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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猫同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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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克·莱斯尼克
此文为“2005年雨果奖最佳短篇小说”
Mike Resnick 著
我在邻居的车库深处发现了这本书。那时邻居退休了,正要搬到佛罗里达去住。他们要卖掉大部分家当,不想花钱船运到南方。
当时我才十一岁,正想在他们的旧书堆里找本泰山的书,也想找到科拉伦斯·斯皮兰的禁书,如果妈妈没发现,我就买下来。这些书都找到了,可现实的困难随之袭来:这些书每本卖50美分,《一吻致命》还要一美元呢,而我所有的钱就5美分。
于是我不甘心,又胡乱翻了一阵,终于找到唯一一本我能买得起的,那就是这本《与猫同行》,作者是密丝普里西拉·华莱士(Miss Priscilla Wallace),不是普里西拉,而是密丝普里西拉。以后的多年里我一直以为“密丝”也是她的名字。
我翻了翻这本书,希望在书里发现几张半裸的土著女孩的照片,但里头根本没有图片,只是文字。我一点也不遗憾,似乎知道这个名叫“密丝”的作者没想要把半裸女子的照片贴得满书都是。
那天下午,我要去参加青少年棒球联盟的选拔赛,而这本书对此时的我就显得花哨且无阳刚之气。书的封面硬皮由一块黄褐色、像天鹅绒一样的布包裹着,上面印着凸起的阳文;衬页是雅致的绸子做的,甚至还有书签,一条粘在外皮上的绸带。我正要把书放回去,无意瞥见书的一页上印着:限印200本,此书为第121本。
这真正的限印版才5美分,这让我眼前一亮,我怎会拒绝呢?我拿到车库出口处,正正经经地付了钱,然后等我妈妈。她还在里头看货,她总是看,从不买。买东西就是和钱分开,我爸妈都成长于大萧条时代,他们从不买那些能以更低价格租到的东西,或是能免费借用更好。
当晚我要做出重大抉择。我并不想看这本名叫密丝的女人写的《与猫同行》,可是我最后一个子儿都花在上面了,那可是我最后一个子儿啊。我的零花钱到下周才能拿到。但其它书我都翻烂了,上面几乎全是我的眼痕。
想到这,我就趣味索然地拿起这本书看起来。看完第一页,第二页,我突然感到自己被这本书带到了肯尼亚殖民地、暹罗、亚马逊丛林。密丝普里西拉·华莱士的生动描写使我向往那些地方,读完一个章节后就仿佛曾经身临其境过。
书中有很多城市我以前从没听说过,那些带着异国色彩的城市名,如马拉开波(委内瑞拉)、撒马尔汉(乌克兰)、亚的斯亚贝巴(埃塞俄比亚),有很多城市,像君士坦丁堡,我甚至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她父亲是个探险家。回想那仍有探险家的年代,她跟随父亲到海外旅行了几次,他无疑让她体验了那遥远国度的奇特之处,想想自己父亲只是个排字员,我真妒忌她。
我还猜想书中讲述非洲的章节可能都是描写横冲直撞的大象和吃人的狮子,可这不是她所见识的非洲。在我的印象中非洲一直是血肉横飞弱肉强食的世界,但她所描述的非洲是充满金色晨曦,幽暗之处无奇不有,而非处处惊魂。
她能在任何地方发现美的存在。巴黎的一个周日早上,两百个卖花者沿着塞纳河一字排开在卖花,或是戈壁深处一朵娇嫩的鲜花在盛开,正如她所述的,每个事物似乎都令人称奇。
我突然像闹铃报响似的惊跳起来,看书忘了时间。这是第一次通宵不睡地看书。我把书放到一边,赶紧穿上衣服去上学。放学后我赶紧回家,继续把书看完。
那一年我一定把这本书读了至少六、七遍,甚至到了几乎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一些章节的地步。我喜欢上了那些遥远的异国他乡,或许也有些喜爱那位作者。
我甚至以读者的身份给她写了一封信,地址为“某地 密丝 普里西拉·华莱士”。
信当然被退回了。
那年秋天,我找到罗伯特·A·海莱的书和路易斯·拉莫尔的书,兴趣被吸引过去了,而且有个朋友见到《与猫同行》这本书,就拿它那花哨的封面和作者是女人这两点来取笑我,因此我就把它塞到书架上。多年以后我就忘了。
我从没到过书中所写的那些神奇之地,从没事业发达过、从没声名显赫过、从没大富大贵过,也从没谈婚论嫁过。
到我四十岁时,我无奈地承认自己不可能有什么非同寻常或激动人心的经历了。这之前我曾写了半本小说,可从没想过要写完,更别说出版发行了。我还白花了二十年去寻找我爱的人,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在其中找到爱我的人,这可能更难,因而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我厌倦了城市生活,讨厌与人们摩肩接踵。人们追寻成功和幸福,而这些却不知为何总躲着我。因为在美国中西部出生长大,最终还是搬到威斯康星州北部林区去居住。在那个地区有着最具异国情调的小镇名,比如玛尼托沃克、明那夸、瓦乌绍,听起来像玛靠、马拉克奇,或像普里西拉·华莱士书中其它富有魅力的城市名。
我在当地一家周报当文字编辑。那家报社更重视取得饭店和房地产公司的广告权,而不是新闻报道里名称拼写的正确与否。这不是世界上最难的工作,我看中的就是这份工作的轻松安逸。我不会去找什么难做的工作,追求成功的青春梦想早已随着对爱情的憧憬和青春的激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人生迟暮,我只满足于平静的生活。
我在一个无名的小湖边租了一幢小房子,离城里约十五英里。这幢小房子还有独特之处:一个旧式阳台,门廊那儿吊着一个秋千,几乎和房子本身一样古老;一个船墩伸出到湖面上,可惜我没有船;还有个水槽,是原来主人给马饮水用的;房子里没有空调,但没关系,我确实不需要。冬天我可以坐房间里的壁炉旁,读最新的平装本惊险小说。
一个夏末的夜晚,空气中微微透着威斯康星州独有的寒意,我坐在还没有开始用的壁炉边,读着一本惊险小说――轰鸣的汽车里喷出火舌冲过伯林、布拉格或其它没有听说过的城市。此刻我感到迷茫,难道未来就是这样?一个孤独的老男人,一整个晚上坐在壁炉旁读着流行小说,也许膝盖上还盖着一条毯子,也许唯一的伴侣就是一只虎斑猫。
为什么是一只虎斑猫呢?我记得可能是因为《与猫同行》这本书,我不曾养过猫,但她却有,还是两只,它们随她周游世界。
多年来我都没去想这本书了,甚至不知道还在不在。但今晚我不知怎么的,急着要找出来看一遍。
我来到放杂物的房间,所有的东西都散散地放在那里。其中就有二十四箱书,我打开第一个找,接着第二个,一个接一个。在翻箱倒柜中,我看到了布拉伯力斯、阿西莫夫、强德尔斯、汉梅兹的书,再深挖下去发现郎德卢姆斯、安本勒的书,两本赞恩·格雷斯的古书。突然我找到了这本书,我这本唯一限印版的书,还是和过去一样雅致。
然后我打开书,这大概是三十年后我第一次再次阅读。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是像第一次读似的被深深吸引住了。内容一点一滴正如我所记得的一样精彩。和三十年前一样,我全神贯注地读,忘记了时间。看完时已是旭日东升。
那天早上我没干多少活,满脑子里都是书中优美的描写和对人世的深刻观察。可对我来说人世疏远已久。一阵狂想之后我想了解普里西拉·华莱士这个人是否还活着,如果还在人世,可能已经垂垂老矣,但我仍可作为读者重新写一封信,设法寄给她。
在午餐时间,我抽空到图书馆,要找到她的其它作品。可图书馆藏书和书目档案里都没有她的书。这是个乡村图书馆,工作人员态度友好,但藏书的电脑化管理对它仍是一件遥远的事。
回到办公室我在互联网上搜索,找到37个不同的普里西拉·华莱士。有当小成本电影演员的;有在乔治顿大学教书的;有培育展览用的贵妇人狗的,还干得很成功呢;有住在南加州的年轻母亲,生了六胞胎;有当周日连环画画工的;就是没有她。
此时我认定在互联网上也找不到她的信息,突然有一行字跳出来:普里西拉·华莱士 生于1892年,卒于1926年 《与猫同行》的作者。
1926年,不管现在还是过去,这时间完全能说明一封读者信为何无法寄达。
在我出生前她已经死了几十年,即使如此,我还是顿感失落和痛惜,为何那样热爱生活的人会英年早逝。
她离开人世那么多年,人们或许都从未认识到她在所到之处发现的美。
人们都像我这样对世间的美麻木不仁。
字下面还有张照片,像是古老的深褐色锡版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清瘦的年轻女子,红褐色的头发,黑而大的眼睛,仿佛忧伤地望着我。或许这忧伤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因为我已知道她会在三十四岁时死去,所有对生活的激情都随之而去。我把她的资料打印出来,放到办公室抽屉里,下班时把它带回去。
我不知道为何这么干,其实只有两句话而已,却又隐隐感到人的一生,任何人的一生都应不只是两句话,特别是这个虽死犹生的女子,她在触动我麻木的心,让我感受世界的精彩,至少在读她的书时,世界不像我所感受的那么平淡沉闷。
我热了冷冻食品,吃完后在壁炉边坐下来,拿起《与猫同行》随意翻看着,找我喜爱的段落读。有一段是描写乞力马扎罗山的山顶白雪皑皑,一群大象在山脚下缓缓前行;另一段是叙述在一个五月的早晨,她漫步在凡尔塞的花园,闻到浓郁的花香。接着在书的末尾,有一段是我最欣赏的:世间漫漫旅途我还未走完,途中还有许多美景值得欣赏。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我祈望能一直活下去。我由衷地相信在我离开人世多年后,只要有人捧起其中的一本书阅读欣赏,我将会重生,对此我深感慰藉。
这是个令人欣慰的信念,和我曾追求的人生信念相比,它是那么执著而永恒。我现在还是默默无闻,为世人所遗忘。而在我死后二十年,最多三十年,将无人记得我这个名叫伊桑·欧文斯的男子曾活在这世界上。他曾在这生活、工作、死去,与世无争地过着每一天,这就是他一生的业绩,过去没人与他相遇相知,今后肯定也没有。
我不像她,或许又和她很相似。她不是政治家,不是女勇士,没有丰功伟绩值得纪念,只是写了一本已被人遗忘的旅游小册子,还没来得及写第二本。她已经离开了75年,谁还能记得起她的名字“普里西拉·华莱士”呢?
我灌了口啤酒,又接着开始读下去,读着读着,我有种隐隐的感觉:她描写的外国城市和原始丛林越来越多,那些城市的陌生感和丛林的原始性越来越少,似乎让人觉得家的气氛越来越浓。尽管我常常读,仍不能领会她是如何做到这种效果的。
阳台上一阵咔哒声让我分神,心想这些浣熊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每天晚上都在闹,但我又真真切切地听到一声猫叫。这就让人感到惊奇了,离我最近的邻居在一英里远外,这距离对一只猫来说似乎太远了吧,但我至少要出去看看,如果猫有戴项圈或标签,就打电话叫主人来认领回去。如果没有,在还没和这里的浣熊闹起来前就把它赶走。
打开门走到阳台,我真的看见有只猫在那里。一只小白猫,头和身体上点缀着几块棕褐色的毛。我伸手去抱它,它却退后几步。
“我不会伤害你。”我温柔地说。
“它知道,它是因为害羞。”一个女性的声音在说。
我转身就见她坐在走廊的秋千那儿。她招了招手,那只猫就穿过阳台,跳上她的膝头。
那张脸我今天早上见过,就是在深褐色照片上盯着我的那张。早上我端详许久,记住了脸的每个轮廓。
是她。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她说,我还在盯着她,“静静的,连鸟儿都睡了。”
她顿了一下说,“只有蝉儿还没睡,用它们的交响乐给我们演奏小夜曲。”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看着,等她消失。
“你脸色灰白。”过了一会儿,她注意到我的脸。
“你看起来像真人。”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
“当然是真的,我就是真的。”她微笑着说。
“你是普里西拉·华莱士小姐,我一直在想着你,都开始产生幻觉了。”
“我看起来像幻象吗?”
“不知道,”我坦白,“我以前没有产生过,所以不知道幻象是什么样子,显然就像你这样。”我停了一下说,“幻象看起来更难看,你却有美丽的脸。”
她听了笑出声来。猫受惊动了一下。她轻柔地抚摸它。“我就知道你在奉承我,让人家脸红。”她说。
“你会脸红?”我问,话一出口就知道不能这么问。
“当然会,”她回答,“尽管从塔希提回来后我也这么怀疑自己,因为那儿的人们都爱奉承。”她又说,“你在读《与猫同行》?”
“是的,在看,从小到大,这本书一直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是别人送的吗?”她问。
“不,我自己买的。”
“真让我高兴。”
“能见到给我许多欢乐的作者才令人高兴呢。” 我说,觉得自己又回到童年,如同难为情的孩子。
她不理解我的话,似乎想问什么,可又改变了主意,笑了起来。那可爱的笑容似曾相识。
“这儿相当好。”她说,“一直到湖边都是你的地盘?”
“是的。”
“有其他人住这吗?”
“只有我。”
“你喜欢独处。”她并不是在问我,而是在评论。
“不特别喜欢,”我回应,“只是别人好像不那么喜欢我,情况就这样。”
我心里嘀咕:怎么在这时和你说这个,连我自己都从没承认过。
“你好像很不错,真不信别人会不喜欢你。”
“也许我夸大其词了。”我只得这么说,“大多数人没有注意我。”我感到不自然,接着说,“我并不是在向你吐露心声。”
“你一直独居,还是要向别人吐露心声的。”她说,“我想你就是要多一点自信。”
“也许吧。”
她盯了我好长一会儿,“你不断在看我,像是等待什么麻烦事情发生。”
“我在等你消失。”
“这会那么可怕吗?”
“是的。”我反应很快,“可能吧。”
“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真实的存在?如果你认为我是其他人,你就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我点点头,“好吧,你就是普里西拉·华莱士。这正是她告诉我的。”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许你也可以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伊桑·欧文斯。”
“伊桑,”她重复了一遍,“好名字。”
“是好名字吗?”
“如果不是就不这么说了。”她顿了顿,“我可以叫你伊桑,或欧文斯先生吗?”
“最好叫伊桑。我觉得你了解我生活的全部。”另外又有一种尴尬的坦白冒出来。“我还是小孩的时候,给你写了封读者信呢,但退回来了。”
“我喜欢看到读者信。”她说,“可我从没有收到过。没人给我写。”
“肯定有很多人想要给你写信,或许它们也找不到你的地址。”
“也许吧。”她没否认。
“其实今天我就想再寄一封给你呢。”
“无论想说什么,现在你都可以告诉我本人。”那只猫跳回阳台地板上。“你那样坐在栏杆上让我感到不自在。伊桑,你能过来坐在我旁边吗?”
“我很愿意。”我说着站起来,又犹豫了一下,“不,我还是在这里好。”
“我都三十二岁了。”她开心地说,“不需要女伴了。”
“你别让我坐在你旁边。”我要让她确信我不会坐在她身边。“而且你我都不会再有女伴了。”
“怎么啦。”
“真要我说出来?”我问。“如果我挨着你坐,我的臀部多少会挨着你的,或许我不经意地碰到你的手。”
“会怎样?”
“我不想证实你是幻影。”
“但我确实在这儿。”
“希望这样。”我说,“而且从我站的这里看,确实很容易让人相信你在那儿。”
她耸耸肩说:“随你怎么想。”
“我整晚都在想。”我说。
“在美丽的威斯康星夜晚,为什么不能坐在这儿,让晚风轻抚着我们,花香萦绕着我们呢?”
“真是什么都能让你高兴啊?”我说。
“在这里就让我高兴了,知道还有人看我的书也让我高兴。”她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茫茫夜空,问道:“伊桑,现在的时间是?”
“四月十七日。”
“我是问哪一年。”
“2004。”
她吃一惊。“那么长的时间。”
“从你……”我吞吞吐吐的。
“从我死的时侯。”她说,“哦,我就知道很久以前就死了。我没有明天,而我的昨天竟是那么遥远。难道现在已是新千年了?时间好像……”她想到了一个正确的说法,“太超前了。”
“你生于1892年,一个世纪多了。”我说。
“你怎么知道?”
“我用电脑查找你的资料。”
“电脑是什么?”她突然又问,“你也知道我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不知道怎么死的,可知道是什么时候。”
“请别告诉我。”她说,“我那时32岁,只记得写完书的最后一页。不知道随后发生了什么事。可要你来告诉我可能不妥。”
“好吧。”我借用她的口吻说,“随你怎么想。”
“答应我。”
“我答应。”
突然那只小白猫神情专注起来,向院子那边张望。
“它看见了它哥哥。” 普里西拉说。
“可能是是只浣熊。”我说,“它们可讨厌了。”
“不是。”她肯定地说,“我了解它的肢体语言,它知道它哥哥在那里。”
过了一会,我确确实实听到那边传来猫叫声。小白猫跃下阳台,直奔那边。
“我最好过去看住它们,不然它们会跑没掉。” 普里西拉说着站起来。“在巴西时就跑没过一次,没了差不多两天。”
“我去拿手电筒和你一起去。”我说。
“不用了,你可能会吓着它们,不要让它们在陌生环境里跑掉就可以了。”
她站起来盯着我。“你似乎是个很好的人,伊桑。很高兴我们终于相见了。”她微笑着,幽幽地说,“只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孤独。”
我想撒谎告诉他我的生活丰富多彩,一点也不孤独。她已经下了阳台步入茫茫夜色中。我猛地预感到她不会再回来了。“我们还会相见吗?”虽然已看不见她,我还是大声问。
“看你了。”她的回应从黑暗中传出来。
我坐在走廊的秋千上,等待她和两只猫再次光临。尽管夜凉如水,最后我还是睡着了,醒来时朝阳正照在秋千上。
我独自一人。
这一天整个早上我确信昨晚发生的事只是个梦。可这不像其它的梦,因为我能记起每个细节,她的每句话,每个姿势。她当然不是真的和我相见,但只是和昨天一样,我依然惦念着普里西拉,于是我就停下手头的工作,在电脑上再找她的资料。
除了昨天那一个条目之外,再也没有发现什么了。我再用《与猫同行》作为关键词查找,还是一无所获,又查找他父亲是否有写自己探险经历的书,还是没有。我甚至还向她曾经住过的旅馆打听她,或她父亲,但那些旅馆都没有保留那么古老的记录。
我一条条线索地查找,但毫无结果。历史几乎完全将她湮没,就如某一天也把我湮没一样。她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除了那本书就是那一条在电脑上的信息条目,寥寥数字,两个年份而已。子孙后代要查找她比警方查找通缉犯还难。
最后我放弃查找时,发现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其他同事都回去了(周报不需要上晚班)。回家路上我在路边的小餐馆里胡乱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一杯咖啡,直奔我湖边的小屋。
看完电视上十点的新闻,我坐下捧起她的书看起来,只是为了验证她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看了几分钟,我便烦了,把书放到桌上,走出屋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坐在走廊的秋千上,就是昨夜坐的那个地方。她旁边是另外一只猫,身上黑色、脚上白色、眼圈也是白色。
她看见我盯着那只猫,便介绍说:“它叫古戈,这是个相当不错的名字,是不是?”
“我想是的。”我不知所措。
“白色那只叫吉戈,爱干各种淘气事。”我无言以对。后来她笑了,“哪个名字更上口?”
“你回来了。”我终于开口了。
“当然。”
“我又在看你的书。”我说,“我从没有遇到过像你这么热爱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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