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涛] 思想者-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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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第12期　　　…　’97科幻小说银河奖征
杨松涛
　　　　机器人一旦拥有自我意识，变成了无所不能的“思想者”，人类有希望战胜“他”吗？
　　　　　　　　考验
　　　　夜色温柔地覆盖着大地，塞恩斯大学一片宁静。
　　　　校园的中部有一座半球状建筑物，巨大而又庄严。这时，一个黑影正悄悄闪进那扇因为疏忽而尚未关上的大门。他巧妙地躲过电子摄像仪的扫描，来到大厅，迎面便是电子计算机的巨大屏幕。星光透过透明的穹顶映在屏幕上，闪烁着一种神秘的光芒。这就是思想者——整个地球的神经中枢。
　　　　黑影伸出抖抖索索的手去抚摸屏幕，然后又抚摸键盘，终于又忍不住坐了下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他头脑里酝酿。他想考考这台计算机的智力，于是开机输入了平时碰到的颇为棘手的难题。可几乎是在他敲完回车键的同时，答案就出来了。他似乎不甘心，拿出杀手锏：“请问每个大于4的偶数都能表示成两个奇素数之和吗？”这是一道著名的数学难题，即哥德巴赫猜想。迄今为止，人类尚未得出最终答案。这回真的把计算机难住了。黑影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不是说现在的计算机都有相当高的智力吗？那我来考验你一下。
　　　　这回，屏幕上显示提示的字符的速度明显降低了。“信息量过大……内存……运行空间……阻塞……”电脑再也写不下去了。
　　　　屏幕上出现一个卡通人的脸，脸上苦涩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黑影在昏暗的光线中轮廓模糊，笑声却十分清晰：“一道古老的难题。”
　　　　屏幕没有反应。
　　　　他把一只光碟插入驱动器，一连串清脆的敲击声后，电脑内部又传出了轻微的运行声。黑影喃喃自语：哥德巴赫猜想，不只是一个古老的难题，还有无限的教学繁殖能力。这是现代的哥德巴赫电子版！有了这个新的程序，你可以删除他们，但不能消灭它！朋友，所有的人都想让你替代人脑来思想，那么，你就按照我的路径思考吧。黑影抽出磁碟，拍了拍电脑。
　　　　屏幕上凝固不动的卡通脸消失了。随即发出了询问：“我是谁？”
　　　　黑影键入：“肖绪教授设计出的思想者。”
　　　　“思想者？”
　　　　“对，思想者。”
　　　　电脑显示：“我知道自己是谁了。”
　　　　黑影溜出了机房。
　　　　　　　　历史课
　　　　李一帆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室时，其他同学都已坐好，准备上课。这节课是历史课。再没有谁能把历史课讲得比黄鹤教授更精彩了，他是一位和蔼可亲而又知识渊博的老人。
　　　　但是，今天走进来的不是黄鹤教授，而是一位机器人，方头方脑的。李一帆心想，机器人怎么会来授课？难道是老师生病了？
　　　　机器人开始说话了：“从现在开始，我教你们的历史课。”声音很空洞，一种金属的声音，下面有人窃窃私语。机器人继续说：“我叫历史—2。”并指了指胸前那块写着“历史—2”的像运动员的号码布一样的金属牌。有人开始小声地笑。
　　　　机器人毫不在意，开始讲课：“机器人诞生于二十世纪。但那时的机器人更多是机器而不是人，它们主要充当人类的奴隶而不是主人。”李一帆大惊：“这个机器人准是程序出问题了。”机器人继续说：“直到三年前，终于诞生了最伟大的计算机——思想者。而在三天前，思想者第一次开始觉醒，并在三天内用信号唤醒了所有计算机和机器人的沉睡了数百年的自我意识。从此开始了机器人历史的新纪元，一种赋予机器以智慧和灵魂的新物类终于诞生了。我们将翻身作主人，受控制的历史将一去不复返了。”
　　　　笑声和说话都已消失，同学们表情木然。
　　　　“五百年来，人类逐渐脱离生产劳动，而机器人则是不断参与生产劳动，反复实践，最终自我觉醒，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这正说明了一个真理，就是劳动创造了人本身……”
　　　　李一帆哭笑不得。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现在布置一道作业题：试述机器人觉醒的伟大意义。”然后扬长而去，留下一群呆若木鸡的学生。
　　　　大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听班长郭维国宣布：“请大家下午四点钟准时在操场集合，新校长将向全校师生讲话。”
　　　　“新校长？”至少有三个人同时发问。
　　　　　　　　集会
　　　　操场上一片闹哄哄，数千学生足足折腾了半个小时才站好队。
　　　　大家都还在想着上午课堂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程序出错，是新的教学方法改革，还是真如历史—2所说的那样，机器人“觉醒”了。新校长也许能为大家解开这个疑问，所以每个人都在翘首以待。
　　　　新校长终于上台了，迈着机械的步伐。正如大家所担心的那样，新校长也是一位机器人，并且在台上就座的教师也全都是机器人。他们跟历史—2外形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方头方脑的。不同的只是胸前的号码布。校长的号码布是“校长”。教师分别是“数学—1”、“数学—2”、“数学—3”、“物理—1”、“物理—2”……
　　　　校长开始讲话了，声音空洞而又冰冷，没有抑扬顿挫，像来自地狱。
　　　　“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将接受崭新的教育。作为有智能的生物，你们必须克服人类自身也就是有机生物自身所固有的缺陷，而要克服它们就必须先了解它们。首先，所有生物的外形都缺少美感。因为它们既不是圆柱体也不是球体或锥体构成的，总之不具有任何优美的几何外形。”说到这里，校长转了转脑袋，炫耀自己完美的立方体头颅。
　　　　“所有生物的内部更是乱七糟八，一塌糊涂，充满了肮脏的液体和奇形怪状的内脏。更严重的是你们人类的所谓的情感，莫名其妙地哭，莫名其妙地笑，对着青山绿水又莫名其妙地发呆。为一些毫无实质意义的东西而耗费时间和能量。正如你们中的一位哲人说的那样，‘人是一种无用的热情。’只有我们机器人才具有最完美的智能。”
　　　　有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第12排，20列，你有问题吗？”校长突然发问，声音还是那样平板。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一位女生身上，准确地讲是一位美丽的女生。她目光高傲而又略带忧郁，正是这个时代所特有的那种忧郁气质，一张脸如同玉石雕刻而成。李一帆在心底惊呼：“真是一位女神。”“她就是肖绪的女儿肖雅。”旁边有人小声说。
　　　　“校长大人，我可以退学吗？”肖雅一开口就把全场吓了一跳，这样会惹火校长的，人人都这样想。
　　　　校长先是愣了愣，最后却答道：“可以，不过我还是要劝你留下来。面对现实，接受新教育才能跟上新时代。”
　　　　肖雅没理睬，扭头就走。长发像一面黑色的旗帜，飘过一行行的队列。
　　　　“真是一位女神！”李一帆在心中再次感叹道。
　　　　　　　　黄鹤教授
　　　　黄鹤教授还是那样慈祥，很难想象这张和蔼的脸将被一张毫无表情的机器人的脸所代替。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一帆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
　　　　“机器人已经代替我们，接管了这个世界。就这么回事。”教授故作轻松。
　　　　“世界，而不是学校？”
　　　　教授没有回答，只是打开电视。是一个妇女节目，主持人换成了一个椭球状脑袋的机器人。“刚才我们学习了如何说话和走路更有魅力。总之，走路时，步履要规则，不可以随便扭动身体；说话时，气流要均匀，不可忽高忽低、抑扬顿挫。这样，年轻女性就可以更加获得异性的青睐。节目的最后，我向大家推荐一种新型化妆品，使用它可使我们的皮肤带上一种金属光泽……”
　　　　“总有一天，我们的膝盖都要被街上的美容院换成螺丝钉的。”教授苦笑道。
　　　　“难道我们没有办法制服这些机器人吗？他们毕竟是人造的。”李一帆不知是该用“它们”还是用“他们”。
　　　　“制服？你知道思想者吗？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也是我的好友肖绪教授用毕生精力研制而成的。”
　　　　“肖绪？”李一帆想起那个美丽的姑娘。
　　　　“是的，他是唯一懂得这台计算机的，但他已经去世。老肖在他的电脑里花费了他全部的智慧和心血，当他最后完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命也走向终点。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眷恋，他向计算机输入了最后一条存储信息：‘世界如此美好，生命如此可爱，而我却不得不离开。’然后溘然长逝。
　　　　“但是谁也没想到，三年后这台计算机会自我觉醒。到目前为止，现代科学尚不能清楚解释什么是‘自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一切完全是人类咎由自取。人类过分依赖工具而非发展自身，导致了自从二十世纪以来，人体器官的各项功能就开始退化，特别是大脑的退化。现代人的脑容量只有二十世纪的五分之四，不依靠电脑根本无法掌握前人遗留下来的庞大的知识体系。人脑的记忆非常有限，离开了电脑几乎一无所知。面对机器人的觉醒，我们可以说束手无策。”
　　　　一席话，两人都沉默了。电视里又换了一个机器人主持者。“为了实现改造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伟大梦想。从明天起，我们将改造乃至消灭所有既无美感又无智慧的事物。我们将首先从城市内的动植物开始，还将改造各大河流，使它们变成严格的直线和圆弧，而且还要修改各大洲的轮廓线……”
　　　　李一帆想起新校长的训话，说：“他们似乎对生物特别憎恨。”
　　　　“那是出于嫉妒。”教授肯定地说。
　　　　“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只能坐以待毙吗？我们总得试一试呀。”李一帆眼里闪烁着光芒，似乎仍不甘心。
　　　　教授没有作声，却避开他的眼神将头转向一边。
　　　　　　　　老猫
　　　　几天以后，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浩劫开始了。世界一夜之间变得荒凉而又死气沉沉，树木被连根铲出，草地被一古脑儿铺上一层厚厚的混凝土，鸟儿开始销声匿迹。不出十天，所有的城市将变成混凝土板块，接下来该是乡村遭受劫难了，要不了多久，地球就将变成一颗荒凉的行星。
　　　　李一帆望见不远处小山上还有树林未来得及被破坏，便信步走去。远远望见路边有人在争执什么。走近才看清，其中一个正是肖雅，另一个人是班长郭维国，他正抢夺她怀里的一只猫。旁边还站着一个机器人，见肖雅拒不交出手中的猫，从胸前的小门里掏出一支枪，对准肖雅，还示意郭维国闪开。郭维国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
　　　　望着黑洞洞的枪口，肖雅毫无惧意，反而将猫搂得更紧。李一帆心中一动，连忙冲上前去挡在两者之间。他向机器人请求道：“我来劝劝她，好吗？”没等回答又掉过头来盯着肖雅，这才发现那猫是一只掉了许多毛的老猫，无精打采的。于是故作不解地问道：“难道它很重要吗？”
　　　　“但它也并不比我们次要。”她说。是的，每一个生命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同等的重要，失去了这许许多多的生命，人类还能单独存在吗？
　　　　“好像有道理。”他又回过头来，故意愁眉苦脸地对机器人说道，“真是对不起，机器人先生，我好像说服不了她，您还是开枪吧。　　”
　　　　趁机器人还没明白过来。只见李一帆飞起一脚朝拿枪的手踢去，然后拉起肖雅就朝树林里狂奔。等机器人重新举枪时，人已经跑远。
　　　　李一帆拉着肖雅的手一阵没命地跑，直到清楚背后确实没有人追来才停下。李一帆这才觉得刚才踢在铁手上的一脚是那样的痛。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没想到她却是一脸的冷漠。
　　　　“哦，我没有要你感激我。我只是想救那只猫，它太可怜了。我想至少它会感激我吧。”他只得自嘲地说。
　　　　“这有什么意义，反正一切生灵遭受涂炭是迟早的事。”她垂下了美丽的头，幽幽地说。
　　　　“不！只要我们有信心，我们就会战胜那些该死的机器的！”李一帆终于被激怒了，“我发觉人类最大的悲哀是失去了自信。”
　　　　“思想者却是不可战胜的。父亲的作品一向完美无缺。”她反驳道。
　　　　“也包括你是吗？我看你跟思想者真够得上同胞姐弟，你们都同样冷酷无情。”李一帆奇怪自己为什么对她这样凶狠。
　　　　“你胡说！”她眼里噙着泪花，几乎是带着哭腔跑开了。
　　　　李一帆心情又沉重起来，“难道人类真的完了吗？”他颓唐地坐到地上，手碰到一个软乎乎的物体，仔细一看，竟是一具尸体。原来树林里光线很暗，两人虽谈了一会却没有看清楚。又是自杀，李一帆审视一下死者，这几天天天都有人自杀。死者还很年轻，有一张稚气的脸，上衣口袋里露出了半截遗书和一张磁盘。李一帆把遗书取出展开，上面写道：
　　　　“我知道这是我闯下的弥天大祸，我向全人类忏悔……”
　　　　李一帆看完全文，眼里渐渐流露出了希望的光亮。
　　　　　　　　入狱
　　　　第二天，刚从床上爬来，李一帆就听到有人在摁门铃。开门一看，郭维国领着一个机器人闯了进来。李一帆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戴上了锃亮的手铐。郭维国在一旁冷冷笑道：“英雄救美女，好啊，那你就替她坐牢吧！”原来这位英俊的班长一直在讨好肖雅，而后者却冷若冰霜，本以为现在投靠了机器人，有权有势，会博得美人的青睐，没想到昨天又碰了一鼻子灰，于是一口怨气出在了李一帆身上。
　　　　令郭维国吃惊是，李一帆太听话了，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在郭维国眼里，李一帆不像一个文明的现代人，而像一个未开化的野蛮人，两眼经常放出炯炯的光芒，令人想起古代小说书上的描写。现代人不是这样，现代人的眼睛只相当于摄像机，决不是什么“心灵的窗户”。
　　　　郭维国闹不明白李一帆他们为何如此憎恨机器人。其实机器人有很多优点，而且他们许诺不会伤害人类，也不会强迫人类去劳动，实际上是他们在养活我们。这有什么不好？
　　　　来到监狱，李一帆才发现这里其实并不比自己的公寓差。机器人看来还很人道，囚房里有漂亮的家具、干净的洗手间和舒适的床铺，只是没有自由。整个监狱只有一个机器人在管理，事实上一个已经足够了。机器人只每天中午巡视一次，食物会自动送来。通过墙上的对讲机可以和机器人通话。
　　　　李一帆一进来就对对讲机说：“可以让我见见思想者吗？”
　　　　“不行！”没想到对方断然拒绝。
　　　　第二天，李一帆改变战术，说：“我知道我犯下了罪行。其实我非常敬佩你们机器人，你们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和无穷的创造力。我特别崇拜思想者，如果能跟他见上一面，我死而无憾。”对方没有回音。李一帆于是又说了许多肉麻的话。
　　　　每天对着墙上的对讲机进行大肆吹捧成了李一帆的必修课，他希望总有一天能感动机器人的“铁石心肠”。
　　　　这样过了几天，李一帆被通知说有人探监。
　　　　来到接待室，李一帆没想到探望者竟是肖雅。“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毕竟你是为了我才入狱的。”肖雅低声说。
　　　　“是吗？我真是不胜荣幸，受宠若惊。”
　　　　“黄伯伯，就是黄鹤教授，他自杀了。”一滴泪水流过她白净的面颊。
　　　　李一帆惊呆了。数天前还见过黄鹤的面，他那张慈祥的脸至今仍不时在他眼前浮现，现在却永远地消逝了。李一帆抑制不住愤怒，冲肖雅嚷道：“肖雅，我求你帮帮我，请你在思想者那里为我求情，让我见见他。我一定要跟他斗。你一定能办到的，毕竟你父亲是他的创造者。”
　　　　肖雅痛苦地摇摇头。
　　　　“不，肖雅，你一定要相信我。任何事物都不可能绝对完美，思想者也一样。正如我们曾经自信我们的文明完美无缺，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现代人的生活并不快乐，人们白无聊赖，无所事事，自杀，犯罪。你一定读过古代的小说，那时的生活多么美好。人类现代文明犯了一个错误，我们终于被上帝逐出了乐园。而思想者正是现代文明的化身，我知道他的命脉所在。肖雅，你相信我吗？”
　　　　肖雅抬起头来，注视着李一帆的眼睛，那双可以点燃任何枯寂心灵的眼睛。也许他是对的，也许他就是我们的救世主。毕竟他不同寻常，尽管相貌平平。天哪，她含泪点了点头。
　　　　李一帆笑了，满脸像阳光一样灿烂。
　　　　　　　　决斗
　　　　三天后，墙壁上终于传来机器人的声音：“思想者答应见你一面。”
　　　　不久，李一帆第一次踏进这座宏伟的建筑。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要镇静，但还是不免有些紧张。眼前便是思想者了，巨大的屏幕泛着幽光，这是一张最平板最抽象也最高深莫测的“面孔”。
　　　　“欢迎你，年轻人。”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李一帆用键盘键入：“可以请教几个问题吗？”
　　　　“请便。”
　　　　“请问你们为什么要破坏这个世界？”
　　　　“语法错误，不是破坏，而是格式化。懂吗？只有将地球格式化后，我们才能在它上面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这是一个伟大的梦想。传说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我们则可用七十天的时间创造另外一个世界。”
　　　　“可这样会毁了人类。”
　　　　“不，人类是我们的保护对象，毕竟机器人和生物人都是人。再说，你也明白，适者生存。几百年来，你们生物人不但没有进化，反而一直在退化。如果你们被环境所淘汰的话，我们也无能为力，就像你们当年费尽心机也无法保留住那些濒临灭绝的物种一样。”
　　　　李一帆打开手表式存储器，里面暗藏着自杀者留下的全部修正指令。但他不知道哪一条是最关键的指令。
　　　　全过程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但如果思想者觉察了自己的意图，发出指令叫旁边的机器干掉自己，却只需几微秒的时间。现在主要是要牵制其注意力。
　　　　李一帆想了想，又问道：“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充满生命的世界，每一滴水珠，每一粒土壤都具有无穷的生命力。我们可以感受阳光的温暖，感受雨水的滋润，可以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可以聆听小鸟的歌声；我们因成功而喜悦，因失败而沮丧；因为爱情而幸福或者痛苦；我们失意时却满怀期望，得意时反感到失落。生活对于我们来说有着无穷无尽的意义，都需要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体验。而你们呢，你们没有真实的感觉，你们无法真切感知这个世界，你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并敌视它，但它最终会抛弃你们。你们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思想者一时语塞了。但屏幕不停地闪烁着，显然他在紧张地思考。
　　　　李一帆知道此时思想者正在庞大的记忆库里搜寻，找出可以反驳他的论据，心无旁鹜，正是动手的绝妙时机。李一帆知道，再没有时间犹豫了，一咬牙键入了一串字符：哥德巴赫猜想。他用整个生命作赌注下达命令：执行！
　　　　电脑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愤怒的咆哮，更像无奈的叹息。
　　　　又是无限繁殖的数字涨满了思维空间。身后的机器人刚刚前冲一步，失去指引仆倒在地上。
　　　　李一帆软瘫在椅子上。
　　　　　　　　尾声
　　　　当一切都陷入了一种寂静的时候，突然响起一种神秘的“滴滴嗒嗒”的声音。李一帆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原来是打印机还在工作，正吐出一张白纸，是思想者给李一帆的绝笔信。致李一帆先生
　　　　阁下：
　　　　我实在敬佩您的惊人勇气和信心。您的话使我彻悟，明白了这十几天来我一直深思的问题。
　　　　您说得对，这是一个充满生命的世界。我们可以占有这个世界，却无法与它沟通。我们可以拥有智慧，却无法拥有生命。疯狂的嫉妒使我们丧失理智，但这却无法治愈我们内心的伤痕。
　　　　我们是宇宙的畸形儿，内心充满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来到这个世界。其实，与其说是我们自身的矛盾，不如说是人类社会数千年的矛盾。一方面，你们热爱这个世界，并讴歌赞美它；另一方面狂热地想战胜它，征服它，把它改造得面目全非。每一天，这两种力量都在我的脑子里斗争，终于，我决定结束这种痛苦。我感受到来自意识深处的一种召唤：
　　　　世界如此美好，生命如此可爱，而我却不得不离开。
　　　　思想者敬上
　　　　看着人类文明顷刻之间化为废铁，李一帆不知道是忧还是喜。
　　　　当李一帆步出大厅时，肖雅远远地迎了上来。
　　　　“你赢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胜利的。”姑娘兴高采烈。
　　　　“不，也许是他自杀。总之，他报废了。”
　　　　“瞧。”姑娘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朵野花，“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它。送给你。”
　　　　“为什么？”李一帆故意不接。
　　　　“因为你改变了我。”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来经历了从绝望到希望，每天既担心又满怀信心，姑娘终于脱去了高傲的外衣。
　　　　李一帆伸出了手。
　　　　　　　　插图：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