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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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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盘腿而坐,一手里捧着书,另一手搭在案上,后背端地极直,稳如高山。可不一会儿,他抬起头,面向前面的车帘。那道青色车帘轻轻拂起,又柔柔放下,他不觉看得出了神。好像望着望着,那人就会坐在那儿,然后,回头盈盈一笑。
  顾怀丰知道自己不对劲,不禁重重叹气。他放下书卷,双手拢于袖中。指尖触到一抹柔软的料子,他一愣之下,将其抽了出来。入眼是一方碎红,顾怀丰想到了那日阿秀救他时的样子。英姿飒爽,动作利落,是他从未见过的华美,让人着迷,又令人心动,他难得的微微一笑。
  可再一想到方才的情景,他又恨不得将这抹碍眼的红色从车窗扔出去才好。好似只有这般,方能泄恨,枉他还……
  怔忪之间,王二在外头吁住马车:“大人,到了。”
  顾怀丰回过神,他将这角残红重新塞回袖中,这才整理好衣袍,探身而出。
  他们到的正是霈州城最大的酒楼。今日,得知钦差大人到了,霈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齐聚在此,说要给钦差接风洗尘。
  昨晚他在方府吃了一个下马威,今日这饭局,只怕又是个鸿门宴。顾怀丰叹气,可既然到了别人地界,还想要从他们嘴里掏出银子,那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见招拆招,随机应变。身在官场,总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这顿饭,果然如他所料,可谓是虚与委蛇的典范,往来皆是恭维应酬之词,直将人吹捧的天上有地上无。
  珍馐百味,玉液琼浆,粉饰太平。顾怀丰看在眼里,觉得可怕又心寒。若不是他亲眼见过无家可归的灾民,也断不敢相信,只不过相隔几百里之遥,就是两种模样,一个是炼狱,一个是天上。
  席间,但凡他提及一句洛水,那帮人必然是要岔开的,只不停地灌他浊酒。饶是顾怀丰洁身自好,再三推辞,也抵不过那帮久居官场之人的轮番劝说。他是一介自命清高的书生,于推诿一事上,真心没有这些老狐狸无耻。
  顾怀丰心下有了对应之策,他索性也就不再提起赈灾,反而与那帮人打的火热,只在适当的时候,点了一句路上遇到贼寇,又说搜到些证物,正欲送去京城,向皇上禀明。
  席间的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就算此时再心虚,也仍是镇定如常,只是这屋里陡然安静了一瞬间,有一点点的不自在和不对劲。
  顾怀丰目光扫过诸人,复又垂眸,浅浅一笑,主动喝了一杯酒。众人见状,这才又开始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到散席之时,他早已脚步踉跄,面色酡红,一双桃花眼格外的亮,流淌其间的,皆是迤逦醉意。
  上车之后,顾怀丰昏昏沉沉,颠簸之下,头晕目眩更甚。起初,他仍是倚着车厢,勉强端坐。可片刻之后,支撑不在,只能侧卧下来。他双眸紧阖,一手支头,另一只手轻轻垂在身侧,白色的丝绸料子沿着腰际蜿蜒而下,勾勒出底下清瘦的身形。
  也不知到了哪儿,外头叫卖不觉,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顾怀丰心念一动,他睁开眼眸,伸手撩开车窗帘,往外看去。
  正好经过霈州城最喧哗的长街,街旁各色铺子林立,什么都有。远远地,有家绸缎庄,顾怀丰忙喊了一声“停”。王二虽好奇,但仍拉住马匹。等了半晌,迟迟不见车里那人动作,他心下好奇,不由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东西要买?”
  顾怀丰喊完,又后悔了。几番纠结挣扎之下,终硬着头皮下了车,他自我安慰,弄坏了阿秀的衣裳,是该赔她一件的。可真到了那绸缎庄内,看着玲琅满目的布匹,顾怀丰仍是傻了眼。他又窘又赧,手无足措,不知如何是好。从来,都是家仆给他挑好料子回府,哪儿有他亲自去买衣料的时候?
  那店铺老板见来人身着华贵,满脸堆笑,主动问道:“这位公子,要选个什么样的?”
  顾怀丰将袖中的那抹殷红拿出来,道:“要找个颜色一模一样的,作一套姑娘的衣裳。”
  那店家恍然大悟:“公子,是给心上人买啊。”顾怀丰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店主再接再厉道:“这朱红色,姑娘家穿着是好看,公子眼光真好。”循着这话,顾怀丰想到了阿秀娇俏的模样,面色一烫。幸好他喝了酒,本就是酡颜,倒看不大出来。
  “可惜这料子并不算好,公子,可要看看其他?我们店有上好的丝绸,银红软烟罗,织锦……”
  店主喋喋不休的推荐之下,顾怀丰也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其他作祟,一口气买下了五六匹,又请了店内的细工,说好三日赶制而成。他付了订金,这才怡然而回。
  回到驿馆,驿丞见到顾怀丰,忙道:“顾大人,与你同行的那位姑娘,先前走了,留下一封信给你。”
  顾怀丰大惊,酒意登时清醒了大半,那张喜上眉梢的俊脸,刹那间,垮了下来,只剩一片白。
作者有话要说:  论祸从口出的危害性╮(╯_╰)╭顾大人,你要少说话,多做事!
  今天有点卡,不太顺畅,包涵。

☆、何期

  秋风扫过,白袍轻拂,一下又一下。
  顾怀丰接过驿丞递来的信函,好生道了谢。回到房内,他端坐于案前,饮完一杯解酒苦茶,这才展信而阅。白纸黑字,极雅的墨香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缕极淡的檀香,似有似无。怀丰一时怔忪。
  上面不过寥寥几句,先是谢过顾大人这几日同行照拂,再道今日街边偶遇之尴尬,实在无颜相见,末了,余下“后会也有期”五字。
  怀丰再仔细阅过一遍,方搁下了这张薄薄的信笺。他一抬头,目光正好定在窗外。一树枯木萧萧,几片落叶纷纷,端地是凄凉又萧索。宛如他此刻的心境,是一分无奈,两分别离,再加上三四分的悔意。
  若是知道她要走,他怎会再道那样的赌气之言?指尖在案上轻叩再三,顾怀丰终是低低叹了一声。后会也有期,可何日是那期?
  他唤了家仆进来,正欲吩咐王二去将先前买的那几匹料子都退了,可那些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他只得又挥手让王二退下。重重叹气之下,酒气上涌,怀丰懒得再想其他之事,索性翻回榻上,倒头就睡。
  这一觉,便至天色将晚,黄昏薄暮。
  王二轻轻叩门:“大人,有一封左参政的宴客请帖。”话里的这位左参政,从三品,正是布政使方大人的得力属下。
  顾怀丰幽幽醒来,眼眸迷离,还有些醉意在。他眨了眨眼,神思微微聚拢,暗忖道:“可是那些鱼儿要上钩了?”今日中午,他当着众人说出那些谎话,正是要说给心怀叵测之人听的。他们派人来暗杀钦差,现在又得知落下要命证物,那只怕会有其他的动作……而顾怀丰求得,就是这些人露出马脚。
  左参政的宴请,设在城中的群芳阁。听这名号,就知是何种地方。下了马车,入目两挑暧昧的暖红灯笼,顾怀丰的眉尖便蹙了起来。再行走其中,目睹那些男男女女的旖旎画面,那张白皙的脸上,直直写了为难二字。
  偏偏那些莺莺燕燕,见来人是个俊俏的书生,便接二连三地往他身上扑来。嘴里说的,都是些挑逗之言,比如公子心疼奴家吧,又或者小哥哥真俊俏。
  这些落在顾怀丰耳中,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极了。拂开那帮涂香抹粉的烟花女子,他暗想,到包房之中,应该会好些。可推开包房之门时,他更是瞠目结舌,恨不得扭头就走。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中午见过面的官员,而每人身边皆围了数个女子。那些女子,各个穿得都是若隐若现的薄纱,底下玲珑的身躯呼之欲出。真,真,真是污秽不堪!
  那位左参政是个色中恶鬼,他早就迫不及待的左拥右抱起来,此刻更是喝的醉醺醺。见顾怀丰到了,周围诸人都起身拱手见礼,唯独他不客气,反而直接让两个妖艳的女子上前招呼,口中称道:“顾大人,这两位可是咱们霈州城的花魁,专门留给你了。你看看,可还和心意?”
  这算是先礼后兵?顾怀丰心下一凛,他还在默默盘算对策,就被人拉入席中。
  两个女子一左一右拱着他而坐,她俩薄纱掩映下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胳膊上,衣料摩挲之间,柔软的触感异常明显。顾怀丰根本不敢胡乱动弹,生怕碰到哪儿不该碰的地方。那左参政看在眼里,笑道:“顾大人是京城来的,可是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周围附和,倒显得顾怀丰格格不入似的。
  怀丰勉强摇头,拱手称道:“中午喝多了浊酒黄汤,到现在还未清醒。请左大人海涵。”他抬手的瞬间,正好擦过身旁女子。顾怀丰一愣,双手忙又交叠放好,正襟危坐。
  他这样拘谨,倒惹得众人哄笑,那位左参政尤其笑得意味深长。“顾大人,你若是再这样,倒是不给我面子?”说着,又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女子得令,一人举壶,一人举杯,就要给顾怀丰喂酒。
  怀丰自然是推辞。其中一个女子娇滴滴道:“大人,可是嫌弃酒盏寒凉?那奴家喂你,可好?”她执起酒壶,往樱桃小口中送了温酒。一双杏眼含春,魅惑流转其间,无比的勾魂。
  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唯独顾怀丰煎熬无比。他浑身绷得笔直,欲往后躲,却正好落在身后女子的怀里,只得重新端坐好。而随着眼前的女子慢慢依偎过来,怀丰面色越发煞白,只觉得是在受辱受刑一般!
  他忍无可忍,忽的一把推开女子,起身作揖,道:“左大人,恕顾某有事在身,告辞了。”说罢,他撩起衣摆,头也不回的离开。
  待到外头,他使劲吸了好几口,方觉得五脏六腑好受许多,清新不少。怀丰抬起袖摆,放在鼻端嗅了嗅,不禁蹙眉,满心不悦。他浑身上下掸了掸,直到将那些脂粉拍去一些,才罢了手。
  马车颠簸,车帘被秋风吹起,一时间窜入许多清新的凉意。饶是如此,怀丰仍是觉得狭窄逼仄的车厢内,皆是那些呛人的脂粉。他忍受不住,便下了车,自行踱步回去。
  王二跟在顾大人身后,赶着马车,不紧不慢。眼见着再过两条街,就是驿馆,没料到,前面的顾大人反倒不走了。他双手负于身后,静静而立。四下环顾,左顾右盼之际,他脚下拐了个弯,匆匆往一条深巷去。王二不解,忙跳下车,跟了过去。
  王二拐进巷中,就见顾大人立在一家民宅的院门前。
  顾怀丰的一只素手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三两回,他终一手执袖,另一手轻轻扣门,试探询问道:“阿秀,可在?”声音极低,只怕只有后头跟来的王二能听见。
  无人应答。从门缝往里探去,院落里头黑黢黢的,似乎什么都没有。莫非,弄错了?
  怀丰阖上眼,清瘦的胸膛起伏之间,他深深嗅了一口。那道熟悉的檀香,虽然很浅,但萦萦绕绕,挥之不却。他正是循着这缕绵远的香意而来,不会错的。顾怀丰睁开眼帘,眸中盈盈,无比笃定。他复又抬手叩门,朗朗唤了声“阿秀”。
  这回,里头窸窸窣窣,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顾怀丰心绪大动。吱呀一声,门微微敞开,明亮皎洁的月色下,照出一个纤瘦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果然是阿秀,只不过换了件粉色裙衫,显得更加娇俏。怀丰登时喜上眉梢。
  阿秀微微欠身,唤了声“大人”,就不知该说什么了。桐江的手下找到这座无人的民宅,他们躲在里面,本以为不会有人发现。熟料,这第一夜就被人戳破,还是上午那个令她不堪的呆子!阿秀有些讪讪,又有些尴尬。
  顾怀丰却满心欢喜,他脱口而出道:“阿秀,你别走了。”顿了顿,他又道:“那个……有人对我图谋不轨。”
  阿秀疑道:“所以,大人深夜寻来,是来请我做——护卫?”
作者有话要说:  

☆、月色

  是,也不是呢?
  顾怀丰一时愣住,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暗忖,以后再不可如此胡言乱语,拿这种诨话诓个女子,还真是不耻。可再转念一想,这也并非完全是假话。若她跟在近旁,岂不……一举两得?
  怀丰微微弯腰,作了个揖,答道:“正是。”
  随着眼前这人的言谈举止之间,阿秀沉寂许久的胸膛处,倏地,又一次怦怦跳了两下,虽极为短促,但却有力。体内的热血,肆意流淌,好像布下一张纵横交错的网。她的双手正好交握于身前,此时指尖温热,又细腻。
  阿秀大惊。她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不明所以,只得呆呆望着顾怀丰,情不自禁地,不受控地,往他那处靠近了一步。那人的清隽眉眼,在深深夜色下,愈发清晰。下山之后所有的异样,都与此人有关,难道,他真是他?思及此处,阿秀心里欢喜不已。原本纠结的远山黛眉,渐渐舒展开,流淌出一个清浅隽永的笑意。
  顾怀丰被阿秀盯得不自在,他双颊滚烫,先前的两道通红刚消,绯色又起。他垂下眼眸,往后退去一小步,道:“不知阿秀你是否愿意,我……可以按走镖的规矩,付清银两。”
  阿秀缓过神来,正欲开口,四下突然之间冒出不少鬼影魂魄,隐隐绰绰。或往他们这儿张望,或在旁边飘来荡去。连她身后,那些修为比阿秀高的多的桐江手下,亦现了形。
  一时间,鬼气极浓,煞气又重,宛如个地狱。远处的王二打了个寒颤,更别提近处的顾怀丰了。
  阿秀扫了一眼,不禁蹙眉。自下山之后,她就未见过这么多的恶鬼,今日还真是奇怪。
  她知晓顾怀丰的身子弱,也许,也是因此缘故,容易招惹这些东西。现在,鬼意森森,阴鸷寒冷的要命,若时间久了,就会损耗他的元气与精神。阿秀有心护他周全,此刻,她稍稍运劲,内力便一重又一重地,像涟漪般,扩散出去。
  那些修为比她弱的,见此模样,就悄悄遁了。唯独她身后那些,不避不退,还在院中。
  阿秀拿他们没法子,只能赶紧打发顾怀丰离开。她顺着他先前的话,点头道:“顾大人客气,不用付银子的。我受过你不少照拂,正愁无处报恩。”
  怀丰见她应承下来,心下一喜,又连忙作揖,自责道:“今日上午一事,怀丰实在是唐突。阿秀姑娘性情洒脱,不拘小节,倒是我为人可笑了……姑娘宽宏大量,能否原谅在下?”他语气郑重,面色懊恼,显然是悔不当初。此刻,罕见的伏小做低,亦是有心要求阿秀的原谅。
  见他如此,阿秀噗嗤笑了。她眸中盈盈,心底里不知不觉,泛起一道柔意。好像曾几何时,阿牛也是这般,可具体是为了何事,阿秀就记不起了。她道:“顾大人见外了。不过一桩小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你也别记挂着了。”
  “那你不生气了?”怀丰仍讷讷确认道。他从未与女子打过交道,只听家姐提过,或从书中读到,什么女人心思难测之类的话。
  阿秀点头,她的笑意更甚。怀丰看在眼里,亦跟着笑了,眉目舒展,笑靥明亮。他往日里拘谨惯了,难得笑的如此畅快,在这皎洁的月色下,像颗明珠,熠熠生辉。能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原本留在屋内打坐的桐江,此时未撑幽萦,化作一道鬼影,飘了出来。他淡淡瞥了一眼,那些杵在院里的手下,顿时踪影全无。
  阿秀未回头,亦知后头的戾气消去不少。她刚吁出一口气,桐江就正好飘到她身边,阿秀被唬了一跳,可面上,却还得是个镇定的模样。
  桐江眼眸微眯,一双剑眉轻轻挑起,面色端地是凌厉,可凌厉之中,又有些疑惑不解。
  将冒昧来访的顾大人,上下仔细端详个遍,他才轻哼,又以内力传音道:“还以为是何等人物,阿秀,你眼光未免太差了些!莫非,让你心心念念了千年的阿牛哥,也是这般手无缚鸡之力?”
  当着顾怀丰的面,阿秀无法发作,只能装作一切无常。
  眼见着顾怀丰还要开口,她连忙道:“顾大人,夜深了,不便留客,还请先回吧。” 就听桐江紧接着挤兑道:“你可是希望和他一道回那驿馆?”真是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阿秀原先还从未领教过他这门本事!
  顾怀丰哪儿知道那么多。听到阿秀的送客之言,他登时骇然又羞赧,亦惊觉到今日这样的举动,真真是冒昧至极。于是,他拱手道:“阿秀,那你早先歇息,怀丰告辞。”走开几步,他又回来,生怕她又跑了一样,询问道:“这宅子,是?”
  阿秀胡诌道:“是我故交府上。”
  怀丰恍然大悟。他浅笑道:“阿秀,那我明日再来找你。”如此说定了,他才施施然离开。一扫先前在群芳阁的郁卒,只剩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愉。
  待顾怀丰走后,桐江冷笑道:“你对他,倒是不一般,维护的很呢。”
  阿秀也不生气,更不避讳,她笑眯眯道:“桐江,他好像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她急需倾诉,而眼前这位,无疑是最合适的对象。因为他比明英,更了解自己的那段过往,而他亦参与其中。
  果然,桐江疑道:“为何如此笃定?”
  阿秀倒豆子般,将她和顾怀丰之间的事,大体都说了,尤其那道不可捉摸、无处追寻的异样。一次两次,她还可以当做是偶然,可今夜,已是第四回了,她怎么能再置之不理,仿若不知?
  她满脸欣喜,像是与他确认似得,问道:“桐江,你觉得,他可是那人?”
  桐江嘴角微微抽动,并未接话。他只是静静望着阿秀,那张寒如冰霜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的情绪。末了,他冷冷道:“阿秀,我只是觉得他的模样,似乎和三百多年前的那位,不大一样。”说罢,桐江漠然地往回去。
  被他毫不留情地,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阿秀的心陡然一沉。
  那道无边无际的失落,重新萦绕盘旋,如蚕茧般,将她死死裹住,无法动弹。她十指绞在一起,不禁轻叹一声。这是千百年来,阿秀做得最多的动作,隐着诉不尽的点点哀伤,还有无能为力。
  听着这声低不可见的叹息,桐江身形一顿,那团黑影弥漫笼罩下,他续道:“不过,当年我只见过他一面,不能确定什么。”就算他心底里再想亲手了结阿秀,可到底还是不忍看她一次又一次的心伤!
  阿秀闻言,这才重新展露出笑颜。细细想来,她觉得,顾怀丰与阿牛之间,倒是有一处相似,那就是呆!
  如此一来,阿秀更加欢欣鼓舞。
  翌日清晨,刚替桐江顺过一遍相冲的戾气,外头就有人叩门,阿秀开门,来人正是顾怀丰。他憨憨笑道:“阿秀,打扰了。”
  他笑起来的模样,阿秀越看,越觉得和久远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她不觉亲昵道:“你等等我,一会儿就来。”连开口闭口的顾大人三字都省了。
  顾怀丰虽木讷,但亦察觉到此处不同,他不由一愣。阿秀对他,好像不太一样了。原先,她虽对着他笑,可话里话外,总隔着一份疏离。而现在,却夹杂着一份不由自主的亲近。
  怀丰想不明白是为何,但心底里,亦是欢喜的。
  阿秀正欲去和桐江说一声,他便撑伞出来了。黑衣飒飒,面无表情,凌厉又凶悍。带着强大的压迫之意,走到院门前顿住,他一言不发,只冷冷盯着顾怀丰。
  顾怀丰亦认出桐江来,正是昨日与阿秀拉扯的男子。他坦然回望过去。
  阿秀尴尬不已,她正欲打个圆场,桐江开口道:“顾大人,烦请照顾好阿秀,她虽有武力在身,但到底是个弱女子。”其实,他本想警告此人远离阿秀的,可话了到嘴边,就想到昨夜的那声叹息,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怀丰拱手,正色道:“那是自然。”
  桐江并不再接话,他自顾往回去,一身黑衣背影,萧索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大人:亲妈,难道那桐江才是男主?妥妥的小言男主气场,为何我是这么脑残的设定?
  阿元:PK掉这样的男配,才能突显你男主地位。所以,你更要争气啊,大人!

☆、温柔

  桐江伤好后的第二日,便消失了。
  阿秀回来的时候,整座宅子空空荡荡,没有生气,只剩一把幽萦,斜靠在院落一角。四周黑黢黢的,唯独伞柄上,缓缓流淌着一股羸弱青芒。那曾是她的戾气,但从此之后,亦是他的了。
  这些日子,为助桐江化解相冲的戾气,阿秀不得不冒险,催动出更多的来。青、玄两股煞气撞在一起,先是两厢争斗,待一方占了上风,便萦绕成一团,好似缠绵。难舍难分,渐渐相融。慢慢地,汇入桐江体内,成了最终的一道。
  他有了她的修为,一时精进不少。可阿秀,却愈发衰退。若不是仗着有了檀木的不朽之躯,若不是对方是桐江,她断不敢如此胡闹,将最珍贵的固魂之气送给他。因为,那是身为一个厉鬼的立命之本。
  阿秀怔怔望着幽萦发呆。幽萦感受到主人的心意,那道青芒微盛。她移步上前,执起伞来。伞尖轻颤,青芒愈浓。阿秀茫然四顾,口中喃喃道:“桐江,可是你在?”
  自从这回桐江伤好之后,这世间,他和她,还有幽萦,便是一体的了,可以相互感应对方。可也许阿秀比桐江修为弱上太多,也许是桐江掩饰的太好,阿秀从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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