世上的事情着实充满了巧合与不确定,但每一个巧合与不确定,又总是以无数的既定事实来完成的。司马凤养的第一匹马死了,他哭了很久。如果他当时不哭这么久,也就不会在马儿的尸体下发现草药的碎片,最后发现马草里混入了带毒的植物。这些带毒的植物是马夫无意放入马草之中的,因为这些草药对人无害,而他的妻子被蛇咬了,正要用这些草药来医治。马夫照顾妻儿,疲累不堪,没有认真归置好草药。而那条蛇又正是司马凤在外面抓回来,要养着来玩的。
  或是巧合,或者不是巧合。世情种种,杂糅混乱,但隐约又有迹可循。
  迟夜白明白了文玄舟这句话的意思。
  文玄舟无法掌握他们的每一步行动——他思考的是每一步行动的可能性。
  把宋悲言留在清平屿上,这是一个“结”。而这个结之下,有着数个可能性,这是从它衍生出的“结”。
  十方城事件也是一个“结”,事件解决之后,司马凤和迟夜白可能回家,可能去杰子楼,可能留在少意盟……这又是数个从十方城衍生出的“结”。
  文玄舟有能力理清楚这些尚未发生的可能,因而始终紧紧跟随着他们,甚至总是领先一步。
  “这个寨子你也早就知道了。”迟夜白连退了两步,文玄舟已走得更近。迟夜白紧紧抓着手中的剑,语气有些不稳:“这寨子这么奇怪……都是人骨和血,还有你脚下的那根绳子……这是用来祭祀的地方吗?”
  “对,一种残忍但有趣的祭祀方法。”文玄舟停了下来,照着底下笑道,“乌厄教的人认为,只有剥去皮肉、清除骨血,经受风雨清洗,人才能解脱此生的罪孽。他们的……长老或者称为领袖,就是那几个人,各个都是杀人拆骨的好手。”
  他顿了一顿,带着笑意往下说:“他们都是神鹰营的教头,是我的先生。”
  雨仍旧淅淅沥沥落下来。文玄舟已经站在了绳索边上。这是方才迟夜白站立的位置。他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下方:“你都看过了,觉得有意思么?”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迟夜白突然问,“这也是你猜测出来的么?”
  文玄舟皱了皱眉头:“许久不见,你的话似乎比小时候要多了。这不是我猜测出来的,今晚的偶遇,着实只是一个巧合。我许久没回来过这儿,想过来看看,看看我当年刻下来的东西,但巧得很,竟然看到了你们。”
  “你刻了什么?”迟夜白又问,“就是这墙上的字吗?”
  文玄舟有些惊喜:“你已经看到啦?太好了,我还日夜想着,要如何把你带到这儿,这真是个不小的难题。”
  “你为什么要刻这些东西?”他话音刚落,迟夜白又问,“这些混乱的字词……有意义吗?”
  文玄舟笑了:“自然有意义,我可以与你详细说说,不过……”
  他转过蜡烛照着迟夜白,正要继续说话,却惊讶地发现迟夜白闭着眼睛。
  文玄舟在这一刻,心里突然窜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他立刻闭上了嘴巴,但自己的声音仍在骨头寨里回荡着。 
  随即下一刻,他听到了手上持着的烛台上方,出现了一根闪亮的丝线。
  是雨水。是从顶上落下来的,几乎连成了一条丝线的雨水。
  文玄舟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走到这个位置像是巧合,却并不是巧合。
  迟夜白在和他对话的时候,一直在往后退。而为了接近他,自己则在他后退的时候,持续往前走。走到此处,迟夜白恰好问他寨子的作用,又恰好提起了“绳子”,文玄舟便停了下来,以烛光照亮下层的绳索。
  这是迟夜白方才站立的地方。所以他知道,在这个位置上,有一个漏雨的口子。雨水会落下来,一定会落下来。而为了让文玄舟不至于注意到这滴沉重的雨水,迟夜白一直在跟他提问题,不断地分散他的注意力。
  雨线果真坠下。
  “嘶”地一声,烛光应声而灭。
  文玄舟一时从光明落入黑暗,眼睛无法适应,入目尽是沉沉的漆黑。
  在烛光熄灭的瞬间,他知道,迟夜白一定睁开了眼睛。
  迟夜白适应了黑暗,准确地知道文玄舟站立的方位,并且知道文玄舟现在看不到自己。
  文玄舟心下一沉——这年轻人和自己一样,在瞬间进行了推断和布置。这固然是一场漏洞百出的布置,可没人有时间去完善它,迟夜白带着杀意,正要举剑攻击。 
  那蜡烛的烟气还没散尽,凛冽剑气果然从文玄舟的前方向他袭来!                        
    
    第80章 骨头寨(10)(+七夕各组日常小剧场)

  文玄舟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他不能避——在这黑暗之中,他也许还需要片刻才能恢复目力,而这片刻时间,在迟夜白这样的高手眼里就是决定生死的瞬间。
  他看不到迟夜白,唯一能让他知道迟夜白方位的,就是迟夜白的剑气。
  他迎着剑气跨出一步,腰身一矮手腕一振,便将手中的蜡烛震碎,露出其中的一根铁芯。
  那铁芯不过手掌长短,完全被蜡烛包裹,加之细韧无比,几无重量。但文玄舟将内力灌入,铁芯立刻绷直,有如锐刺。
  迟夜白不知道他手里已经多了这样一根武器,圆睁双目,朝着文玄舟的方向刺去气势凛冽的一剑。
  刺中了!——剑上传来了皮肤的阻隔感,随即剑尖没入皮层,深入肌理,挑破血脉——他刺中了文玄舟的肩膀。
  迟夜白毫不留手,反手一拧,剑尖斜飞而出,割开了文玄舟肩膀的皮肉,溅出一长串血珠。
  但他没有听到文玄舟的声音,反而是右手手肘忽的狠狠一痛,右臂顿时失去力气,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迟夜白立刻飞身跃开。他急急摸索自己的手肘。没有伤痕,甚至没有血,但确实有异物进入了他的手臂:那东西细且长,冰凉刺骨,从手肘处斜刺入上臂,卡在骨缝之间,他的手臂已经无法动弹了。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他刺伤了文玄舟,而文玄舟也伤了他。
  皮肤上只摸到一个细小的孔洞,迟夜白没有时间犹豫,也不敢犹豫,左手食中二指立刻刺入孔洞两侧,试图从手臂中拽出这根奇怪的“刺”。
  他抓破了自己的皮肤,也抓破了肌肉,果真在血肉之中摸索到那根细细的刺。迟夜白立刻察觉这是一根铁丝。他试图将它拔出来,但才一扯动,右臂立刻颤抖,剧烈而迅猛的疼痛霎时从伤处爆发,令他一时控制不住,惨呼出声。
  文玄舟一击得手,便立刻蹲在地上,没有起身。
  直到听见迟夜白的痛呼,他才放下心来,从地上抓起迟夜白的剑,慢慢站起。
  “不要硬拔,除非你不想要右臂了。”他左边肩膀被刺出一个血洞,血哗哗往外淌,于是抬起手指匆匆点了穴道,遏制血液的流速。和身体的疼痛相比,击垮迟夜白的喜悦更为强烈。文玄舟振奋精神,拖着那把剑走进迟夜白。
  迟夜白背部紧紧贴着墙壁,因为方才那阵可怕至极的痛楚而侧身蜷着,不停发抖。
  “当然不是简单地刺进去就完事了。”文玄舟心情很好,愿意花时间跟迟夜白解释,他轻咳两声,温和道,“你举剑的时候,手臂的肉块和骨头都会随之移动,于是肉块和骨头之间,就会出现难得的缝隙。这根铁丝从手肘的少海穴刺入,沿经脉与骨头,先穿过你手肘的关节,随后卡入两根臂骨之间。穿刺关节的手法各人都有不同,除非我出手,或者除非有会动刀的大夫切开你右臂的骨肉经脉,否则你不可能自己取出来。若是蛮横动手,铁丝断在其中,那你的手肘关节就永远不能动了。”
  迟夜白低声喘气,没有回应。
  “神鹰营里学的什么……学的就是这种事情啊。”文玄舟声线温和,如他当日教导迟夜白如何建造“房间”一样,“如何巧妙地克制对手,如何在给对方最少伤害的情况下保留他的命,并且不断折磨他。神鹰策和神鹰营的书卷,你都看过了吧?”
  最初短暂的不适应已经消失。文玄舟如今可以在黑暗之中,清晰地看到迟夜白的身影。
  “有意思吗?觉得好玩吗?”文玄舟笑道,“我觉得可好玩了。除了这些,还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若是如今神鹰策仍在,你或者司马凤这样的苗子,也是得进神鹰营的。不想去也没办法,他们会将你们抓去,当做被拐卖而走的孩子,从此在世上销声匿迹。”
  他说了许多,不见迟夜白有任何回应,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不由得有些失落。
  “你这么难得……我真不想为难你。可你又确实难得,若是不为难你,总觉得这辈子少了许多乐趣。”文玄舟站在他面前笑道,“相逢即是有缘,这样吧,你告诉我神鹰策的事情,我就把铁丝取出来,放了你。”
  他絮絮叨叨说到现在,迟夜白终于给了他一些动静。
  “神鹰策……你不是已经很熟悉了么?为何还要问我?”
  迟夜白声音虚弱,似是在忍受巨大痛苦。文玄舟语气平和地说:“既然问你,自然是有些我无法找到也无法看到的东西。”
  “是什么?”
  “朝廷所设立的神鹰营被取缔之后,里面的钱都去了哪里?”文玄舟压低了声音,“当日帐上共有十几万两黄金,但最后鲁王上交朝廷的却是一本假账簿,帐上不过几千两金子。”
  迟夜白愣了片刻,反问道:“鲁王之后自己也设了一个神鹰营,用的难道不是这些钱?”
  “当然不是。第二个神鹰营不是他自己一人建起来的,有皇子也隐秘地参与其中。我本人便是从第二个神鹰营中走出,神鹰营开销虽大,却远远比不上当日那笔消失了的金子。”
  迟夜白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他想到了司马凤说的事情。朝廷通过司马凤的堂姐夫曲永昌向司马良人施压,要求他把当年神鹰营的诸般事项都一一查清楚,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笔消失不见的巨额黄金。
  或者朝廷真正想要的,不是神鹰策和神鹰营的资料,而是这笔来之不易的钱。
  连年灾厄、边疆告急、江湖声盛,帝王权势岌岌可危。迟夜白在心中飞快思索,借着蜷缩在侧的机会,左手的两根手指始终紧贴着手臂里的铁丝。
  他相信文玄舟所说的不是危险,但也并不打算因为这点小伤就不敢动弹。
  和失去右臂的功能相比,捕获文玄舟显然是更大的诱惑。他是司马凤和司马良人的目标,也是保护傅孤晴等人的重要人质。只要擒住文玄舟,只要从文玄舟这儿问出当年神鹰策和神鹰营的事情,司马良人便有了功劳,也就有了跟朝廷谈判、保全家人的把握。
  迟夜白谨慎而小心地抠着那根细细的铁丝。
  疼痛仍旧是存在的,但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一开始没有压住声音是因为痛楚着实来得太猛太烈,但这痛一旦持续不断,他便渐渐适应,也渐渐可以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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