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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旧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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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说越怪,郭襄好奇心起,很想见见这昆仑三圣,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要瞧瞧他们和少林寺僧比试武艺,结果谁胜谁负,只是少林寺不接待女客,看来这场好戏是不能亲眼得看见了。无色见她侧头沉思,只道她是在代少林寺筹策,说道:“少林寺千年来经过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终于也没给人家挑了,这昆仑三圣既是决意跟咱们过不去,少林寺也不能堕了千年来的威风。郭姑娘,半月之后,你在江湖上当可听到音讯,且看昆仑三圣是否能把少林寺毁了。”他说到此处,壮年时的豪情胜慨,不禁又勃然而发。郭襄笑道:“大和尚勿嗔勿怒,你这说话的样子,算是佛门子弟么?好,半月之后,我伫候好音。”说着翻身上了驴背。两人相视一笑,郭襄催动青驴,得得下山,心中却早打定主意,非瞧一瞧这场热闹不可。
  郭襄心想:“怎生想个法儿,十天后混到少林寺去瞧一瞧这场好戏?”又想:“只怕那昆仑三圣未必是有什么真才实学的人物,给大和尚们一击即倒,那便热闹不起来。只要他们有外公、爹爹、或是大哥哥一半的本事,这一场『三圣大闹少林寺』便有些看头。”她一想到杨过,不禁心头又是郁郁,这三年来到处寻寻觅觅,始终是落得个冷冷清清,终南山古墓长闭,万花谷花落无声,绝情谷空山寂寂,风陵渡冷月冥冥。她心头早已千百遍的想过:“其实,我便是找到了他,那又怎地?还不是重添相思,徒增烦恼?他所以悄然远引,也还不是为了我好?但明知那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我却又不能不想,不能不找。”
  她任着青驴信步所之,在少室山中漫游,一路向西,已入嵩山之境,回眺少室东峰,秀耸拔地,沿途山景,观之不尽。如此游了数日,这一天到了三休台上,心道:“三休,三休!却不知是那三休?人生千休万休,又何止三休?”折而向北,过了一岭,只见古柏三百余章,皆挺直端圆,凌霄托根柏旁,作花柏顶,灿若云茶,郭襄正在观赏,忽听得山坳后隐隐传出一阵琴声,不禁大奇:“这荒僻之处,居然有高人雅士在此操琴。”她幼受母教,琴棋书画,无一不会,虽然均非精通,但她生来聪顶,又爱异想天开,因此偶然和黄药师论琴,跟朱子柳学书,往往有独到之见,发前人之所未发。这时听到琴声,好奇心起,当下放了青驴,循声寻去。
  走出数十丈,只听得琴声之中杂有无数鸟语,初时也不注意,但细细听来,那琴声竟似和鸟语互相应答,间间关关,宛转啼鸣,郭襄隐身在花木之后,向琴声发出处一张,只见三株大松树下一个白衣男子背向而坐,膝上放着一张焦尾琴,正自弹奏。他身周树木上停满了雀鸟,有黄莺,有杜鹃,有喜鹊,有八哥,和那琴声或一问一答,或齐声和唱。郭襄心道:“外公说琴调之中,有一曲『空山鸟语』,久已失传,莫非便是此曲么?”听了一会,琴声渐响,但愈到响处,愈是和醇,群鸟却不再发声,只听得空中振翼之声大作,东南西北各处又飞来无数雀鸟,或止歇树巅,或上下翱翔,毛羽缤纷,蔚为奇观。那琴声平和中正,隐然有王者之意,郭襄吃了一惊:“此人能以琴声集鸟,这一曲难道竟是『百鸟朝凤』?”以音乐感应鸟兽,原非奇事,古人只道对牛弹琴,牛不入耳,其实今人已知音乐可使母牛增产牛乳,可用音波诱鱼入网,甚至能以音乐促使植物生长加速,须知昆虫求偶,鸟兽呼侣,皆出之以音,宇宙之间,天籁无穷。师旷琴声能使风云变色,自是神乎其说,不足为信,但呼鸟驯兽,驱蛇起舞,却是历代均有。此是闲话,表过不提。且说郭襄听着琴声,越听越奇,心想可惜外公不在这里,否则以他天下无双的玉箫与之一和,实可称并世双绝。
  那人弹到后来,琴声渐低,树上停歇着的雀鸟一齐起而盘旋飞舞。突然间铮的一声琴声止歇,群鸟飞翔了一会,慢慢散去。那人随手在琴弦上弹了几下短音,漫声吟道:“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吾欲揽六龙,回车拄扶桑。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富贵非所愿,为人驻颜光。”但听那人吟声悲凉,似觉人生忧患,不可断绝,郭襄怔怔的听着,不禁两行情泪,垂下双颊。那人高吟已毕,仰天长叹,说道:“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世间苦无知音,纵活千载,亦复何益?”
  那人说到此处,突然间从琴底抽出一柄长剑,但见青光闪闪,照映林间,郭襄心想:“原来此人文武全才,倒要瞧瞧他的剑法如何。”只见他缓步走到古松前的一块空地上,剑尖抵地,一画一画的划了起来,划了一画又是一画。郭襄大奇:“世间怎会有如此奇怪的剑法?难道以剑尖在地下乱划,便能克敌制胜?此人之怪,真是不可以常理测度了。”她默默数着他的剑招,只见他横着划了十九招,跟着变向纵划,一共也是一十九招。剑招始终不变,自左而右的划去,每一招均是相隔约莫一尺。郭襄约着他的剑势,伸手指在地下划了一遍,一看之下,险些失笑,原来他使的那里是什么怪异剑法,却是以剑尖在地画了一张纵横各一十九道的大棋盘。只见那人划完棋盘,以剑尖在左上角和右下角圈了一圈,再在右上角和右下角画了个交叉。郭襄既已看出他画的是一张围棋棋盘,自也想到他是在四角布上势子。圆圈是白子,交叉是黑子,跟着见他在左上角距势子三格处圈了一圈,又在那圆圈下两格处画了一叉,待得下到第十二着时,一时决不定该当弃子取势,还是力争边角,只见他以剑拄地,低头沉思。郭襄心想:“原来此人和我一般寂寞,空山抚琴,以雀鸟为知音;下棋又没有对手,只得自己跟自己下。” 
 
第二回 白衣书生
  那人想了一会,白子不肯罢休,当下与黑子在左上角展开剧斗,一时之间妙着纷纭,自北而南,逐步争到了中原腹地,但白子布局时棋输一着,始终落在下风,到第九十三着上遇到了个连环劫,白势已是岌岌可危,但他仍是要勉力支撑。郭襄在旁看得心焦,忍不住脱口叫道:“何不迳弃中原,反取西域?”
  那人一凛,只见棋盘西边留着一大片空地,如果乘着打劫之时连下两子占先,即使弃了中腹,仍可设法争取个不胜不败的局面。那人被郭襄一言提醒,仰天长笑,连说:“好,好!”跟着下了数子,突然想起有人在旁,忙将长剑在地下一掷,转身说道:“那一位高人承教,在下当真是感激不尽。”说着向郭襄藏身处一揖。
  郭襄见这人长脸深目,廋骨棱棱,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她向来脱略,也不理会男女之嫌,从花丛之中走了出来,笑道:“适才听得先生雅奏,空山鸟语,百禽来朝,实深钦佩。又见先生画地为局,仗剑书谱,忍不住多嘴,还祈见谅。”那人见郭襄是个妙龄女郎,大以为奇,但听郭襄说到他的琴声,居然一丝不错,心下很是高兴,说道:“姑娘深通琴理,若蒙不弃,愿闻清音。”郭襄笑道:“我妈妈虽也教过我弹琴,但比起你的神乎奇技,却是差得远了,不过我既已听过你的妙曲,不回答一首,却有点说不过去。好吧,我弹便弹一曲,你却不许取笑。”那人道:“怎敢?”于是双手捧起瑶琴,送到郭襄面前。
  郭襄见这琴古纹斑烂,显是年月已久,接过时着手甚轻,于是调了调琴弦,弹了起来,奏的是一曲“考槃”。郭襄的手法自没什么出奇,但那人却听得脸有惊喜之色,他顺着琴音,心中默想词句:“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寐言,永矢勿谖。”原来这调出自“诗经”,是一首隐士之歌,意思说大丈夫在山涧之间游荡,独往独来,虽然脸有憔悴之色,寂寞无侣,但志向高洁,永不改变。那人听郭襄的琴音正说中自己的心事,不禁大是感激,郭襄琴声已毕,他还是痴痴的站着。
  郭襄轻轻将瑶琴放下,转身走出松谷,纵声而歌:“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独宿,永矢勿告。”招来青驴骑上了,又往深山林密之处行去。
  郭襄在江湖上闯荡数年,所经异事甚多,那人琴韵集禽,画地自奕之事,在她也只是过眼云烟,风萍聚散,不着痕迹。又过两天,屈指算来已是他大闹少林寺的第十天,便是昆仑三圣约定和少林高僧较量武艺的日子,郭襄天没亮便起来,低头沉吟,一时可想不出如何混入寺中,看看到底是谁高谁下,心道:“我虽是妈妈的女儿,但她偏偏这么机伶,什么事儿眼睛一转,便想到了十七八条妙计,我却偏偏这么蠢,连一条计策也想不出来。好吧,不管怎样,我先到寺外去瞧瞧再说,说不定他们应付外敌,打得热闹,便忘了拦阻我进寺。”
  这日早晨胡乱吃了些干粮,便骑着青驴,又往少林寺进发,行到离寺约有十里之处,忽听得马蹄声响,左侧山道上有三乘马连骑而来。三匹马一青一黄一白,都是腿长膘肥,步子甚是迅捷,转眼之间便从郭襄身前掠过,直上少林寺而去。马背上三人都是五十来岁的老者,身穿青布短衣,马鞍上都挂着盛兵刃的布囊。郭襄心念一动:“这三人均是身负武功,今日带了兵刃上少林寺,多半便是昆仑三圣了。我若是迟了一步,只怕瞧不到好戏。”于是伸手在青驴臀上一拍,青驴昂首一声嘶叫,泼刺刺的自后赶了上去。这青驴身形虽小,脚力却健,片刻间便追到了三乘马的身后。这时郭襄看清楚了那三个老者的身形,青马的乘客身材矮小,黄马的乘客中等身材,白马乘客却是极高极瘦,三人坐在马背上都不用马鞍。再细瞧那三头牲口时,只见三匹马均是鬣毛特长,小腿上也是长毛垂地,与中土一般马匹迥异。那三匹马登山越岭,如履平地,马上乘客一觉得郭襄纵驴追来,马鞭一挥,三乘马疾驰上山,顷刻间将郭襄的青驴抛得老远,再也追赶不上。只见青马和黄马上的乘客都回头望了一眼,见郭襄这么一个年轻姑娘孤身上山,似乎心中都感奇怪。
  郭襄纵驴又赶了二三里地,那三骑马已奔得影踪不见,青驴这一程快奔,却已是喷气连连,颇有些支持不住。郭襄叱道:“不中用的畜生,平时尽爱闹脾气,发蛮劲,姑娘当真要用你时,却又追不上人家。”眼见更催也是无用,索性便在道旁一个石亭中憩息片刻,让青驴在道旁的泉水中喝一个饱。过不多时,忽听得马蹄声响,那三乘马转过山坳,奔了回来。郭襄大奇:“怎地这三人一上去便回了转来,难道当真是如此不堪一击?”
  果见那三匹骏马奋鬣扬蹄,直奔进石亭中来,三个乘客翻身下马,让那马匹休息。郭襄瞧那三人时,见矮老者脸若朱砂,一个酒糟鼻子火也般红,笑咪咪的神色颇为温和可亲;那竹竿般身裁的老者却是脸色铁青,苍白之中隐隐泛出一层绿气,倒似终年不见天日一般,这两人身形容貌,无一不是截然相反。第三个老者相貌平平无奇,只是脸色腊黄,微带病容。
  郭襄好奇心起,问道:“三位老先生,你们到了少林寺没有?怎地刚上去便回下来啦?”那青脸老者横了她一眼,似怪她乱说乱问,那酒糟鼻的红脸矮子笑道:“姑娘怎知咱们是到少林寺去?”郭襄道:“从此上去,不到少林寺却往何处?”那红脸老者点头道:“这话是不错。姑娘却又往何处去?”郭襄道:“你们去少林寺,我自然也去少林寺。”那青脸老者突然插口,说道:“少林寺向来不许女流踏进山门一步,又不许外人携带兵刃进寺。”他说话的语气甚是傲慢,他身形甚高,说话之时眼光从郭襄头顶上瞧了过去,向她望也不望一眼。郭襄心下气恼,说道:“你们怎又携带兵刃?那马鞍旁的布囊之中,放的难道不是兵器?”
  那青脸老者冷冷的道:“你怎能跟咱们相比?”郭襄冷笑一声道:“你们三个又怎样?难道便这般横?昆仑三圣跟少林寺的老和尚们交过了手么?谁胜谁败啊?”那三个老者听郭襄提到昆仑三圣四字,脸上都是神色微变,那红脸老者问道:“小姑娘,你怎会知道『昆仑三圣』的事?”郭襄道:“我自然知道。”青脸老者突然踏上一步,厉声道:“你姓什么?是谁的门下?到少林寺来干什么?”郭襄俏脸一扬,道:“你管得着么?”那青脸老者脾气暴躁,又是数十年来到处受人尊崇,从未受过这般挺撞,手掌一扬,便想给她一个耳光,但跟着便想大欺小,男欺女甚不光采,自己是何等身份,怎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当下身形一晃,伸手便摘下郭襄腰间悬着的短剑,这一下动作之快,实是难以形容,郭襄但觉凉风轻扬,人影闪动,自己的佩剑便给他抢了过去。
  她猝不及防,猛地里着了人家的道儿,倒是她行走江湖以来从所未有之事。其实以郭襄的武功阅历,若要在江湖间闯荡,原是大大不够,但武林之中,十之八九,都知她是郭靖的女儿,便是旁门左道之士,经过杨过传柬给她庆贺生辰之后,几乎也是无人不晓,即使不碍着郭靖的面子,也碍着杨过的面子。兼之郭襄人既美丽,性格儿又是豪爽好客,即使市井中引车卖浆、屠狗负贩之徒,她也是一视同仁,往往沽了酒来请他们共饮一杯。因此江湖间虽然风波险恶,她竟是履险如夷,逢凶化吉,从来没吃过半点亏。这青脸老者蓦然夺了她的剑去,竟使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若是上前相夺,自忖武功远远不及人家,但如就此罢休,心下又岂能甘?
  那青脸老者左手的中指和食指挟着短剑的剑鞘,冷冰冰的道:“你这把剑,我暂且扣下了。你胆敢对我这等无礼,自是父母和师长少了管教,你去要他们来向我取剑,我会跟他们好好一说,教你父母师长多留上一点儿神。”这一番话真把郭襄气得满脸通红,听这人话中之意,直是将她当作了一个没有家教的顽童,心想:“好哇!你骂了我,也骂了我外公和爹娘,你当真有通天本事,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乱逞威风?”她定了定神,强忍一口怒气,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脸老者哼了一声,道:“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教你,你该这么问:『不敢请教老前辈尊姓大名?』”郭襄怒道:“我偏要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不说便不说,谁又希罕了?这把剑又值得什么?你为老不尊,偷人抢人的东西,我也不要了。”说着转过身子,便要走出石亭。忽然间眼前红影一闪,那个红脸矮子已挡在她身前,笑咪咪的道:“女孩儿家不可发这般大的脾气,将来嫁了婆家做媳妇儿,难道也由得你使小性儿么?好,我便跟你说,咱们师兄弟三人,这几天万里迢迢的刚从西域赶来中原——”郭襄小嘴一扁,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咱们神州中原,本是没你三个的字号。”
  三个老者相互望了一眼,那红脸老者道:“请问姑娘,尊师是那一位?”郭襄在少林寺中不肯说父母的名字,这时心下真的恼了,说道:“我爹爹姓郭,单名一个『靖』字。我妈妈姓黄,单名一个『蓉』字。我没有师父,就是爹爹妈妈胡乱教一些儿。”三个老者又相互望了一望,只听那青脸老者喃喃的道:“郭靖?黄蓉?他们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是谁的弟子?”郭襄这一气当真是非同小可,心想我父母名满天下,别说武林中人,便是寻常百姓,又有谁不知义守襄阳的郭大侠?
  但瞧那三个老者的神色,却又不似假不知,郭襄心念一动,当即恍然:“这昆仑三圣远处西域,从来不履中土。以这般高的武功,爹爹却从来没提过他们的名头,那么他们真的不知爹爹妈妈,也是不足为奇的了。想必他们在昆仑山深处隐居,勤练武功,对那外事从来不闻不问。”想到这里,心下登时释然,怒气渐消,说道:“我姓郭名襄,便是襄阳城这个『襄』字。好啦,我都对你们说了,你们三位尊姓大名啊?”
  那红脸老者笑嘻嘻的道:“是啊,小女娃儿一教便会,这才是尊敬长辈的道理。”他指着那黄脸老者道:“这位是咱们大师哥,他姓潘,名字叫天耕。我是二师兄,姓方,叫作天劳。”又指着青脸老者:“这位三师弟姓卫,名叫天望。咱师兄弟三个排行之中都有一个天字。”郭襄“嗯”了一声,心下默记一遍,说道:“你们到底上不上少林寺去,你们跟那些和尚比过武艺么,却是谁的武功强些?”那青脸老者“咦”的一声,厉声道:“怎么你什么都知道?咱们要跟少林寺和尚比试武艺,天下没有几人知晓,你怎么得知?快说,快说!”说着直逼到郭襄身前,恶狠狠的瞪着她。
  郭襄暗想:“我是什么人,岂能受你的威吓?本来跟你说了也不要紧,但你越是恶,我越是不说。”向着他也瞪了一眼,冷然道:“你这个名字不好,为什么不改作『天恶』?”卫天望怒道:“什么?”郭襄道:“如你这般凶神恶煞般的人物,我当真还是少见。偷了我抢了我的东西,还这么狠霸霸的,这不是天上的天恶星下凡么?”卫天望喉头胡胡几声,发出犹似兽嘄般的响声。胸口突然间胀大了一倍,似乎头发和眉毛都竖了起来。那红脸老者方天劳急叫:“三弟,不可动怒!”拉着郭襄手臂往后一扯,将她扯在丈许之外,自己身子已隔在二人之间。郭襄见了卫天望这般暴怒的情景,知他若是猛然出手,其势定不可当,不由得心中也生惧意。
  只见卫天望右手抓住短剑的剑柄,拔剑出鞘,左手两根手指平平挟住剑刃,劲透指节,喀的一声,剑刃又登时断为两截。他跟着将半截断剑还入剑鞘,说道:“谁要你这把不中用的短剑了?”郭襄见他手指上的劲力如此厉害,心下也自骇然,心想这虽然及不上外公的弹指神通功夫,却也是平生罕见的外门硬功,身上若是受了他手指的一戮,不死也受重伤。
  卫天望见郭襄脸上变色,甚是得意,抬头哈哈大笑,这笑声刺入耳鼓,直震得石亭顶上的瓦片也格格而响。
  蓦地里咯喇一声,石亭屋顶破裂,掉下一大块物事来。众人都吃了一惊,连卫天望自己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运足内力,发出笑声,方能震动屋瓦,其实这笑声中殊无愉快之意,只不过是运功叫喊几声“哈哈,哈哈”而已。居然能震破屋顶,不由得惊喜交集。再看那掉下来的物事时,更是一惊,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汉子,双手抱着一张瑶琴,躺在地下,兀自闭目沉睡。
  郭襄喜道:“喂,你在这儿啊!”原来此人正是数日前她在山坳中所遇见的那个抚琴自奕的男子。
  那人闭着眼睛幽幽吟道:“老冉冉其将至矣,恐修名之不立!”一睁眼见到郭襄,跳起身来,说道:“姑娘,我到处找你,却不道又在此间邂逅。”
  郭襄道:“你找我干什么?”
  那人道:“我忘了请教姑娘的高姓大名。”
  郭襄道:“什么高姓大名?文绉绉,酸溜溜的,我最不爱听。”
  那人一怔,笑道:“嗯,不错,不错!越是闹虚文、摆架子,越是没有真才实学,这种人去混骗乡巴老儿,那是最妙不过。”说罢双眼瞪看卫天望,嘿嘿冷笑。
  郭襄大喜,想不到此人如此知趣,这般帮着自己。卫天望给他这么双眼一瞪,一张铁青的脸更加青了,冷冷的道:“尊驾是谁?”
  那人竟不理他,对郭襄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郭襄道:“我姓郭,单名一个襄字。”
  那人鼓掌道:“啊,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便是四海闻名的郭大姑娘。令尊郭靖郭大侠,令堂黄蓉黄女侠,除了无知无识之徒,不明好歹之辈,江湖上谁人不知,那个不晓?他二人文武双全,刀枪剑戟,拳掌气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是凌驾古今,冠绝当时。哈哈,偏有一干妄人,竟尔不知他二位的名头。”
  郭襄心中一乐:“原来你躲在石亭顶上,早听到了我和这三人的对答。看来你其实也不知我爹娘是何等样人,我行二,却叫我郭大姑娘,又说我爹爹会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是笑话奇谈了。”于是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道:“我姓何,名字叫作『足道』。”
  郭襄笑道:“何足道,何足道,这名字倒是谦逊得很。”
  何足道道:“比之天什么、地什么的大言不惭、妄自尊大的小子,区区的名字还算不易令人作呕。”
  何足道一直对卫天望等三人不绝口的冷嘲热讽。那三人见他压破亭顶而下,显非等常,初时尚自忍耐,要瞧瞧这个白衣怪客到底是什么来历,但他言语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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