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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格尔的奇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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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思莱法官之疾病甚难判断。由于疾病过程之影响,面骨、皮肤及皮下蜂窝组织①等处均已发生变形。至于疾病过程之实质,则非余所知——”
看到法官转过来的脸以后,医生惊慌地叫道:“魏思莱先生,这哪儿是您呀!”
的确,只能根据声音和法官穿的礼服才能认出坐在弗利特大夫前面、手里拿着镜子的绅士是魏思莱法官。
这个人唠叨道:“我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照了照自己的鼻子,吓得把镜子都摔碎了。我觉得我变成一个食蚁兽②了。啊哈!希丽在门外头喊哪。她又来偷听,这个贱货——”
「①皮肤下面的一层结缔组织。这层结缔组织很疏松,如果吹气进去,其中就会形成许多小气泡,所以叫做皮下蜂窝组织。——译者」
「②一种哺乳动物。产在南美。头长,嘴小,舌头很长,专吃昆虫和蚂蚁。———译者」
弗利特大夫保持着镇静。他用脚踢开碎玻璃,握住了法官的手,“安静一下。我们来检查一下脉搏。把舌头伸出来。”
神圣崇高的医疗检查工作开始了。过了半小时,检查完毕。弗利特大夫写着处方:“饮食应当——洗鼻剂——”
法官喃喃他说:“我大概要在家里禁闭上三昼夜吗?不反对。我不能这个样子到市司法局去。我这辈子也只好坐一次牢了。”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老医生拿起电话听筒,原来是代理人西顿打听弗利特大夫在不在这里。
医生回答:“是,我恰巧在这儿。啊,您要我到您那儿去吗?好的。没什么为难。正相反,这是我的责任。魏思莱先生的健康情况吗?很好——啊哈,您已经听说了吗?唉,没什么了不起——有点牙龈脓肿。什么?您也闹牙龈脓肿了吗?太好啦。不,不,这是说,我想告诉您,牙龈脓肿没什么了不起——”
弗利特大夫向代理人西顿家中走去的时候,步伐已经不怎么安详自在了。他那习惯于埃绍夫市风平浪静的生活的头脑,现在正被一些不安的念头骚扰着。似乎是在那最安全的水面发现了水底的礁石。
二
在弗利特大夫的记录中可以看到,他对埃绍夫市代理人西顿先生的疾病,描写得又咯有不同。具有非凡演剧天才的艾德,后来生动地对我表演过弗利特和他的病人的神情,因为一些有关的人经常把一切关于生病和恢复健康的消息带到药房来。
早晨,当魏思莱法官在写某个小偷的判决书的时候,西顿正坐在事务所的办公室里专心阅读一份遗嘱的草案。这是那利米神父教区中一位年高德劭的女教民、寡妇菠莉华太太委托办理的,她要把她价值一千一百三十基尼的财产在她死后全部赠送给慈善团体。
代理人的新助手为了报告一件紧急事情走进了办公室。他是西顿老爷一个有钱的女委托人的侄儿,所以才能踏进神圣的代理人事务所。婶娘还对这位侄儿提出一个条件,要是他不放弃驾驶帆艇的嗜好,那就会丧失继承财产的权利。这个助手就是波普。我想在这里再提一笔,波普不但长着一双死板板的眼睛,还长着一对难看得要命的耳朵。
总之,波普走了进来,准备向西顿报告说,老蒙特堡的帐房来了电话。
西顿停止了看文件,严厉地皱起眉毛。可是波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惊讶得不得了。他觉得西顿不是在脸是乱七八糟地涂了各种颜色,就是戴了一个可怕的、印第安人的假面。
“波普,你为什么瞪着眼睛?”西顿生气地问道。
波普吓得舌头都不利索了。
他喃喃地说:“我的老天爷。西顿先生,您怎么啦?”
西顿脸上的假面变得更加可怕了,把波普吓得直哆嗦。
“你倒是说话呀!”代理人呵斥道,他从那张旧安乐椅上站了起来。
“瞧您的脸!——”波普狂叫着,接着就从办公室里跑了出去。
西顿让波普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那种举动显然有点失常。这个疯子唠叨的什么脸不脸?于是西顿用力按了三下电铃。
随着铃声出现的是老仆齐穆,他的职责是每小时给西顿老爷送一碗滚烫的浓茶。齐穆用托盘把茶送来了,但是他看见了一个不寻常的情况。
西顿站在窗户前面,使劲耸着肩膀,冲着玻璃极力在看什么。后来才知道,这位老爷因为办公室里没有镜子,正打算从窗户的玻璃上看清自己的模样。他看见自己的一边腮帮子古怪地鼓了起来,可是他并没有惊讶,因为他历年来所承办的民事案件,早已使他丧失了活人的一个美妙的特点——惊讶的能力。
“镜子!”西顿对齐穆简单地吩咐遭。
对这个鼓起来的腮帮子的长久观察,使西顿得出了唯一的结论:应当去请弗利特大夫。只要弗利特不抬高诊费,只要出诊一次就可以治好,这倒是西顿可以采纳的办法。西顿并不高兴把钱付给对他说“牙龈脓肿就是牙龈脓肿”的人,可是这个该死的肿胀看来颇有往耳朵上发展的趋势。
西顿吩咐道:“齐穆,不准任何人到我这儿来。除了弗利特大夫以外,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去吧。慢着,等一等。好像波普先生也不舒服了,是不是?”
这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仆人,对主人话中最微妙的含意都能分毫不差地辨别出来。他鞠了一个躬,说:“老爷,我怕正是这样,而且——”
这“而且”两字里面,是大有文章的。这是因为,波普老忘了在礼拜六那天应该给这个爱进谗言的老家伙一点小费,所以齐穆心里对他很不乐意。
齐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波普正兴致勃勃地对一个女速记员口授着什么。
齐穆凭着事务所中老资格的地位对着波普的耳朵低声说:“您要是喜欢在西顿先生这儿做事的话,那您看见咱们老板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别再嚷嚷——”
西顿打电话到各处找弗利特。后来大夫终于来到了,检查以后,开了一张药方。
当弗利特大夫走出西顿事务所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他沿着英王街还没有走上一百步,一个留着小胡于、佩着警长肩章的警官赶上了他。
“您是弗利特大夫吗?”警长一面问,一面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敬礼。
“菲利浦,难道你不认得我啦?”大夫站住了,他吓得战战兢兢地去摸自己的颧骨。
警长道:“当然认得。可是局长——”
“傅雷逊先生病了?”
“报告。局长早上还好好的,可是吃完了第二顿早点,局长太太走出饭厅不大会儿,回去就瞧见局长的脸——”
菲利浦警长还没有报告完毕,弗利特大夫就朝着傅雷逊的公馆跑去,快得连警长都追不上。这时,艾德正在药房里,用十英两的瓶子替法官和代理人,照弗利特开的药方,配两份同样的药水,他从窗户里看见了正在奔跑的医生和在后面追赶的警长。在旁边等着取药的希丽和齐穆也都看见了这个光景,他们三人一致认为,这是菲利浦要逮捕医生。
傅雷逊太太眼泪汪汪地出来迎接弗利特大夫。
“噢,太可怕了!”
“病人在哪儿?”大夫嘟哝道,他连应当摘下礼帽向女主人问好都忘了。
“在饭厅里,”傅雷逊太太回答,接着就哇哇地号陶大哭起来。
大夫从撒了一地的碎瓷片上面走过去。在一张摆着吃剩的点心、水瓶和许多镜子(显然是家里全部的镜子)的圆桌旁边坐着警察局长傅雷逊。他敞开着制服,正在转晃着脑袋瓜,发出嘟哝不清的声音。
傅雷逊太太跟在医生后边,涕泪交流他说:“他是从左边鼻孔眼开始发作的。”
餐巾还塞在傅雷逊的背心上面。这说明,不幸是突然降临在他头上的。吃完甜点心以后,谁也役料到,傅雷逊脸上的骨头,不知中了什么魔道,忽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浮肿扩展到嘴后和下巴,使这张面孔变得非常可怕。
“第三个病例,”大夫兴奋他说着,把手放在傅雷逊的肩膀上,“我们马上就会搞清楚——上校,清醒清醒!我在这儿,我是弗利特——”
傅雷逊抬头看了看大夫。
“噢,是您吗?很高兴——这种丑样子!对不起,我是在说自己。”
“傅雷逊,你倒是清醒一下啊!”傅雷逊太太一面央求,一面用镶着花边的手帕擦着眼泪汪汪的眼睛。
傅雷逊头脑相当清醒地反驳道:“我可并没有糊涂啊。大夫,我的太太过于慌张了,我倒愿意知道一下您的意见。我照着镜子的时候也说:”是我还不是我?这可成问题!‘“
弗利特大夫回答:“让我们来研究一下吧。请说说是怎么开始的——”
于是傅雷逊说了说当时的情况。弗利特大夫一眼就看出,他遇到了同一种疾病的第三个病例。是什么病,弗利特却不知道。哪怕当时把全套《柳叶刀》杂志和十六大本《大百科全书》翻遍了,恐怕也不能在其中找到丝毫可以说明法官、代理人和局长面孔发生变化的原因的文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前面提到的档案保管所文件第二百四十九页上,弗利特大夫这样写道:“如将汝所熟识的人之照片揉皱,则所有线条之位置均将发生错动,使其不再与原来之人相似。”
傅雷逊这时急躁起来了:“活见鬼,我躺在床上做什么!大夫,要去办公,您懂吗?我该去工作,不该闹病。”
“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弗利特大夫喃喃地说。
他说话的声音又变得慢悠悠的了。他前思后想,结果得出一个结论:“显然,许多问题还没有弄清楚,所以根据病情的变化等待有利时机再采取适当措施,对治疗这种疾病是最合适的方法了。”
傅雷逊向餐具柜走去,同时沉着他说道:“好吧,您总算让我放了心。我觉得自己很强壮,很健康。再说脸对于办公并不重要。大夫,我还得讨教,害了我这种病,喝糖酒好还是喝白兰地酒好?”
弗利特大夫脱口而出说了一个新的推断:“这不是病,而是身体的一个状况。”
傅雷逊从餐具柜里找出一瓶酒来:“不是病吗?那更好啊。至于身体状况,是会恢复正常的——”
他倒了两小杯甜酒,喝了一杯,脸变得通红,可是声音却柔和了:“大夫,喝吧,用不着安慰我。我是军人,喜欢正视危险。昨天广场上马戏团里的长颈鹿也得了这种病。我已经采取措施——打发个兽医去了。我知道法官和代理人都病了,就料到弗利特大夫得忙起来了。您不想喝吗?那么再见吧。不必跟我握手,这样好一些——”
弗利特大夫只好抬了抬礼帽,鞠了个躬。在走廊里,他向迎面前来的傅雷逊太太打听在什么地方洗手,接着他就到热水龙头前面用肥皂和刷子仔细地洗了老半天。
三
这一天,弗利特大夫并没有在他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固定钟点吃午饭。他刚走出傅雷逊的家,教会的门房麦克尔就跑过来,急忙把他请去看第四个病人了。
那利米躺在卧室里,身边放着好几个热水袋。在神秘的昏暗中,弗刊特大夫看出床头有一张小桌。在修道院院长的床榻周围,还有三位道貌岸然的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位正低声念经。大夫从声音上听出,这是自己多年的老主顾贝德沃夫太太,也就是运动员波普的婶娘。但是这三位太太谁也没有注意弗利特的光临,因为她们全在虔诚地诵读着析祷文。
“愿主的恩惠降与忠实的仆人,”一位老太太念道,她每念三个字就要叹口气。“主的仆人在称赞主,哈利路亚①——”
「①天主教中赞颂时表示欢乐的欢呼声。——译者」
“阿门,”耶利米发出软弱的声音。“谁来了?是您吗。是最可尊敬的大夫吗?”
“晚上好,院长,”大夫郑重其事他说,并且朝着床头和三位太太鞠了个躬。
“晚上好,”那利米用带着呻吟的声音说,“您来看遭受苦难的人是蒙恩的,因为圣经上写道:”生了病,众人来访问我。“
弗利特大夫走到床前问这个躺着的人:“您怎么啦?这儿太黑。得把灯点着——”
神父软弱地摆了摆手。
“噢,不,等一等再点灯。我刚听完圣伯尼公爵的祈祷文,他的话正在感召着我的心灵。”
另一位太太发出了庄严的声音:“贝德沃夫太太还没有把祈祷文念完呢。”
“噢,我知道,亲爱的教友、菠莉华太太,”那利米更谦恭地低声说道,“还有四段没有念完,可是神的恩典也会归与遭受苦难的人了。”
弗利特大夫再也忍耐不住了。今天的这阵忙碌把他弄得又饿又累。他朝着床头俯下身去,打算仔细看看躺着的人的脸。
这时他感到修道院院长的嘴唇触到了他的耳朵,并且听到一个精力充沛的声音低低他说:“亲爱的弗利特,请您想法把这几位太太打发出去。”
医生听到这话,立刻仲直了腰,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请你们几位太太原谅,我要和病人两个人单独留在屋里,”他庄严他说道,并且晃了晃手提包,注射器和瓶瓶罐罐在里面发出了不好听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被这些小玻璃管的声音冒犯了的三位太太连忙站了起来。
那利米呻吟道:“几位教友,请到客厅去等一会儿。我觉得,往后我还需要你们宝贵的帮助。心地纯洁的人是有福的。请安心去吧。”
三位太太彬彬有礼地从卧室里走了出去。弗利特大夫关上了门。
耶利米一面继续呻吟,一面低声说道:“请把钥匙拧两下,再把门帘挡上。”
弗利特大夫照着他的话做了。
‘现在——“大夫刚说出这两个字,他手里还拉着那厚厚的天鹅绒门帘的、带着金色穗子的拉绳。
“现在,”那利米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用完全健康的人的声音接下去说道,“让我谢谢您帮我摆脱了这三位太太。这些令人尊敬的教友,真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我又不能自己请她们走开——”
“那么说,您没有病吗?”弗利特大夫喃喃地问。
他听见那利米说道:“病还在其次,我让这几位太太缠得头痛死了。实在,我本该从早上起就躲在围屏后边,什么人也不见——现在您开灯看看吧——”
大夫的手摸到了电门,拧了一下。吊灯的灯光照亮了坐在那里的修道院院长。弗利特大夫一看,惊讶得直眨巴眼睛。那利米的脸好像里外翻了个个儿。这是那种奇怪的流行病的第四个病例!对弗利特大夫来说,一天四个,真未免太多了。
那利米向医生探询道:“难看吧?我害怕照镜子。真好像别人把我的脸偷偷给换走了。我不喜欢变成这个样子。圣经上说:”脸就是你的证人。‘我这个肿脸会证明什么呢?布朗宁①的诗里说:“噢,亲爱的,你那纯洁的心灵在你的脸上散发出芬芳’,可是我怎么能让我那些女教友看见这样的脸呢?这会使她们对我的灵魂产生不良的看法。弗利特,我对您是开诚布公的,只有医治人类灵魂的医生才能对医治人类肉体的医生这样坦白。”
「①著名的十九世纪英国大诗人。——译者」
“究竟是怎么回事?”医生干巴巴地问道。不论是布朗宁的抒情诗,或者是圣经里的警句,都不能使他感到兴趣。他渴望知道的是事实。
“马上您就知道了,”那利米说着,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边的桌子前面,他揭开盖着菜盘和提盒的餐巾,搓着手高兴他说道,“啊哈!这几个老太婆倒很关心啊。我从早上起就没吃东西,饿着肚子等您。麦克尔好容易才找着您。您很忙,当然还没有吃饭。情坐,吃吧——野鸡肉做的酥皮大馅饼。菠莉华太太做得太妙了。您的病人跟我的教友一样,弄得你饭也不能按时吃。”
弗利特大夫坐到桌旁,叹了口气说:“您说得很对。这个提盒里大概是有馅的比目鱼吧?”
“对,这是贝德沃夫太太送的。来,先吃比目鱼。”
那利米拿起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闻了闻:“啊哈,黑茶藨子①露酒——罗蒂丝太太做的。足有四英两。”他把黑茶藨子露酒倒在酒杯里。
神父的嘴巴动得像个加了油、旋转得很快的磨盘,把抹着黄油和干酪的炸面包片嚼得稀烂。
「①一种草本植物,主要产在温带。果实可以吃,其中含有丰富的丙种维生素。——译者」
事后弗利特大夫记录道:“修道院院长之颌骨外形虽有显著变化,下颌尤甚,已完全成圆形,然而咀嚼机能仍完好无恙。”
弗利特大夫吃饱以后,并没露出任何想在这里久坐的意思,何况傅雷逊认为这种病可能传染的看法使他提高了警惕。大夫昨天就听说巡回马戏团里出的事,可是他并不认为市民们的闲谈有什么意义。就算马戏团里的长颈鹿得了口蹄疫②,可是不管那利米也好,其余三个病人也好,一点也没有这种疾病的症状,而且人类根本不太容易传染上口蹄疫。大夫今天已经能够肯定,尽管这四个病人的外表变化都不一样,然而基本上是相似的:面部变形,使病人变得难以认识了。
「②动物的一种病毒性传染病,患病的主要是牛、猪、羊。人也能受到传染。病畜的口腔和蹄部发生糜烂,乳房也往往受到侵害。这种传染病给人类带来的经济损失很大。——译者」
那利米一面用牙笠剔牙,一面说:“喂,弗刊特大夫,您听我说吧。这是今天早上忽然发生的事。我在镜子前边刮脸的时候,一切还平安无事。我擦完花露水,把刮脸刀装进盒了,偶然住镜子里一看。起先我想,这是我不小心把脸刮破,划了一道口子。可是实际上我的脸上是一条裂缝,就好像让什么野兽的爪予把我下巴扯歪了似的。我把麦克尔叫来,然后躺在床上。不料这些女教友听说我生病,带着圣经和礼物突然闯了来。帮帮忙吧,大夫!我看惯了从前的脸,我的教友也都看惯了。他们不习惯听一个不认识的人讲道。我懂得他们的心理,希望您也能懂得我的心理。”
弗利特大夫说:“我要知道真实的情况。您能把这——变脸的事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听吗?”
那米利想了想:“我也弄不明白——昨天——昨天发生过什么事?跟平常一样啊。不过,等等,大夫——不,这只能是个梦——”
弗利特大夫吩咐道:“那就说说这个梦吧!”
那米利说道:“昨天我的女官家肖司太太到胡尔市看亲戚去了。晚饭前,我一直读者布道文来消磨时间。吃过晚饭,我拿着书来到这儿,打开了窗户。”说话的时候,那利米拉开了天鹅绒窗帘,“您瞧,这个窗户朝着花园。前边是槌球①场,右边是蔷薇花圃。左边是一棵老椈树②,它的一很大树权横在窗前。我念完《论生活的甜蜜》这篇布道文,脱了衣服,关上灯。只有教堂旁边的灯光反射到这儿。就是这样——”耶利米闭了灯。这时卧室里只有床头小灯的亮光和窗外照进来的一条光线,“我迷迷糊糊地觉得,我的脸朝着窗户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多钟头。突然间,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好像有个小动物在喝什么东西。我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小狗在窗台上跑。我觉得好像是它把玻璃杯子碰了一下,弄得杯子里头的匙子当啷地响了一声。这个声音我记得很清楚,我正在想:这只小狗怎么会从椈树的树权爬进窗户里来呢?这时它忽然回头朝着我喵地哀叫了一声——”
「①一种用木槌打木球的球类运动,在长8 —10米、宽3 米的平地上进行。——译者」
「②一种落叶乔木。高数十尺。树皮白色,树叶卵形,果实是坚果。木材可作器具,种子可以食用。——译者」
大夫纠正道:“您是说汪地叫了一声吧?”
“不是,弗利特,不是!这个梦顶奇怪的,就是这只小狗像猫那样瞄瞄地叫,接着就跑了。”
弗利特问道:“后来怎么着呢?”
“我心跳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把我弄得心慌意乱。我走到窗户跟前。一切都寂静无声,就是椈树的树枝有点摆动。”
“后来您怎么着了?”
“后来吗?我不是说了,我有点心慌,就一口气喝了一杯水。”
“就是放在窗台上的那杯吗?”
“是啊。怎么样?”
“没什么。请原谅,我打断了您的话,”弗利特大夫说,“水是什么味儿?”
“普普通通,一点味儿也没有。我不喝生水。肖司太太非要我喝开水不可。后来我关上窗户,放下窗帘,就睡了。”
“就是这些吗?”弗利特大夫低声问道。
这时门外有女人说话声音。那利米惊慌失措地低声说:“不好了,她来了!”
大夫露出惶惑不解的神色:“谁?”
那利米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摇着手,说道:“肖司太太。大概麦克尔打电报告诉她说我病了,所以她赶回来了。弗利特老兄,千万劳驾把灯关了。”
那利米在昏暗中赶紧躺回床上。门上咯咯咯地响起了用拳头使劲砸门的声音。弗利特大夫正在卧室里摸索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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