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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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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老半嗫半嚅的道:“日前你做亲时,曾借下了褚家六十两银子,年年清利。今
年他家连本要还,我却怎地来得及?本钱料是不能勾,只好依旧上利。我实在是
手无一文,别样本也不该对你说,却是为你做亲借的,为此只得与你挪借些还他
利钱则个。”赵聪怫然变色,摊着手道:“这却不是笑话!恁他说时,原来人家
讨媳妇多是儿子自己出钱?等我去各处问一问看,是如此时,我还便了。”六老
又道:“不是说要你还,只是目前挪借些个。”赵聪道:“有甚挪借不挪借?若
是后日有得还时,他们也不是这般讨得紧了。昨日殷家阿勇有准盒礼银五钱在此,
待我去问媳妇,肯时,将去做个东道,请请中人,再挨几时便是。”说罢自进去
了。六老想道:“五钱银子干什么事?况又去与媳妇商量,多分是水中捞月了。”
等了一会,不见赵聪出来,只得回去。却见王三已自坐在那里,六老欲待躲
避,早被他一眼瞧见。王三迎着六老道:“昨日所约如何?褚家又是三五替人我
家来过了。”六老舍着羞脸说道:“我家逆子,分毫不肯通融。本钱实是难处,
只得再寻些货物,谁过今年利钱,容老夫徐图。望乞方便。”一头说,一头不觉
的把双膝屈了下去。王三歪转了头,一手扶六老,口里道:“怎地是这样!既是
有货物准得过时,且将去准了。做我不着,又回他过几时。”六老便走进去,开
了箱子,将妈妈遗下几件首饰衣服,并自己穿的这几件直身,捡一个空,尽数将
出来,递与王三。王三宽打料帐,结勾了二分起息十六两之数,连箱子将了去了。
六老此后身外更无一物。
话休絮烦。隔了两日,只见王三又来索取那刘家四百两银子利钱,一发重大。
六老手足无措,只得诡说道:“已和我儿子借得两个元宝在此,待将去倾销一倾
销,且请回步,来早拜还。”王三见六老是个诚实人,况又不怕他走了那里去,
只得回家。六老想道:“虽然哄了他去,这疖少不得要出脓,怎赖得过?”又走
过来对赵聪道:“今日王三又来索刘家的利钱,吾如今实是只有这一条性命了,
你也可怜见我生身父母,救我一救!”赵聪道:“没事又将这些说话来恐吓人,
便有些得替还了不成?要死便死了,活在这里也没干!”六老听罢,扯住赵聪,
号天号地的哭,赵聪奔脱了身,竟进去了。有人劝住了六老,且自回去。六老千
思万想,若王三来时,怎生措置?人极计生,六老想了半日,忽然的道:“有了,
有了。除非如此如此,除了这一件,真便死也没干。”看看天色晚来,六老吃了
些夜饭自睡。
却说赵聪夫妻两个,吃罢了夜饭,洗了脚手,吹灭了火去睡。赵聪却睡不稳,
清眠在床。只听得房里有些脚步响,疑是有贼,却不做声。元来赵聪因有家资,
时常防贼,做整备的。听了一会,又闻得门儿隐隐开响,渐渐有些窸窣之声,将
近床边。赵聪只不做声,约摸来得切近,悄悄的床底下拾起平日藏下的斧头,趁
着手势一劈,只听得扑地一响,望床前倒了。赵聪连忙爬起来,踏住身子,再加
两斧,见寂然无声,知是已死。慌忙叫醒殷氏道:“房里有贼,已砍死了。”点
起火来,恐怕外面还有伴贼,先叫破了地方邻舍。多有人走起来救护,只见墙门
左侧老大一个壁洞,已听见赵聪叫道:“砍死了一个贼在房里。”一齐拥进来看,
果然一个死尸,头劈做了两半。众人看了,有眼快的叫道:“这却不是赵六老!”
众人仔细齐来相了一回,多道:“是也,是也。却为甚做贼偷自家的东西?却被
儿子杀了,好蹊跷作怪的事!”有的道:“不是偷东西,敢是老没廉耻要扒灰,
儿子愤恨,借这个贼名杀了。”那老成的道:“不要胡嘈!六老平生不是这样人。”
赵聪夫妻实不知是什么缘故,饶你平时奸猾,到这时节不由你不呆了。一头假哭,
一头分说道:“实不知是我家老儿,只认是贼,为此不问事由杀了。只看这墙洞,
须知不是我故意的。”众人道:“既是做贼来偷,你夜晚间不分皂白,怪你不得。
只是事体重大,免不得报官。”哄了一夜,却好天明。众人押了赵聪到县前去。
这里殷氏也心慌了,收拾了些财物暗地到县里打点去使用。
那知县姓张,名晋,为人清廉正直,更兼聪察非常。那时升堂,见众人押这
赵聪进来,问了缘故,差人相验了尸首。张晋道是“以子杀父,该问十恶重罪。”
旁边走过一个承行孔目,禀道:“赵聪以子杀父,罪犯宜重;却实是夤拒盗,不
知是父,又不宜坐大辟。”那些地方里邻也是一般说话。张晋由众人说,径提起
笔来判道:“赵聪杀贼可恕,不孝当诛!子有余财,而使父贫为盗,不孝明矣!
死何辞焉?”判毕,即将赵聪重贵四十,上了死囚枷,押入牢里。众人谁敢开口?
况赵聪那些不孝的光景,众人一向久闻。见张晋断得公明,尽皆心服。张晋又责
令收赵聪家财,买棺殡殓了六老。殷氏纵有扑天的本事,敌国的家私,也没门路
可通,只好多使用些银子,时常往监中看觑赵聪一番。不想进监多次,惹了牢瘟,
不上一个月死了,赵聪原是受享过来的,怎熬得囹圄之苦?殷氏既死,没人送饭,
饿了三日,死在牢中。拖出牢洞,抛尸在千人坑里。这便是那不孝父母之报。张
晋更着将赵聪一应家财入官,那时刘上户、褚员外并六老平日的债主,多执了原
契,禀了张晋。一一多派还了,其余所有,悉行入库。他两个刻剥了这一生,自
己的父母也不能勾近他一文钱钞,思量积攒来传授子孙为永远之计。谁知家私付
之乌有,并自己也无葬身之所。要见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正是:
由来天网恢恢,何曾漏却阿谁?
王法还须推勘,神明料不差池。
卷十四酒谋对于郊肆恶鬼对案杨化借尸
卷十四酒谋对于郊肆恶鬼对案杨化借尸
诗曰:从来人死魂不散,况复生前有宿冤!
试看鬼能为活证,始知明晦一般天。
话说山东有一个耕夫,不记姓名。因耕自己田地,侵犯了邻人墓道。邻人与
他争论,他出言不逊,就把他毒打不休,须臾身死。家间亲人把邻人告官。检尸
有致命重伤,问成死罪,已是一年。忽一日,右首邻家所生一子,口里才能说话,
便话得前生事体出来。道:“我是耕者某人,为邻人打死。死后见阴司,阴司怜
我无罪误死,命我复生,说我尸首已坏,就近托生为右邻之子。即命二鬼送我到
右邻房栊外,见一妇人踞床将产,二鬼道:‘此即汝母,汝从囟门入!’说罢,
二鬼即出。二鬼在外,不听见里头孩子哭声,二鬼回身进来看,说道:‘走了,
走了。’其时吾躲在衣架之下,被二鬼寻出,复送入囟门。一会就生下来。”历
历述说平生事,无一不记。又到前所耕地界处,再三辨悉。那些看的人及他父母,
明知是耕者再世,叹为异事。喧传此话到狱中,那前日抵罪的邻人便当官诉状道:
“吾杀了耕者,故问死罪。今耕者已得再生,吾亦该放条活路。若不然,死者到
得生了,生者到要死了,吾这一死还是抵谁的?”官府看见诉语希奇,吊取前日
一干原被犯证里邻问他,他们众口如一,说道:“果是重生。”并取小孩儿问他,
他言语明明白白,一些不误。官府虽则断道:“一死自抵前生,岂以再世幸免?”
不准其诉。然却心里大是惊怪。因晓得:人身四大,乃是假合。形有时尽,神则
常存。何况屈死冤魂,岂能遽散。
所以国朝嘉靖年间,有一桩异事:乃是一个山东人,唤名丁戍。客游北京,
途中遇一壮士,名唤卢彊,见他意气慷慨,性格轩昂,两人觉道说得着,结为兄
弟。不多时,卢彊盗情事犯,系在府狱。丁戍到狱中探望,卢疆对他道:“某不
幸犯罪,无人救答。承兄平日相爱,有句心腹话,要与兄说。”丁戍道:“感蒙
不弃,若有见托,必当尽心。”卢疆道:“得兄应允,死亦暝目。吾有白金千余,
藏在某处,兄可去取了,用些手脚,营救我出狱。万一不能勾脱,只求兄照管我
狱中衣食,不使缺乏。他日死后,只要兄葬埋了我,余多的东西,任凭兄取了罢。
只此相托,再无余言。”说罢,泪如雨下。丁戍道:“且请宽心!自当尽力相救。”
珍重而别。
元来人心本好,见财即变。自古道得好:“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丁
戍见卢疆倾心付托时,也是实心应承,无有虚谬。及依他到所说的某处取得千金
在手,却就转了念头道:“不想他果然为盗,积得许多东西在此。造化落在我手
里,是我一场小富贵,也勾下半世受用了。总是不义之物,他取得,我也取得,
不为罪过。既到了手,还要救他则甚?”又想一想道:“若不救他,他若教人问
我,无可推托得。惹得毒了,他万一攀扯出来,得也得不稳。何不了当了他?到
是口净。”正是转一念,狠一念。从此遂与狱吏两个通用,送了他三十两银子,
摆布杀了卢彊。自此丁戍白白地得了千金,又无人知他来历,摇摇摆摆,在北京
受用了三年。用过七八了,因下了潞河,搭船归家。
丁戍到了船中,与同船之人正在舱里大家说些闲话,你一句,我一句,只见
丁戍忽然跌倒了。一会儿爬起来,睁起双眸,大喝道:“我乃北京大盗卢彊也。
丁戍天杀的!得我千金,反害我命,而今须索填还我来!”同船之人,见他声口
与先前不同,又说出这话来,晓得了戍有负心之事,冤魂来索命了,各各心惊,
共相跪拜,求告他道:“丁戍自做差了事,害了好汉,须与吾辈无干。今好汉若
是在这船中索命,杀了丁戍,须害我同船之人不得干净,要吃没头官司了。万望
好汉息怒!略停几时,等我众人上了岸,凭好汉处置他罢。”只见丁戍口中作鬼
语道:“罢,罢。我先到他家等他罢。”说毕,复又倒地。须臾,丁戍醒转,众
人问他适才的事,一些也不知觉,众人遂俱不道破,随路分别上岸去了。
丁戍到家三日,忽然大叫,又说起船里的说话来。家人正在骇异,只见他走
去,取了一个铁锤,望口中乱打牙齿。家人慌忙抱住了,夺了他的铁锤。又走去
拿把厨刀在手,把胸前乱砍,家人又来夺住了。他手中无了器皿,就把指头自挖
双眼,眼珠尽出,血流满面。家人慌张惊喊,街上人听见,一齐跑进来看。递传
出去,弄得看的人填街塞巷。又有日前同舟回来之人,有好事的来打听消息,恰
好瞧着。只见丁戍一头自打,一头说卢彊的话,大声价骂。有大胆的走向前问他
道:“这事有几年了?”附丁戍的鬼道:“三年了。”问的道:“你既有冤欲报,
如此有灵,为何直等到三年?”附丁戍的鬼道:“向我关在狱中,不得报仇;近
来遇赦,方出得在外来了。”说罢又打,直打到丁戍气绝,遂无影响。于时隆庆
改元大赦,要知狱鬼也随阳间例,放了出来,方得报仇。乃信阴阳一理也。正是:
明不独在人,幽不独在鬼。
阳世与阴间,似隔一层纸。
若还显报时,连纸都彻起。
看官,你道在下为何说出这两段说话?只因世上的人,瞒心昧己做了事,只
道暗中黑漆漆,并无人知觉的;又道是死无对证,见个人死了,就道天大的事也
完了。谁知道冥冥之中,却如此昭然不爽!说到了这样转世说出前生,附身活现
花报,恰象人原不曾死,只在面前一般。随你欺心的硬胆的人,思之也要毛骨悚
然。却是死后托生,也是常事,附身索命,也是常事,古往今来,说不尽许多。
而今更有一个希奇作怪的,乃是被人害命,附尸诉冤,竟做了活人活证,直到缠
过多少时节,经过多少衙门,成狱方休,实为罕见!
这段话,在山东即墨县于家庄。有一人唤名于大郊,乃是个军藉出身。这于
家本户,有兴州右屯卫顶当祖军一名。那见在彼处当军的,叫做于守宗。元来这
名军是祖上洪武年间传留下来的,虽则是嫡支嫡派承当充伍,却是通族要帮他银
两,叫做“军装盘缠”,约定几年来取一度,是个旧规。其时乃万历二十一年,
守宗在卫,要人到祖藉讨这一项钱粮。有个家丁叫做杨化,就是蓟镇人,他心性
最梗直,多曾到即墨县走过遭把的,守宗就差他前来。杨化与妻子别了,骑了一
只自喂养的蹇驴,不则一日,行到即墨,一径到于大郊屋里居住宿歇了。各家去
派取,接着支系派去,也有几分的,也有上钱的,陆续零星讨将来。先凑得二两
八钱,在身边藏着。是月正月二十六日,大郊走来对杨化道:“今日鳌山卫集,
好不热闹,我要去趁赶,同你去耍耍来。”杨化道:“咱家也坐不过,要去走走。”
把个缠袋束在腰里了,骑了驴同大郊到鳌山卫来。只因此一去,有分教:雄边壮
士,强做了一世冤魂;寒舍村姑,硬当了几番鬼役。正是:
猪羊入屠户之家,一步步来寻死路。
却说杨化与于大郊到鳌山集上,看了一回,觉得有些肚饥了,对大郊道:
“咱们到酒店上呷碗烧刀子去。”大郊见说,就拉他到卫城内一个酒家尹三家来
饮酒。山东酒店,没甚嘎饭下酒,无非是两碟大蒜、几个馍馍。杨化是个北边穷
军,好的是烧刀子。这尹三店中是有名最狠的黄烧酒,正中其意,大碗价筛来吃。
于大郊又在旁相劝,灌得烂醉。到天晚了,杨化手垂脚软,行走不得。大郊勉强
扶他上了驴,用手搀着他走路。杨化骑一步,撞一蹱,几番要颠下来。到了卫
北石桥子沟,杨化一个盹,叫声“啊呀!”一交翻下驴来。于大郊道:“骑不得
驴了,且在此地下睡睡再走。”杨化在草坡上一交放翻身子,不知一个天高地下,
鼾声如雷,一觉睡去了。
元来于大郊见杨化零零星星收下好些包数银子,却不知有多少,心中动了火,
思想要谋他的。欺他是个单身穷军,人生路不熟,料没有人晓得他来踪去迹。亦
且这些族中人,怕他蒿恼,巴不得他去的,若不见了他,大家干净,必无人提起。
却不这项银子落得要了?所以故意把这样狠酒灌醉了他。杨化睡至一个更次,于
大郊呆呆在旁边候着。你道平日若是软心的人,此时纵要谋他银两,乘他酒醉,
腰里摸了他的,走了去,明日杨化酒醒,也只道醉后失了,就是疑心大郊,没个
实据,可以抵赖,事也易处。何致定要害他性命?谁知北人手辣心硬,一不做,
二不休,叫得先打后商量。不论银钱多少,只是那断路抢衣帽的小小强人,也必
了了性命,然后动手的。风俗如此,心性如此。看着一个人性命,只当掐个虱子,
不在心上。当日见杨化不醒,四旁无人,便将杨化驴子上缰绳解将下来,打了个
扣儿,将杨化的脖项套好了。就除下杨化的帽儿,塞住其口,把一只脚踏住其面,
两手用力将缰绳扯起来一勒,可怜杨化一个穷军,能有多少银子?今日死于非命!
于大郊将手去按杨化鼻子底下,已无气了。就于腰间搜劫前银,连缠袋取来,
缠在自己腰内。又想道:“尸首在此,天明时有人看见,须是不便。”随抱起杨
化尸首,驮在驴背上,赶至海边,离于家庄有三里地远了,扑通一声,撺入海内。
牵了驴儿转回来,又想一想道:“此是杨化的驴,有人认得。我收在家里,必有
人问起,难以遮盖,弃了他罢。”当将此驴赶至黄铺舍漫坡散放了,任他自去。
那驴散了缰辔,随他打滚,好不自在。次日不知那个收去了。是夜于大郊悄地回
家,无人知道。
至二月初八日,已死过十二日了。于大郊魂梦里也道此时死尸,不知漂去几
千万里了。你道可杀作怪!那死尸潮上潮下,退了多日,一夜乘潮逆流上来,恰
恰到于家庄本社海边,停着不去。本社保正于良等看见,将情报知即墨县。那即
墨县李知县查得海潮死尸,不知何处人氏,何由落水,其故难明,亦且颈有绳痕,
中间必有冤仰。除责令地方一面收贮,一面访拿外,李知县斋戒了到城隍庙虔诚
祈祷,务期报应,以显灵佑不题。
本月十三日有于大郊本户居民于得水妻李氏,正与丈夫碾米,忽然跌倒在地。
得水慌忙扶住叫唤。将及半个时辰,猛可站将起来,紧闭双眸,口中吓道:“于
大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于得水惊诧问道:“你是何处神鬼,辄来作怪?”
李氏口里道:“我是讨军装杨化,在鳌山集被于大郊将黄烧酒灌醉,扶至石桥子
沟,将缰绳把我勒死,抛尸海中。我恐大郊逃走,官府连累无干,以此前来告诉。
我家中还有亲兄杨大,又有妻张氏,有二男二女,俱远在蓟州,不及前来执命,
可怜!可怜!故此自来,要与大郊质对,务要当官报仇。”于得水道:“此冤仇
实与我无干,如何缠扰着我家里?”李氏口里道:“暂借贤妻贵体,与我做个凭
依,好得质对。待完成了事,我自当去,不来相扰。烦你与我报知地方则个。你
若不肯,我也不出你的门。”于得水当时无奈,只得走去通知了保正于良。于良
不信,到得水家中看个的确,只见李氏再说那杨化一番说话,明明白白,一些不
差。于良走去报知老人邵强与地方牌头小甲等,都来看了。前后说话,都是一样。
于良、邵强遂同地方人等,一拥来到于大郊家里,叫出大郊来道:“你干得
好事!今有冤魂在于得水家中,你可快去面对。”大郊心里有病,见说着这话,
好不心惊!却又道:“有甚么冤魂在得水家里?可又作怪,且去看一看,怕做甚
么!”违不得众人,只得软软随了去。到得水家,只见李氏大喝道:“于大郊,
你来了么?我与你有甚么冤仇?你却谋我东西,下此毒手!害得我好苦!”大郊
犹兀自道无人知证,口强道:“呸!那个谋你甚么?见鬼了!”李氏口里道:
“还要抵赖?你将驴缰勒死了我,又驴驮我海边,丢尸海中了。藏着我银子二两
八钱,打点自家快活。快拿出我的银子来,不然,我就打你,咬你的肉,泄我的
恨!”大郊见他说出银子数目相对,已知果是杨化附魂,不敢隐匿,遂对众吐机
“前情是实。却不料阴魂附人,如此显明,只索死去休!”
于良等听罢,当即押了大郊回家,将原劫杨化缠袋一条,内盛军装银二两八
钱,于本家灶锅烟笼里取出。于良等道:“好了。好了。有此赃物,便可报官定
罪,了这海上浮尸的公案。若只是阴魂鬼话,万一后边本人醒了,阴魂去了,我
们难替他担错。”就急急押了于大郊,连赃送县。大郊想道:“罪无可逃了。坐
在监中,无人送饭,须索多攀本户两个,大家不得安闲。等他们送饭时,须好歹
也有些及我。”就对于良道:“这事须有本户于大豹、于大敖、于大节三人与我
同谋的,如何只做我一人不着?”于良等并将三人拘集。三人口称无干,这里也
不听他,一同送到县来首明。
知县准了首词,批道:“情似真而事则鬼。必李氏当官证之!”随拘李氏到
官。李氏与大郊面质,句句是杨化口谈,咬定大郊谋死真情。知县看那诉词上面,
还有几个名字,问:“这于大豹等几人,却是怎的?”李氏道:“止是大郊一个,
余人并不相干。正恐累及平人,故不避幽明,特来告陈。”知县厉声问大郊道:
“你怎么说?”大郊此时已被李氏附魂活灵活现的说话,惊得三魂俱不在体了,
只得叩头道:“爷爷,今日才晓得鬼神难昧,委系自己将杨化勒死,图财是实,
并与他人无干。小的该死!”
知县看系谋杀人命重情,未经检验,当日亲押大郊等到海边潮上杨化尸所相
验。拘取一班仵作,相得杨化身尸,颈子上有绳子交匝之伤,的系生前被人勒死。
取了伤单,回到县中,将一干人犯口词取了,问成于大郊死罪。众人在官的多画
了供,连李氏也画了一个供。又分付他道:“此事须解上司,你改不得口!李氏
道:“小的不改口,只是一样说话。”元来知县只怕杨化魂灵散了,故如此对李
氏说。不知杨化真魂,只说自家的说话,却如此答。知县就把文案叠成,连入解
府。知府看了招卷,道是希奇,心下有些疑惑,当堂亲审,前情无异。题笔判云:
看得杨化以边塞贫军,跋涉千里,银不满三两。于大郊辄起毒心,先之酒醉,
继之绳勒,又继之驴驮,丢尸海内。彼以为葬鱼腹,求之无尸,质之无证。己可
私享前银,宴然无事。孰意天道昭彰,鬼神不昧!尸入海而不沉,魂附人而自语。
发微瞬之奸,褫凶人之魄。至于‘咬肉泄恨’一语,凛然斧钺;‘恐连累无干’
数言,赫然公平。化可谓死而灵,灵而正直,不以死而遂泯者。孰谓人可谋杀,
又可漏网哉?该县祷神有应,异政足录。拟斩情已不枉,缘系面鞫,杀劫魂附情
真,理合解审。抚按定夺。
府中起了解批,连人连卷,解至督抚军孙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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