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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救世主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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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大马士革……一段拱门,来自低重力的阿塔尔星……它们和谐配合,天衣无缝,创造出无与伦比的绚烂辉煌。
一颗月亮!一颗月亮!一颗月亮!
挫败之感纠缠着他。在他统治的宇宙中,人类的哭泣声越来越响亮。这是群众的意识,这种集体意识形成了巨大的压力,挤压着他,像汹涌澎湃的怒潮一般冲刷着他。他感受到了涌动起伏的人类活动的潮流:像旋涡,像激流,像基因的传递。没有堤坝可以阻挡,任何手段都无法抑制这股汹涌的大潮,任何诅咒都不能停止它的泛滥。
在这股洪流中,穆哈迪的圣战只如过眼烟云。那个以摆弄人类基因为业的比·吉斯特姐妹会也和他一样,陷入这股洪流,无法脱身。应该把月亮坠落的幻象放到另一个背景上加以评佑,放到大宇宙中去。在那里,看似永恒的群星也会渐渐黯淡,摇曳,熄灭……
在这样一个宇宙中,一颗月亮的消失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要塞似的皇宫最深处响起十弦雷贝琴的叮当声,弹唱起一首圣战歌谣,悲伤地咏唱着一位留在阿拉吉斯故乡的女人。
歌声在城市的喧嚣中时断时续:
她臀部滚圆,像和风吹过的沙丘,
她眼睛闪亮,像夏日温暖的火焰。
两条发辫从背后垂落——
缀满水环的发辫!
我的双手还记得她皮肤的味道,
芬芳如琥珀,馥郁如花香。
我的睫毛因回忆而颤抖……
心被炽烈的爱所焚烧!
他厌恶这首歌。沉溺在多愁善感中的蠢材!还是唱给阿丽亚看过的那具沙丘上的尸体去吧。
露台栅栏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动了一下。保罗猛地一转身。
死灵走了出来,走进阳光下,两只金属眼闪闪发光。
“来的是邓肯·艾德荷,还是那个叫海特的人?”保罗说。
死灵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陛下愿意我是哪一个?”声音里带着一丝审慎。
“只管玩你那套真逊尼教的把戏吧。”保罗恨恨地说。总是暗藏玄机!可无论一个真逊尼哲学家说什么做什么,能让他们眼前的现实有丝毫改变吗?
“陛下有些心烦。”
保罗转过身,凝视着远处屏蔽墙山的悬崖。那些被风沙蚀成的拱顶和扶壁,仿佛是嘲弄地模仿他的城市。自然在和他开玩笑:瞧我能建造些什么!他看出远处山丘上有道裂缝,沙子就从裂口处溢出。他想:那儿!就在那儿,我们和萨督卡军团战斗过的地方!
“陛下为什么心烦?”死灵问。
“一个幻象。”保罗低声说。
“啊哈,当特雷亚拉克斯人刚刚唤醒我的时候,我也有很多幻象。我烦闷,孤独……却又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孤独的。那时还意识不到。我的幻象什么都没有告诉我!特雷亚拉克斯人告诉我说,这是肉体的一种疾患,人和死灵都有此难。一种病,仅此而已。”
保罗转过身,打量着死灵的眼睛。这双凹陷的,硬如钢铁的圆球没有任何表情。这双眼睛看见了什么幻象?
“邓肯……邓肯……”保罗悄声低语。
“别人叫我海特。”
“我看见一颗月亮坠落了。”保罗说,“它消失了,毁灭了。我听到了咝咝声,连大地都震动了。”
“您这一次服用的香料实在太多了。”死灵说。
“寻找真逊尼教的哲人,找到的却只是一个门塔特!”保罗说,“很好!那就用你的逻辑来分析分析我的幻象,门塔特。分析它,精简到只有几句话,刻在墓碑上那种。 ”
“说什么墓碑。”死灵说,“您始终在逃避死亡。您从来一心只顾着预测下一个瞬间,拒绝眼下实实在在的生活。占卜!对一个皇帝来说,真是绝妙的支柱!”
保罗愣愣地瞪着死灵下巴上那颗从小便十分熟悉的黑痣。
“您一直在未来中生活,”死灵说,“但您是否给这个未来带来了某种实实在在的东西?让它变成现实?”
“如果沿着我看到的未来之路走下去,我会活下来的。”保罗喃喃地说,“可你凭什么认为我想活在那样一个未来?”
死灵耸耸肩,“您自己要求我不要玄而又玄,要求我说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可在众多事件构成的宇宙中,那里真正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保罗说,“存在一个终极答案吗?每一个解决方案难道不是造就了新一轮问题?
“您向未来看得太远了,以至于有了一种不朽的错觉。”死灵说,“事实上,陛下,就连您的帝国都有自己的时限,会最终灭亡。”
“别在我面前扯这些无比正确的陈词滥调。”保罗咆哮起来,
“神祇和救世主的故事我听得太多了。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我最终也会彻底消亡。这一点用不着什么特别魔法也能预见,连我的厨房里地位最低的杂役都有这个本事。”他摇摇头,“月亮坠落了!”
“您一直没有让您的头脑消停消停,想想这个幻象是怎么来的。”死灵说。
“难道我的敌人打算让你用这种办法来摧毁我?”保罗问道,
“阻止我理清自己的思路?”
“一团乱麻,您能理出头绪吗?”死灵问,“我们真逊尼教说:‘最好的整理就是不去整理。’在自己都没理清的情况下能理清别的什么呢?”
“我被一个幻象缠住了,可你还在说这些废话!”保罗狂怒地说,“你对预知力量了解多少?”
“我见过预言所起的作用。”死灵说,“我见过那些为自己的命运问卜的人。他们总是对得到的结果很害怕。”
“我那坠落的月亮是真的。”保罗低声说。他颤抖着吸了口气,
“它在移动,往下掉。”
“人们总是对被自己引发出来的事物感到恐惧。”死灵说,“您害怕自己的预知力量,害怕那些来历不明、涌人脑海的东西。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消失,又会去哪儿?”
“你在用荆棘抚慰我。”保罗咆哮道。
一股内在光芒照亮死灵的脸庞。一时间,他变成了真正的邓肯·艾德荷。“我在尽我的全力安慰您。”他说。
光芒在死灵脸上一闪而过,保罗不由得心生疑窦。难道死灵同样感到悲伤,这种情绪又受到他的意识的排斥?海特本人也看到了幻象,却又把这个幻象压制下去了?
“我的月亮有一个名字。”保罗低语道。
他让幻象从心里流溢出来,全身沉浸在这个幻象里。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尖声嘶喊,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害怕说话,惟恐声音会泄露自己的秘密。可怕的未来沉甸甸地压迫着他,加妮却不在其中。那具曾经在狂喜中呼喊出声的肉体,曾经使他融化的热烈眼神,真实而毫无任何欺诈、令人入迷的声音都消失了,化为水,化为沙。
保罗慢慢转过身子,朝阿丽亚神庙前的广场望去。三个头发剃得精光的香客从游行大道闯了进来。他们穿着肮脏的黄色长袍,步履匆匆,低着头,抵御下午的风沙。其中一个跛了左脚,在地上拖着。他们奋力抵抗着沙尘,绕过一个角落,不见了。
就像他的月亮将消失一样,他们也消失了。可幻象依然摆在眼前。它的含意让他胆寒,但他别无选择。
肉体终将消亡,他想,永恒将收回原本属于它的一切。我们的身体只是短暂地搅动这些水,面对生命之爱和自我,我们陶醉地欢舞雀跃,把玩着种种奇奇怪怪的念头,最后面对时间俯首称巨。对此我们能说什么呢?我存在过,至少现在,我还没有……不管怎么说,我存在过。
第十二章
“不要向太阳祈求怜悯。 ”
——《史帝加生平》之“穆哈迪的痛苦”
瞬间的不当会带来致命的错误,凯斯·海伦·莫希阿姆圣母提醒自己。
她蹒跚地走着,显得心不在焉。一队弗瑞曼卫兵跟在她周围。她知道其中有一个聋哑人,魔音大法对他毫无用处。毫无疑问,只要她表示出哪怕最轻微的反抗,都会被这个人击毙。
保罗为什么传唤她?她疑惑不已。打算判她死刑吗?她还记得很久以前自己测试他时的情形……那时的科维扎基·哈得那奇还是个小孩子。他一直都很有心计,深藏不露。
他那该死的母亲!正是她的错误使比·吉斯特姐妹会失去了对这条基因链的控制。
沉寂。沉寂沿着前面的长廊向前涌去。她能感觉得到,沉寂正将她到来的消息传递进去。保罗会听见这种沉寂,早在她到达之前就会知道这一切。她还不至于自欺欺人,认为自己的法力能超过他。
该死的!
岁月将它的重负强压在她肩上,让她恼怒不已:关节疼痛;反应缓慢,再也没有从前的敏捷;肌肉也不像年轻时紧绷而充满活力。后面还有很长的日子,很长的生活。她将靠沙丘塔罗牌打发掉这些日子,徒劳地为自己的命运搜寻线索。可纸牌也像她似的反应迟缓。
卫兵押着她绕过一个角落,进入另一条看似没有尽头的拱形长廊。左边是装有强化玻璃的三角形窗户。透过这些窗户望上去,能看见排成格状的藤蔓,以及被午后阳光投下的浓重阴影笼罩着的靛青色花朵。脚下铺着瓷砖,上面镶嵌着外星球的水生生物图案。处处都让人联想到水。财富……丰饶。
一些身着长袍的人影从她面前穿过,走向另一间大厅。他们偷偷看了圣母一眼,表情紧张,显然认出了她是谁。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走在她前面的卫兵的后脑勺上:发际线剃得轮廓分明,年轻的肌肤被军服领子压出了一道粉红色的痕迹。
这座要塞式皇宫的庞大令她惊叹。长廊……长廊……他们走过一扇敞开的门,淹没在里面传出的铜鼓和笛子的乐音中,古老的音乐,悠扬婉转。屋里的人瞪了她一眼:是弗瑞曼人蓝而又蓝的眼睛。她从这些眼神里看到了已经成为传奇的狂乱和反叛——来自他们的野蛮基因。
她知道,某种程度上,她个人应该对此负责。比·吉斯特不可能意识不到该基因及其可能带来的后果。一阵深深的失落攫住了她:那个固执的亚崔迪傻瓜!他怎么敢拒绝用他那该死的生殖器养育宝石般珍贵的后裔?科维扎基·哈得那奇!打破了时间的局限,却又实实在在,货真价实——像他那可恶的妹妹一样货真价实……那一位是另一个不可预测的危险。一个不受拘束的圣母,她会不顾任何比·吉斯特禁忌胡乱生下一大堆孩子,丝毫不顾忌基因的开发。但她无疑拥有和她兄长同样的魔力,而且还不止于此。
皇宫的巨大规模使她感到窒息。长廊会不会永无尽头?这地方弥漫着可怕的物质力量。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哪个星球,哪种文明,能创造出如此庞大的人造建筑。它那宽厚的高墙内足可以藏匿一打古代城堡!
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灯光闪烁的椭圆形门洞。她认出这是艾克萨人的杰作:气压传送道。既然有这些设备,为什么还要她走这么长的路呢?她脑子里开始有了答案:有意压迫她,以此为皇帝的召见做好准备。
只是一条小线索,但还有其他细枝末节:押送的卫兵言语小心谨慎,称呼她圣母时眼睛里流露出自然的羞怯。还有那些大厅,冰凉平淡,没有任何气味。所有这些综合起来,足以使一个比·吉斯特做出判断。
保罗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东西!
她掩饰住自己的兴奋和得意。她有可以撬动对方的杠杆。现在的问题是找出这个杠杆,测试它的强度。有些杠杆曾经撬动过比这座皇宫更大的东西。弹弹手指,有的文明就会颓然倾倒。
圣母突然想起了斯凯特尔的说法:当某种东西进化到某种程度时,它宁可选择死亡,也不愿演变为自己的对立面。
他们走过的通道似乎变得越来越宽大,这是建筑设计上的花招:拱门弯曲的弧度,支柱底部渐渐加粗,三角窗变成更大的长方或椭圆形窗。前面终于露出了一道双开门,远远地立在接待室另一端的高墙中央。这扇门实在太高大宽阔了,她用训练有素的潜意识测量其面积时,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至于倒吸一口冷气。足足八十米高,四十米宽。
她和卫兵们走近时,门朝里面打开——巨大的移动幅度,同时又悄无声息,显然装有暗藏的机关。又是艾克萨人的杰作。他们走过高耸的门洞,进入了保罗·亚崔迪皇帝威严华丽的大接待厅。
“穆哈迪,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变成了矮子。”现在她终于知道大家说得多么有道理了。
她朝坐在远处宝座上的保罗走过去。圣母发现,自己与其说惊叹于皇宫建筑的宏伟壮丽,不如说被四周那精妙的艺术杰作所震撼。空间很大,能装下人类历史上其他任何统治者的整座宫殿。开阔逶迤的房间蕴含着建筑上的威严和魄力,同时不乏精巧和优雅,显得和谐而完美。大墙后面的横梁和立柱,高居空中的拱顶天花板,无一不呈现出无与伦比的恢宏。一切都显示出天才的手笔。
也不总是如此宽阔。随着大厅朝里面延伸,面积变得越来越窄。这样,坐在大厅尽头高台中央宝座上的保罗就不至于和别人一样变成矮子。如果是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头脑,又被四周那些庞大的建筑所震慑,乍一见到他,肯定会把他的实际体积和身高放大许多倍。还有色彩,同样会镇住这个没有受过训练的头脑:保罗的绿色宝座由一整块夏甲星祖母绿雕刻而成。绿色象征着生长,而在弗瑞曼神话中,绿色又是悲悼的颜色。它在悄悄告诉你,坐在这里的人可以让你悲悼。同一种颜色,却同时象征着生与死。将对立之物结合得如此完美,真是绝顶聪明。宝座的后面,五颜六色的帷帐像瀑布一样垂下。有炽烈的橘红色,沙丘土地般的咖喱金色,以及香料那斑斑点点的肉桂色。对训练有素的眼睛来说,这些颜色的象征意义非常明显。可对生手来讲,它们的潜在意味像无形的铁锤,转瞬之间便能使来人屈服。
但在这里充当最重要角色的却是时间。
圣母计算着以自己蹒跚的脚步走近皇帝宝座需要多少分钟。在这个过程中,你有足够的时间受到威吓。你的身体在狂暴的威力逼视下,所有不满和仇视都会被压榨出来。刚开始朝宝座前进的时候,你或许还是一个有尊严的人。可当你结束这段漫长的里程时,却变成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蚊虫。
助手和随从在皇帝身边站成整整齐齐的一圈,全神贯注的皇家卫兵列队在覆着帷幔的后墙边。那个邪物阿丽亚站在保罗左手边的两级台阶下;皇室的走狗史帝加站在阿丽亚下面一级台阶上;右边,大厅地板的第一级台阶上,站着一个孤独的人影:邓肯·艾德荷的行尸走肉,死灵。她打量着卫兵中的老弗瑞曼人,都是胡子拉碴的耐布:穿着蒸馏服,鼻子上有疤痕,腰间挂着啸刃刀。其中一些人挂着弹射枪,甚至还有激光枪。这些人是最受信赖的,她想,竟可以当着保罗的面佩带激光枪。他显然穿着屏蔽场发生器,她能看到他身边的屏蔽场发出的微光。只要激光枪朝屏蔽场开火,整座城堡便会化为地面的一个巨洞。
押送的卫兵在离台基十步远的地方停住,在她身前分开,好让皇帝能不受遮挡地看见她。
她这才发现加妮和伊如兰不在。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据说,只要她们不在场,皇帝不会举行任何重要会议。
保罗对她点点头,一言不发,默默地掂量着她。
她当机立断,决定先发制人。“看来,伟大的保罗·亚崔迪想屈尊俯就,瞧瞧这个被他禁止来到阿拉吉斯的人。”
保罗淡淡地一笑,想:她知道我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以她的本事,只能是这样。他知道她的力量。一个比·吉斯特不可能单凭侥幸当上圣母。
“我们是不是可以省掉这一番唇枪舌剑?”他问。
会这么容易?她怀疑。“说出你想要的东西。”
史帝加动了动,瞥了保罗一眼。这个皇帝的走狗不喜欢她的语调。
“史帝加希望我把你赶走。”保罗说。
“而不是杀掉我?”她问,“我本以为一个弗瑞曼耐布会更直接些。”
史帝加脸色一沉,说:“我常常得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这叫做外交辞令。”
“那就把这些外交辞令一并省了吧。”她说,“有必要让我走这么长的路吗,我是个老太婆。”
“必须让你明白我的冷酷无情。”保罗说,“那样的话,你才会感激我的宽宏大量。”
“你敢对一个比·吉斯特这样粗暴?”她问。
“粗暴的行为自有其含意。”保罗说。
她犹豫了,琢磨着他话中之意。这么说——他的意思当然是会把她以同样粗暴的方式解决掉,除非她……除非她什么?
“说吧,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她咕哝道。
阿丽亚瞥了哥哥一眼,朝宝座后面的帷幔点点头。她知道保罗这么做的理由,可仍旧不喜欢。就算是没有根据的预感好了,反正她极其不愿卷入这场交易。
“和我说话时留神你的态度,老太婆。”保罗说。
当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就管叫我老太婆了,圣母想。他是否在提醒我,我的手曾经决定了他的过去?那时候我做出了决定,现在我必须调整那个决定吗?她感到了决定的沉重,像有形的重物一般,压得她双膝发颤,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疲惫的呼叫。
“路程是长了点。”保罗说,“看得出你累了。我们退到王座后我的私室里去吧。在那儿你可以坐着。”他向史帝加做了个手势,站了起来。
史帝加和死灵走向她,扶着她跨上台阶,跟着保罗穿过帷幔后的长廊。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大厅里会见她:做给卫兵和耐布们看的一场把戏。就是说,他害怕他们。而现在——现在他装出友好和仁慈,想在比·吉斯特面前耍这样的花招。真是花招吗?她发现后面还有别的人,于是转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是阿丽亚。这年轻女人若有所思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恶毒。圣母不禁一抖。
长廊尽头的私室是一个边长二十米的立方形,悬浮灯亮着黄色灯光。覆盖墙面的织物是沙漠蒸馏帐篷的面料。房间里有长沙发,软垫,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料味儿。一张矮几上放着水晶水罐。跟外面宏伟的大厅相比,这间房子显得狭小不堪。
保罗让她在一张长沙发上坐下,自己站在她面前,研究着这张老脸——坚硬的牙齿,毫无表情的眼睛,皱纹堆叠的皮肤。他指了指水罐。她摇摇头,一绺灰发散落下来。
保罗低声说:“为了我所爱的人的生命,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史帝加清了清喉咙。
阿丽亚把玩着插在脖子上刀鞘中的啸刃刀刀柄。
死灵站在门口,表情冷漠,金属眼睛看着圣母头上的空气。
“我的手将导致她的死亡?你在预知幻象中看到了?”圣母问。她注意地看了看死灵,不知为什么,心里竟觉得一阵阵不安。为什么她觉得这个死灵是对自己的威胁?他是他们阴谋的工具啊。
“我知道你想从我这儿要什么。”保罗说,回避了她的问题。
这么说,他只是怀疑。她想。圣母低头看着从长袍一角露出来的鞋尖。黑袍……黑鞋……鞋和长袍上带着监禁的痕迹:污迹,皱褶。她抬起头,迎着保罗恼怒的瞪视。她感到一阵高兴,但立即瘪着嘴,耷拉下眼皮,把得意之情隐藏起来。
“你准备开什么价?”她问。
“你可以有我的精子,但不能有我这个人。”保罗说,“我会和伊如兰离婚,然后通过人工授精……”
“你敢!”圣母突然暴怒起来,板着面孔。
史帝加向前跨了半步。
死灵让人不安地微微一笑。阿丽亚转而打量起他来。“我们用不着讨论姐妹会的禁忌。”保罗说,“我也不想听什么罪孽,反常,或者上一次圣战遗留下来的信仰等等。你可以用我的精子去实行你的计划,但伊如兰的孩子不准坐在我的皇位上。”
“你的皇位。”她冷笑一声。
“我的皇位。”
“那么谁来生育帝国继承人?”
“加妮。”
“她不能生育。”
“她有孩子了。”
她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你撒谎!”她气急败坏地说。
保罗朝急步上前的史帝加做了个阻拦的手势。
“我们刚知道两天,她怀了我的孩子。”
“可伊如兰……”
“只能用人工的办法。这就是我开出的价码。”
圣母闭上眼睛,免得看到他那张脸。真该死!基因的骰子就这么掷出去了,这么随随便便!她胸中翻腾着厌恶与憎恨。比·吉斯特姐妹会的信仰,巴特兰圣战的教训——全都禁止这种做法。不得以任何行为贬低人类,不能允许任何机器像人脑一样思维,人也不能像动物一样人工繁殖。
“你怎么说?”保罗说。
她摇摇头。基因,无比珍贵的亚崔迪基因——这才是最最重要的。需要远远超过了禁忌。对姐妹会来说,交配远不止是精子和卵子的混合,她们的目的是借此掌握人类的心智。
圣母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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