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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梁英雄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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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手脚,手抖得没有半点劲儿,最后连水瓮搬倒,人才算拖了出来。霎时,刘二则的鼻子嘴里都出了血。原来清水冲了肺,死了。这女人“哇”的一声抱着尸首嚎啕痛哭,口中数落着:“你好狠心呀!丢下我母子们怎么活呀,呜呜……
要死都死吧!”娃娃也趴在炕边上嚎哭起来了。
窗外风刮得更紧,灯光一明一暗的闪着,终于熄灭了。黑暗中,这女人站起来,倒关上门,把心一横,举着切菜刀,摸准娃娃的头就是一刀。谁知手一软,只听“当啷”一声,刀子早落在地上了。娃娃惊得哭声更大,她忍不住又哭起来了,难受得好似滚油烧心!于是她又抱着娃娃,把奶头塞在娃娃小嘴里。躺在炕上,心跳着,抓起一把剪子……。
已经半夜了,月亮从破窗子上射进来,照得满窑惨白。这女人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娃娃枕在她臂上睡了。她手里握着一把剪刀,不偏不斜正正扎在心口,血流下半炕。
第五回 邻居义葬屈死人 石柱黑夜谈抗日
第二天一清早,康家败带着村警,拿着绳子,来到刘二则门上。门反扣着,叫喊了多时也没人答应。口中骂道:“死绝啦!妈的!”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往地上一看,吓得脸变成了白纸,惊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这消息霎时传遍了全村。村里人听说刘二则夫妇寻了死,男女老少都急急忙忙涌来了。窑里院里挤满了人。只见刘二则的男娃娃抱着妈妈的尸首,嗓子也哭喊的哑了,黄蜡蜡的脸蛋上、小手上,沾满血污。人们看到这个情景,止不住鼻子发酸,妇女们有的就“呜呜”地哭起来了。
人们纷纷议论,都知道刘二则夫妇是被催租要款逼死的,一些佃户们更是伤心。有几个和刘二则一块掏炭的工人,黑污的脸上,泪水流成了两条小河,挥起铁锤般的拳头,呼喊着,叫骂着:“他娘的,穷人不能活了!和他们讲理去!”这时,人堆里一个白胡子老汉,挤进来说:“唉!这种年头,凡事忍为高,古人说: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众人一看,见是二先生。这人名字叫白文魁,六十多岁,是个老秀才。全身的穿戴,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大襟长袖的古式袄子,配着顶半新不旧的黑市布瓜壳帽,腿上扎着腿带,胸脯上常年挂着挑牙签子,上面拴个一寸大小的胡梳。闲下无事时,戴起铜边老花眼镜,一面看木版古书,一面使用这小胡梳,一下一下地梳他那白了的胡子。因为他为人正直,在村里能说几句公道话,又有点学问,说话爱嚼字眼,往年间村里人买地写约,说合调解,一定请他来当个中人。因他排行第二,人们见面都称呼“二先生”。家中有一个老婆,没有儿,只有一个女子,名叫白梅英。说起家产来,在全村也算二等富户,出租土地一百来垧。新政权宣布减租法令以后,他详详细细读了两遍,感到大势所趋,潮流不可抗拒,后又经过干部说服解释,便自动减了租,佃户们也没亏过他。
众人听了二先生的话,都涌过来问他:“如今该怎么办呢?”二先生说:“邻家邻舍的,总要守望相助,疾病相扶。刘二则又没有本家,大家凑点钱葬埋了吧!这可是个积德事情。”当下大家凑了些钱,买下两副柳木棺材,刘二则的一些邻家、朋友、帮忙盛棺入殓。村里一些穷苦人家,都来烧纸吊孝;各人想起各人家的苦处,哭得更伤心了,一个个满脸悲愤。那个娃娃“呜呜哇哇”地哭着要妈妈,众人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当下康大婶便暂时把娃娃收养起来。晌午,佃户们抬着两副棺材,一直送到坟里葬埋了。
回到村里时,又见来了七八个“黑狗子”(警备队)。周毛旦几家以为又是催款来了,吓得到处藏躲。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汉家山敌人修碉堡要民伕,向康家寨要下三十个人。这时地里庄稼出苗了,人们地里活都顾不过来,每天却被逼着去修碉堡,受上牲口一样的罪,还要挨打受气,人人叫苦连天。
一天黄昏,村里人给敌人修碉堡回来,在街上乱哄哄地骂道:“这日子怎能熬下去呢?受了一天苦,除吃喝不上,还要挨一顿饱打,这还能干成!”有些老汉说:“活到这年份,死不了也得挺着,慢些喊吧,叫维持会的人听见又是个事!”这一说,人们都忍气吞声地各自回去了。有两个年轻人走到一块,一个对一个小声说:“不行,我们俩找石柱哥去,这总得他给想个办法才行啦!他是党的小组长呀!”“对!”另一个应着。两人便往雷石柱家里来了。
原来雷石柱是康家寨的自卫队分队长,今年二十三岁。虽是穷苦家出身,却生得眉清目秀,十分英俊,为人精明强悍,勇敢果决。家中很穷,从小跟父亲在这桦林山上,打山猪、赶獐子,七八年工夫,练下一身好本事:跑路象飞的一样快,爬山过岭如走平路。提起枪法,更是高强,山猪野羊只要叫他看见,总跑不了。一百五十步以内,说打头就是头,说打肚就是肚,真是百发百中。十八岁上父母全死了,留下他孤单一人,苦熬苦受。暖天给人家揽工做活,冬天就在桦林霸煤窑上掏炭。那时是旧政权,穷人没依没靠,受尽了财主的剥削,捐税重,工钱少;而且桦林霸欠下他二年的工钱,赖住不给,因此一个人养活一个人,年年还是少吃缺穿。自从新政权建立后,实行减租增资,买下十几垧地,光景慢慢翻起来了。村里选他当了自卫队分队长。在去年减租运动中,他又参加了共产党——这村党刚建立,连他只有四个党员。他是党的小组长——冬天又在汉家山村娶了个媳妇,名叫吴秀英,夫妻俩过活的很好。
不料过大年时候,雷石柱害上了打摆子病,工作生产都搁下了。第一次敌人来时,他女人背着他躲到山上,出了一身大汗,在山上又受了风,病更加重了。回来看到敌人把村子糟蹋成那个样子,不由得头上冒火。后来又听说康顺风搞起维持会,越发火上加油,有心出头反对,可是病得爬也爬不起来,只好忍气吞声。谁知这下竟转成了气恼伤寒,一病两月,连门也不能出,只是在家闷坐养息。
这天黑夜,风刮得挺大,天空的云层越铺越厚,不一会,空中忽明忽暗的打开了闪,接着雷声也隆隆的响起来,看来是要下大雨的样子。吴秀英坐在灯下做针线,雷石柱坐在炕沿上抽烟,心中想着村里的事,说不出的焦愁。这时,门外进来两个人。前头的一个,白面皮圆盘脸,戴着顶旧了的学生帽,穿一件白洋布对门衫子,蓝布裤子撒裤腿,这人叫康明理,过去念过几天书,新政权建立后,在晋西师范学习了一年,回来便当了本村的小学教员。后面一个人,身子又粗又大,紫红脸皮,眼睛特别大,眉毛又粗又黑,头上包一块粗布手巾,白布衣服被汗水渍成黑的了,系一条腰带,敞开衣襟,露出一片黑毛胸脯,裤子挽到膝盖上,泥腿泥脚,满身黄土,这人就是在康家祠堂反对搞维持的那个青年。姓孟,小名叫二楞,也是新政权下才翻身的。以前是雷石柱领导下的自卫队员。他三个人,因为都是共产党员,所以非常亲近。雷石柱病的时候,康明理和孟二楞常来看望;谈起敌人汉奸,在村里横行霸道压榨群众,都是恨得咬牙切齿。雷石柱一见是他二人,忙招呼坐下,吴秀英也忙着给倒水。孟二楞一只脚踏在锅台上,气呼呼地说:“今天去修碉堡,又叫黄皮猴打了一哭丧棒,不是村里人紧拉住,我真要揍他两下!反正扯了龙袍也是死,打死太子也是死,一命换一命算了!”康明理坐在箱子上也说:“这气真受不下去了!石柱哥,等你好了,我们一块儿去参加八路军吧!”孟二楞听了,握紧拳头眼睁得圆溜溜地说:“闹上杆枪回来,先揍死维持会长,再揍日本人!”雷石柱说:“这事我思谋过好久了,参加八路军好是好,可是咱们走了,能任由反动派瞎闹吗?”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用手把他女人推了一下,说:“你到大门洞里听着些,有人来你就快回来!”吴秀英出去了,雷石柱把康明理和孟二楞拉到自己面前,小声说道:“咱村共四个党员,这阵剩下了三个,农会老张不主张维持,让反动派逼走了。咱们再要都走了,可不是正合了人家的心意啦?狗日的们恨不得把咱们这些眼中钉齐拔掉哩。咱们走了,村里的事还不是任由这些汉奸乱搞!”康明理听了,发愁地说:“上级党的领导人一个也不在,靠我们这两个半人能闹过人家?”孟二楞抢着说:“要是打架,维持会那一窝子鬼,也不够我一个人踢打的!”康明理说:“任你力气大也没用,这也不是打架的事!”孟二楞不言语了,望着雷石柱。雷石柱说:“不能太悲观,从前区上老马不是常来开小组会教育咱们:共产党员,时时刻刻都要保护群众的利益,和反动派斗争。今天反动派把村里闹成这样,我们是共产党员,还能光看不管?不行!这正是咱们党员起作用的时候!”因为讲话快了,闹得咳嗽了一阵才又说道:“我想咱们团结些有骨头的年轻人,暗里搞抗日工作。等我们八路军来了,咱们配合上再……”正说中间,突然门外吴秀英跑进来说:“来了个人!”家里的三个人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第六回 老马组织暗民兵 石柱定计打洋狗
停了一刻,果然从门外进来一个腰插手枪的人。细细一看,认出是马区长,大家都高兴极了。康明理轻轻吁了一口气:“嗳呀!老马同志,你可把人想坏啦!”雷石柱问:“就来了你一个?”马区长说:“还有一个,在外面放哨哩!”说着跳上炕去,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纸烟,放到炕上叫大家抽。
大家就象见了久别的亲人一般,问了几句话,雷石柱便给马区长把最近村里成立起维持会、逼着要款、做苦工修碉堡、逼走张勤孝等情形讲了一遍。马区长听罢,也把内地区反“扫荡”的情形讲了一些:周参谋长指挥队伍,在田家会打了个大胜仗,歼灭敌人一千三百多人。大家听了,高兴地跳了起来。
孟二楞说道:“老马同志,你看叫敌人欺压的还能活?快给想个法子吧!”马区长点着头说:“今天我就是专来和大家讨论这事来了!”三个人一听,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笑着说:“你说吧!”马区长把手里的半截纸烟擦熄,把头往后炕转了一下,见雷石柱的女人和衣睡着了,打着鼾声。于是声音很轻地说道:“咱们都是模范自卫队员,又是党员,现在毛主席号召咱们组织民兵挤敌人,咱们共产党员要首先响应!组织的办法是:要挑选村里最好的青年,编成小组,暗里和敌人斗争;慢慢由小而大,将来搞到敌人的枪炮,反掉维持,就可以扩大,成立公开民兵,武装保卫村子。这民兵就叫不脱离生产的兵。”马区长这么一讲,三个人身上仿佛都有了一股子热劲。雷石柱说:“我们刚才还讲想参加八路军哩。这下可有好办法了,咱们几个就先成立个小组,以后再慢慢扩大!”孟二楞把袖子一卷说:“为甚么只几个?今天把有义、丑孩都叫来,大搞起来,一下反掉维持不来的痛快!”康明理把二楞瞟了一眼,摆出很懂事的样子说道:“不懂不要硬插嘴!甚么时候也是那股子楞性不改。一件事要成功,那是非慢慢来不行!”孟二楞本想反驳康明理的话,忽听马区长说:“明理说的对!一件事要成功,一定得慢慢来。”孟二楞这才没吭声。马区长又继续说道:“我给你们讲讲人家赵家沟发展民兵的情形吧!”大家说对。马区长便又擦火点了一支烟,讲故事似的说开了。
雷石柱们三个听着,忽而笑,忽而吃惊。老马最后说:“这工作很艰苦,你们几个要起模范作用,为了人民,要不怕牺牲!”孟二楞把大腿一拍说:“只要能把敌人挤走,流血牺牲不算个事!”康明理也说:“绝对不怕艰难困苦,干!石柱哥就负责领导吧!”马区长见大家很愉快地接受了任务,想到天气亦不早了,跳下炕,放下三颗手榴弹,说:“以后有问题,到靠山堡找我吧!”又对着雷石柱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刚要出门,康明理上前一把拉住说:“先别走,我还有个问题要和你商议一下!”老马站住,回过身来问道:“什么事?”康明理说:“康顺风找了我几回了,说叫我到维持会当书记,你说我能干汉奸事情吗?”孟二楞急忙道:“明理,你可不能干。这老混蛋,要是我,不当面揍他一顿有鬼!”老马用手抓抓头皮,想了想,然后说:“他既叫你干,我看你就不妨给他干。咱们为了更好地把敌人打垮,干上以后,对咱们今后的工作,倒是有许多好处:一来里头有了自己的耳目,好了解情况;二来也可以作争取瓦解工作。你们看怎样?”孟二楞本来不同意,听马区长这样一讲,也不好讲什么了。康明理担心地说:“我就怕群众骂我是汉奸!”老马说道:“名义上虽然是给维持会办事,暗里干的抗日工作,这对群众有利。将来总有一天,群众会知道你给大家办的是好事!”大家又说服了一番,康明理才答应下来。这时,老马在雷石柱耳边上又说了几句什么,雷石柱点了点头,三个人便把马区长送出门外。
这时,天已半夜。送走了马区长,三个人又回来商议了一阵,最后雷石柱说:“咱们不能打草惊蛇,工作要悄悄干,一镢头掏不成个井。二楞是个暴性子,更要小心谨慎才行啦!”说完,康明理、孟二楞点头应承,开门各自回去。雷石柱忙把三颗手榴弹藏起来,这才睡去。
说也奇怪,自那日马区长来过以后,雷石柱的病,慢慢就好了。过了两天,他便跟上村里人去汉家山修碉堡,一则可以叫康顺风们少疑心;二则去看碉堡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进了汉家山据点,一看,只见村后东西两面山上,修起了两座大碉堡,就是还没有盖顶。半山坡上,成百苦工上下走动,背石头的、扛木料的、挖土打围墙的,乱纷纷一片。十多个日本人、汉奸,每人手里握着条皮鞭子,沿路窜来窜去监工。看见谁不顺眼,没头没脑的就打。山坡上,不时有喝骂声、皮鞭声、惨叫声传来。听到这种声音,每个人心里都是既怕又恨。傍晌午,人们亲眼看见监工的日本人,把两个老汉打得头破血流。那两个老汉倒在地上昏过去,被日本人用脚踢着往山沟里滚了下去。
雷石柱们这天打了一天围墙,天黑回来。想到修碉堡看到的情景,气得饭也没吃,出去找来孟二楞、康明理两个,便关住门悄悄商量怎么办。雷石柱说:“日本鬼子真可恶!咱们想法子要叫他这碉堡好修不成!咱们发动群众,以后拿上坏家具去,熬日头磨洋工,反正众人齐心捣鬼,他长上八只眼也看不住呀!”孟二楞、康明理听了,马上回去暗里一家一家分头去宣传。人心都是一样,谁肯挨上打给敌人卖力干呢?第二天去修碉堡的人,不是拿的小放羊铲铲,便是扛个活了把子的烂锹,秃了头子的坏镢,一个个要死不活。远远看去,手脚一刻也不停,镢头举得挺高,可是落到地上,砍不了二寸深。那些拿小锹破镢的,故意把土扬得很高,闹得黄风四起,土气遮天,二十步以外,什么也看不清楚。监工的走到东头,西头便停了手,监工的窜到西头,东头又休息下了。雷石柱看到这个样子,不由的心中高兴。
忽然,人们低声传着:“快挖吧,洋狗过来了!”雷石柱抬头一看,见两个日本人,引着一只黑灰色大洋狗,向他们这里走来。原来那狗是日本人专门训练过的,比狼还凶。只要看见谁停住手,马上就扑过来,浑身乱咬。前几天望春崖的两个民伕,就是叫这洋狗活活咬死的。
说话之间,洋狗已到跟前了。人们把锹头飞快地舞动,眼睛偷溜着那狗的动静。那时有个姓武的老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停住手擦了擦汗,那狗便“呼”的一下扑了上来。武老汉心中一急,忙拿镢头招架,洋狗从前面扑,武老汉在前挡,洋狗调身从后面扑过来,武老汉又慌忙转身在后面打,日本人在一旁看见狗咬不住,气得“八格牙鲁”“八格牙鲁”大声喊叫着奔了过来,又是皮鞋又是耳光,打得武老汉满嘴流血,白胡子都染成红的了。可是日本人气还不平,又叫来两个汉奸,把武老汉全身衣服剥光,绑在树上,专让洋狗去咬。那只洋狗扑上去,两只前爪乱抓,嘴巴上下乱咬,一霎时,武老汉身上鲜血直流。日本人看看人被咬死了,这才叫上洋狗说说笑笑走了。
雷石柱看到这事,又气,又恨,又急,怒火从心窝涌起来,又压下去。他想:“非把这条洋狗打死不行,不然终久是老百姓的大害!”散了工后,他调查清了日本人是住在汉家山村里,夜间这里,只有这只洋狗和两个汉奸看守。在回来的路上,便悄悄和康明理孟二楞商量了一番,各自回去吃晚饭。
等到上灯时分,三个人收拾妥当,在村外聚齐,一块踏上向汉家山去的路。路上谁也不说话,只有脚踏着石子,发出“沙沙”的响声。不一阵工夫便到了汉家山。雷石柱把他二人安顿在山沟里,自己一个人,爬到修碉堡的地方。
这天正是阴历五月十六,一轮明月照得地上一清二楚,只见那个放哨的汉奸,抱着枪在睡觉,洋狗卧在跟前。忽然那狗两耳一竖,朝这边跑来。雷石柱急忙把带来的羊肉扔给一块,那狗一闻是肉,便一声不响地吃了。雷石柱转身就走,洋狗随后紧跟。雷石柱前头走一阵,扔一块肉,一直引到山沟里。孟二楞见洋狗来了,脱下上身穿的布衫子,猛扑上去,紧紧地包住了洋狗的头,用力压在地上。雷石柱与康明理,抡起镢头,一递一下死命地砍,那狗开始闷声闷气地嘶叫,后爪在地下尽力地刨,尾巴摆动着,挣扎着,随后便一声不响了。三个人长出了一口气,随手用土埋好,擦擦镢头上的血,就往回返。刚走了半里地光景,忽然见前边跑来个黑影,手中提着明晃晃一把刀,三个人急忙闪在路旁,等那黑影过来的时候,孟二楞从身后猛的一下抱住,那黑影惊得大叫了一声。
第七回 抗交粮麦里掺砂 打暗号老武接头
三个人听见声音好熟,细细看时,原来是本村武老汉的儿子武二娃。武二娃今年只有十七岁,生的又黑又小,聪明勇敢,天不怕地不怕。这天他听到修碉堡的人回来说,他爹叫洋狗咬死了,马上气得心如刀搅,提了把杀猪刀子,连夜就要去找日本人报仇。
雷石柱问清了武二娃,忙把他们打死洋狗的事讲了一遍,武二娃听说后,恨气消了一些,但仍拗着非去不行。雷石柱说:“日本人有洋枪洋炮,门上放着哨,围着铁丝网,恐怕你连门也进不去就没命啦。要报仇不难,参加民兵咱们一块干!”没等说完,武二娃抢着问:“民兵是干啥哩?”孟二楞插嘴道:“打日本嘛!”武二娃一听是打日本,再没往下问,便非参加不行,并且说:“你们敢干的事,我都敢干!”雷石柱一想,这小孩子平日坚决勇敢,将来倒是个好民兵。当下就答应下,路上又把民兵的任务,要注意的事情,给讲解了一些,说着回到了村里。
到六月尽头,敌人把汉家山的碉堡修好了。那碉堡修的甚是坚固:高约三丈,周围有七八尺高的一道土围墙,中间夹着好几道铁丝网。里边住着一小队日军。村子里,东头大关帝庙里,住着一中队伪军,西头一座楼院里,是伪联合村公所。这伪联合村公所,管辖着康家寨、望春崖、桃花庄等几个村子,村长就是“二日本”王怀当。他上任以后,每日便派村警,四村催粮要款,抓民伕,派花姑娘。谁家不交,便将人捆回村公所,不问青红皂白,按倒就是一顿军棍马棒。轻的放回来躺个一月四十天,重的生生就叫他拷打死了。方圆村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恨他的。
最近,伪联合村公所又派下七千斤麦子,康家寨全村,分配的是二千斤,限三天交清。给雷石柱摊派了五十斤,雷石柱心中气闷,顺步来到街上,看见有几家穷人,也因这件事,唉声叹气地议论。雷石柱过去听了听,大半都是苦恼地叫着:“这样下去,穷人可是没活的路了!”心里一阵气愤难受,便走到村西头康大婶家里。康大婶五十多年纪,家里很穷,有一个儿子,一九四○年参加了八路军一二零师。家里剩下她一个孤寡老太婆,抗日政府帮助她种十几垧地,还能过活。她为人心肠好,谁家小娃娃头痛脑热,都请她去看一看,问个偏方;康大婶自从收养了刘二则夫妇的孩子,就好象是她的孩子一样,想尽一切办法喂养。这样她在村里就落了个好名声。
雷石柱一进门,见康大婶端着半簸箕土,慌慌张张往麦子里掺。见进来人,吓得连忙拿口袋遮盖;后来看见是雷石柱,这才松了一口气。雷石柱忙问:“大婶这是做甚么?”康大婶说:“石柱子你看这还成个世道?又派下三十斤麦子,掺上些土,好少交点呀!”雷石柱听了,看了看那掺上土的麦子,忽然想起个办法,连忙说:“康大婶,你这可是个笨法子,掺的少了不抵事,掺的多了,一眼就看出来啦。”于是把刚才想下掺砂的办法告给她。并说:“咱们吃不成,叫敌人也不要想好好吃。不过麦子里的皮皮圪渣,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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