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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浪游者 作者:[加] 威廉·吉布森-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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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出车厢,看见悬挂在车站墙上的一支白色雪茄烟全息图,图下闪动着歪歪扭扭的模仿出的日本字:自由之岸。他走过人群,站在字下面细看。广告牌上跳动着“还等什么?”几个字。一个白色纺锤凸起,上面缀饰着网格和散热器、码头、圆屋顶。这个广告,或者类似的广告,他曾经见过上千次,但从来没被吸引过。用他的控制板,他能像到达大西洋那样轻易到达自由之岸存储体。旅游只是一种肉体行为。可是现在,他注意到了那个印记,只有一个小钱币那么大,编织在广告光纤的左下方:泰—阿③。
  他回到顶楼,完全沉浸在对一线通的回忆中。他十九岁那个夏天,大多数时光都是在“绅士乐园”中度过的,喝名贵的啤酒,观察牛仔们。那时他还没有摸过控制板,可是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那年夏天至少二十个有前途的人在乐园中鬼混,每个人都想从无名小卒混成牛仔。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们都听说过波利,那个从亚特兰大边缘地区来的红脖子操作者。他从黑色窃密对抗电子技术造成的脑死亡中活了过来。暗中传播的消息——很不详细,而只有这一个——说波利做了无法想象的事,仅此而已。“这事很重要,”另一个未来的牛仔收了一杯啤酒的钱后告诉凯斯,“但是没人知道是什么事吧?我听说可能是巴西的工资网络。无论如何,那人死了,彻底的脑死亡。”凯斯的目光越过酒吧中拥挤的人群,盯着一个穿着衬衣的体格健壮的人,他的皮肤略显灰色。
  “小子,”几个月后在迈阿密,一线通会告诉他,“我就像那些该死的蜥蜴,你明白吗?它们有两个大脑,一个在头里,另一个在尾巴里,后腿不停地动。如果那黑东西被击中,尾巴里的大脑还会继续起作用。”
  乐园里那些牛仔精英们出于奇怪的担心,几乎是一种迷信,有意避开波利。麦科伊·波利,电脑创意空间的拉撒路④……
  最后是他的心脏毁了他。他那颗多余的俄国心脏是战争期间在一个战犯集中营移植的。他拒绝更换心脏,说自己需要它那特别的跳动,以保持时间感。凯斯手指摸着莫莉给他的纸片,上了楼梯。
  莫莉睡在钢化泡沫塑料上打着呼噜。她的腿从膝盖到胯下几毫米处贴着透明固定物,微孔胶布下面的皮肤上有些黄黑夹杂的青肿块。八块不同大小和颜色的皮肤贴整齐地排在她的左腕上。她身边放着一台阿卡皮肤转换装置,装置上的红色导线连着固定物下面的输入带。
  他打开穗阪电脑旁边的张量器,均边光圈直接射到一线通的构念上。他输入窃密对抗电子技术程序,接上构念,切入进去。
  他感觉如同有人在他肩旁大声朗读。
  他咳了一声。“南黑王?麦科伊?是你吗,老兄?”他的声音显得很紧张。
  “嘿,老弟!”一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说。
  “我是凯斯,老兄!记得吗?”
  “迈阿密,小家伙,学得可真快!”
  “我跟你说话之前,你记得的最后的事是什么,黑兄?”
  “没什么。”
  “等等。”他取下构念连接线。那东西不见了。他又把构念接上。“黑兄,我是谁?”
  “你把我挂起来了。你他妈是谁?”
  “凯——你的同伴,搭档。发生什么事了,老兄?”
  “问得好。”
  “记得一秒钟前在这儿吗?”
  “不。”
  “知道ROM个性矩阵怎么运行吗?”
  “当然,老兄。它是个固件⑤构念。”
  “那么如果我把它插入我正在使用的存储体,我可以给它一个真正的时间顺序记忆吗?”
  “我想是这样的。”
  “好吧,黑兄。你是一个ROM构念,明白吗?”
  “如果你愿意这样叫的话,”构念说。“你是谁?”
  “凯斯。”
  “迈阿密,”那声音说,“小家伙,学得可真快!”
  “对。现在开始,黑兄,你和我,我们逛到伦敦网格去取点数据。你玩过吗?”
  “你该告诉我,我可以选择,是吧,老弟?”
  '注释'
  ①一种可不受储存容量限制的假想计算机,由英国数理逻辑学家图灵于1936年定义。
  ②英文“只读存储器”的首字母缩合。
  ③即泰西埃—阿什普尔。
  ④《圣经·约翰福音》中的马利亚和马大的兄弟,死后四日耶稣使他复活。
  ⑤具有软件功能的硬件,如作微程序控制用的只读存储器等。
  第四章
  凯斯对自己的情况作了解释之后,一线通建议道:“你得找到乐园。查看一下哥本哈根,大学区的边缘。”凯斯迅速敲击出那声音念出的坐标。
  他们找到了乐园,一个“海盗的乐园”,它位于一个安全系统薄弱的凌乱的学院网格边缘,第一眼看上去,就像学生操作者有时留在网格线连接处的涂鸦,一些模糊不清的符号在十几所艺术院校轮廓的映衬下闪烁。
  “那儿,”一线通说,“那个蓝的,看出来了吗?那就是贝尔·欧罗巴的入口代码。还很新!贝尔很快就会进入这里,读取所有该死的底板上的代码,将那些被泄密的部分找出来更换掉。但这些新换上去的代码明天又会被孩子们偷走。”
  凯斯敲出一条路径进入贝尔·欧罗巴,转换到一个标准电话代码上。在一线通的帮助下,他与莫莉所说的阿米蒂奇的伦敦数据库连接了起来。
  “这儿,”那声音说,“我来帮你。”一线通读出一些数字,凯斯在控制板上把它们敲了出来,尽力与构念的语速合拍,试了三次才成功。
  “很好,”一线通说,“根本就没有窃密对抗电子技术。”
  “搜索这东西,”凯斯告诉穗阪电脑。“筛选出拥有者的个人历史记录。”
  乐园中的那些神经电子涂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简洁的菱形白光。“内容主要是战后的军事审讯录像,”穗阪电脑遥远的声音说。“主要人物是威利斯·科托上校。”
  “已经显示出来了,”凯斯说。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眼睛是阿米蒂奇的。
  两小时后,凯斯瘫倒在莫莉的身边,钢化泡沫塑料被压得陷了下去。
  “找到东西了吗?”她问,睡意和药品使她的声音含混不清。
  “过一会儿再告诉你,”他说,“我喝醉了。”他心里很难受,脑子里乱糟糟的,闭着眼睛躺在那儿,想理清与科托有关的各个事件的头绪。穗阪电脑整理出少量的储存数据,汇编出一份摘要,但中间有很多脱漏。资料的文字记录部分,在屏幕上平稳地移动,只是太快了,凯斯不得不叫电脑帮他读。另外的片断是关于呼啸拳头的审讯录音。
  威利斯·科托,上校,在基廉斯克上空垂直穿过了俄国空中防御力量的盲点。巡航飞机已用脉冲炸弹炸出了一个洞,科托的小队乘坐莱特温微型飞机钻了进去,绷直的机翼在月光下闪烁,映出安加拉河和石泉通古斯卡河上的粼粼波光。在以后的十五个月中,科托再也没有看到过任何光线。凯斯试图想象微型飞机从发射舱冲出,冲到寒冷的俄罗斯大草原上空时的情景。
  “他们肯定把你利用了,老板。”凯斯说。莫莉在他身边动了动。
  微型飞机上并无武器,因为它得承受控制操作员、控制板和叫摩尔Ⅸ的病毒程序的重量。摩尔Ⅸ是控制论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病毒。科托和他的小队为这次行动训练了三年。他们当时已经穿过了窃密对抗电子技术程序,正准备注入摩尔Ⅸ,这时电磁脉冲中断了。俄国人的脉冲枪把操作员们击入了电子黑暗之中,莱特温飞机的系统崩溃,飞行电路被抹掉了。
  然后激光器打开了,用红外线瞄准,击毁了这些脆弱的抗雷达战斗机。科托和已经咽气的控制员从西伯利亚的天空掉下来,往下掉,一直往下掉……
  故事里有很多空白处,在这儿,凯斯查到的资料提到一架被强占的俄国武装直升飞机成功地飞到了芬兰。当它降落在一片云杉树丛中后,被一名预备役军官在黎明警报中指挥的一门老式二十毫米口径的大炮击中。在赫尔辛基郊外,空降兵急救员找到了科托,他们锯开扭曲的直升机机身把他救了出来,呼啸拳头行动结束了,九天后战争也结束了。科托被送到犹他州的一个军事机构,他眼睛瞎了,双腿没了,大部分下巴也不见了。十一个月后,国会助手在那里找到了他。他听着各种管子里缓慢的流动声。在华盛顿和麦克林,摆样子的公审正在进行。五角大楼和中央情报局正在被巴尔干化①,快散架了。国会正在对呼啸拳头进行调查。调查水门事件式的丑闻,助手告诉科托。
  助手说,他需要眼睛、腿和全面整容,而这一切都是可以安排的。还有新的体内“管道”,那人从汗水湿透的被单外紧紧地捏着他的肩膀补充道。
  科托听到了轻微的、无情的水滴声。他说他愿意就这样出庭作证。
  不行,助手解释说,审判过程要在电视上播放。这事儿应该让选民们知晓,助手很有礼貌地咳了一声。
  科托得到重新修补、移植和全面整容。经过排练后,他的证词非常详细感人,简明易懂,其中的绝大部分是国会秘密炮制的,这都是为了五角大楼某些机构的特殊利益。科托逐渐明白了他的证词对挽救三个军官的命运起了作用,对于扣压有关在基廉斯克建有电磁脉冲装置的报告这件事情上,他们负有直接责任。
  他在审判中的角色演完了,华盛顿没人想要他了。在一条M街的饭馆里吃芦笋烤饼时,助手对他说,别向不合适的人讲出这件事,否则会有生命危险。科托用右手坚硬的手指捏破了他的喉咙。国会助手被扼死了,脸陷进了一块芦笋烤饼里,科托跨出饭馆,大步走上了凉爽的九月的华盛顿街。
  穗阪电脑快速显示出了警方的报道、联合谍报记录和新闻卷宗。凯斯由此得知,科托在里斯本和马拉喀什干着打手的营生。他好像对背叛着了迷,非常痛恨那些他为雇主们收买的科学家和技术员。在新加坡的一家旅馆里,他喝醉后打死了一个俄国工程师并放火烧毁了他的房间。
  接着他作为一家海洛因工厂的工头出现在泰国,然后成了加利福尼亚一家赌博卡特尔的打手,后来又变成波恩废墟中的一名职业杀手。他在威奇托抢劫了一家银行。记录变得模糊不清了,空白更长了。
  在一段提到化学讯问的录音记录里,他说,有一天一切都失去了。
  从法文翻译过来的医疗报告解释道,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被带到巴黎一家精神病院,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他成了紧张症患者,被送到土伦郊区的一个政府机构。他成了一项试验程序的受试者,这项试验通过使用控制论模型寻找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方法。微型计算机随意选出病人,在学生们的帮助下,给他们编程。他被治好了,这是整个试验中唯一成功的一例。
  记录到此结束。
  凯斯在泡沫塑料上翻来覆去,莫莉轻声骂他,因为他打扰了她。
  电话响了。他把电话拿到床上。“喂?”
  “我们去伊斯坦布尔,”阿米蒂奇说。“今晚。”
  “这家伙想干什么?”莫莉问。
  “他说我们今晚去伊斯坦布尔。”
  “那真是太好了。”
  阿米蒂奇正在电话中念着航班号和起飞时间。
  莫莉坐起来,打开灯。
  “我这些装备怎么办?”凯斯问。“我的控制板。”
  “芬恩会处理的,”阿米蒂奇说完挂上了电话。
  凯斯看着她打点行装。她眼睛下面有黑圈,可是即便她戴着固定物,她的动作看上去也像是在跳舞,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他的衣服皱皱巴巴地堆在他的包旁。
  “你疼吗?”他问。
  “再在秦那儿多呆一个晚上就更好了。”
  “你的牙科医生?”
  “对,很不起眼吧?那座公寓楼的一半和那间诊所可都是属于他的。他为武士们作修复手术。”她拉上包的拉链。“你去过伊斯坦布尔吗?”
  “去过一次,呆了两天。”
  “总是老样子,”她说。“讨厌的旧城!”
  “我们去千叶时也像这样,”莫莉说。她盯着火车窗外掠过的崎岖不平的工业区的景色,天边红色的灯标提醒飞机别靠近核聚变工厂。“我们那时在洛杉矶。他走进来说,收拾东西,我们订好了票去澳门。到了那儿,我在里斯本大赌场玩‘番摊’②,他去了中山。第二天我就在夜城跟你‘捉迷藏’。”她从黑色外套的袖子里拿出丝巾,擦拭眼睛上的镶嵌物。斯普罗尔北部的风景唤起了凯斯对童年的模糊回忆,枯草簇拥在高速公路倾斜的水泥地面的裂缝中。
  离机场还有十公里,火车就开始减速了。凯斯看着太阳从儿时的风景地、从提炼厂的炉渣堆和锈迹斑斑的钢铁建筑物外壳后冉冉升起。
  '注释'
  ①分裂成若干敌对小国、小单位之意。
  ②一种在中国南方流传的赌博形式。
  第五章
  贝伊奥卢正在下雨,租来的梅塞德斯轿车从那些谨慎的希腊和亚美尼亚珠宝商人装着护栏的黑暗窗户前驶过。街上人迹稀少,当汽车开过去时,只有几个身穿深色衣服的人影从人行道上转过身来盯着汽车。
  “在奥斯曼帝国时期,这里曾是伊斯坦布尔繁荣的欧洲人居住区。”梅塞德斯带着低沉的颤动声说道。
  “那么在走下坡路了。”凯斯说。
  “希尔顿饭店在久姆哈伊卡代斯。”莫莉说。她靠坐在汽车的灰色超麂皮座位上。
  “阿米蒂奇怎么会独自飞走呢?”凯斯问。他头疼。
  “因为你把他惹恼了。你还会把我也惹恼的。”
  他本想告诉她科托的故事,但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在飞机上用了安眠皮肤贴。
  从机场通往城里的路笔直,整个城市就像被刀给切成了两半。他看到那些古怪的墙面拼凑的木头住宅、公寓楼、生态建筑、阴森的房子,以及许多胶合板墙和瓦楞铁墙从车窗外掠过。
  芬恩穿着崭新的新宿黑色套装,不耐烦地等候在希尔顿的大厅里。他孤零零地坐在丝绒扶手椅里,椅子下面铺着淡蓝色的地毯。
  “天啊,”莫莉说。“一只穿西装的老鼠!”
  他们走过大厅。
  “到这儿来你要了多少钱,芬恩?”她把包放在扶手椅旁。“肯定没有你穿这身衣服得的钱多,哈?”
  芬恩紧咬着上嘴唇。“不太多,甜心。”他递给她一把带黄色圆牌的磁性钥匙。
  “已经替你们登记了。头儿在楼上。”他四下看了看。“这个城市令人讨厌。”
  “你患了陌生环境恐惧症,因为他们把你从圆顶下带了出来。只当这里是布鲁克林或别的什么地方吧。”她用食指转动着钥匙。“你到这儿当仆从还是什么?”
  “我来检查某个家伙的植入物,”芬恩说。
  “我的控制板怎么样了?”凯斯问。
  芬恩皱了皱眉头。“得遵守协议。你去问老板好了。”
  莫莉的手指在外套的阴影里快速地做着手势。芬恩看着,然后点了点头。
  “对,”她说,“我知道那是谁。”她朝电梯那边猛地扭过头。“快来,牛仔!”凯斯拿着两个包跟在她后面。
  他们的房间很像他在千叶第一次见到阿米蒂奇时的那间,早晨走向窗户差点就以为会看见东京湾了。街对面是另一家饭店。雨还在下。几个职业写信者在门厅里躲雨,他们的老式声纹记录仪包在纯色的塑料纸里,显然书面文字在这里仍然有一定吸引力。这是个缺乏活力的国家。他看见一辆慢吞吞的黑色雪铁龙小轿车,一辆原始的氢电池能转换车,从车上下来五个表情严肃身穿皱巴巴的绿色制服的土耳其军官。他们进了街对面的饭店。
  他转身看看床上的莫莉,她苍白的脸色令他惊讶。她把微孔胶布固定物留在顶楼的床板上了。她的眼镜映出了房间里的部分灯具。
  电话刚响了一声,他就拿起了话筒。“很高兴你起来了。”阿米蒂奇说。
  “我刚起来,女士还在睡。听着,老板,我想我们该谈谈了。我想,如果我对自己正在干的事情了解得多一些,会干得更好。”
  电话里一阵沉默。凯斯咬着嘴唇。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也许还更多。”
  “你这样认为吗?”
  “穿好衣服,凯斯,叫她起床,十五分钟内有人来访。他叫特热巴希安。”电话轻声地鸣叫起来。阿米蒂奇已经放下了话筒。
  “快醒醒,宝贝,”凯斯说。“有事了。”
  “我已经醒了一个小时了。”那对镜子转了过来。
  “有个叫泽西·巴斯辛的人要来。”
  “你耳朵有毛病,凯斯,我敢说你也有亚美尼亚人的血统。那是帮阿米蒂奇监视里维埃拉的人。拉我起来。”
  特热巴希安是个年轻人,穿着灰色西装,戴着金边镀膜眼镜。他的白色衬衣领口敞开着,露出一片黑色汗毛,毛很密,凯斯起初还误以为是T恤衫。他拿来一只希尔顿饭店的黑色托盘,上面放着三小杯散发着醇香的浓咖啡和三块黏糊糊的稻草色东方甜饼。
  “对这事,正如你们用英语所说的,不用着急。”他好像直盯着莫莉。那银色眼镜终于取了下来,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的,跟剪得很短的头发颜色很相配。他笑了。“像这样,要好些,是吗?不然‘隧道’会永无尽头,镜子对镜子……特别是你,”他对莫莉说,“要小心。在土耳其,妇女穿戴得太惹人注目会引起人们的反感。”
  莫莉一口把一块甜饼咬掉一半。“那是我的事,小子!”她说,嘴里塞满甜饼。她嚼了嚼,吞了下去,舔舔嘴唇。“我了解你的底细,你为军队偷东西,对吧?”她的手从外衣前面慢慢伸进去,抽出了箭弹枪。凯斯不知道她带着家伙。
  “请别紧张!”特热巴希安说。白色瓷杯在离他嘴唇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她伸出枪。“也许你有炸药,有很多,或许你患了癌症,只要一枪,笨蛋,你会难受几个月的!”
  “别,别,英语叫,它让我害怕……”
  “我叫它讨厌的早晨!现在告诉我们有关你那人的事,然后滚出去!”她把枪收了起来。
  “他住在芬纳,屈切居伦贾得斯街14号。我有他的行动路线,他每天晚上都去集市。最近他多数时候在叶里希赫的奥特利广场——一个很时髦的地方,不过一切都安排好了。那里的情况已引起警方的注意,叶里希赫方面的官儿们很紧张。”他笑了。他身上有股剃须膏留下的金属腥味。
  “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植入物,”她一边说一边按摩大腿,“我想知道他到底能干什么。”
  特热巴希安点点头。“最糟的是,你们英语怎么说的,阈下意识。”他清楚地说出了这个词的四个音节。
  “我们的左边,”梅塞德斯开过弯弯曲曲的雨中街道时说,“是卡帕利·卡塞大集市。”
  芬恩在凯斯身边发出赞叹声,可是他自己却看着另一边。街道的右边排列着小型废品场。凯斯看到一辆车顶锈迹斑斑的空机车,一段段有沟槽的断裂的大理石。无头的大理石雕塑如同柴火一样堆放着。
  “想家了?”凯斯问。
  “这地方让人讨厌。”芬恩说。他的黑色丝绸领带看上去就像一条用旧了的打印机色带。新衣服的翻领上有些烤肉串渍和煎鸡蛋的印痕。
  “嘿,泽西,”凯斯对坐在后面的那个亚美尼亚人说,“那家伙的东西是在哪儿装的?”
  “千叶城。他没有左肺,另一边的肺叶被放大了,你们是这样说的吗?任何人都可以购买这些植入物,不过这个人特别聪明。”梅塞德斯突然转向,避开了一辆装满皮革的低压轮胎卡车。“我在街上跟踪他,一天就看见十几辆摩托车在他附近倒下,摩托车手都进了医院,故事总是一样的:一只蝎子吊在刹车杆旁边……”
  “‘所见即所得’,是吧?”芬恩说。“我看到的是这家伙的硅芯片简图,非常精致。你看到的是他想象的东西。我想他可以把它缩成一个脉冲,很容易刺激视网膜。”
  “你向你的妇女朋友讲过这个吗?”特热巴希安在两个超麂皮靠背之间探过身子来说道。“在土耳其,女人还是女人。这个……”
  芬恩哼哼道:“你如果斜着眼睛看她,她会把你的睾丸当领结带!”
  “我不懂这个习语。”
  “很好,”凯斯说。“他的意思是闭上你的嘴!”
  亚美尼亚人缩了回去,留下一股剃须膏的金属腥味。他开始用希腊语、法语、土耳其语夹杂一些英语对着一部三洋无线电对讲机低声说起来。对讲机里在用法语回答。梅塞德斯平稳地转过一个街角。“调味品集市,有时又叫埃及集市,”汽车说,“修建在苏丹·哈蒂斯1660年建立的集市的旧址上。这是本城市的中心市场,出售调味料、软件、香水、毒品……”
  “毒品,”凯斯看着汽车刮雨器在莱克桑防弹车窗上刮来刮去,说。“你刚才说过,泽西,里维埃拉经常服用兴奋剂?”
  “一种可卡因和麦佩里定的混合物,对。”亚美尼亚人又开始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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