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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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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几番劝说,我回头一看,只见人死了一地,没有我的机会了,而我的机会不会就这样没了的,各处去一问,居然真没有了,我急了,点了自己府里的家将出城去,跑啊跑,直到下半夜,跑来跑去跑到山沟里,好多人等着,看见山坳里有刀枪闪光,我说,好了,终于结束了,抡起刀一砍,打架是痛快的,皇位是无份的,到头来还关在这里,我痔疮发了还没药治……我真傻,真的。”
  孟扶摇当即看喷,严肃提笔在十二皇子的答卷上批示:“抄袭可耻,零分。”
  随即她将几份政论仔细看了看,收在一边。
  第二日她命人不给殿内供应伙食,足足饿了他们三天,第三天她派人送进去十个馒头,里面共有璇玑皇族皇子凤孙二十人,可以两人分一个,当然,会不会两人分一个,很难说,她命令纪羽将馒头送进去后众人的表现分别记录,交给她。
  隔日纪羽将记录交上,她看了看,拿出先前那几分政论,和这记录对了对,抽出三份放在一边。
  隔一日她命纪羽悄悄找人谈话,一个个叫出去,一个个神神秘秘回来,再令纪羽记录他们的反应,这回她看来看去,只抽出了一份记录。
  这些事做完后,她登基也有段日子了,突然想松快松快,便出门闲逛,什么护卫也不带,只带个元宝大人。
  长孙无极和孟扶摇之间,最近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大概就是那种“早上好,啊你好,吃了吗?吃了,吃的什么?啊忘了”的状态——其实也不能怪进展太慢,孟扶摇刚当国家主席实在太忙了,和太子殿下聚少离多,目前两人之间唯一的进展便是,元宝大人被批准伴驾了。
  而宗越已经回国,他走得黯然也安心,无论如何,孟扶摇表示了原谅便是最大的幸运,至于那些冻结在记忆里的疼痛,只有留待时光慢慢消解。
  孟扶摇戴个面具揣着元宝大人乱逛,元宝大人看见糖葫芦就走不动,爬出来指手画脚的要,孟扶摇刚要拘银子买,忽然有人怪里怪气的道:“啊欧欧,笨蛋!啊欧欧,老鼠也吃糖葫芦!”
  孟扶摇愕然回头看,却见一只花里胡哨的鹦鹉在葫芦架子上跳来跳去,一边跳一边聒噪不休的大肆嘲笑元宝大人:“啊欧欧,白耗子,啊欧欧,吃糖葫芦的白耗子!”
  元宝大人浑身的毛唰唰的竖了起来,大骂“吱吱!”
  那鹦鹉头上顶一簇造型古怪的竖直黄毛,看上去像头顶直冒黄烟,绿眼晴一只睁一只闭,单腿跷着斜睨元宝大人:“啊欧欧,你听懂人话?”
  元宝大人刚骄傲的一挺胸,便听它十分鄙视的道:“啊欧欧,听懂人话有什么了不起?啊欧欧,会说人话才叫稀奇,有本事你说几句话给爷听听?你说啊,你说啊——”它突然支楞起翅膀,仰起头,和元宝大人挺胸饱肚一个模样,一扬脖子,定住,学元宝,“吱吱,吱吱!”
  从未受讨此等鄙视的元宝大人“砰”声,小宇宙爆发了,扑过去就“三百六十度后弹回旋飞踢”,那鹦鹉轻巧跳开,继续鄙视:“啊欧欧,耗子,白的有什么了不起?听懂话有什么了不起?爷还是花的呢,爷不仅听得懂,爷还说得出,爷比你高贵一万倍!啊欧欧!”
  元宝大人濒临疯狂了……
  它张牙舞爪的一甩头,去叼孟扶摇的刀,试图用孟扶摇的刀砍断这只见鬼的鹦鹉的那簇黄色鸟毛,那鹦鹉扑棱棱飞,得意洋洋笑:“啊欧欧……吱吱!吱吱!”
  “金刚你又淘气!”
  有点熟悉的女声响起,随即那鹦鹉被人一抬手抓住,孟扶摇也抓回想拼命的元宝大人,转头一看,却是那金环小姑娘,非烟的侍女。
  那女孩对孟扶摇笑笑走开,拍拍那鹦鹉,道:“走咯,还磨蹭啥,你不是说咱们家里的东西才合胃口的吗?回去拿万圣丹给你吃,嗯……也到咱们族中寻宝季了……”
  她自说自话走远,孟扶摇立在人群中,望着她背影若有所思,身侧忽有人接近,淡淡异香氤氲,问:“看见谁了?”
  孟扶摇回身,对长孙无极一笑,道:“一只鸟。”
  “它没借翅膀给你吧?”长孙无极抬头对那个方向看去。
  孟扶摇直直走开,淡淡道:“谁知道呢?”
  长孙无极没有动,半晌轻轻一声叹息。
  …………
  璇玑端明元年五月十八,一个闷热无雨的日子。
  一大早凤旋醒来,便觉得心中沉闷,像这灰云沉沉的初暑天气阴霾难安,他出神的看着墙面上因为湿气凝结的水珠,恍惚想起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看他了。
  随即又想,自己的病太医早说活不过四月,怎么到现在还没事呢?不过最近的药方倒真是好,精神好些了,特别是眼睛,早就模糊不清视物不能,最近反倒一日日清晰起来。
  他这样想着便觉得好笑,都退位了,还要清晰的眼力做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事需要他亲眼看着吗?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对面喧哗声响,蹒跚走到窗边探头看去,自己的宫门开着,对面供奉先祖神位的宗殿门也开着,来了很多匠人,正在太监的指挥下从殿里往外搬着什么东西。
  按说他应该看不清的,然而他今日真的看得清楚,他们搬的,是神位。
  是历代璇玑凤氏先皇的神主位!
  那些大字不识的粗人,将那些神圣不可侵犯,连他看见都必须磕头的神位随随便便的抱出来,往殿外架子车上一扔,架子车上很快堆了一层蓝底金字的皇帝神位牌,乱七八糟的架在一起,像一堆杂乱的柴。
  凤旋如同被刀砍了一般,霍然跳了起来,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扯直脖子拼命的呼唤宫女太监,然而平日里一呼就来的宫女太监今日却一个不见,他只得自己扶着墙一步步向前挪,想要出宫阻止对面那些该诛九族的贱民。
  却有人突然道:“你往哪里去?”
  凤旋抬头,便见一队侍卫涌进宫来,九龙御辇辘辘驶进,凤袍华冠的孟扶摇从辇上施施然下来,负手淡淡看他。
  “扶摇你来得正好!”凤旋大喜,连忙上来试图扯住她袖子,指向对面,“你看那些逆贼……你看那些逆贼……竟然……竟然……”他气得满面通红浑身颤抖,连话也说不清了。
  “哦。”孟扶摇让开他的手,回身淡淡看一眼,“那个啊……”
  她往殿里走,凤旋摇摇晃晃着急的跟上来:“你拦住他们啊……拦住他们啊……”
  “你都看见了?”孟扶摇转头看他。
  “看见了!怎么回事!”凤旋捂着胸口,吭吭的咳嗽,“……他们……”
  “他们在搬凤氏皇族神主位,就是这么简单。”
  “你——”凤旋听她语气,脑中突然电光一闪,抬头骇然道,“你……是你让他们……”
  “当然。”孟扶摇含笑,觉得他变笨了的瞅他,“不是朕下旨,有人敢动那里吗?”
  “你疯了!”凤旋向后一退,撞在榻上没坐住,直接瘫在地下,抖着腿想爬却爬不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我疯不疯我不知道。”孟扶摇冷眼看着,也不去扶,淡淡道,“不过我想也许你快疯了。”
  她大步过去,坐在榻上,双手按膝冷冷低头看着在她脚下挣扎的凤旋,道:“朕来是来通知你件事儿,朕刚才已经下发了一道圣旨,璇玑从今日起,改国号为宛,年号长生,所有璇玑皇族全部废为庶人,璇玑皇族,从此不存在了!”
  她话音刚落,凤旋眼睛一翻,一句话都没能说出便晕了过去。
  孟扶摇平静的看着他,眼神深黑如这天际翻卷的霾云,璇玑,璇玑,从今日起终于再无这个见鬼的皇族,许宛,许宛,从今日起宗殿之内,只有你的神位!
  凤旋很久之后,才醒过来。
  他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他先以为自己瞎了,随即才看见对面有两点幽幽的闪光,这才知道,是天黑了。
  而那幽幽的闪光,是人的眼,是一直没走的孟扶摇。
  凤旋躺在地下,还是晕去前的那个姿势,他那般浑身冰凉僵木的躺着,死人一般的躺着,此刻才真正明白孟扶摇的仇恨有多深重,他原以为宫中那些事儿司空见惯没有什么,他原以为孟扶摇未必能有五岁之前的记忆,他原以为一个至高无上的皇位足可以抚平那样的悲愤和恨,可是他还是把孟扶摇想得太简单了。
  他也把人世间的人性、恩怨、疼痛、和黑暗想得太简单了。
  他不知道,对于他来说,世间最重是皇权,然而对于有些人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的心。
  是那些写在过往经历里的笑与泪,那些生命里最鲜活最需要救赎的记忆。
  “……你……不怕应咒么……”眼见一生苦心筹谋想要万万年的凤家江山竟被他自己葬送,眼见列祖列宗被那些匠人扔进肮脏的架子车埋进垃圾堆,眼见自己将成为子孙万代的罪人,死都无颜再见凤氏先祖,凤旋拼命挣扎着最后一点力气,试图用那个恶毒的誓言捆绑住眼前这个他以为自己驾驭住其实根本无法驾驭的女子。
  “我等你到现在就是为了告诉你,”孟扶摇蹲下身,凑近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黑暗里殿内光芒幽幽,“……那个誓与我无关。”
  她微笑着,在凤旋耳边轻轻道:“你和许宛生的女儿,凤扶摇,出生的时候便是个死胎,而我……我只是孟扶摇。”
  凤旋骇然一抖。
  “凤扶摇忠于凤氏,凤扶摇不曾灭了璇玑皇族,凤扶摇永远不会背誓,因为她只活了半个时辰。”孟扶摇笑得平静而苍凉,“凤旋,还记得我那个誓言吗?那是凤扶摇立的,不是我。”
  凤旋突然无声抽搐起来,他死死盯着孟扶摇的眼睛,那双日光般璀璨秋水般明亮的眸子,此时光芒深深,那般妖异而冷漠的贴在他眼前,像极度深黑的铁壁,困他在永恒的黑暗之渊。
  他在夜色深宫之中抽搐着,在孟扶摇钢铁般岿然不动的目光中抽搐,听见自己肌骨心脏刹那寸寸折叠断裂的声音,而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那般“铮”一声,绽出一片金光四射的剧痛,再倾毁崩塌的裂开,化为青烟,散于天地间。
  那是……自己的灵魂吧?
  原来帝王之死……也是这般的简单。
  一生里操纵这江山舆图,操纵这逐鹿之争,到头来……被人所纵。
  报应如此,报应……如此。
  …………
  璇玑端明元年五月十八,璇玑女帝改国号为宛,改年号长生,此时众人才明白,原来那个年号,不过是“短命”。
  璇玑皇族除了出家的九皇女,其余都废为庶人。
  长生元年五月十九,天成帝凤旋崩,葬入安陵,当日安陵封闭,偌大陵墓,只他孤单单一人。
  那也是璇玑皇族最后一个帝王陵墓。
  不过璇玑皇族中还有位幸运儿,凤五皇子,他是皇族中唯一没有被废的皇子,并被女帝任命为新任丞相,掌大宛政事。
  对于女皇这一举动,众臣不解,女皇只淡淡道:“给了所有人机会,但只有他一人胜出。”
  当初将璇玑皇族全部关禁闭,其实是为了考察。
  第一日政论,有七人都十分出色,留出查看。
  第二日饿饭,馒头送进去打成一片,懂得分食的,留出查看,而同样饿了三日的凤五却将那馒头让给了自己一个侄儿,到了这轮,第一二项都过关的,只剩下三人。
  第三日纪羽分别谈话,告知陛下有意在皇子皇女中选择有为之臣重用,并指出陛下圣心默许的名单,过关的三人中有两人喜之不胜,并互相私下攻击,只有凤五,毫无喜色,平静如一。
  至此,凤五过关。
  政论出色,是为能;出让馒头,是为仁;不为诱饵所惑,是为谨慎。
  孟扶摇用这种方式,选出了自己想要的辅政之臣。
  原本她可以在全国慢慢遴选,但是她却没有时间,只有从政治经验最为丰富的璇玑皇族中寻找人才。
  她还有个想法,将来她若走了,便让凤五继位,将大宛纳入无极或大瀚,有长孙无极或战北野在,即使凤五登位,也永远别想再叫回璇玑。
  那样她也算对得起这个无辜的国家的子民,最起码替他们找了个很好的管理者。
  …………
  长生元年五月二十一,夜,永昌殿灯火沉沉,孟扶摇在帐幔后转来转去,半晌对纪羽咧嘴笑道:“嗯,这个傀儡是很像我,你记得帮我看好了。”
  纪羽无声点头,又道:“真的要去吗?”
  “当然。”孟扶摇收拾包袱,“你可不许告诉你主子,你现在都是我的人了,再吃里爬外我就开除你。”
  纪羽无声默然退下。
  夜色深沉,星光明灭,半晌,一条人影从永昌殿偷偷摸摸溜出。
  刚走几步,突然白影闪过,一团球扑入人影怀中,一个猛子扎住,不动了。
  元宝大人将脑袋深深扎进孟扶摇怀中。
  我知道你去扶风,带我去!我要找那只金刚报仇!
  ==========
  璇玑卷完,下一卷扶风卷。


扶风海寇 第一章 只如初见
  “元宝啊,你说你找到那只金刚打算怎么办呢?杀之?烫之?拨毛伺候之?”
  孟扶摇靠着一棵树,用一根草逗着膝头上的元宝大人,元宝大人正以泰坦尼克之经典飞扬姿迎风舒展,近乎着迷的嗅着空气中传来的寒凉疏旷气息,梦幻的想着:啊……这是从家乡飘过来的风啊……离家乡越来越近了啊……正心驰神往的怀念着它的穹苍特产,听见孟扶摇这一句煞风景的问话,十分不满的回头瞪了孟扶摇一眼。
  孟扶摇也十分不满的瞅着它——求我带你出来的时候你那撒娇卖痴的德行,现在出来了,立刻拽成二五八万,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宠!
  她有些郁闷,仰起头,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四面茫茫碧野,不见边际,遍地长满隐子草、针茅、羽茅,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菊花和长着鲜艳红果的低矮灌木,天空蓝而高远,风物阔大,四面群山雪线隐隐,沉默蹲伏在地平线之外,风从山顶奔来,在偌大的草原上回旋涤荡,嘶吼语句短促而雄浑的牧歌,当真是气象辽阔,野趣天成。
  这里是扶风国境,是和大宛接壤的扶风三大部族中的发羌的势力范围,也就是雅兰珠的家乡,她从璇玑边境仓县过境,那是一片草原地带,一直延伸到扶风境内,扶风境内地形复杂,草原、高原、平原、内海、山地齐全,冬季寒冷少雪,夏季炎热多雨;春多风沙,秋日干爽,越往北走气候越恶劣,不过最起码现在,还是挺舒服的。
  孟扶摇伸个懒腰,叼着草根躺下去,听说扶风地广人稀果然不错,她走了一天了,第一天除了自己的护卫和超级多的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今天才看见不远处一条河流的下游,有个游牧部落。
  护卫们在支帐篷,洁白的帐篷在草原上珍珠似的散开,她这次来扶风,没有像当初去璇玑一样嚣张的带了三千护卫,只选了最精锐的侍卫三百,除了纪羽留下,带领她专门抽调的大瀚王军看守大宛皇宫外,铁成和姚迅都跟着她,她已经命人回大瀚通知姚迅,今天在这里停留,就是为了等姚迅赶上来。
  至于珠珠会不会跟来,随便她了,泡马子和回家都很重要,由她自己决定。
  孟扶摇跷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想心思,女帝她是没兴趣做的,当初接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报仇而已,将来大宛随便送给谁,反正他们都不会亏待她的国土,她的人生目标,从来都只有那一个,回家。
  她要回家。
  去扶风,不仅因为那里异宝多,能够助她冲上“破九霄”第九层,更重要的是去穹苍,必得经过扶风,换句话说,她如今已正式开始踏上回家之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宛,她是不会再回去了。
  在她的寝宫的内殿里,她给了纪羽一封书信,要求他三年后再开启,三年后,如果她还没有回来,说明她的梦想终成,她和这见鬼的黑暗的五洲大陆终于彻底拜拜了。
  这么想着,有些兴奋,然而那般兴奋不过短短一瞬,便被忧伤沉沉压下——离开,永远离开,她孟扶摇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等同死亡,但她却不是风可以风过无痕,她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太多记忆,她迎着母亲的方向奔去相聚,却逆着今生岁月亲朋好友逃着别离……而那些人们,他们都在她这十九年岁月里鲜明的存在过,一样是此生里难以割舍的留恋,母亲给她的记忆有多深刻,他们在她生命里的印痕便也同样有多镂刻深深。
  而她,随着一路的相随,从一开始的此心如铁,渐渐转为此刻的为难疼痛,难道她要永远活在两难和思念的境地里,这一世思念上一世的母亲,回到上一世,再思念这一世的……亲人?
  是的,亲人,他们也是亲人,陪伴她帮助她爱护她给过她一生里最黑暗时刻的最温暖的手和希望星火的人们。
  他们。
  十九年岁月中一路邂逅的刻骨铭心的人们。
  战北野、雅兰珠、宗越、云痕、铁成、姚迅、纪羽、小七、元宝大人、还有元宝大人的主人……长孙无极。
  想到那个名字,便觉得心中痛了痛,孟扶摇咬了咬嘴唇,压下这一刻波澜起伏的心绪,悠悠叹口气——这许多年一直那么坚决的坚持着,从未动摇过回家的信念,然而当她真的开始踏上回家的路,当离别终于将在计划中到来的这一刻,还是会痛,还是会痛……
  她呼的一下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泥土里,重重压着自己的心,不让自己痛了。
  元宝大人一个深呼吸还没做完就被压倒,挣扎着从她身下爬出来,怨恨的盯着这个自从进入扶风境便开始神神怪怪的女人,这女人越发不可理喻了,要不是主子要求,它才懒得死赖着她呢。
  主子咋还不来?元宝大人爪子搭在脑袋上,漫无目的的四处张了张——说有点事要处理慢来一步,一天了也没看见影子。
  说起来主子也真可怜啊,原本打算回国一趟的,如今这个样子似乎也丢不开,好在主子爹近来争气,没指望他监国,放他当个闲散太子,不然……哼哼。
  元宝大人怏怏叹口气,觉得不懂珍惜眼前宝,偏偏撬上世上最臭最硬的茅坑石头,真是天纵睿智的无极太子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事。
  孟扶摇听它叹气听得心烦,一翻身抓过一个布团想塞耳朵,手一滑看清那东西,是当初从许宛床下找出的装着莲花的包袱布,当时看见有字却因为心情烦乱没有看,出来时顺手打进了包袱里,如今正好看个究竟。
  展开旧布,秃笔烂墨写出的有些暗淡的字迹落入眼帘。
  “无名吾儿。”
  是许宛写给她的遗书,孟扶摇手抖了抖。
  “近日娘总觉得心神不宁,似有不祥之事要发生,思前想后,便留字予你,但望你平安长成,终能得见。”
  孟扶摇抿着唇,轻轻抚摸着那因时日久远字迹已有些漫德的绝笔留书,读许宛一笔笔写下的关于她以后人生之路的诸多告诫。
  “……我儿,你当谦恭自抑,德容言功,长成后若嫁得夫婿,谨记孝敬翁姑,贤孝持家,宽悯容人,遵守妇道,相夫教子……”
  一个古代传统女人的一切美德,自一个心怀惊恐的母亲笔下源源流出,满怀希冀写给自己的幼小女儿,希望她符合一切世俗伦理要求的美好,从而能够在这男尊女卑弱肉强食的五洲大陆更好的生存下去。
  孟扶摇眼圈微红,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小屋榻前一灯如豆,许宛沉在昏黄的光影里写给自己的最后的信笺,她心中充满对未知将来的恐惧,更多的是对幼小女儿此生命运的担忧,那样的担忧化为浓浓淡淡的墨迹,化为十四年后她才展开的带血遗书,将这一世娘亲的深情,娓娓读出。
  而此时,她已经在沉重宫墙下化为一环白骨,沉睡经年。
  对不起。
  我没长成你所希望的那样,但是,我做到了我应该做的事。
  我杀了对你施刑的恶妇和她的告密的女儿。
  我灭了璇玑这个丑恶皇族,连同它的宗庙和国号,统统连根拔起。
  我践踏了生而不养,始乱终弃置你于人生惨境不顾的那个男人的最大希望,将他丑恶一生里最看重的皇权传承凤家宗祧都在他眼前撕掳个干净,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堕为万世罪人,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
  我给了他们对他们来说最沉重的惩罚。
  我给了你我能尽到的最大的补偿,你的名字成为我的国号,我的皇朝宗殿只有你的神位,你是大宛开国太后,封号永慈。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无名吾儿,若你有一日能遇见一名额角有疤的青泽郡男子,他对你提起我,你记得代为娘说一声,许宛从无一日真正怨怪过他……”
  二十二年前,一对来自璇玑边远小城青泽郡的未婚夫妻,逃荒远离家乡,来到天子脚下繁华京城,欲待投亲亲戚却早已搬离,两人盘缠用尽走投无路,相约在彤城虹溪河双双自杀,却被一个小官儿救下,从此指点了他们一条生路——那年皇家选宫女,在全国官吏之家选十六岁以下未嫁女子入宫,有一些官吏不愿女儿进去侍候人,便四处找贫苦女子顶替,小官儿让这对未婚夫妻选择,是男子进宫做太监养活女子,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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