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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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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之中,突然间一跳醒来,心道:“嗯,这剑尖指著彩虹底处,似乎其中尚有秘密。要将这宝剑和虹玉嵌入峭壁,可也大大的费事,不但须有极高强的武功,还得有人以长绳牵引,方能办到。既是如此费力的安排,其中定有深意。莫非是说:秘密在于彩虹尽头?从那两个影子看来,除此之外,更无别种解释。但那彩虹一端升入半天,另一端却在瀑布泻入湖水之处。纵有天大的秘密,也是取它不到。”段誉呆呆的想了一阵,又想:“彩虹变幻无定,明天所指的头,未必便和今天相同。”
到得次日,段誉一心等待彩虹出现,反不觉如何肚饿,好容易守到黄昏时分,一条长虹又在水气蒙蒙中悬起。段誉一看之下,好生失望,这彩虹仍是一端在天,一端入湖,和昨天所现的位置丝毫无异。段誉走近湖边,那瀑布轰轰之声,震耳欲聋,片刻间身上衣衫尽被水珠溅湿,只见湖水中一个极大的旋涡,急速异常的旋转,人到近处,那彩虹便看不见了。
段誉一算日子,堕入这谷中已是第三日,再过四天,就算不饿死,肚中的断肠散剧毒也必发作,就算毒发而不死,神农帮众人也必害死了钟灵。左右是个死,不如跳入这旋涡之中,且看有何古怪。一来是身陷绝境,唯有亡命求变,二来他胆气素豪,说做就做,当下更不细想,涌身跃入旋涡。身子被一股巨力一卷,登时转了下去。他闭住呼吸,却睁著眼睛,望出来只是白茫茫一片,随著瀑布化成急流,直冲向湖底。
段誉虽是略识水性,但一被卷入激流之中,早是身不由主,身子在水中急剧旋转,片刻间口中进水,登时迷迷糊糊,只觉顺著激流,不知流出了多远。空然间身子被水力一抛,出了水面,段誉双手乱抓,竟然抓著了一根藤枝,当下牢牢握住,微一定神,抬起头来,眼前却是漆黑一团。他右脚伸出,足底踏到有物,当下左脚跨了出去,双手仍是不敢放脱抓住的藤枝。向前爬行了一段,只觉水仅及颈,水流也已不十分湍急,于是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头顶在硬物上一撞,痛得险些晕了迟去,他暗叫:“该死,该死,如河这等粗心大意。”伸手往上摸去,著手冰冷坚硬,都是岩石。
段誉心下寻思,知道自己被瀑布的激流所带,已是深入湖底,这股激流另有宣泄之处,自己跟著都带到了出水的水道里来了,虽然眼前局面凶多吉少,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当下跪在地下,慢慢向前爬行。听那流水轰轰有声,时急时缓的在左首流动,他爬了一会,头顶岩石渐高,已可弯腰行走。走了小半个时辰,伸腰也得行走了,只是足底偶尔出现一个窟窿,一踏下去便是水深齐腰,头顶又忽然悬下一块岩石,若非双手前伸,慢慢摸索,不知有多少次已撞的头崩额裂。段誉走了一会,忽然想起青灵子来,一摸腰间,幸喜仍是好端端的缠著。他觉得今日所遇,真是生平未有之奇,这番经历,旁人万难获得。无量剑中师徒数代,不知有多少时候曾对著玉壁发怔,但决不会想到跃入深谷,在月明之夜察看一番,便是见了这宝剑和虹玉的影子,若非抱有必死之心,也决不会跃入这大旋涡中冒险,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段誉你这小子,今日若是送了性命,那是一了百了,倘能侥幸活著出去,倒要去耻笑左子穆和甘人豪一番。”说著又大笑数声,忽听得右首有人也是“哈哈,哈哈”的大笑。
段誉大吃一惊,停了笑声,那边也即寂然无声。段誉叫道:“是谁?”那边一个模糊的声音也道:“是谁?”段誉道:“你是人是鬼?”那边也道:“你是人是鬼?”段誉听到这声音空空洞洞,登时省悟,不由哑然失笑:“我在此疑神疑鬼,却原来是回声。”随即想起:“只有极大的厅堂或是山谷,方有回声,那么这右边当是有一块空旷所在了。哈哈,若不是我自鸣得意的笑上几笑,便不知该处别有洞天。”于是口中乱喊乱叫,寻著回声传来之号,摸了过去。走不多时,果然都周身是空荡荡地,再也碰不到岩石。段誉递失依傍,反而心下有些害怕。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脚下也觉坦然无阻,突然之间,右手碰到一件凉冰冰的圆物,一触之下,那圆物当的一下发出响声音极是清亮。他伸手再摸,原来是寻常人家装在大门上的门环。
既有门环,必有大门,段誉双手摸索,当即摸到十余枚碗大的门钉。他心中惊喜交集:“这门里若是住得有人,那是奇怪之极了。”提起门环当当当的连击三下过了,一会,门内无人答应,他又击了三下,仍是无人应门,于是伸手推门。那门似是用钢铁铸成,甚是沉重,但里边并未闩上,段誉手劲使了上去,那门便缓缓的开了。段誉朗声说道:“在下段誉,不招自来,擅闯贵府,还望主人恕罪。”他停了一会,不听得门内有何声息,于是举步跨了进去。
这时他虽身入门内,但不论眼睛睁得多大,仍是看不见任何物事,只是闻到的气息,已不如水边那么潮湿。他继续向前,突然间砰的一声,额角又撞上了什么东西。
幸好他走得甚慢,这一下碰撞并不如何疼痛,他伸手一摸,原来前边又是一扇门。段誉手上使劲,慢慢将门推开了,里面仍是黑漆一团。话休絮烦,段誉一连推开了六道门户,有的一推便开,有的却被泥沙塞住,使上了老大的劲力方能推开尺许空隙,侧著身子,方能挨得进去。一走进第六道门,眼前陡然一亮,段誉心中突的一跳,暗叫:“终于逃出了生天!”睁眼看时,原来所处之地是一座圆形石室,光亮从左边透了过来,只是朦朦胧胧地,不似天光。段誉走向光亮之处,忽见一只大虾在窗外游过。他心下大奇,再走上几步,又见一条花纹斑斓的鲤鱼在窗外悠然而过。段誉细看那窗时,原来是镶在石壁上的一块大水晶,约有铜盆大小,一共有三块水晶,光亮便从水晶中透入。
段誉双眼贴著水晶向外瞧去,只见晶绿的水流不住晃动,鱼虾之属,来回游动,极目所至,竟无尽处。段誉恍然大悟,原来处身之地不在湖底,便在江底,当年建造石室之人花了偌大的心力,将外面的水光引了进来,这三块大水晶便是极难得的宝物。他回过身来,再看这石室中时,只见室中放著一只石桌,桌前有凳,桌上竖著一面铜镜,镜旁放著些梳子钗钏之属,看来竟是居所。铜镜上生满了铜绿,桌上也是尘土寸积,不知已有多少年无人来此。段誉瞧著这等情景,一时不由得呆了,心道:“许多年之前,一定有个女子在此幽居,不知她为了何事,如此伤心,竟是远离人间,退隐于斯。”他出了一会神,再看那石室时,只见壁上东一块、西一块,镶满了铜镜,随便一数,便已有三十余面。段誉更是奇怪,心想:“看来这位女子定是绝世丽质,每日作顾影自怜,此情此景,实是令人神伤。”
他在室中走去,一会儿书空咄咄,一会儿喟然长叹,怜惜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过了好一阵,突然心念一动:“啊哟不好,我只顾得替古人难过,忘了替自身打算。这里更无出路,却如何出去?”他细看石室周遭,实无门户,百无聊赖之际,坐在石凳之上,自言自语的道:“我段誉乃是个臭男子,倘若死在此处,不免唐突佳人,该当死在外边地道中才是。唉,临死之前,让我瞧瞧自己的容貌也好。”当下伸出衣袖,用力擦去面前这铜镜上铜绿。擦了一阵,镜上微现光亮,但他坐在凳上。这镜子放得太远,照不到他脸孔,于是伸手想将镜子移近。不料这镜子竟是牢生在石桌上的,他用力一扳,突觉身下的石凳晃了一晃。段誉大喜,站了起来,再加上几分力扳动铜镜,只听得轧轧声响,石凳移开,露出一个洞来,他向洞内一望,见有一快石级通了下去。
段誉叫道:“谢天谢地,果然另有出路。”他顺著石级走下,哪知这石级向下数十级后,折而向上,盘旋曲折,越走越高,连转几个弯后,段誉眼前陡然一亮,失声惊呼:“啊哟!”只见一个宫装美女,手持长剑,剑尖对准了他胸膛。一瞥间,只觉这美女子清雅绝俗,秀丽无伦,一生中从未见过这等绝色,他一惊之下,想要说什么话,只是为那女子艳世容光所慑,竟是张口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良久,只见那女子始终一动不动,段誉定睛看时,见这女子虽是仪态万千,却似并非活人,再一细看,才瞧出乃是一座白玉雕成的玉像。只是这玉像与生人一般大小,身上穿的丝质白衫微微颤动,更奇的是一对眸子晶然有光,神采飞扬。段誉也不知呆看了多少时候,才知这对眸子乃是用黑宝石雕成,他定睛望著玉像的眼珠,只觉越看越深,里面隐隐有光彩流转像所以极似活人,主要便因眼光灵动所致。
那美人玉像脸上白玉,纹理中隐隐透出晕红之色,更与常人肌肤无异。段誉侧过身子看那玉像时,只见她眼光跟著他转了过来,便似活了一般。段誉吃了一惊,侧头向右,玉像的眼光似乎也对著他移动。不论他站在那一边,玉像的眼光始终是向著他,眼光中的神色更是难以捉摸,似喜似忧,似轻愁,似薄怒,似是含情脉脉,又似黯然神伤。段誉呆了半晌,深深一揖,说道:“神仙姐姐,小生段誉今日得观芳容,死而无憾。姐姐在此离世独居,不亦太寂寞了么?”玉像目中宝石神光变幻,竟似听了他的话而深有所感。
此时段誉神驰目眩,一个人竟如著魔中邪,一双眼睛再也离不开玉像,说道:“不知神仙姐姐如何称呼?”心想:“且看一旁是否留下姊姊芳名。”当下四周打量,但只看得几眼,忍不住又回头过去看那玉像,这时发现玉像头上的头发乃是真的人发,云鬓如雾,松松挽著一髻,发边插著一只玉钏,上面镶著两粒小指头般大的明珠,莹然生光。又见壁上也是镶满了明珠钻石,宝光交相辉映,西边壁上赫然有八个大字,乃是用细粒钻石镶嵌而成。那八个字写道:“无量秘奥,解衣乃见。”段誉吃了一惊,心道:“解开神仙姐姐的衣衫,那如何使得?”这玉像虽非活人,但她一见之下,已是倾倒倍至,不敢有半点褒渎,心想:“我本来不想知道什么秘奥,但即使一心一意的企盼想望,也决不能唐突了神仙姐姐。幸好在我之前,无人来此,否则如此绝世佳人,岂不受了俗子冒犯?嗯,我该当将八个字铲去,以免日后有人闯入,褒渎玉像。”只见石室墙脚之下,也是放满了铜镜,重重叠叠,无虑数百面,于是拾起一面铜镜,敲打壁上钻石,将这八个字都铲了下来,生恐壁上仍有字迹遗留,细心将镶嵌钻石的每一个小孔都铲得面目全非,这才罢手。
做毕这件事后,似是替玉像已稍效微劳,心中说不出的快慰,回到玉像面前,痴痴的呆著,心中著魔,鼻端竟似隐隐闻到兰麝馥郁的声香,由爱生敬,由敬成痴,大声说道:“神仙姐姐,你若能活过来跟我说一句话,我便是为你死一千遍,一万遍,也如身登极乐,欢喜无限。”突然双膝脆倒,拜了下去。他这一跪下,这才发觉,原来玉像前原有两个蒲团,似是供人跪拜之用,他双膝所跪的是一个较大蒲团,玉像足前另有一较小蒲团,想是让人磕头用的。段誉一个头磕下去,只兄玉像双脚的鞋子内侧,似乎绣得有字。段誉凝神看去,认出左足鞋上绣的是“叩首千遍,供我驱策”八字,右足鞋上绣的是“必遭奇祸,身败名裂”八个字。
这十六个字比蝇头还小,那玉像所穿鞋子是湖绿色,十六个字用葱绿细丝绣成,只比底色略深,若非磕下头去,决不会见到。纵然见到了,常人看到“叩首千遍,供我驱策”八字已是老大不愿意,性子高傲,脾气暴躁的,说不定已是一脚向玉像踢了过去,那“必遭奇祸,身败名裂”这八字,更是任何人所不愿见。但段誉已为这玉像的艳世容光所迷,只觉叩首千遍,原是出于本性,若能供其驱策,更是求之不得,至于为这美人而遭逢奇祸,身败名裂,亦是极所甘愿,百死无悔。倘若换作一个老成持重,多见世面之人,即使不忌讳这种不祥字句,也不过一笑了之,决不会认真,不料段誉神魂颠倒之下,竟是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口中数著,恭恭敬敬的向玉像叩起头来。
他磕到五六百个头,已觉腰酸骨痛,头颈渐渐僵硬,但想到无论如何必须支持到底,要磕到一千个头才罢。待磕到八百余了,那个小蒲团竟慢慢低陷下去,每磕一个头,小蒲团便陷下少许……。
又磕了几十个头,忽见地下陷入之处,露出三个小箭头,斜斜向上,对准了他的额角,箭头上隐隐闪著蓝光,箭杆上一圈圈的都是钢丝弹簧。段誉微一沉吟,已明其理,暗道:“好险,好险,原来这里装著毒箭,幸亏我是恭恭敬敬的磕头,这蒲团慢慢陷下,毒箭才不发射。倘若我用力在蒲圃上踹得几脚,带动机括,毒箭便射入我小腹了。我磕足一千个头,且看有如何变故。”当下又磕了数十个头,那蒲团越陷越深,露出一块铜片,上面刻的有字。段誉也不去看,直至足足一千个头磕完,这才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拿起铜片,倒也并无其他机括。只见这铜片也是铜绿斑斓,上面用细针刻的有几行字道:“汝即磕足千头,便已为我弟子,此后遭遇,惨不堪言,汝其无悔。本门盖世武功,尽在各处石室之中,望静心参悟。”
段誉一看之下,好生失望,他为心不肯学武,这才离家出走,怎肯再来参悟什么盖世武功?当下将铜片小心放归原处,站起身来,双腿麻的几乎摔倒,自知三日不食,体力已是疲惫之极,心想:“我须得急觅出路,免误性命。”但对这玉像终是恋恋不舍,回头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看便罢了,只与玉像的双眸一对,心下便又痴痴的颠倒起来,又呆看了半晌,这才一揖到地,说道:“神仙姐姐,我不做你弟子,你的盖世武功我也是不学的。今日我身有要事,只得暂且别过,救出钟家姑娘之后,再来和姐姐相聚。”狠一狠心,大踏步走出石室,只见室旁一条石级,斜向上引,段誉跨步而上,一步三犹豫,几次三番的想回头去再瞧瞧那位玉美人,花了好大决心,这才克制住了。走到一百多级时,己转了三个弯,隐隐听到轰隆轰隆的水声,又行二百余级,水声已是震耳欲聋,前面并有光亮透入。段誉加快脚步,走到石级的尽头,前面是个仅可容身的洞穴,他探头向外一张,只吓得心中怦怦乱跳。
原来一眼望出去,外边怒涛汹涌,水流湍急,竟是一条大江。江边两岸山石壁立,嶙峋峨嵯。段誉一看这等情势,已是到了澜沧江畔。他又惊又喜,从洞中爬了出来,见容身之处离江面有十来丈高,江水纵然大涨,也不会淹进洞来,但要上到平地,却也得攀过几处断涧危崖。段誉靠著青灵子之助,手脚齐用,狼狈不堪的爬了上去。他将四下里地形牢牢记在心中,以备救人之事一了,再来此处。
这两岸尽是山石,小路也没一条。段誉走出七八里地,见到一株野生的桃树,树上结实累累,他采来吃了个饱,精神为之一振,又走了十余里,才发现小径。沿著这小径行去,将近黄昏,方觅到一条过江的铁索桥,只见桥边石上,刻著“善人渡”三个大字。
段誉一见“善人渡”三字,心下又是一喜,原来钟灵指点他的途径,正是要过“善人渡”的铁索桥。当下扶著铁索,从桥上走了过去,那桥共是四条铁索构成,两条在下,上铺木板,以供行走,两条在旁作这扶手,段誉一踏上桥,几条铁索便是一晃一晃,行到江心,铁索晃得更是历害,一瞥眼间,但见江水荡荡,如快马奔腾般从脚底飞过,只要一个失足,卷入江水,任你多好的水性也未必能够活命。他不敢向下再看,双眼向前,战战兢兢,一步步的挨到了桥头。
他坐在桥边歇了一阵,这才依著钟灵指点的路径,快步而行,钟灵所居的山谷,据她所说叫做“万劫谷”,入口处乃是一个坟墓。段誉弯弯曲曲的行走,绕山坳,穿森林,到得那墓地时天色已是昏黑。他从左数起,数到第七座大坟,只见坟前一块墓碑,上写“万仇段之墓”五个大字,段誉心中一怔,寻思:“这名好生奇怪,怎么叫做‘仇段’?”
那日钟灵和他分手之时,说的是从左首数起的第七座大坟,没提到墓碑上所刻死者的名字,此刻段誉见到“万仇段”三字,心下不免暗自嘀咕,但眼见四下里暮霭阵阵,树影摇动,放眼所至,尽是高高低低的坟墓,不敢多所耽搁,便照著钟灵的指点,将坟碑用力往左一扳,跟著又往右连扳两下,再左扳一次,右扳两次,然后在碑上五字的中间一个字用力踢了三脚。这中间一个字正是“段”字,段誉性子向来倜傥潇洒,三脚踢过,心下暗笑:“倘若是我爹爹,他一定不肯在这‘段’字上连踢三脚。”
正转念间,只见坟旁两块大石忽然翻倒,露出一个入口之处,段誉向内一张,黑越越地什么也瞧不见,当下大著胆子,走进坟去,摸索著转了个弯,只见数丈外一灯如豆,发出淡淡黄光。他向灯走近,心中突的一跳,原来灯旁放著一口棺材。他依著钟灵吩咐,一口吹熄了灯,四下登时黑漆一团,过了好一会,但听得呀呀声响,那棺材盖开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是小姐回来了么?”段誉道:“在下段誉,受钟姑娘之托前来拜见谷主。”那女子“咦”的一声,似乎颇感惊讶,道:“你………你是外人么?我家小姐呢?”段誉道:“钟姑娘遭遇凶险,在下赶来报讯。”那女子道:“你等一会,待我禀报夫人知道。”段誉道:“如此甚好。”心道:“钟姑娘叫我先见母亲,看来此事甚有指望。”
他在黑暗中站了约有一顿饭时分,只听得脚步之声走近,先前那女子说道:“夫人有请。”段誉道:“我瞧不见。”黑暗中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他的左手,引导他跨入棺材之中,沿著石级向前走去。行出数百步,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片种满了花草之地。领路的女子放开他手,道:“尊客请随我来。”月光之下,段誉见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衣饰作丫鬟打扮,想是服侍钟灵的婢女了,问道:“姐姐如何称呼?”那丫鬟回头摇了摇手,示意要他不可说话。段誉见她脸有惊恐之色,便也不敢再问。
那丫鬟引著他穿过一座树林,沿著小径向左首走去,来到一间瓦屋之前。她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那门缓缓打开,她向段誉招招手,让在一旁,请他先行。段誉走进门去,见是一同小厅,桌上点著一枝巨烛,桌椅精致,壁间悬有书画,长几上陈设著鼎彝玉器之属,厅虽不大,布置却极高雅,他坐下后,那丫鬟献上茶水,说道:“公子请用茶,夫人便到。”
段誉喝了两口茶,听得环佩叮咚,内堂走了一个妇人出来,身穿绿色绸衫,约摸四十岁年纪,容色清秀,眉目间依稀与钟灵甚是相似,知道便是钟夫人了。段誉站起身来,长揖到地,说道:“晚生段誉,拜见伯母。”钟夫人微微一怔,裣衽回礼,说道:“公子万福!”一抬头看到他的容貌,不禁脸上变色,身子一晃,踉跄著退了两步,喘息道:“你……你……”段誉惊道:“伯母!”钟夫人道:“你……你也姓段?”段誉记起钟灵曾叫他最好不要自称姓段,但他想天下姓段之人甚多,云南一地,更不知有几千万个段姓男子,未必姓段的便都会一阳指,因此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时见钟夫人神色惊惶,才知钟灵之话虽有深意,但再要撒谎,已来不及了,只得道:“晚生姓段。”钟夫人道:“公子仙乡何处?令尊名讳如何称呼?”段誉心想:“这两件事可得说个大谎了,免得被她猜破我的身世。”便道:“晚生是江南临安府人氏,家父单名一个‘龙’字。”
钟夫人长嘘了一口气,心神稍定,道:“公子请坐。”两人坐下后,钟夫人左看右瞧,不住的打量于他,段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说道:“令爱身遭危难,晚生特来报讯。”
第五章 黑衣女子
钟夫人一惊,从神思恍惚的心情中回了过来,忙问:“小女怎么了?”段誉背过身去,撩起长袍,从腰里解下那条青灵子来,双手呈给钟夫人,道:“伯母请看,这是令爱命晚生带来的信物。”钟夫人一见青灵子,双眉微蹙,脸有厌憎之色,上身向后让了开去,道:“公子居然也不怕这等毒物,请你放在这边屋角落里吧。”段誉见她怕蛇,暗暗惊奇,当下将青灵子圈成一团,放在屋角落里,随将如何与钟灵在无量山剑湖宫中相遇,如何自己多管闲事而惹上了神农帮,如何钟灵被迫用金灵子咬伤多人,如何钟灵披扣而命自己前来求救等情况一一说了,只是没提到湖底玉像一节。钟夫人默不作声的听著,脸上忧色越来越浓,待段誉说完,她悠悠叹了口气,道:“这女孩子一出去就闯祸。”段誉道:“此事全由晚生身上而起,须怪不得钟姑娘。”
钟夫人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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