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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星到来的日子 [美] h·g·威尔斯-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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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说,“就是这么回事。一个人感觉他是醒着,他感觉到了那种绿色的烟雾,还有别的东西。好像这些东西也都不太真实。”
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说:“我在科尔切斯特演过。”
我想他要说更多的内容,可他惯有的谨慎使他稍停了一会儿。
“这是件很怪的事。”他说,“总的来说,疼痛不是太令人难挨,而是更有意思。”
“你疼吗?”
“我的踝骨不是断了就是扭伤……我想是扭伤吧!一动就疼。但是,总的来说,不那么严重。局部受伤与那件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他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又说,“我正在科尔切斯特讲话,正说有关战争的事情。我看得很清楚,那些记者们在飞快地记着什么。忽然,一阵骚动,传来一阵嗡嗡的对牡蛎的赞美声。出了什么事?是战争吗?战争还需要一段时间。战争会死人,会毁掉城堡和村舍……这是演说家的嗜好!我昨晚喝多了吗?”
他皱起眉头。他把右膝放好,把肘放在膝上,然后,用拳头撑住下巴。粗密眉毛下的那双深凹的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考虑着那些未知的东西。
“上帝!”他小声说,“上帝!”那语调让人感到厌恶。他在阳光下作出一幅深沉的样子。他给我的感觉是:“不仅体魄宏伟,而且使人感到必须等他思考结束。从前,我从未见过这种人,不知道会有这种人……”
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脸上仍显出疑惑。“我昨天晚上的演讲,”他说,“全他妈是胡侃,你知道吗?什么也无法改变,无论什么……无法改变!那些身着晚礼服的肥胖的矮子们,他们只知道傻吃!”
这是那天早上的奇迹中最正常的事情了,他应该用这种难以置信的坦率口气讲话,这丝毫不会减少我对他的尊敬。
“对。”他说,“没错。那是确凿的事实。我相信它是一场梦。”
在世界黑暗的过去的托衬下,往事变得异常清晰。我记得,空中到处是鸟叫。我还对远处传来的隆隆钟响那欢快的喧闹声感到困惑,但我半信半疑,也许是听错了。然而,在感觉上总有一些新的东西出现,使人的脑际里有欢快的钟声在鸣响。这个大个子,金发、沉思的人正坐在地上,尽管姿势有点笨拙,仍然很妙,好像他是由某位强大而幽默的大师创造出来的。对我这样一位陌生的人,他像男人对男人一样无活不说,认真地说了很多话,现在,我已很难把这些内容都表述出来。而在这以前,我们总是目光短视,有一些短浅的顾虑,自己的面子,客观的惩戒和各种人的卑鄙,使我们向别人的描述一些事情时感到沉重。
“现在一切都正常了。”他说,同时,自言自语地告诉了我他心里所想的。
我希望我能把他对我讲的每句话都记录出来。他断断续继而又简洁的讲话在我新的理智上印出一个又一个印象。如果我准确地记住了那天早晨的事,我就会详细地把它讲给你。但是,除了较为鲜明的小事情外,我只有模糊不清的记忆。我必须从头到尾把他半截的句子和讲话补齐,才能放心地把整个故事讲给你。但是,现在我仍然能记起当时他说的话:“梦在结束时变得更糟了。这场战争……一场非常可怕的嘶杀!可怕极了!就像是一场恶梦。你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中逃脱,每个人都被拖进去了。”
他的轻狂已经消失了。
像每个人已经了解的那样,他把战争显现在了我面前。那天早上的情景令人吃惊。他坐在地上,竟忘记了他那抱伤的脚,对待我像对待最最恭顺的同伙,完全像自己人一样,自言自语地说出了难以除去的想法。
“我们能够制止战争!任何人只要敢于说出来就能够制止战争。这听起来有点过于草率。可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挡我们不能坦诚相见呢?他们的皇帝,他的地位无疑会勾起人们无限的遐想,但说到底,他是个聪明的人。”他用几句简单的话就形容出了皇帝的形象,描绘出了德国的媒体,德国人民和我们自己。
“他们那些该死的扣紧纽扣的专家们!”他顺便说了一句,“曾有过这样的人吗?我们曾有过!我们本可以形成较为坚固的防线,并且早早地破除那些谎言……”
他的音量降下来,成了一种听不清的自言自语,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我站着注视着他,理解着他,令人惊异地从他那儿得知了许多事情。
事实上,巨变的那天早上,我已完全不再记得内蒂和弗拉尔。好像他们只不过是小说中虚构人物,我准备有空时
再去读他们。现在,我可以先和这个人交谈。
“啊!对!”他说着,从沉思中醒过来,“我们醒来了!事情不能这样发展。所有这一切都必须结束。这事是怎么开始的?我亲爱的孩子,所有那些事情是怎么开始的?我就像新诞生的亚当……你认为这种事已经发生了吗?我们会发现所有这些魔鬼和这些东西吗?……谁管包扎?”
他好像要站起来,忽然想起了他的脚踝。他提出要我帮他走到他的房子,而我愿意服从。
我帮他用绑带缠好脚踝。我们
开始走了。我就像他的拐杖。我们就像四足动物一样沿着弯曲的小路向峭壁和大海走去。
他的房子就在高尔夫球场的那边。从这条小路到那儿有一英里多远。
我们走到海滨,沿着平稳光滑的白沙滩走着。我们一边歪歪斜斜地走,一边跳着三足舞,直到最后我把他背起。一等停下来,我们就坐下。实际上,他的脚踝已骨折,所以,只要他把脚放到地上就会非常疼痛。
终于,花了近两个小时,
我们才到了他的门前。要不是他的管家出来帮忙,还得花更长的时间。他们已经找到了碰坏的汽车和丧命的司机。地点就在房子附近公路的拐角处。他们一直在那边寻找麦尔蒙特,不然,他们早就会看到我们了。
大部分时间里我们都坐在草地上,或坐在大圆石上,或坐在木制的交叉拱上,彼此带着良好的愿望直爽地交谈着。相互毫无保留,毫无障碍。这是世界上最珍贵最奇妙的事。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讲。我以提问的方式告诉他……尽可能明白地告诉他在一时间内我自己无法理解的激情。我追杀内蒂和她的情人,一直到后来,绿色的气体阻碍了我。他严肃地关注着我,非常理解地点点头。之后,他简单深入地问了我一些有关我受的教育、成长和工作等方面的问题。我的举止有点拘谨,但又决不拖遢。
“对!”他说,对……当然了。我一直多么蠢啊!然后,他就不再言语了。我们又沿着海滨用三条腿往前移动,最后,我没有发现我的故事与他的自责有什么关系。
“假如,”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有政治家这种东西!……”他转向我,“是否一个人可以让一切混乱结束!如果人们对待它像一个雕塑家拿起了泥土,像一个建筑工人选择了工地和石料,那么,”他用宽阔的大手指向天空和海洋,然后深吸了一口空气,说,“就会使什么东西适合那种安排。”
他接着向我解释说:“那么,就根本不会有像你所讲的故事。你知道……”
“再给我多讲一点,”他说,“告诉我把你的一切。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都要永远地转变了。……从现在开始,你将不再是以往的你,你的往事都不重要了。无论如何,对我们来说,它们都不重要了。我们在身后已离去的黑暗中彼此阻隔,而现在,却相通了。全告诉我吧。”
“就这样,”他说。
于是,我把我的故事像对你们讲的那样诚肯地告诉了他。“就在那儿,那个村子就在地头那边。那儿的小礁石周围长满了草。你用手枪想干什么?”
“我把它丢在那边麦田里了。”
他从淡淡的睫毛下扫了我一眼,说:“如果别人也都像你和我,那么,今天丢在大麦地里的手枪就不止一两把了。……”
我们交流着,我和这个高大强壮的人有着纯朴的兄弟般的爱。我们彼此真诚倾诉。以往,我总是对外人百般防备。我现在还能想起,当时,他就坐在落潮的荒凉孤寂的海滩,他靠在贝壳堆上,眼睛望着刚发现的被淹死的可怜的士兵。这个士兵碰巧没有赶上我们所高唱的光浑的黎明。他躺在一汪水中,躺在黑影中的黄褐色的草丛里。你怎样估价过去的可怕都不会过分。那时,在英国,人们看到的死亡大概不比现在多。这个死者是德国战舰“罗泽尔·阿德勒”上的一名船员。那艘军舰就呆在距海岸不到四英里的地方,因狂轰滥炸已毁坏成了一堆废物,淹没在深水中,里面有九百名淹死的士兵。这些士兵既强壮又有力,都能做复杂的工作。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是在那股绿色气体的麻醉之下被淹死的。他那白皙而有孩子气的脸庞很安详。但他的胸部被滚烫的水灼伤起皱。他的右臂奇怪地向后弯曲,一个衣着不整的无产者和穿着昂贵皮毛大衣的麦尔蒙特靠在粗陋的交叉拱上,为这个不曾参与战争的可怜的牺牲品而叹惜。“可怜的年轻人!”他说,“可怜的年轻人!我们这些犯大错的人让一个孩子去送死!仔细看看那张平静美好的面容,那身体就这么被抛弃了!”
(我记得在那个死了的人的手边,一只搁浅了的海星扭动着它那迟缓的身躯,挣扎着扭向水里,在沙滩上留下了这一道沟痕。)
“不会再有这类事发生了。”麦尔蒙特气叹惜地说。他靠在我的肩上重复着,“再不允许了。”
我们谈了一会儿之后,我记得麦尔蒙特坐在一块白垩大圆石上,阳光照在他布满汗水的脸上。他下了决心。
“我们必须结束战争。”他说,“这是愚蠢的行为。那么多有头脑会思考的人,应阻止让这类事发生。天哪!统治者在干什么?像人们一样平静地呆在一个令人窒息的屋子里昏昏欲睡,彼此卑劣地尔虞我诈,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去开窗。我们什么不能干呢?”
他坐在那儿健强有力的形象依然留在我的记忆里。我对他和所有的事情都深感不耐和惊讶不已。
“我们必须改变我们的世界。”他重复说,并且用他宽阔的大手对着天空和海洋有力地挥动着,“我们所做过的事是如此无力,只有上天知道原因。”
他看着辉煌的晨光照耀的海滨,看着周围飞舞的海鸟,看着那扭曲的尸体。
“了解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会很有意思的。……这种绿色的气体……奇怪的东西。但我知道我出了什么事。那是一种改变。我知道。……但是,这是在当傻瓜。谈话!我要制止它。”
他急于借助他伸出的粗大的双手站起来。
“制止什么?”我问。同时,我本能地向前一步去扶他。
“战争。”他大声说,一边把他的大手搭扶在了我的肩膀上。但他没想站起来。“我想要使战争结束,任何一场战争!所有这类事都得结束。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伟大的,壮丽的。我们可以看到。想想我们一直走过的光荣之路吧!就像一群猪呆在花园里。那是怎样的画面,怎样的声音,什么样的生活哟!我们有我们的思想,我们的争吵,我们遮遮掩掩的权力,我们战无不胜的偏见,我们卑劣的企图,我们的懒散,我们的不自信。我们彼此喋喋不休地议论对方,陷害对方,把这个世界弄得一团糟。我们就像殿堂里的穴鸟,天堂里的肮脏之鸟。我的一生都是愚蠢的,猥琐的,粗俗的,卑劣的。在早晨的阳光中,我是一个贫弱的邪恶的东西,一个忏悔者,一个可耻的人。但是,请上帝宽恕我,我本该今晚就死了……就像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死在我的卑劣的罪恶中!决无好下场!死有余辜……不管这世界变化与否这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人已经看见了世界的末日!……”
他停下来了。
“我要升天,去见我的上帝。”他说,“我要对上帝说!”
他的声音逐渐弱下去,渐渐听不见了。他的手痛苦地抓紧。
第二章 苏醒
于是,我见到了世界灭亡的大审判。
就在我惊醒了的同一个黎明,整个世界也被惊醒了。
全世界都遭到这同一难以察觉的潮流的突然进攻。在一小时内,一碰到慧星中的这种新的气体,全世界就加速变化。他们说这是空气中的氮在一眨眼间的变化,在约一个小时内,它变成了一种适于呼吸的气体。它与氧气不同,但存在有助于氧气的作用。它能唤起人的力量,疗治神经与大脑的伤痕。我不知发生的这些细小的变化,也不知道化学家把它们称作什么。我的工作使我不再接触这类事情。我唯一知道的是,所有的人都展新。
我给自己描绘着太空中发生的事情:那是行星运动的时刻,模糊不清的一团东西,急速运动的细长流星,向着我们这个行星靠近。我们这个行星像个圆形的球,在空间飘浮。它外面是一层薄薄的透明的云层和气体。它的表层是深深的海洋和发微光的山脊。当宇宙间的那个小光点触到地球时,地壳外层透明的气体一下子形成了模糊的绿色,然后又慢慢地烟消云散,变得清彻起来……
之后,大约三个小时,我们知道巨变延续的最少时间几乎有三个小时,因为所有的钟表都在走,所有的地方,不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凡是呼吸了这种气体的活物都一动不动,静静地睡去……
那天,地球上每个地方,凡是能喘气的人,耳中都能听到从空中传嗡嗡响声,绿色气体在喷涌着,响亮的噼啪声,流星落下时尖厉的声响。亚洲的印度人早晨正在田里干活,他们停下来,凝视着,万分惊异,脸色阴沉;身着蓝衣的中国人正进午餐,突然,头向前撞向饭碗;日本的商人谈完生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惊讶地立在门前。美国金门夜晚那些正等着观望星星升起的人们惊讶得目瞪口呆。这种情境发生在世界上的每一座城市,每一座荒凉的山谷,每一座房屋,每一个家庭,每一处公共场所每一个角落。行驶在大海的轮船上,熙熙攘攘的旅客渴望见到奇迹,都为眼前发生的事震惊,然后,忽然感到害怕,纷纷奔向舷门;船长在驾驶室时摇晃晃,终于摔倒了;司炉头朝前倒在煤堆里。发动机颤动着,渔船从轮船旁驶过也不发信号。船舵失去控制,船身向一侧倾斜……
命运之神大声命令停止物欲。
戏场里的戏演了一半,演员们昏昏沉沉,掉下了舞台,随后便无声息了。在纽约,也发生了同样的事。大多数剧场的观众都散了。但是,在两家拥挤的剧场里,尽管感到恐惶,演出公司借着朦胧的光线继续上演,而观众因为在以往的灾难中经受过训练,依然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他们坐在那儿,听到后排的点动静,但仍保持镇静。他们有些打不起精神,然后打起瞌睡,最后竟向前倾滑倒在地板上。帕洛德告诉过我,尽管事实上我对他产生信心的理由一无从知道。在一个小时内的强大影响下,首先出现的氮气的绿色就会渐渐消散,会像以往一样呈半透明状。如果有人能用眼看到这种清澈的状态,他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他的神奇的事情。在伦敦,当时正值半夜;而在纽约,人们正在晚间熙熙攘攘地享受着快乐;在芝加哥,人们正围坐吃饭。整个世界变得莫名其妙。月光本应该照亮洒满人影的街道和广场;没有自动刹车装制的电车穿过街道和广场开出一条路来,直到有人倒下了才嗄然而止。人们就在被控制的那一瞬间躺倒了。他们穿着衣服倒在餐厅里、饭馆里、楼梯间、大厅里,可以说无处不在。赌博的人,酗酒的人,躺在暗处行窃的人,私通的男女无一例外,这些人在他们罪恶的骚动中带着清醒的意识又重新站立起来。在美国,彗星是在夜生活的高潮中到来的。在英国,人们正在睡眠中,但是,正如我所说过的,英国人睡得并不那么熟,他们正处在战斗和大获全胜的兴奋中。在北海,英国的战舰把敌人打得一败浑地。
匈牙利和意大利的农民打着呵欠,一边寻思着早晨朦胧的天气,一边翻身,进入了安详睡眠。伊斯兰世界铺开了地毯在祈祷。在悉尼、墨尔本,在新西兰,下午出现了大雾,使得运动场上拥挤的观众横七竖八地倒在跑道上和板球场上。装卸货物工作已经停了下来。午休的人也跑出来,在大街上颠簸走,然后把自己丢弃在大街上……
我想到了森林、荒原和丛林,想到了那些和人一样暂时停止了活动的野生动物。不仅仅是人没有了声响,所有呼吸空气的生物都成了昏迷、不能动的东西。一动不动的飞禽走兽在宇宙的微光中躺卧在枯萎的草木之中。老虎四肢伸展地躺卧在新猎取的食物旁,它们是在无梦的睡眠中流血死去的;苍蝇伸展着翅膀从空中坠落;蜘蛛缩着身体悬在负重的网上;蝴蝶就像涂了色彩的漂亮的雪花向地面飘来,落在地上。人们由此推测出:海里的鱼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说到鱼,使我想起了一件怪事。潜水艇B94号所有的船员奇怪的命运使我难忘。就我所知,他们是唯一活着而没有看到席卷全世界的怪事的人。当水面上一直毫无声息的时候,他们正易北河口的水下工作着。他们非常缓慢、小心地沿着泥浆河底驶过了河中标柱和水雷,驶过一个险恶的钢铁甲壳。那里面尽是炸药。他们从母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铁索让它漂在水面上,用导其他的潜艇。在要塞外长长的河道里,他们终于浮出来了,扔下了他们的牺牲品,并补给了气体。他们一定是在晨曦露前出来的,因为他们谈到了明亮的星体。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距那辆陷入海滨泥塘里的装甲车不过三百码。那辆车由于退潮已经歪倾。一般舰艇的中部着了火,但是没有被人注意到。在那奇怪的静寂中没有注意的不仅是毁坏的舰艇,还有周围那些模糊不清的舰船。
我想,他们的经历一定是最最奇怪的!他们从来没有昏睡。我听说,他们忽然听到一阵笑声,立刻就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们中间没有一位作家,所以,我们利润到有关他们奇特的经历的完整的记录和详尽的讲述。但是,我们知道在其他人苏醒之前的一个半小时里,这些人是醒着的。至少,当德国人是这样,他们发现这些陌生人已经占领了他们的炮舰。潜水艇在不经意地漂浮,那些英国人很肮脏疲备不堪,但仍热烈地兴奋和狂喜。他们在已露出的曙光中仍在忙碌着,在渐渐被扑灭的大火中抢救着那些失去知觉的敌人……
我不能忘记失控的船向海岸漂去,所有睡眠中的人都遇到了灭顶之实。我也不能忘记汽车在路上撞毁;铁轨上的火车不顾信号继续开着,最后,好些苏醒了的驾驶员惊愕地发现火车正停在陌生的线路上,已熄了火;更残酷的是,那些惊讶的农民和醒来的列车服务员发现列车已无法再行驶,变成一堆堆冒烟的废物。福尔镇的铸造厂还在着火,燃烧的烟火仍玷污着天空。火在燃烧着,蔓延着……因为巨变燃烧得更明亮。
让我来给你讲讲一个普通人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吧!
他是个杂货商,名叫威金斯。我来告诉你他是怎么经历这场巨变的吧!我是在曼顿的邮局里听到他的遭遇的。那天下午我想起要给母亲发电报。邮局在杂货店里。我走进去,发现他正和这间杂货店主交谈。他们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威金斯到街对面的店中,结束几十年的敌意。巨变产生的火花仍在他们眼中闪烁。他们的脸颊上泛着红晕,很轻松的样子,彼此交谈着自己发生的新的变化。
“彼此仇恨对我们双方都不好。”威金斯对我说。他向我解释着他们遭遇时的想法。“这对我们的顾客也不好。我来就是要和他谈这事儿。年轻人,你记住,如果你打算拥有一家自己的商店,就会产生双方都摆脱不掉的愚蠢的痛苦。在绿光到来之前,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这么想。它与愚蠢一样是彻底而难以容忍的邪恶!愚蠢的嫉妒心!想想吧……两个人住得近在咫尺,居然二十年没说过话,彼此都怀着一颗不谅解的心!”
“我想不通我们怎么就会成了这个样子,威金斯先生。”另外一个人也说。他一边说,一边习惯地把茶叶包成一磅的小包装。“这种邪恶的表示相当顽固,我们一直都知道这样做是愚蠢的。”
“就说那天早上吧!”他接着对我说,“我正在切法国蛋,不知卖多少钱好。他用一张醒目的布告写着九便士一打。
我走过时正好看到了。“瞧我的吧!”他指着一张价码标签,接着说,“八便士(注:便士:英国货币单位。1971年后,规定100便士合1英镑。1971年前,12便士合1先令,20先令合1英镑。)一打……物资价廉。别处都卖九便士,整整少了一便士,便宜多了!这只是说说价格方面。如果他那么做,我不会让步。”他把身子伸出柜台,印象深刻地说:“虽然鸡蛋不一样。”
“如今,清醒的人会做这类事吗?”威金斯先生说。
我递上电报,店主为我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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