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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救世主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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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来了!’你却不断地说:‘给我一盏灯,让我能找到白昼。 ’ ”
  “跟我玩这一套,对你来说可有点危险啊。”海特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理解不了这些真逊尼观念?其实,你的意思和鸟儿在泥地里留下的痕迹一样清晰。”
  比加斯格格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海特问。
  “我笑自己有牙齿却又希望没有。”笑声中,比加斯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没有牙齿的话,我就不会被你气得咬牙切齿了。”
  “既然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目标,”海特说,“你就会把我当成你的另一个目标。”
  “而且我已经击中它了,正中靶心!”比加斯说,“你把自己弄成这么大一个活靶子,想打不中都不可能呀。”他自顾自地点点头,“现在,我要为你唱支曲子。”他哼哼起来,一种哀痛、嘶哑而单调的旋律,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海特僵住了,只觉体内涌起一股奇异的痛苦之感,沿着他的后脊来回滚动。他瞪着侏儒的脸,在那张衰老的面庞上看到了一双年轻的眼睛。两个太阳穴之间是一片密如网络般的浅色皱纹,这双眼睛便在这个网络的正中。好大一颗脑袋!那张大脸上的所有器官仿佛都以那双嗽起的嘴唇为中心,而这双嘴唇正吐出那个单调的声音。声音使海特想到了古代的仪式,想到民间代代相传的记忆,想到古老的言词和习俗。此刻正在发生某种生死枚关的大事:时间长河中,种种观念翻腾起伏,争斗不休。侏儒的歌声引出了某些年代久远的观念,像极远处极亮的一点光,向这边移动,越来越近,照亮了沿途无数世纪的生命。
  “你在对我做什么?”海特气喘吁吁地说。
  “你是一部乐器,而我则是被训练来弹奏你的。”比加斯说,“我正在弹奏你。我把耐布中另外一些反叛者的名字告诉你吧。他们是拜克诺斯和卡胡伊特;还有迪杰蒂达,柯巴的秘书;阿布莫坚迪斯,邦耐杰的助手。就在这一刻,他们之中某个人或许正把一柄尖刀刺人你那位穆哈迪的胸膛。”海特摇着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我们就像兄弟。”比加斯又一次中断那种单调的哼哼,道,“我们在同一个箱子里长大。开始是我,然后是你。”
  突然间,海特的金属眼睛让他感到一阵烧灼般的疼痛,让他视线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闪烁的红色薄雾。除了这种让他痛苦不堪的视力,他只觉得自己的其他所有感官都丧失了直接感受。他可以感受到外物,但感官与外物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什么东西,像轻飘飘的薄纱。对他来说,外界的一切都成了无意之中卷入的偶然事件,无可不无可,就连他自己的意志也只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虚无飘渺的东西,死气沉沉,只能起到辨识外物的作用。
  绝望迸发出力量。感官之中仅存的视力穿透这层薄纱,精力高度集中,像一束炽烈的亮光,穿透了对面的比加斯。海特感到自己的眼睛可以透视侏儒:起初,他是一个受雇于人、听命于人的智能生命;这一层面之下,是一个被贪婪所困的生物,欲望集中在那双眼睛上——层层外壳渐次剥离,最后是一个受某种符号操纵的实体表象。
  “我们是在战场上。”比加斯说,“说出你的想法。”这个命令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海特说:“你不能强迫我杀害穆哈迪。”
  “我曾经听比·吉斯特姐妹会说,”比加斯道,“宇宙中没有稳固,没有平衡,没有持久——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一直保持自己的形态。每一天,有时是每一小时,都会造成变化。”
  海特呆呆地摇晃着脑袋。
  “你以为那个愚蠢的皇帝就是我们搜寻的猎物。”比加斯说,“你对我们的特雷亚拉克斯主人理解得实在太肤浅了。宇航公会合比·吉斯特姐妹会认为我们创造的是艺术品,但实际上,我们创造的是工具。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工具——贫穷,战争。战争很有用,因为它能够影响许多领域。它刺激社会的新陈代谢,它增强政府职能,它传播基因种群。宇宙之中,再没有什么的生命力及得上战争。只有那些认识到战争的价值并且实践它的人,才能拥有最大程度上的自由意志。”
  海特用一种奇异、平板的声音说:“奇特的思想发自你的口中,这些话几乎使我相信宇宙是邪恶的,存在某种复仇之神。为了创造你,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你的经历一定是个非常精彩的故事,无疑还会有个更加精彩的结束。”
  “妙极了!”比加斯得意地大笑起来,“你在反驳我——这就是说,你还有意志力,正在行使自己的自由意志。”
  “你想唤醒我身上的暴力。”海特喘息着说。
  比加斯一摇头,“唤醒,是的;暴力,不对。你自己也曾说过,你接受的训练使你相信自己的意识。我的意识则是唤醒你身体里的那个人,邓肯·艾德荷。”
  “我是海特!”
  “你是邓肯·艾德荷,卓绝的杀手,许多女人的情人,优秀的剑客。亚崔迪家族战场上的指挥者。邓肯·艾德荷。”
  “过去不可能被唤醒。”
  “不可能?”
  “从来没有成功的先例!”
  “不错。但我们的主人拒绝承认不可能。他们总能找到合适的工具,正确的应用方法,以及适当的途径——”
  “你隐藏了你的真实意图!你抛出这些言词做掩护,可这些话根本毫无意义!”
  “你身体里有一个邓肯·艾德荷。”比加斯说,“它或者服从情感的召唤,或者服从冷静的思索。但它终究会服从的。经过对过去的邓肯·艾德荷的一系列压抑、扬弃之后,新的艾德荷将渐渐凸显出来。即使是现在,它一方面畏缩不前,同时却跃跃欲试。某种东西一直存活在你的身体里,意识必定会聚焦于它,而你也会服从它。”
  “特雷亚拉克斯人以为我还是他们的奴隶,但我——”
  “安静,奴隶!”比加斯用哀哭歌咏似的调子道。
  海特闭嘴了,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
  “这下子,我们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比加斯说,“我想你自己也感觉到了。这就是用来操纵你的口令……我想它们会管用的。”
  海特感到汗珠从脸颊上一滴滴掉下,胸部和手臂颤抖着,可却没法挪动。
  “有一天,”比加斯说,“皇帝会来找你。他会说:‘她走了。’他的脸上将写满悲伤。他将把水交给死者,这儿的人用这种说法描述流泪。而你会用我的声音说:‘主人!哦,主人!’”
  海特的下颌和喉咙绷得紧紧的,疼痛不已。他只能勉强扭动脑袋,来回摇晃着。
  “你会说,‘我从比加斯那儿带来了一个口信。’”侏儒做了个鬼脸,“可怜的比加斯,他没有思想……可怜的比加斯,一只塞满了信息的圆桶,某种供别人使用的东西……敲比加斯一下,他就会发出声音……”
  他又做了个鬼脸,“你认为我是一个伪君子,邓肯·艾德荷。我不是!我也会悲伤。好了,时间到了,是用利剑代替言词的时候了。”
  海特打了个隔。
  比加斯格格笑了:“啊,谢谢你,邓肯,谢谢你。身体的小反应把我们从这尴尬的一刻中拯救出来。只要告诉邓肯,皇帝的血管中流着哈肯尼人的血,他就会听命于我们。他会变成一台喷吐怒火的机器,变成一条上钩的鱼,听从我们主人的吩咐,发出可爱的怒吼。”
  海特眨巴着眼睛,觉得侏儒很像一只机灵的小动物,一种聪明、恶毒的东西。亚崔迪人身上流着哈肯尼人的血?
  “一想到‘野兽拉宾’,那个邪恶的哈肯尼人,你的眼中便喷出了怒火。”比加斯说,“从这点来讲,你挺像弗瑞曼人。好啊,好听的言语不管用,但幸好手边就是利剑,对吗?想想哈肯尼人对尔家人的折磨。告诉你,因为母亲的缘故,你那位宝贝保罗也是哈肯尼人!杀一个哈肯尼人,你不会觉得有问题吧,对不对?”
  死灵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既像痛苦又像沮丧的感情。这是愤怒吗?可自己为什么会愤怒?
  “啊哈,”比加斯说,“啊哈,哈!咔嗒,键一按下去就有反应。需要让你转达的信息还有呢:特雷亚拉克斯愿意和你的宝贝保罗·亚崔迪做笔交易,我们的主人可以为他复活他的心上人。给你一个妹妹——另一个死灵。”
  海特突然觉得周围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一个死灵。”比加斯说,“它将拥有他爱人的肉体。她将替他生孩子,她将只爱他一人。如果他愿意,我们甚至可以改进原身。让一个人重新获得已经失去的东西,这种机会可不多呀。这是一桩他求之不得的交易。”
  比加斯点着脑袋,眼皮聋拉下来,好像疲倦了。然后说:“他会大受诱惑……趁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你将接近他。你将出其不意地给他狠狠一击!两个死灵,而不是一个——这就是主人要我们做的事!”侏儒清了清喉咙,再次点点头,道,“说吧。”
  “我不会做。”海特说。
  “但邓肯·艾德荷会。”比加斯说,“别忘了,对那个哈肯尼家族的后裔来讲,这将是他最脆弱的一刻。你还将建议改进他爱人的身体也许是一只永远不停的心脏,或者更温柔一些的情感。当你接近他的时候,你还要提出给他提供一个庇护所,一颗他选择的星球,在远离帝国的某个地方。想想吧!他亲爱的人又回来了,不再有眼泪,还有个宁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一揽子交易,但代价肯定是高昂的。”海特试探地说,“他会问价格的。”
  “告诉他,必须公开声明,表明自己并没有什么神力,同时公开谴责奇扎拉教团。他必须把他自己搞臭,还有他妹妹。”
  “就这些?”海特问,发出一声冷笑。
  “不用说,他还必须放弃宇联公司的股份。”
  “不用说。”
  “如果你还没有接近到能发出致命一击,你可以先聊聊特雷亚拉克斯人是多么敬重他,他让他们领会到了宗教的种种用处。你告诉他,特雷亚拉克斯人有一个专门的宗教设计部门,能针对不同需求设计不同的宗教。”
  “多么聪明的设计。”海特说。
  “你觉得自己可以随意讥刺我,违抗我的命令。”比加斯说。他再一次狡黠地一歪脑袋,“对吗?得了,用不着否认……”
  “他们把你制造得很好,小动物。”海特说。
  “你也不错。”侏儒说,“你还要告诉他抓紧时间。肉体会腐烂,她的肉体必须保存在冷冻箱里。”
  海特感到自己在奋力挣扎,但仍然陷入一片昏乱之中,周围全是他辨认不出的东西。瞧侏儒的样子,他是那么有把握!特雷亚拉克斯人肯定在逻辑问题上出了某种纰漏。在制造死灵的过程中,他们预置了程序,让他听命于比加斯的声音。可为什么……清晰的推理,正确的推理,这二者是多么客易混淆啊!特雷亚拉克斯人真的在逻辑方面出问题了吗?
  比加斯微笑着,仿佛在倾听某种别人听不见的声音。“现在你将忘却。”他说,“当时机来临的时候才会记起一切。他将说‘她走了。’到那时,邓肯·艾德荷将会觉醒。”
  侏儒一拍手。
  海特咕哝着,觉得自己似乎在想着什么,但思路却被打断了……也许是一个句子被打断了。是什么句子呢?好像是有关什么……目标的?
  “你想迷惑我从而操纵我。”他说。
  “你说什么呀?”比加斯问。
  “我就是你的目标,这一点你无法否认。”海特说。
  “我并不想否认。”
  “你想对我做什么?”
  “想表示我对你的好意,”比加斯说,“仅此而已。”




第二十一章

  除非在极为特殊的情形下,预知力量无法长时间准确显示出事件发生的连续性。预知力所抓住的只是事物发展链条中的一个个片断。而事物永远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这一点始终影响着拥有预知力量的人,影响着他的追随者,让穆哈迪的臣民怀疑他的至高权威和神谕幻象,让他们否认他的神力。

    ——《沙丘福音书》

  海特看见阿丽亚走出神庙,穿过露天广场。卫兵们挨得很近,脸上凶暴的表情掩饰了平日里的优越感。
  扑翼机翼上的日光反射信号器在下午明亮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机身上隐约可见皇家卫队的穆哈迪之拳标志。
  海特把目光转向阿丽亚。她看上去与这个城市是那么不调合,他想,她应该在沙漠,那个广阔而自由的地方。看着她走过来,他突然想起:阿丽亚只有微笑的时候才显得忧伤。全是因为那双眼睛。他想起一件往事,栩栩如生,是她那次接见宇航公会大使的时候:高居于音乐、谈话、长袍、军装的背景之上。当时,阿丽亚穿的是白色长袍,白得耀眼,代表着童贞女的高雅纯洁。他从窗户向下看,望着她穿过内庭花园,里面有水池、喷泉、长着棕榈叶的草地,还有一座白色的观景楼。
  全错了……一切都错了。她属于沙漠。
  海特粗粗地呼了口气。和上次一样,阿丽亚离开了他的视线。他等着,拳头捏紧又松开。和比加斯的会面使他感到烦乱不堪。
  他听到阿丽亚的随从在屋子外面走动。她自己则已经进入了私宅区。他试图集中注意力,想想她的哪些地方搅乱了他的心。从露天广场上走过的姿势?是的。她的步态像一只被追踪的猎物,想逃离凶猛的捕食者。他从屋子里出来,走上安装着遮光板的露台,在阴影中停下脚步。阿丽亚正站在可以俯瞰她的神庙的护栏边。
  他将目光投向城市,朝她看的地方望去。他看到的是一片片矩形建筑,一堆堆颜色,蠕动的人群。建筑物在热气流中晃动着,闪闪发光,缭缭热气盘旋着从屋顶升起。一个男孩正在死胡同的墙边踢球,那条胡同正对着一座山丘,刚好在神庙的转角。球来回跳跃着。
  阿丽亚也看着那个球,觉得自己也和那个球一样,来回跳动……在时间的胡同里来回跳动。
  离开神庙之前她喝下了最大剂量的香料,以前从没有服过这么多。大大超量了。没等香料的药力发作,这种剂量就已经吓住了她。
  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她问自己。
  “只能在诸种危险中做出抉择。”
  是这样吗?只有这样,才能穿透那些蒙蔽未来的该死的沙丘塔罗牌的迷雾。一道屏障矗立在那里。必须打破它。这是必需的,只能这么做,她必须看到未来,她那没有眼睛的哥哥正向那个方向大步前进。
  熟悉的香料迷醉状态开始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渐渐进入平和、静止、忘我的境地。
  拥有第二视觉很容易使人成为宿命论者,她想。不幸的是,无法用另一种演算方法推算未来,没有可以取代预知力的公式,探知未来不可能像数学推导。进入未来必须付出生命和心智的代价。
  相邻露台的阴影中有动静,是个人影。那个死灵!阿丽亚用自己大大强化的感知力注视着他,洞若观火。生机勃勃的深肤色的面庞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闪烁的金属眼睛。他是各种极度对立的事物的结合体,这些对立物被人直截了当地糅合在一起。他是影子,也是炽烈的光,是加工后的产物。这种加工过程激活了他已经死亡的肉体……也激活了某种热烈、单纯的东西……一种纯真。
  他是重压之下的纯真,受到围攻的纯真!
  “你在那儿很久了吗,邓肯?”她问。
  “这样说你这会儿打算把我当成邓肯。”他说,“为什么?”
  “不要问我。”她说。
  她看着他,想:特雷亚拉克斯人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他没有一处不像邓肯,已经达到了完美无缺的地步。
  “只有神才敢于实现完美。”她说,“对人来说,完美是危险的。”
  “邓肯死了。”他说,他希望她没用这个称呼,“我是海特。”她细细打量着他那双人造眼睛。不知这双眼睛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细看之下,会发现闪亮的金属表面上有许多小小的暗色凹痕,像小小的、黑洞洞的深井。复眼!周围的世界忽然一亮,摇晃起来。她一只手抓住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栏杆上,竭力稳住自己。啊,香料的药力来得好快。
  “你不舒服吗?”海特问。
  他靠近了些,金属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她。
  谁在说话?她疑惑道,邓肯·艾德荷?门塔特死灵?真逊尼哲学家?或者是特雷亚拉克斯人的爪牙,比任何宇航公会的领航员更加危险?她哥哥知道他是谁。
  她再次打量着死灵。他身上存在着某个怠惰因素,某种处于潜伏状态的因素。他的整个人都在等待,体内蕴藏着远远超出他们寻常生活的力量。
  “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我很像比·吉斯特。”她说,“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有她们的力量,我像她们一样思考。我体内的某个部分了解育种计划的紧迫性……也知道出自这个计划的成品。”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感到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开始在时间的长河中自由流动。
  “据说比·吉斯特从来没有放弃那个计划。”他说。他仔细观察着她,她抓住露台边缘的手指显得异常苍白。
  “我绊倒了吗?”她问。
  他注意到她的呼吸是多么粗重,每一个动作都紧张不安,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呆滞了。
  “要绊倒的时候,”他说,“你可以跳过绊倒你的东西,重新恢复平衡。”
  “比·吉斯特姐妹会绊倒了。”她说,“她们现在就想跳过我哥哥,重新恢复平衡。他们想要加妮的孩子……或者我的。”
  “你有孩子了?”
  她竭力调整,将自己调整到与这个问题对应的时空中。有孩子?什么时候?在哪儿?
  “我看见了……我的孩子。”她悄声说。
  她离开露台栏杆,转身看着死灵。他有一张机智的脸,一双痛苦的眼睛。当他随着她转身时,只见那两片金属闪烁了一下。
  “你用这样的眼睛能看见……什么?”她悄声说。
  “别的眼睛能看见的所有东西。”他说。
  他的声音在她耳中震响,她的意识却捕捉不住其含意。她竭力让意识延伸出去,像跨过整个宇宙。如此漫长的延伸……向外……向外。无数时空纠缠着她。
  “你服用了香料,剂量非常大。”他说。
  “为什么我不能看见他?”她咕哝道。“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看见他。”
  “你不能看见谁?”
  “我不能看见孩子的父亲,塔罗牌的迷雾遮住了我的眼睛。帮帮我。”
  他将门塔特的逻辑运算功能发挥到极致,然后说:“比·吉斯特想让你和你哥哥进行交配,这样就可以锁住基因……”
  她不由得一声哀鸣。一阵寒战袭过全身,接着又是全身滚烫。那个她无法看到,只在她最可怕的梦境中出现的交配对象,那个连预知力量都无法昭示的人!难道真的会发生那种事?
  “你是不是冒险服用了超大剂量的香料?”他问,同时竭力压制着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极度恐惧:一个亚崔迪女人可能死去,保罗有可能被迫面对这样的事实——一位皇室女人……走了。
  “你不知道追逐未来意味着什么。”她说,“有的时候,我也能瞥见未来的自己……可我自己的预知能力干扰了我。我无法看清自己的未来。”她低下头,来回摇晃着脑袋。
  “你服用了多少香料?”他问。
  “大自然憎恶预知力量。”她抬起头,“你知道吗,邓肯?”他像对小孩子说话般温和地说:“告诉我你服用了多少。”他伸出左手,揽住她的肩膀。
  “言语,这种手段真是太简陋了,原始,而且无法清晰表述。”她挣开他的手。
  “你必须告诉我。”他说。
  “看看屏蔽墙山吧。”她吩咐道,手指前方,目光也朝手的方向望出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幻象,屏蔽墙山崩塌了,像被看不见的力量摧毁的沙砾堆成的城堡。她不由得颤抖起来。她转过目光,望着死灵,被死灵脸上的表情吓呆了。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变老了,然后又变年轻……变老……变年轻。他似乎变成了生命本身,武断,循环……她转身想逃,可他一把抓住她的左腕。
  “我去叫医生。”他说。
  “不!我一定得好好看看这个幻象!我必须知道!”
  “你已经看到了。”他说。
  她低下头来,盯着他的手。肌肤相触处一种触电的感觉,让她心醉神摇,同时惊恐不已。她猛地甩开他,喘着粗气:“就像一股旋风,而你是抓不住旋风的!”
  “你需要医生!”他厉声说。
  “你怎么还不明白?”她厉声道,“我的幻象是不完整的,只有些跳动不已的碎片。我必须记住这个未来。难道你不知道吗?”
  “要是你因此送命,未来又在哪里?”他问,轻轻把她推进卧室。
  “言语……言语。”她喃喃道,“我无法解释。一件事引发了另一件事,却并不是另一件事的起因……也没有结果。我们不能让幻象就这样放着。但无论我们怎么尝试,前面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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