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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星到来的日子 [美] h·g·威尔斯-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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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黑暗的时刻,她是充满尔虞我诈、仇恨和不信任的社会中埋放的一剂防腐剂。她怀着默默的执著,坚定地从事平凡无需报达的工作,像女儿、护士、忠实的仆人一样去帮助别人。
  她比我整整大三岁。初次见她,我觉得她相貌平常。她的个子不高,红光满面,十分健壮;一头淡红色的头发和浓浓的金色眉毛,褐色的眼睛。但我发现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动人的欢乐。她那双布满斑点的手总是乐于帮助他人。
  最初,她就是一个裹着蓝衣服,围着白围裙的好心人。她在我母亲躺卧及后来死去的那张床后面的阴影里徘徊走动。她会主动地估计到母亲某些微小的要求,使别人感到舒服,母亲为此总是报以微笑。时常,我会从她的举止蝇发现一种美。我发现了她不知疲倦的仁慈的美德,温柔体贴的同情心,极为丰富动人的嗓音,以及体贴待人的简短的话语。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当她铺完床罩走过时,母亲用她好极其瘦弱的手轻拍着她结实而布满黄斑的手。
  “对我来说,她是个好姑娘。”有一天母亲说,“一个好姑娘,就像个女儿。……我从来就没有女儿……真的。”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你的小姐姐死了。”我从来没听说过我曾经有过姐姐。
  “11月10日。”母亲说,“二十九个月零三天。……我哭啊,哭啊!这是在你出生之前。过去那么久了,而那场面好像就在眼前。那时,我还年轻,你父亲人很善良。可是,我可以看见她的手,她那双可怜的小手。……亲爱的,他们说了,这会儿……这会儿他们不会让小孩子死的。”
  “不会。妈妈。”我说,“我们现在会处理得更好。”
  “俱乐部的大夫没有来。你父亲去过两次。那儿还有个人,但是得付钱。所以你父亲走进了斯威星里的家。除非他能得到钱,不然他就不来。你父亲换了衣服以便能受人尊敬,可是他没有钱,甚至没有钱乘车回家,我带着孩子在痛苦中等待简直太残酷了。……我现在在想或许我们本可以让她活下来。……过去,那个悲惨的年代,穷人似乎总是这样……总是。当大夫终于到来时,他生气了。他说:‘为什么没有早点叫我?’但是,他不觉愧疚。他生气是因为没有人回答他。我恳求他棗但已经太晚了。”
  她低垂着眼睑说这些事,就像一个人在描述自己的恶梦。
  “我们现在会把这类事处理得更好。”我说。
  我在她那逐渐变弱的声调里隐约感到一种怨恨。
  “她说过,”我母亲接着说,“她奇妙地说到她的年龄。
  ……属马。”
  “什么?”
  “属马,亲爱的,有一天我永远记得,那是她父亲拿出她的照片时。还有为她做的祈祷,唱着‘我躺下……要睡去。’
  ……我给她做了小袜子,都是织出来的。后跟儿很难织的。”
  她合上了眼睛,不再跟我说话,只是自言自语。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她的声音消失了。那会儿,她睡觉了。
  我站起来走出了屋子。但我的思想却奇怪地由于因对那个小生命的思念而感到困惑。她本该是幸福快乐充满希望的,却令人难以接受地死去了,归返了虚无世界。她就是我以前从未听说过的姐姐……
  对往事不可抑制的悲痛使我不禁情绪激动。我走进花园,但花园对我来说太小了,于是我漫步到荒野。我喊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跨越了25年的时间,我不断地听到我可怜的母亲为深受折磨而死去的女儿而痛苦的哭泣,事实上,我过去的叛逆精神并未因时代的转换而消失。
  ……我终于静静地坐了下来,想到:我们虽然没有弄清事情的全部真相,但是,却可以证明:我们现在有力量,有勇气,有爱,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却没有一件重演。我们能预见,能避免这类事情的发生。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说着,一边叹息一边下决心。 
  
  
第三章 贝尔坦节与除夕
 
  昨天,母亲忽然逝世了。这对我是个重创。
  当时,医疗条件还不那么优良。一位大夫草草地检查了她的病情后就开始进行治疗。她一直在发烧,精神萎靡,很快就死去了。我不知道当时是怎样进行抢救,当一切都过去时我居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热闹非凡的大贝尔坦节(注:贝尔坦节(BeltaneFestival)是过去的一种消除垃圾的焚烧活动。)上了。在我们的年历上,每年从五月一日开始就要举行贝尔坦节。这是每年十次焚烧垃圾活动的第一次,表示新的一年到来了。如今的年轻人很难想象我们到底要烧毁多少废弃物。如果我们没有规定某一天某一时刻来处理它们,那么到处都不可避免地弥漫着因燃烧垃圾而产生的连续不断的恶臭。
  我当时特别忙于完成我的那份清除垃圾的工作,所以,我没有注意到巨变对我母亲产生的微妙的影响。实际上,我有点怀念她。她当时的脸色发红,很想说话。
  到了贝尔坦节前夕,我们在罗切斯特的大搜查已经结束。我顺着山谷来到了斯威星里去帮助银行在那儿的机构将股份分类。我发现那儿的活儿不多。
  就是在那儿,安娜通过电话找到了我,告诉我,母亲已于早上,我刚离去不久后去世了。
  一开始,我不敢相信是事实。这突然的消息使我感到难以站立。我似乎从来就没想到过这一时刻的到来,我又干了一会活儿,然后,处于一种麻木不仁精神状态中,后来才启程到罗切斯特去。
  当我到那儿的时候,办公室的人已下班了。我被人领着去看面色苍白但神态安祥的妈妈。她的面孔安静而冰冷,看上去有点陌生,她躺在白色的花丛中。
  我独自走近她,呆在静静的屋里,在她床边站了好久。我坐下,沉思起来……
  终于,随着我内心深处的孤独渐渐地消失,我平静下来,静静地走出屋子,又走入外面的世界,走进那个耀眼的、焕发着生机的世界中,走进那个嘈杂、欢乐的世界中,走进那个准备焚毁废弃物的世界中。
  我记得第一次过贝尔坦节是我一生中最可怕最孤独的夜晚。那晚的事情不断在我的脑海里闪过。
  我记得我站在罗切斯特大宅子的楼梯间(尽管我已记不得我是怎么从停放母亲的屋子来到那儿的)。
  就在我下楼时,正好遇
  到安娜上楼。她刚听说我回来了,就匆忙上楼来见我。她站住了,我也站住了。我们紧紧地握着手。她像女人那样认真地端详着我的样子。于是,我们就这样呆了几秒钟。我无话对她说,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她的情绪很激动。我想了一下,对她紧握的手做出反应,然后松开了手。我仍旧向楼下走去,又开始全神贯注地做自己的事。当时,我根本不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仍记得晚间走廊里柔和的灯光,仍记得我是怎么机械地迈着步子走向餐厅的。我突然看到了那些小桌子。当有人在我面前把门推开时,我听到一阵谈话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并不想吃东西……
  那之后,我记得我走过门前那片开阔的草地。我的目的就是单独一人在荒野上呆一会儿。有人从我身旁走过对我说帽子,我才发现我出来时没戴帽子。
  有一段时间我想起了落日的余辉洒在草地上一片金黄,金黄的草地上只有一道长长的影子。这世界没有了内蒂,也没有了母亲,对我来说变得异常空旷。再想她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可内蒂又回到了我的意念中……
  后来,我来到荒野上。我绕开坡顶……那里正在堆柴点篝火,专走人少的地方走。
  看得很清楚,我坐在树林外的篱笆门那儿,那是坡顶下一块起伏的地方,正好掩住了山顶上的篝火和拥挤的人群。我望着落日,欣赏着晚霞。金色的大地和天空看上去就像是个小气泡,飘浮在人类生活的地球上……
  后来,在暮色苍茫中,我沿树篱之间一条不为人所知的、蝙蝠常出没的路走去。
  那晚,我没有进屋睡觉。我感到饥饿,后来吃了东西。那是接近午夜的时候,我是在通往伯明翰城的路上的一家小店里进餐。那儿离我家只有几英里远。我本能地绕开坡顶,那里人太多,而这儿也有许多人。我只好和另一个人一块使用一张桌子。
  不久,每座山顶都升起了一团小小的郁金花形的火焰。周围是一簇簇的人影,点缀在花瓣的根部,而旁边的人则被柔美的夜色融化了。离我不远的地方传来嘈杂的人声、大火燃烧时的辟啪着。我离开大道,走上小路,漫步在田野上,尽量避开人们。
  我漫步到一块荒凉的草地,躺在一块洼处的阴影里,凝视着天上的星星。耳边不时地传来贝尔坦节燃火的飒飒声、热闹喧嚣之声。这大火烧毁了一个逝去的时代的愚蠢。这声音中混杂着人们的喊叫声和渴望解脱禁锢的祈祷声。
  后来,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我再一次变得孤独的,内心再一次充满了对内蒂的深深的想念。
  那晚,我想了许多事情,主要想的是在巨变苏醒后心中充满的爱和温情,想到了更多的需要,那种我所没有得到满足的需要,只要我的母亲活着,她就在一定程度上拥有着我的心。她提供给我养料,使我的情感得以寄托,并且填补了我灵魂的空旷。可是,原本可以得到的慰藉却突然消失了。
  我实在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站起,然后,在午夜的火光中我摇摇晃晃地走在曲曲折折的山谷里,我记不清是怎么躲开那些在半夜三、四点钟又说又笑朝家走去的人群。他们重新振奋起来。
  黎明时分,当世界上令人兴奋的大火成了灰烬不再发出火光时,那是一个黯淡的黎明,我穿着薄薄的夏装在晨风中战栗。我穿过一片原野来到了一小块开满淡紫色风信子的矮树林里。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使我站住。我站住,心中十分奇特,接着我离开道路走了十几步。一种奇形怪状的树又出现在我的记忆里。这就是那个地方。我曾站在这儿,放了我的旧风筝,用我的左轮枪去练习射击。我想要学会射枪,以便有一天遇到弗拉尔时有用。
  风筝和枪都已不在了。我过去所有的激情和利己行为,都已经在贝尔坦节的大火中化为飞灰。
  我回到了罗切斯特的大宅屋,感到很疲劳,也很沮丧。对蒂毫无结果的思念搞得我没有一点斗志。我根本就没有想起躺在我面前的母亲。
  强烈的痛苦把我引到大屋来,再看一眼母亲脸上的宁静。
  当我走到那间屋子时,一直坐在敞开的窗旁的安娜站起来迎接我。她脸上带有焦急地期盼着谁的神色。由于守候了一宿,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一整夜,她都在守望着死者,观看外面贝尔坦节的大火,同时期待着我的到来。……我默默地站在她与床之间……
  “威利。”她轻声说,同时,眼睛和举止流露出怜悯和同情。一种看不见的神秘的力量把我们引向一起。母亲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坚毅很威严,我扑向安娜就像一个孩子扑向保姆。我用双手搂着她结实的肩膀。她用双臂抱紧了我。我的心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我把脸埋在她的胸前,虚弱地依附着她,不禁失声痛哭……
  她搂着我,悄悄地对我说:“好了,好了!”那样子就像一个成年人在温柔安慰着一个孩子。……忽然,她开始亲吻我。于是,我也亲吻着她……
  突然,我们停了下来,分开地站着,互相凝视着。
  好像在我触到安娜的嘴唇时,我对内蒂强烈的思念一下子烟消云散。我爱安娜。
  我们来到了当时的市政厅。我们在那办理了结婚手续。
  一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
  我们经常对视着,亲密地交谈着。
  她是我忠实的朋友,永远如此。有一段时间,我们彼此热恋。她一直爱着我,使我心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我也一直爱着她。当我们的手相接触,眼睛投出温存的目光时,从那时以至我们的整个一生,我们彼此都可以得到及时可靠的帮助和庇护。我们彼此交谈极为坦率,毫无保留。……
  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对内蒂的爱和强烈的向往又重新出现了,就好像以前从未淡漠过。我爱内蒂,我爱所有像内蒂一样的人,那些在声音、眼睛、体形和笑容上像内蒂的人。在我妻子和我之间,根本就没有爱与美的女神阿芙罗狄蒂的那种痛苦,它根本就不能削弱我们相互之间的爱。因为,在我们这个已经发生了巨变的世界,爱是无限的。它就像是一个金色的大网笼罩着我们的地球,包容着整个人类。我们都觉察到了这一点。我们尴尬地把这种感觉置于一边。弗拉尔的话表达了我的想法。他说:明天我们应该会面,再告别。因此,我们的相遇应为下一次的会面做一简要的安排。我们决定三人一起到蒙顿的小酒店,在那一起吃午餐……当然,我们当时只能说这些……
  我们有些尴尬地分手了。我仍然在村庄的路上行走,没有回头看。我对自己的做法颇感惊讶,困惑不解,就好像我发现了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与我为难,会干扰我的计划。我第一次心事重理地返回,没有急着去做麦尔蒙特的工作。我继续想内蒂。我的思想忽然间又被内蒂和弗拉尔所困扰。
  我们三人的谈话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那是在黄昏,谈话的内容很新鲜,也是很简单。三人都显得年轻,很高兴,脸上布满红晕。我们带着某种天真的羞涩讲座着巨变后人们需要解决的最难以解决的问题。我记得我们对此谈得很少。人类生活的固有的阴谋,目光短浅的争夺,贪婪卑鄙的侵略,人与人之间的嫉妒与冷漠,所有这些都解了,消逝了。我们现在被丢在了什么地方?这就是我们以及成千上万的人正在讨论的问题……。
  不知为什么,我与内蒂的最后一次会面和蒙顿小酒店的女老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蒙顿小酒店位于旧秩序下一个令人愉快的小地方。小酒店异常红火,经常有一些从夏弗姆伯里来的游客造访。那里提供午饭和茶点。它有一片玩耍的草坪,草坪周围是一些爬满蔓生植物的凉亭。四周种满了金鱼草,蜀葵,飞燕草和许多人们熟悉的夏季植物。这些后面衬着的是月桂树和冬青树。在树木之上可以看见酒店的山墙。天空下青铜色的山毛榉树遮映出一块路标,路标上画着骑白马的乔治杀死了一条恶龙。
  当我在这令人愉快的地点等待内蒂和弗拉尔时,我和女店
  主攀谈起来。
  她的肩膀很宽,面带笑容,脸上长着黑斑。我和她谈起了巨变的那天早晨。这位慈母般的红头发的健壮女人敏感地肯定说世界上的一切都要变好了。她说话时那种自信以及她的声音使我在和她交谈时就喜欢上她了。
  “现在我们醒来了。”她说,“那些原本失去神智的各种事物都将恢复理智。为什么?唉!我确信!”
  她和善的蓝眼睛里的目光友好地碰到我的目光。她说话停顿时,嘴唇露出一种隐秘的甜蜜的笑容。
  旧的传统根深蒂固地影响着我们。当时,英国所有的酒店收费都很惊人。于是,我问我们的午餐该付多少钱。
  “付不付随便。”她说,“现在是假期。我想,不管我们怎么卖,我们都得付钱,挣钱。我确信,现在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费神费力了。这是我一直想弄清楚的问题。我经常透过丛林窥视,经常困惑地思考:对于我和周围的人来说,什么是公正呢?什么会使他们感到满足呢?那不是我所关心的钱。请相信吧!世界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但是,我将一直呆在这儿,并使人们……那些过路的人感到幸福。当人们愉快的时候,这儿就是一个快乐的地方。只有当他们内心嫉妒、卑劣、厌倦时,当他们暴躁、酒力发作时,魔鬼撒旦才会侵犯这个乐园。我在这儿见过许多人欢乐的脸庞,许多人像朋友一样又来了。但是,将来的事情不会和过去一样了。如今,各种事情都在恢复常态。”
  这个丰满的女人充满希望地微笑着,她说:“你和你的朋友们将会吃到煎蛋卷,那剪蛋卷……味道好极了!我感到这些天我的厨艺胜过以往。我很高兴为你们做……”
  就在这时,内蒂和弗拉尔出现在酒店外长满深红色玫瑰的质朴的拱廊下。内蒂身着白衣,戴着一顶遮阳草帽,弗拉尔则一身灰色。
  “我的朋友们来了。”我说。
  但是,由于巨变带来的魔力,有某种东西像云影一样从我心灵的阳光中掠过。
  “挺不错的一对儿。”女店主说。
  此时,他们正穿过柔软的绿地向我们走来……。
  他们真的是挺不错的一对儿。但是,这却没能使我开心。不过,看到他们,反倒使我有些难受。
  这种旧报纸,新报》的首次再版,是过去最后的一块残片。这种旧报一般只有有眼光的人才保留。一看见这张旧报,我一下子跨越了50年,看到了我们三个人正坐在走廊的桌旁。我又闻到了周围空气中飘逸着的玫瑰花甜美的味道。在长时间的逗留之后,我听到从花坛里的花丛间传出的蜜蜂的嗡嗡声。现在已是新时期的早晨,而我们三个人却还穿着过去的衣服。
  我看到自己黑黑的,衣服破旧,下巴上仍然带着被里德卡爵士打的青红肿块。
  弗拉尔坐在我对面的角落里,身体健康,衣着整洁,默默无语。他比我大两岁,但是,他的气质使他看起来并不比我风数大。
  内蒂坐在我的对面,一双黑黑的眼睛望着我。我觉得她比以往更端庄更美丽。她还穿着我在公园里碰到她时穿的那件白色衣服,修长的脖颈上仍然戴着那串带有一个小金币的珍珠项链。她还是原来的装束,但又好像变了许多了。原来,她是个女孩子,瑞已经是个妇人了。
  巨变给我带来的是极度的痛苦和极度的惊诧。在绿色桌子的那一端,铺着一块干净的桌布。桌上摆着丰盛的午餐和简单的食具。我身后的绿色花园里阳光灿烂。我又看到那一切了,我又坐在那里了,一边尴尬地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桌上那张新报》。弗拉尔在说道着这场巨变。
  “你想象不到,”他说着,口音清晰,带着肯定的语气,“巨变销毁了我多少东西。我还没有醒悟过来。我们这类人是花费了多少精力才造就出来的呀!以前,我从来没想过。”
  他把身体倾向桌子面对着我,显然想让别人更好地理解。
  “我发现我就像是从自己的壳里钻出来的……又柔软又新奇。人们教我按照某种方式着装,按某种方式去行事,按某种方式去思考。我现在才发现所有这一切有多么狭隘,多么荒唐,多么可笑!所有这一切都是上层社会的陈腐之辞。我们彼此做的事合科礼仪,目的就是和世界上的其他人区分开来,保持距离,成为自己的一团。不错,都是绅士!但是,却仍然使人难以理解……”
  我现在还依稀记得他在说这些,看到他挑起眉头,愉快地笑着。
  他停了下来。他一直想要说这些事,但是,这并不是我们必须谈论的。
  我向前探着身子,紧紧地撑着我的眼镜,说:“你们何时结婚吗?”
  他们彼此望着。
  内蒂慢慢地说:“当我出走时,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我知道。”我说,我努力抬起头来,眼睛碰到了弗拉尔的目光。
  他回答我说:“我想,我们两人已经难以分开……但是,我们出走本身却是一种疯狂。”
  我点点头,说:“所有的情欲都是如此。”说完,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话。
  “我们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他说着,突然转向内蒂。
  她的手紧紧地托着下颚,眼睛向下看着。
  “我们必须那样。”她有些不知怎样回答。接着,她忽然把想说的都倾泻出来。
  “威利。”她直率地对我说,同时,眼睛恳求地望着我。“我本不想那么无情对待你。真的,我不想。我一直在想着你,一直不断地想着,还有我父亲和我母亲。但是,这根本不能动摇我,也不能动摇我的选择。”
  “选择!”我说。
  “似乎有什么东西指挥着我。”她承认,“那是一种无法度量的……”
  她做出显示绝望的姿势。
  弗拉尔的手指在桌布上划了一圈,然后面向我。
  “有什么东西在告诉我‘带她走’,一切都在指示我。那是一种疯狂的冲动,为了她。我不知道。一切都在鼓励我那
  样做,否则,一切都会变得没有价值。”
  “接着说。”我说。
  “当我听说了你棗      ”
  我看着内蒂,说:“你从来没有告诉他我的事?”我感到过去的事把我刺疼了。
  弗拉尔替她回答说:“没有。可是,事情明了了。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你。我的本能告诉了我。我知道那就是你。”
  “你要打败我?……如果有可能,我会击败你。”我说,“你说下去!”
  “一切都在成就这件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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