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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渡我-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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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铡!�
  傅遇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瞳孔是一种很深的黑,带着这样清冷的眼神抬起眸时,越发衬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被冷泉洗练过,凛然又澄净。医生顿了一下,听见他平静地开口,眼睛没有看向他,而是落到了虚空的某处。
  “如果不冒险,也就没有明天可言了。”他说。
  这样温柔而难过的眼神,是为了谁呢?医生无言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而后耸了耸肩,靠坐在椅子上,神色清明地看着他。
  “术业有专攻,钢琴这个东西,我是不太懂的。不过你的病情我很明白,我想知道,你觉得你能为之一拼的理由,或者筹码,是什么?”
  意料之外又理所当然的,傅遇风摇了摇头:“我想并没有这种东西。”
  “那为什么……”医生的半句话欲问不问,傅遇风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
  “至少最基本的视唱练耳,不会因为我的病而拖我的后腿。而且……大概是最近药用的比较多,感觉记忆力也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恢复。我以前的记忆力算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还是那句话,这两项不太会拖后腿。”
  “最重要的是意境和手指的问题。”他将右手的五指微微张开,视线在分明的骨节和白色的纱布上慢慢游走,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但是你不懂,钢琴和音乐,都拥有无限可能。”
  “在钢琴的发展史上,出现过很多伟大的人物。他们无一不是天资卓越,生了一双天生弹钢琴的手,拥有敏锐的听觉和出色的艺术创作天赋。无数的名曲与演奏版本流传在世界上,这些完美乐曲的背后无一不站着伟岸健全的灵魂,但在肢体上未必如此。”
  “他们之中有的人失明,有的人失聪,有的人断臂。但他们都从未向命运屈服,迎击而上,最终成为我们耳熟能详的传奇与故事。有非常多的人倒在了这条路上,但他们证明了有的人可以赢,并且一旦能赢,将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妄自将自己和这些极其伟大的人物进行类比,未免显得太不自量力。但毕竟我如今并非身患绝症,也还暂时手脚健全,更加有绝不能输的理由。如果不去拼一把,实在无法甘心。更何况……”傅遇风淡淡地苦笑一下,收回手,垂眸注视着依然在无动于衷坠落流动进身体中的药液,发出一声带着苦笑的叹息。
  “更何况,那些卓越的天赋,弹钢琴的手、敏锐的听觉、为人称道的创作天赋,天才钢琴家的名头,我都曾拥有过,自然也曾拥有过与之对应的……骄傲。”
  我也曾是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战而败,葬送两个人的未来。
  这是多么甜蜜的负担,这负担来得重若千斤,甚至可能为之赔上性命,但这甜蜜也来得刻骨铭心,足以让他毅然决然地奔赴战场。
  执手与共,生死不惧。
  “我也许可以理解你的态度和选择。”医生这一次看了他良久,两人无声对视,医生率先移开视线,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是你身患重度抑郁症,但依然出现了明显好转迹象的原因吧?你现在这样带有执念的眼神,可太不像一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抑郁症患者了。”
  他半是释然半是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忽然正了正脸色,严肃地看着他,“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点,决心和意志都是好的,但是并不一定会成功——每个人都有做不到的事,没有谁能够例外。”
  傅遇风看着他:“就像是医生也有救不回来的病人一样?”
  医生默然片刻,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他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了一抹黯然,很快就像是从未出现过般消失不见。医生神情自若地坐正,脸上带着一点笑,看上去温和而容易接近,却和傅遇风完全称不上相同的类型。尽管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但他看向傅遇风时,依然来得颇为真诚。
  “不过还是祝福你,堂哥。”
  “谢谢。”傅遇风微微一笑,朝医生点头道谢。既是谢一个医生对病人的治疗,也是谢自己这个堂弟的一句支持。两者对他来说同样重要,都让他的心愈发平静下来,对于前路也毫无退缩与迷茫。
  既有信心,也有为了这个信心而付出努力的觉悟。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也起身离开。手上仍然挂着点滴,傅遇风在原处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拿起了那两张内容大体一致的传真。
  指尖在白纸上慢慢摩挲,划过熟悉的名字时便是一顿。两张纸,他的手顿了六次,而后放下纸,给两封传真都发去了回信。
  面对两张内容一致的传真,因为发出者的不同,回复的内容也截然不同。
  传真越过山川湖海来到奥地利的时候,纪千羽正从那扇异形门里出来。温斯特总店的夜晚是不关闭的,愈到晚上愈是购物的天堂,伊莉丝却是会正点下班的,如无意外,她这个温斯特家族家主的姐姐,并不需要像一般员工那样,在店里鞠躬尽瘁地待满工作时间。
  她是有自己的家的,不过今天在和纪千羽商量了关于温斯特家主的事情之后,觉得事不宜迟,从长计议不如快刀斩乱麻,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见机行事,毕竟迟则生变,还是越快越好。
  于是这对姑姑和侄女难得并肩走在一起,穿过克恩顿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停车的地点走去。她们是分路来的,要回的却是同一个地方。由于利亚就跟在旁边,她们决定乘纪千羽的车回去,走到了停车的地方,三人却同时愣了一下。
  这辆带着温斯特家徽的劳斯莱斯,置身在一地厚厚的玫瑰花瓣里面。

☆、第53章 自新大陆

  虽然听起来还带着点蹩脚的浪漫,不过看上去其实要糟糕很多——送花的人显然并不拥有太多基本的审美,玫瑰花在车身周围零零散散地铺着,看上去像是谁直接倒了一桶玫瑰花在上面,毫无造型与美感可言,简直像是在处理垃圾。
  哪个认识她的人这么无聊?纪千羽看着车眯起眼睛,觉得简直像收到了一封战书。她没有贸然上前,和伊莉丝与利亚一起混在人群中间,盯着一地乱糟糟的花梗看了一会儿,拨通了菲力克斯的电话,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地询问:“你在搞什么鬼?”
  “你在说什么?”菲力克斯一头雾水地反问,纪千羽懒得和他多废话,挂了电话直接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很快菲力克斯的电话就回了过来,声音简直充满悲愤。
  “不是我干的!我的审美怎么可能这么糟糕?!”菲力克斯闹心地说,声音都因为拔高而有些变调,“狄安娜,你是在侮辱我吗?!想我混迹情场多年,怎么会干出这种品味低劣的愚蠢举动?!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乱糟糟地铺一车,而是在你的挡风玻璃前放下一束最昂贵的香槟玫瑰,然后……”
  纪千羽:“……你狠熟练嘛。”
  “也还好吧?”菲力克斯稍微跟她客气了一下,刚想眉飞色舞地继续,嘴正张到一半,就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了稳定的忙音。
  纪千羽把电话挂了。
  拿着手机半天反应不过来的菲力克斯:“……用完就扔!拔x无情!!又被甩了?!”
  确定了不是菲力克斯无聊的恶作剧之后,纪千羽收起手机,眼中反倒带上了些许若有所思。她回到奥地利这件事,虽然动静不大,不过家族中该知道的应该也都已经知道了,一时还真想不出这种闹着玩一样的手笔出自谁的主意。她顿了片刻,朝利亚使了个眼色,利亚会意上前,将车上的玫瑰花都草草扫掉,而后坐进了车里,发动了车子。
  他往前开了一段,拐过一个拐角后消失不见。围观的人看到车主是个年轻男性之后发出调侃的笑声,没有热闹可看后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纪千羽和伊莉丝随着人流向前挪动些许,转过拐角,果然看到利亚将车停在那里,正等着她们上来。
  纪千羽拉开车门上去,利亚递给她一张纸:“大小姐,在挡风玻璃上看到的。”
  这是一封颇为精致素雅的白底印花信笺,对折了一下,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纪千羽打开看了一眼,信笺中用铅字印了两行中文,十分普通的问候话语,落款没有名字,她翻来覆去地看着信笺,忽而发现印花的周围是不太明显的暗纹。
  她盯着暗纹,顺着纹路自己描了一下,得出的结果却让她猛地一震,一下子坐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信笺,半晌没有说话。
  她描出的是莱瑟家的家徽。
  这是莱瑟家的家族信笺?这种信笺没什么太大用处,仅是无聊的贵族为了彰显身价的附属品,从暗纹的复杂程度能看出持有者在家族中的身份地位。按这封信笺来看,持有者应该地位颇高,能用这种信笺的人很好。菲力克斯算是一个,如果不是他做的话,那么……
  理查莱瑟?
  菲力克斯的哥哥,也是她从路加手机里拷贝了商业文件之后,匿名发送邮件的收件人。
  虽然同父同母,不过就纪千羽知道的情况来看,兄弟两个的关系并不算特别亲厚,理查比菲力克斯大了八岁,成长年龄段几乎已经没有接轨的时间。菲力克斯之所以是个无法无天的花花公子,也和他这个哥哥有关。因为理查实在是非常严谨肃正,各方面都很优秀,是每家都希望拥有的那种标杆继承人,有这么个人在,菲力克斯自然也被家人纵容许多。
  一个不会成为家主、富贵一生就好的二世祖,没有人会要求太多。
  这么一个别人家的标杆孩子,她实在是没有与之接触过。之所以当初把邮件发给了理查,是因为那份文件里就有理查的私人邮箱,不用白不用,她当时也没时间去考虑别的人选。而理查完美地达成了她心里的期待,给路加添了麻烦,这么算起来,她还得谢谢理查。
  然而问题也就来了——他们两个根本就不认识,理查为什么要送花给她?纪千羽顾虑重重地合上信笺,在心里反复思索她和理查之间有什么牵扯,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一会儿依然无果,皱着眉将信笺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街边路过的垃圾桶。
  听说这一位的行事风格颇为直来直去,如果不是他人冒用名字的话,那么以不变应万变,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才是最好的应对。就算不是他的话,那么只要幕后人物不是单纯想拿她消遣,那么具体有什么居心,以后总会慢慢显示出来。
  没有线索的东西先放到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和伊莉丝姑姑一起,见她那个父亲一面。
  从她打开信笺到把信笺团成一团扔出车窗,心思百转千回,落到手上也只是片刻功夫的事情。伊莉丝坐在车后座,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利亚询问地看向她,纪千羽无声地朝他摇了摇头,视线落回到车窗外面。
  几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回温斯特家族的一路都有些沉默。车开进熟悉的庭院之后,他们在大门前下了车,旁人为他们拉开大门,萨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皱着眉朝门口看来,路加在她身边靠着沙发站着,看到纪千羽时眼神闪了闪,朝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纪千羽扫了他一眼,像是没看到他隐约的恶意一般,不惊地收回视线。见到纪千羽和伊莉丝站在一起,萨拉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但伊莉丝作为家主的亲姐姐,面子不能不给,是以还是勉强朝他们笑了笑,站起身做了个迎接的姿势。
  “真是很久没见到您了,伊莉丝姐姐。”她扯出个笑意,姿态优雅地做了个欢迎的动作,伊莉丝却不吃她这一套,走进来时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留下一串铿锵的声响,她和萨拉差不多高,看着萨拉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俯视的意味,说话时神色也来得并不和缓。
  “同样问候你。”她冷淡地说,看不出半分问候的意味,客套的话也就说了这么半句,开门见山地问:“我是来见我弟弟的。卡尔呢?他在哪儿?听说病得不行了,公司的事情有一些需要他的决断,我需要和他见上一面,就现在。”
  “这……恐怕不太方便。”萨拉尽管知道她的脾气,依然被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忍了又忍才将难看的脸色压下些许,笑得依然颇为端庄圆滑:“卡尔在医院的病房里静养,离这里很远,姐姐如果有什么公事要商量的话,跟路加说也是一样的。他是家族的第一继承人,卡尔病重的时候,有权代他处理事务。”
  萨拉说完这话后又顿了顿,看着萨拉目光微闪,多了几分底气,脸上的笑容更为自然:“伊莉丝姐姐,路加毕竟是第一继承人,希望您不要听信一些其他人的谣言,不然下了路加的面子,对我们家族和对那个位置,都不好。”
  这番话就是在隐隐地敲打了。在这个家主病重的时机,若是摆明了不尊重路加,那就是对家主之位有什么别的想法。伊莉丝当年就主动放弃了这个位置,没有参加争夺,如今更没有这种想法,却被萨拉噎了一下,眉宇间顿时闪过些许怒色:“你……”
  “弟弟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纪千羽冷眼旁观,伊莉丝并不擅长说理打太极,没几句话便陷入劣势,她却没有这种短板,将伊莉丝的话头幽幽地接了过来:“不过前提是,父亲真的是病重而已。”
  萨拉愣了一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狄安娜,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纪千羽眼尾一挑,在萨拉冷冷的注视中淡淡地笑了。“我回国到现在都还没见到父亲的人影,姑姑有公司要事处理也见不到父亲本人。别的重病患者还能见个家属,怎么到我们家,家属都不能见了。我有点不明白,父亲现在究竟是重病静养,还是已经彻底消失在奥地利了?”
  “你说什么呢?!”萨拉吓了一跳,虽然纪千羽说得夸张,但消失这个词却也没有说错,起码让她卡壳了一瞬。她那边接不下去,自然有人顶替她的位置。路加漫不经心地离开沙发站直身,眼中闪动着无辜纯良的光芒,悠悠地看向纪千羽。
  “父亲怎么可能消失了,如果他消失,那又是谁千里迢迢地执意将姐姐接回来?”
  执意要接她回来的当然不会是这对母子。纪千羽面无表情地双臂环胸站着,打量了一眼路加,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天若是见不到,那我就……”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路加歪歪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就怎么样?”
  纪千羽看着他,慢慢笑了。
  “那我就拿你当人质好了。”她轻声说。利亚在路加身后无声地现出身形,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抵在了路加的腰上。


☆、第54章 升c小调前奏曲

  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僵了一下。
  欧罗巴大陆的治安并不能说太好,起码这种冰冷的金属武器并不难购买。纪千羽能买到,所有人都并不感到奇怪,但让他们心惊的是,她竟然敢用这种武器抵在自家人的腰间。
  她怎么敢——就这样明着来?!
  萨拉为这样的变故而感到震惊不已,她又惊又怒地看着纪千羽,然而儿子在利亚的手上,她无法做出什么更激烈的举动,只得一抬手,让十几个庭院的保镖将他们团团围住。萨拉紧紧盯着纪千羽,声音尖锐而高亢,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纪千羽早已经千疮百孔。
  “你想要干什么?!你敢动他一下——!!”
  “我不想干什么。”纪千羽抬起双手,冷淡地朝萨拉耸耸肩,“只是想让我亲爱的弟弟带我去见父亲一面。”
  她原本一直冷硬抿起的唇角随着这句话而动了动,纪千羽闭了闭眼睛,再抬头看向萨拉时紧紧拧起了眉:“我不明白,萨拉阿姨,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那是我的父亲,我有见他的权利!我一个人问你时你连拒绝的理由都不给,那么现在呢,伊莉丝姑姑也来做一个见证,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不让我见我自己的父亲?!”
  这是纪千羽重新露面以来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她胸膛起伏,清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激动和愤怒。这样的纪千羽让萨拉美丽的脸几近扭曲,已经保持不住尚算美丽的和善嘴脸。路加却反而冷静下来,看着纪千羽有些扭曲的脸,颇为愉快地笑了起来。
  “狄安娜,你知道,现在父亲病重,家中进入了一个危险时期。”他双臂环胸,兴味盎然地看着纪千羽,仿佛被人抵着的不是自己一般,朝她扬了下眉,慢慢地笑了,“不让你见父亲的主要原因,是为了父亲的安全。”
  “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拿武器对着他呢?就像你现在对着我一样。可以看出,你对温斯特家族从来都这么不在乎,难道我们要放你去见他,然后承担可能失去一位家主的结果吗?”
  “毕竟即使别人不知道,但是我一清二楚。狄安娜……”他微微笑着,眼神缠绵地看着纪千羽,淡色的薄唇一开一合,用带着笑的气音,朝她轻轻地说。
  “你恨我,但是更恨他。我们的父亲……是你在这个家里最恨的人。”
  除了纪千羽,没有人知道路加说这番话的原因。但是他们此时都听到了,路加语气中那股玩味与尽在掌控的意味。
  那么,果真如此吗?所有人下意识看向和路加遥遥相对而立的纪千羽,这是狄安娜,温斯特家族有名无实的大小姐,明明是正统的第一继承人,这些年来却一直被这对小三扶正的母子压在头上作威作福,所以她对她的父亲果然是……恨着的吗?
  众目睽睽之下,纪千羽面无表情地看着路加,慢慢点了点头。
  “是的。”她轻声说,“父亲——我当然恨他。”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竟然就直接这样干脆地承认了下来,连断言的路加本人都颇为惊讶,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纪千羽垂下眼帘,颇为讽刺地笑了一下:“难道你们觉得,我不该恨他吗?”
  “他背叛了与我妈妈的誓言和爱情,抛弃了我。把你们这对母子迎接进来,住在我妈妈住过的房间里,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我不该恨他吗?他在我被继母以管束之名虐待时,在被所谓弟弟推进水里时,在我寻找母亲结果断绝了我的经济来源的时候……他在哪里?我的人生里哪有父亲母亲?!一个未经世事的二十岁姑娘,希望渺茫地漂泊在异国他乡,从那个时候起,狄安娜温斯特就已经死了!”
  围住几人的保镖们面面相觑,在这一刻都迟疑了一瞬,为这一番话感到动容。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看着纪千羽长大的,自然明白她所说的并非假话。
  在众人慢慢变得复杂的眼神中,纪千羽深深呼吸,用力低下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肩膀的抽动来看,她大约是在哭泣。
  哭得浑身颤抖,仍然倔强骄傲地不肯抬头。
  她不该恨吗?不该恨所有人吗?许多人在这一刻扪心自问。
  她凭什么不该怨恨?这里明明是她的家,住着的却不是她的家人!
  路加看着她,眼中震惊猜疑忌惮逐一闪动,蓝色的眼睛里眸光几度变换,最终还是停留在了一种复杂的无措上。
  他和他亲爱的狄安娜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彼此都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不瞑目,但记忆中的狄安娜从来都神情冰冷地高昂着头,从未像现在这样脆弱的毫无防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变了?他深深地看着纪千羽,似乎要一眼望穿她的灵魂。然而纪千羽依旧低着头,连一眼都不曾向他或是任何一个人看去。
  一声叹息打破诡异的沉默,伊莉丝无声叹了口气,看向站在路加身后的利亚:“够了。”
  她这一声来得严肃而疲惫,利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松开了对路加的钳制,就这么向纪千羽走了过来。等他从路加身后显出身形时,所有人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并非他们一直所以为的枪,而只是一个花纹繁复的银质打火机,看样式,还是温斯特家族的特供品,和家中茶几上书房里随处可见的其他打火机没什么两样。
  “大小姐怎么会拿武器抵着家人呢。”利亚在众人的注视中冷冷地撇唇,扫向萨拉和路加的眼神带着说不清的厌倦,“思想是每个人自己的权利,旁人无权干涉。但容我提醒诸位,大小姐想见家主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小姐是家主亲自下令要找到并带回家中的,这并不是大小姐的想法——是家主目前最为强烈的意思。”
  “当然,夫人和少爷的意思也很重要,如果取舍,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纪千羽会是这样的表现,萨拉整张脸都青了,而路加还是带着一抹沉思看着她,没有说话。利亚的话说得不轻不重,却像是一枚种子般种进了一些人心里,也让伊莉丝终于下定了决心。伊莉丝环视左右,看向萨拉,破天荒地朝她扬唇笑了一下。
  “嫡系的事情,按理说应该自己内部处理。但现在除了卡尔,所有的嫡系都在这里,既然事情没能解决,只能特殊问题特殊对待,将这个问题摆到台面上谈。我会通知所有旁支的成员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将由全体家族定夺——家主现在究竟去了哪里,我想他们也很关心,好在我们家人少,不是么?”
  “不,不,这没有必……”萨拉张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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