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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救世主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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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补救吗?”他问。
“很危险。我知道这种毒药从哪儿来的!我要她的水。”
“我亲爱的塞哈亚。”他低声说。把她搂得更紧,以平息她突然的颤抖,“你会生出我们想要的孩子,这还不够吗?”
“我的生命消耗得越来越快。”她说,紧紧搂着他,“现在,生孩子已经主宰了我的整个生命。医生告诉找,它现在生长的速度快得可怕。我必须吃了又吃……还要服用更多的香料……吃香料,喝香料。为了这个,我一定要杀了她!
保罗吻着她的面颊,“不,我的塞哈亚,你不会杀任何人。 ”他心想:伊如兰延长了你的生命,亲爱的。对你来说,孩子出生之日就是你死亡之时。
心中的悲痛抽干了他的骨髓,掏空了他的生命,让他成为一只黑色的空瓶子。
加妮挣脱开去,“我不会饶恕她!”
“谁说要饶恕她?”
“那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她?”
这是一个纯粹弗瑞曼式的问题,保罗几乎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他说:“没有用的。”
“你已经看到了?”
保罗想起了幻象,腹部一阵紧缩。
“我看到了……看到了……”他嘀咕着。他早就知道,围绕在他周围的事件终将形成眼前的现实。现在,这个现实让他动弹不得。他感到自己已被未来的锁链牢牢束缚。未来在他面前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它像一个贪婪的魔鬼,死死抓住他不放。他喉咙又紧又干。他想,难道他一直被动地被预知力量摆布,听凭它在自己周围布下罗网、这才形成了无情的现实?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加妮说。
“我不能。”
“为什么我不能杀死她?”
“因为这是我的要求。”
他看出她接受了。她接受了,就像沙子接受水:吸收、藏匿。愤怒躁动的外表之下是一个温顺听话的女人。这一刻他发现,皇宫里的生活并没有使加妮有多大改变。她只是暂时在这儿停留,仿佛长途旅行时和自己的男人在某个中途站小憩。沙漠养成的所所有品质都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了。
加妮从他身边走开,瞥了一眼死灵。他站在训练室门口,等着。
“你在和他过招?”她问。
“而且略胜一筹。”
她的目光从地板上的圆圈转向死灵的金属眼。
“我不喜欢它。”她说。
“他没有伤害我们的意图。”保罗说。
“你看到了?”
“我没有看到!”
“那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不只是死灵;他还是邓肯·艾德荷。”
“可制造他的是特雷亚拉克斯人。”
“制成品有了比制造意图更多的东西。”
她摇摇头,产子头巾的一角摩擦着长袍的衣领,“他是个死灵,这个事实是你无法改变的。”
“海特,”保罗说,“你是摧毁我的工具吗?”
“如果改变此时此刻的实质;未来也会因此改变。”死灵说。
“这不算答案!”加妮反驳道。
保罗抬高声音,“我会怎么个死法,海特?”人造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陛下,据说您将死于金钱和权力。”加妮僵住了,‘他怎么敢这样对你说话!”
“门塔特只说真话。”保罗说。
“邓肯·艾德荷是真正的朋友吗?”她问。
“他为我献出了生命。”
“据说,”加妮低声说,“死灵不可能恢复到前身的状态。”
“你想恢复我?”死灵问,目光直视加妮。
“他是什么意思?”加妮问。
“恢复就是改回前身的状态。”保罗说,“一旦做出改变,这个过程就无法逆转。”
“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过去。”海特说。
“每个死灵也是?”保罗问。
“在某种程度上,陛下。”
“那么,你的肉身里隐藏着什么样的过去?”
加妮发觉这个问题让死灵十分不安。他的动作加快了,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她瞥了一眼保罗,不知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刺探他。难道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东西变成从前那个人?
“以前有过能记住他真正的过去的死灵吗?”加妮问。
“有过许多尝试。”海特说,眼睛看着脚边的地板,“可没有一个死灵恢复到他的前身。”
“但你渴望能回到前身。”保罗说。
死灵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活了过来,死死盯着保罗:“是的!”
保罗轻声道:“如果有什么办法……”
“这具肉体,”海特说,左手放在前额上,像古怪的敬礼姿势,
“不是我前身所有的血肉。它是……再生的,保留的只是外形。变脸者也可以变化成我这副外形。”
“但不能做到这么天衣无缝。”保罗说,“再说你也不是变脸者。”
“是这样,陛下。”
“你的形体是怎么来的?”
“从原来肉体的细胞上提取基因,进行复制。”
“也就是说,”保罗说,“在细胞、基因的某个地方还保存着某种东西,它记得邓肯·艾德荷的形体。据说巴特兰圣战之前,古人研究过这个领域。这种记忆能到什么程度,海特?它从前身那里学到了什么?”
死灵耸耸肩。
“如果他不是艾德荷呢?”加妮问。
“他是。”
“你能肯定吗?”她问。
“无论哪个方面,他都是艾德荷。我想像不出会有什么力量强大到如此地步,可以使这个死灵和艾德荷如此相似,没有丝毫偏差。”
“陛下!”海特反驳道,“不能因为我们想像不出某种东西,就把它从现实中排斥出去。有些事,身为死灵的我必须去做,但如果我是个人,我绝不会做!”
保罗专注地望着加妮,说:“你看见了吗?”
她点点头。
保罗转过身,竭力压下涌上心头的悲伤。他走到露台的窗户边,放下帷慢。光线暗了下来。他系紧长袍的腰带,同时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转过身。加妮站在那里,像中了邪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死灵。
保罗发现,海特却已退缩回去,像重新进入某个幽闭之处,重新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死灵。
听到保罗的声音,加妮转过身来。她仍然没有摆脱刚才那一幕对她的冲击。刚才那一瞬,这个死灵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一刻,他成了一个不会让她感到恐惧的人,一个她喜欢而且敬仰的人。现在,她明白了保罗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探究下去。他希望她能透过死灵的躯壳,看见藏里面的那个人。
她望着保罗,“那个人,就是邓肯·艾德荷吗?”
“曾经是邓肯·艾德荷。现在仍然是。”
“换了他,会让伊如兰继续活下去吗?”加妮问。
看来水在沙下沉得还不是太深,保罗想。说:“如果我下命令的话。”
“我不明白。”她说,“你难道不愤怒?”
“我很愤怒。”
“你听起来不……愤怒。你听起来很悲伤。”
他闭上眼睛,“是的。愤怒的同时,我也很悲伤。”
“你是我的男人。”她说,“我了解你。可现在我突然不了解你了。”
突然间,保罗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条漫长的地下暗道里。身体在移动,迈出一只脚,然后另一只脚,但思想却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我也不了解自己。”他悄声说。他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从加妮身边走开了。
她站在他后面的某个地方,说:“亲爱的。我以后再也不问你看见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他点点头:“我一开始就知道。”转过身,仔细端详着她。加妮仿佛离他非常遥远。
她走上前来,一只手放在肚腹上。“我饿了。医生说我必须吃平常的三到四倍。我很害怕,亲爱的。它长得太快了。”
是太快了。胎儿知道时间紧迫。
第十五章
穆哈迪之所以能做到英勇无畏,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一步也不离开他预见到的路径。这一点,他说得非常清楚。“我的行为就是验证我的预言,事实将证明,我是神明的终极仆从。”这样一来,一切力量都为他所用,他的朋友和敌人都敬拜他。正是为着这个原因,也只为这个原因,他的使徒们祷告说:“神啊,请拯救我们,别让我们走上穆哈迪用他的生命之水所验证的岔道。”人们一想到这些“岔道”,便会产生深深的厌恶。
——摘自伊安·爱尔·丁《裁决书》
信使是一个年轻女人,加妮熟悉她的相貌、名字和家庭背景。这也是她能通过帝国安全部门检查的原因。加妮没做什么,只是在一个名叫邦耐杰的安全官员面前证实了她的身份,之后邦耐杰便安排了她和穆哈迪的会面。邦耐杰这一举动是出自他的直觉,此外,在圣战之前,这个年轻女人的父亲曾经是皇帝的敢死队队员,令人闻风丧胆的弗瑞曼敢死队的一员。否则的话,他才不理会她的什么恳求,说她的信息只能带给穆哈迪本人。
进入保罗的私人办公室之前,她自然接受了严格透视和搜查即便如此,邦耐杰仍然跟在她旁边,一只手按着刀,另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臂。
他们带她进屋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这是一个奇异的房间,沙漠弗瑞曼人的粗犷和皇室贵族的优雅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三面墙上覆着沙漠穴地幔帐:精致的挂毯,上面绘着弗瑞曼神话中的人物。第四面墙上镶着一大块银灰色屏幕。屏幕前面有一张椭圆形书桌,上面只放了一件东西:一只形状像太阳系星仪的弗瑞曼沙钟。
保罗站在桌旁,瞥了一眼邦耐杰。这位安全官的姓名表明,他的祖先曾从事过走私活动。但他仍旧从弗瑞曼警察部队底层一路晋升上来,靠他聪明的头脑和久经考验的忠诚赢得了这个职位。他很结实,几近肥胖。几绺黑色的头发垂过潮乎乎的深色前额,像某种怪鸟的头冠。他的眼睛蓝中透蓝,目光坚定,无论面对愉快的景色还是狂暴的惨相都不动声色。加妮和史帝加都很信任他。保罗知道,如果自己叫邦耐杰立即杀死这女孩,邦耐杰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陛下,这就是那个送信的女孩。”邦耐杰说,“加妮夫人说她有消息要带给您。”
“好吧。”保罗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女孩并不看他。她的视线停在了那个沙钟上。她中等身材,深色皮肤,裹着一件深红色长袍,质地精美,剪裁简单,说明此人家境富有。她的头发呈蓝黑色,用一条窄带系上,带子的颜色和长袍非常般配。长袍遮住了她的手。保罗怀疑她的手正攥得紧紧的。很像那么回事。她的一切都像那么回事,包括那件专门为了出席盛典缝制的长袍。
保罗叫邦耐杰站在一边。他犹豫了一下,服从了。
女孩移动了——向前跨了一步。步态很优雅。眼睛依然躲避着他。
保罗清了清喉咙。
女孩终于抬起目光,睁大没有眼白的眼睛,只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敬畏。她脸庞小巧,下巴精致,中间点缀着一张樱桃小嘴。稍长的面颊上,那双眼睛显得特别大。她整个人都有一种不快活的气氛,几乎不带笑意。眼角甚至还残留着一片微弱的黄色薄雾,可能因为灰尘的刺激,或者塞缪塔迷药上瘾。
一切确实很像那么回事,天衣无缝,不露痕迹。
“听说你请求见我。”保罗说。
考验这个女孩形貌的最后关头来到了。斯凯特尔现在已经换上了这个形貌,还有习惯、性别,以及声音——他能掌握和设想的一切特征。可这是一个穆哈迪在穴地时期就非常熟悉的女人。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孩子,她和穆哈迪有许多共同的经历。一定要小心谨慎,避免提到某件特别的往事。这是斯凯特尔尝试的形貌中最令人兴奋和刺激的一个。
“我是奥塞姆的丽卡娜,来自伯克·艾尔·迪卜。”
女孩的声音细小而坚定,报出自己的名字,父名和家族名。保罗点点头。加妮完全被这个家伙愚弄了。女孩的音质复制得精确无比。如果保罗没有受过严格的比·吉斯特声音训练,没有种种预知幻象,变脸者的这套鬼把戏甚至可能把他也哄骗过去。
训练使他看出了破绽:这女孩看上去比她报出的年龄大些;对声带的控制有些过分了;脖子和肩膀缺乏弗瑞曼人特有的傲慢姿势。但也有值得称道之处:华丽的长袍强化了伪装……面部特征复制太准确了,说明变脸者对所扮演的角色有一定的感情。只有这样,才能达到这种准确程度。
“在我的家里休息吧,奥塞姆的女儿。”保罗说。这是正式的弗瑞曼式问候语,“我们欢迎你,就像干渴旅途后欢迎清水一样。 ”
女孩微微松了口气,最轻微不过地暴露出被接受之后的自信。
“我带来了口信。”她说。
“见信使如见其主人。”保罗说。
斯凯特尔轻轻吐了口气。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可接下来的任务更艰巨:这个亚崔迪人必须被引上那条特定的道路。他必须失去他的小妾,同时又不能归咎于其他任何人,失败只能属于无所不能的穆哈迪。要让他不得不最终认识到自己的失败,从而接受特雷亚拉克斯所提出的其他选择。
“我是驱走夜晚沉睡的狼烟。”斯凯特尔说。用的是弗瑞曼敢死队的暗语,意思是:我带来了坏消息。
保罗竭力保持镇静。感觉自己全身赤裸。他摸索着未来,却看不到任何幻象。另一股预知力量遮住了这个变脸者,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许暗影,只知道自己不能做的事。他不能杀死这个变脸者。那将加速未来的来临。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延迟未来的到来。不管怎样,一定要设法进入黑暗的中心,改变未来那可怕的模式。
“把你的口信说给我听。”保罗说。
邦耐杰挪了个位置,站在可以观察女孩表情的地方。她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他的存在,目光落在安全官手按着的刀柄上。
“正直善良的人不相信邪恶。”她说。眼睛直视邦耐杰。
啊哈,表演得真不赖,保罗想。这正是真正的丽卡娜可能说出的话。他感到心里一阵刺痛,因为奥塞姆真正的女儿已经死去。那具沙漠里的腐尸。但现在不是宣泄感情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
邦耐杰仍然紧盯着那个女孩。
“我必须私下把口信说给您听。”她说。
“为什么?”邦耐杰问道。声音粗暴,直截了当。
“因为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邦耐杰是我朋友。”保罗说,“我不也是弗瑞曼人吗?别人告诉我的一切,我的朋友都能听。”
斯凯特尔稳住自己的女孩形貌。这真的是弗瑞曼人的习惯……还是一个测试?
“皇帝当然可以制定自己的规矩。”斯凯特尔说,“口信是这样的:我父亲希望您到他那儿去,带上加妮。”
“为什么要带上加妮?”
“她是您的女人,又是一个塞亚迪娜。按照我们部落的规矩,这是一件关于水的事情。必须由她证实我父亲的做法符合弗瑞曼人的习俗。”
看样子,阴谋集团中真的有弗瑞曼人,保罗想。这一刻符合他所预见的未来的模式。他没有任何别的选择,只有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你父亲想说什么?”保罗问。
“他想说有一个反叛您的阴谋,弗瑞曼人的阴谋。”
“为什么他不亲自把口信带来?”邦耐杰问。
她仍然盯着保罗,“我父亲不能来这儿。阴谋者会怀疑他。他来的话只有死。”
“他就不能把那个阴谋透露给你吗?”邦耐杰问,“为什么让自己的女儿冒这么大的危险?”
“具体信息被锁在密波传信器里,只有穆哈迪本人才能打开。”她说,“我只知道这么多。”
“那么,为什么不把密波传信器送来?”保罗问。
“这是一个人类密波传信器。”她说。
“好吧,我去。”保罗说,“但我要一个人去。”
“加妮一定要和您一起去!”
“加妮有孩子了。”
“弗瑞曼女人什么时候拒绝过……”
“我的敌人给她吃了一种慢性毒药。”保罗说,“生孩子时会很困难。健康状况不允许她和我一块儿去。”
斯凯特尔没来得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女孩脸上流露出沮丧和愤怒。斯凯特尔的上司提醒过他,对任何猎物,都必须给它留下一条逃生之路,即使是穆哈迪这样的猎物也不例外。但就算这样,他们的计划仍然不算失败,至少这个亚崔迪人仍然陷在罗网里。此人经过长期努力,这才形成了今天的他。他宁肯毁掉自己,也不愿转化为目前这个自我的对立面。特雷亚拉克斯人创造的科维扎基·哈得那奇便走了这条路,这也将是这一个科维扎基·哈得那奇要走的路。到那时……那个死灵。“我想问问加妮本人,让加妮自己做出决定。”她说。
“我已经决定了。”保罗说,“你代替加妮,和我一起去。”
“这个仪式需要塞亚迪娜!
“你难道不是加妮的朋友吗?”
被挤到死角里了!斯凯特尔想,他会不会起疑心?不会。只是弗瑞曼式的小心谨慎罢了。再说避孕药的事也确是事实。好吧——想另外的法子。
“父亲叫我不要回去。”斯凯特尔说,“要我寻求您的庇护。他说不愿意让我冒险。”
保罗点点头。做得真是天衣无缝啊。他不能拒绝这个庇护。她的托辞十分有力:弗瑞曼人必须听从父亲的命令。
“我让史帝加的妻子哈拉赫和我一块儿去。”保罗说,“请你告诉我怎么去你父亲那儿。 ”
“您怎么知道史帝加的妻子可信?”
“我知道。”
“可我不知道。”
保罗抿着嘴唇,接着:“你母亲还好吧?”
“我生母已经去世了。我继母还活着,在照顾我父亲。怎么啦?”
“她是泰布穴地的?”
“是的。”
“我记得她。”保罗说,“她可以代替加妮。”他向邦耐杰做了个手势,“叫侍卫把奥塞姆的丽卡娜带去休息。”
邦耐杰点点头。侍卫。这个词另有含意,表示该信使必须小心看守。他挽住她的胳臂。她反抗着。
“您怎么去见我的父亲?”她争辩道。
“你把路径说给邦耐杰就可以了。”保罗说,“他是我朋友。”
“不!我父亲吩咐过!我不能!”
“邦耐杰?”保罗说。
邦耐杰停住了。保罗看得出来,这个人正在他那百科全书似的记忆中飞快搜寻。在他晋升到目前这个备受信任的位置的过程中,这种记忆力帮了他的大忙。“我知道一个向导,他能带您到奥塞姆那儿去。”
“那我就一个人去。”保罗说。
“陛下,如果您……”
“奥塞姆希望我去。”保罗说。几乎无法掩饰语气里的嘲弄。
“陛下,太危险了。”邦耐杰反对道。
“即使是皇帝,多多少少也得冒些风险。”保罗说,“就这样定了。照我的吩咐去做。”
邦耐杰很不情愿地领着变脸者走出房间。
保罗转身对着书桌后面空荡荡的屏幕,觉得自己仿佛正等待着一块岩石从高处坠落。
该不该把这个信使的真相告诉邦耐杰?他心想。不能!告诉邦耐杰的事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幻象中。对预知路径的任何偏离都会导致突如其来的暴力。他必须找到某个支点,能够把他撬离他见到的那个幻象。
如果这样的支点真的存在的话……
第十六章
无论人类文明如何异化,无论生命和社会如何发展,也无论机器、人类的相互作用如何复杂,个体的力量总会找到它存在的空间,尤其是当人类的进程、人类的未来都依赖于某个人的个人行为的时候。
——摘自《特雷亚拉克斯神明书》
他走出皇宫,跨过高高的人行天桥,走向奇扎拉教团大楼。保罗改变了自己的步履,稍有点一瘸一拐。太阳快落山了,他走在一道道阴影里。阴影有助于掩饰,可锐利的眼睛仍旧能从身体的姿态中认出他来。他带着屏蔽场,但没有打开。他的助手们认为屏蔽场的微光会引起旁人的猜疑。
保罗朝左边瞥了一眼。缕缕沙云飘浮在傍晚的天空,像百叶窗帘。透过蒸馏服过滤器的空气非常干燥。
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可自从他停止晚间独自散步以来,安全措施从未像现在这般松懈过。装有夜间监测仪的扑翼机远远地飘浮在头上,看似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它们通过一件藏在他衣服里的传感装置监测他的一举一动。精选的保卫人员一部分在下面的街道上游走,其他人则散布全城,以保护身着伪装服饰的皇帝。他从上到下都是弗瑞曼人装束,蒸馏服和沙漠靴都是深色。面颊嵌了塑模,让面貌有所改变,下巴左侧附着储水管。
走到天桥对面的时候,保罗朝身后瞥了一眼,保护他的寝宫的石头城垛后面有人影晃动。肯定是加妮。“在沙漠里搜寻沙子。 ”她这么形容这次冒险。
她不知道这是多么痛苦的抉择。权衡痛苦,选择较轻的那个。但这种抉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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