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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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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他信心十足。轻而易举地制服了预让,而且又做了一连串大力慷慨的行动。
  他想预让迟早会受感动的,而他的存在,并不足以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那知祭祀过后,文姜服药,使得预让突然地振作了起来,也发挥了他精湛无匹的剑技,使襄子明白自己与预让的技艺,仍然差了一大截。
  幸好,预让是个光明磊落的丈夫,恩怨分明的侠义豪杰。他若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刺客,自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这时襄子才有了恐惧,才不敢应战,而叫王琮他们去对付了。
  襄子可以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预让的心许,但是不能交出自己的生命。
  王琮等人在预让剑下纷纷披靡,不但没挡住预让,甚至于连损耗他体力目的也没有达到,预让解决他们太轻松了。
  襄子却知道躲不过了,这是在河东,自己并没有占人数上的优势,只有拼力一战了。
  但襄子意外地发现,预让的杀气与斗志又已消沉下去,而且比以前更颓丧了。
  刚从预让处学来的一番剑术心得,襄子跃跃欲试,很想把那些理论求证一番。
  用从预让那儿学来的剑技去对付预让,而且两人又是在作生死之决斗,这不是跟自己生命过不去吗?
  任何人都难免会这样想,唯独襄子不然,他知道只有从预让那儿,才可以得到最确切的指点。
  预让不是一个卑鄙的人,既然说出了他的心得,就不会吝于指点,万一自己有错误的地方,他会指出改进的。
  预让也是一个不忘恩的人,自己又一次宽恕了他的性命,他一定会设法报答的,因此,自己在交手时有疏失,预让不会用这个机会来杀死自己。
  这是对人性了解的打赌,赌注是自己的生命,但襄子却敢赌。事实上也不容他推拒,因为预让毫无改变心意的意思,执剑站在对面。
  “预先生,我们必须一战吗?”襄子心中已经失去了比斗的兴趣,那是预让的颓废引起的,一个没有斗志的对手,也是最乏味的对手。襄子知道自己可以很容易杀死对方,却无法从交手中得到什么了,而他不想杀死预让。
  预让的回答是空洞的,但十分坚定:“是的,君侯。预让斗胆冒犯请求一死,而且此战预让志在刺杀君侯,故而也请君侯别再犹豫。我剑招一发,即将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襄子沉着地道:“预先生,我知道你要杀我之心是不会改变了,但是我想提一个请求。”
  预让倒是很客气:“君侯言重了,请君侯谕示。”
  襄子道:“将这一战延后一两日,使我能将身后之事略作安排,庶几能以平和之心情,与先生作生死之一搏。”
  这是个很合情合理的要求,赵襄子乃一国之君,他身后之事千头万绪,若不预作安排,势必要呈乱状。
  襄子的年岁尚壮,正是奋发有为之际,所以未立遗嘱,他要求能把一些身后事预作安排,这也是很合理的。
  可是他最后的话中,是要求得—个公平的机会以求—搏而已,这使得预让犹豫了。
  他不想答应,但也不知如何拒绝,因为他忽然了解,襄子之所以要求延后一战,仅是为了预让自己。
  他从昨夜开始就蜷缩在桥洞中,几乎一夜未能休息,体力必然大受折扣。他的妻子在不久前饮鸩自杀,尸体还在一边,这时侯他的心情的确紊乱,这些都是影响斗志的。襄子要给他一个从容准备休息的机会。
  襄子道:“你放心,我绝不会逃避的,而且我也不走,我就住在我部属所驻的军营中,两天之后的凌晨日出之际,我在这儿等你,就是我一个人,不带任何的同伴,能信得过我吗?”
  预让没有回答,他的思绪极乱,依然不知要如何才能回答。
  襄子道:“你如不信,我请河东的父老为我担保。”
  这是更大胆的一个请求了。
  河东的父老都是他的仇家,而襄子居然要请仇家来替他作保证。不是太荒诞无稽吗?
  一个人要求取信于人时,提出另一个人作为担保,那个被提出的人,必然地位崇高,极受尊敬,可以信赖的人,如此,担保才有力量,而担保人也必高于被保的人。襄子以一国之主的身份,居然要请河东的父老为之担保,可见他对河东父老的尊敬了。
  因此,在旁围观的河东父老们一个个都感动万分,商量一阵后,推出了一个代表,出来向预让一揖道:“预先生,小老儿等愿为赵侯作保。”
  预让只有苦笑了。
  那老人又道:“赵侯如若移师而返,我们是无力阻止他的,但我们相信他不是这种人,所以敢为他作担保。他若失信走了,我们十五个老头子就集体自裁。”
  预让苦笑一声道:“老丈不必如此,各位都如此信任他,我还有什么不能的?”
  那个老人长叹了一声道:“预先生,我们并非忘了智伯恩德,在我们的心目中,智伯永远是我们河东的领主,因此,你要刺杀赵侯以报智伯,我们是绝对赞同的,只不过赵侯这次是来向智伯致祭的,我们不能对一个致唁的远客失礼,至少不能在典礼上动手。智伯生前是个英雄,我们相信他也会同意延期的。”
  这些老人们都对预让有绝对的信心,他们认为动手之下,死的必定是襄子,所以他们像是在为襄子请命,请求预让宽限一下时间,让襄子去交代一下后事。
  预让还能说什么呢?他不能告诉这些老人,说他已经在襄子手下,两次被饶恕了性命。
  襄子放过了他两次,因此,他对襄子实在提不起杀机,而一个剑士在决斗提不起杀机与斗志,他就是在送死,尤其是面对另一个高明的剑手,可以说绝无悻理。
  预让就是存心在求死,他只是不想自杀而企求能死在决斗之际,剑锋之下。
  襄子要求延期,是为了他,好让他能在充分的休息后,培养好决斗的情绪,再作一战。
  他实没想到,这是延长了预让的痛苦。
  当预让与王琮等人决斗时,襄子曾经为预让犀利的剑法而感到一阵懔惧。
  但襄子经过一阵观察研究后,对预让的剑路多少已有了个了解,尤其他本身也是个极其高明的剑手,由了解而进到渴求一试的欲望消除了他的恐惧。
  就在他战志激提,准备一试之际,他却看到了预让的倦怠与失望之神色,也看出了预让斗志的消沉。
  他感到很失望,其实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这是除掉预让最好的机会。
  谁都以为预让的存生是他的威胁,唯独他自己很清楚,预让实在不想杀死自己,正如自己不想杀死预让一样。
  他请求延期,是为了预让好。现在预让是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压力强迫着来行刺,他希望能多一点时间,让这种压力减轻,或许会改变预让的心意。
  这么做自然也要冒相当大的险,预让此刻正是万念俱灰,心力交瘁之时,所以生趣全无,经过两天的休息后,或许他又斗志充沛了呢?
  但襄子不但愿意冒这个险,而且还表示希望能在那种情况下轰轰烈烈的一战。
  这是一个剑士的胸襟,也是一种剑士间的了解,襄子虽然没说出来,他相信预让必能了解。
  预让看着襄子,目中泛起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长久后他才收剑一拱手道:“君侯,后天的凌晨?”
  “是的。后天凌晨,我在这里等候,这两天我就住在大营之中,你知道我不会逃走的。”
  预让点了头:“我还是住在那间酒店中。”
  “好!我们住得很近就更好了,我若有什么动静,你立刻就会知道。”
  预让道:“我住在酒店中,因为我一直都住在那儿,那是我在此地的家,并没有其他的作用。”
  襄子笑了一笑道:“我这话也不是说给你听的,这里有很多你的朋友故旧,他们不像你这么信任我。”
  预让道:“此地虽为河东,但是要对君侯不利的只有我一个人。”
  襄子道:“我知道。我在这里是做客的,我会谨守客人的本分,而且我也会约束我的属下,不去打扰你。”
  两个人都很客气,完全看不出有一点要拼命的意思。
  预让又是一揖道:“君侯请上马先行吧!”
  襄子道:“不,还是先生带了尊夫人先请吧。先者为大,对尊夫人,我不想说一句哀唁的话,只有万分敬意。”
  “谢谢君侯,既是如此,预让就告罪了。”
  他弯腰抱起文姜的遗体。这个美丽又可敬女人,虽然生命已经离开了躯壳,但她仍然是那么美丽、庄严,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她在尘世间享受过尊荣富贵,也得到了爱情,她活得有声有色,死时壮烈凄艳,似乎她所追求的都已经得到,因此她没有半点遗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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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经过两边伫立的行列,赵国的军士们执戈致敬,河东的父老子弟们也再度跪下,虔诚的致上他们的哀敬之意。
  预让进了酒店,襄子仍然是步行由门口经过,走出很远才上马,河东的父老们也远远的绕开了。
  只有王飞虎一个人悄悄的走过来。他看见预让把文姜放在炕上,然后站在一边发呆。
  虽然他尽量放轻脚步,但预让仍是听见了,没有回头,但声音相当平静:“飞虎,很多事都要麻烦你了。”
  王飞虎忙道:“大哥,这是小弟应该尽力的。”
  “襄子回营去了?”
  “是的。他把军卒也集中到大营中去了,一个都不放出来,而且直到后天凌晨决斗时,也不让他们出来。他会当着部下的将领们,颁给我一方军令,要我负责这两天的逻守任务,只要现在有赵国的军卒出营,可以立予格杀。”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他说是不愿意引起冲突或误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部属们对他如此纵容大哥十分不满,也许会借机会前来骚扰生事,不利于大哥。”
  预让轻径一叹:“这个人的魄力实在很够。”
  “是的,大哥。小弟说句放肆的话,他的一切,实在比智伯强。”
  预让想了一下道:“差不多,只是他的运气好一点,成了胜利者而已,成功的人,总是容易表现大方的。”
  王飞虎点点头,欲言又止,预让笑笑道:“飞虎,有话尽管说出来,在我这儿,什么好拘束的。”
  “有件事要大哥替小弟作主。”
  “什么事?是不是襄子封你什么官职?”
  王飞虎微微一震:“大哥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但是可以想像得到的。现在河东已经是他领地了,而智伯无后,他必须要找个人来管辖这片土地,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更适合的人了。”
  王飞虎道:“他要委小弟为河东守,领河东地,岁食千钟。他说这是他所能给予最高的食禄了,万钟以上的禄采是爵禄,要由天子来颁赐的,他答应我干几年后,由他呈请镐都天子,再进升加我的爵位。”
  “这是好事。兄弟,由剑士而晋封爵位的,你是第一人,也为我们江湖游侠们争点光。”
  “大哥,小弟志不在此,这也完全是大哥大嫂的提拔,否则小弟一介武夫——”
  “不。兄弟,你的才具很适合这份工作,干游侠倒是埋没你了。再说,这也是你自己的能力挣来的,我们并没有帮助你什么。”
  “小弟本来不想干的。”王飞虎道:“但是赵侯取出了一封简缄,说是出于大嫂的请求。”
  “啊?”预让道:“文姜还会干这种事?”
  “简缄上的确是大嫂的亲笔,而且也有大嫂的钤记,她是为了河东的未来计,才向赵侯提出这个要求。”
  预让笑笑道:“文姜总是把一切都想得很周到的,不,也只有让你来管理河东,才能平安无事,若是赵侯另外派人来,不会像你这么体恤老百姓的,而百姓们也不会服从他,那样,天下又将多事了。”
  “大哥不反对小弟接长此职?”
  “当然。我怎么会反对呢?你能有正当的出身,我只有高兴,而且为河东的父老计,我也替他们高兴。”
  王飞虎迟疑良久,才委婉的道:“大哥!既然您不反对小弟接长此职,那小弟就要斗胆提一个请求。”
  “是有关后天决斗的事?”
  “是的,大哥。我不是请你取消决斗,只是请求在剑下饶赵侯一死。因为现在杀了他,实非河东之福。这不是小弟为恋栈富贵才作此请,河东的父老们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只是很难为此进言而已。”
  预让笑笑道:“何以见得一定是我杀死他呢?他的剑技很精,我已有两次失败的前例了。”
  “那只是意外使然,若是你们面对面决斗,大哥绝对有把握能杀死他的。”
  预让苦笑道:“你对我倒是颇有信心的。”
  “是的!大哥,小弟也是学剑的,对剑术的优势很清楚,宫廷中贵族的剑法重在修身养志,绝对无法与江湖上的剑客相较。他们的剑华而不实,气势有余,辛厉不足,重守而不重攻,自保尚可,攻击则逊色多了!”
  预让道:“兄弟。你若是以这种看法去评测赵侯的剑法可就错得厉害了。他绝不是你想像中那种浮夸的剑手,气势磅礴,变化精微,劲强势锐,是我平生仅见的一位高手,我或许能刺杀他,但绝无可能胜过他!”
  王飞虎不禁默然,片刻后才道:“大哥决心要杀他?”
  预让想了一下道:“这很难回答。我私人没有半点要杀他的理由,只是答应了智伯,必须要完成这件工作!”
  王飞虎想了一下才道:“大哥,智伯与赵侯并无私仇。以前是为了要并吞赵国的权势而杀他,现在那个原因已经不存在了,但为了河东,却不能要他死。”
  “是的,我明白。只是,我欠了智伯的情,却没有欠河东的情,所以我只能报智伯而不必报河东。”
  王飞虎又想了片刻才道:“大哥!如果你—定要杀赵侯,兄弟就另作打算了。”
  预让道:“哦?还能另作什么打算?”
  “我帮助大哥来完成这件事。”
  “为什么呢?你并没有欠智伯的。”
  “怎么不欠呢?智伯也是兄弟的故主,我也一样该为智伯尽心。”
  “兄弟,你错了。我们虽然都受过智伯的恩惠,但是所受的待遇不同,他把河东的子弟交给你,好好的率领他们,教导他们,保护他们,这才是你的责任,其他的事你都不必管了。”
  “可是大哥……”
  “行刺的事我一肩承担,不必你插手。受命任河东守,是你自己的能力与条件均够,倒不必太感激赵侯,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能胜任此职,所以你大可放心,即使后天凌晨我杀赵侯,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大哥,你这么说就太令小弟伤心了。小弟绝不是为了贪图富贵才担任此职的。”
  “这个我知道。但既然有这个机会,能正正当当的发挥所长,谋求前程,也不该放弃。”
  王飞虎苦笑道:“大哥,兄弟不知要如何才能使你明白兄弟的心意。”
  预让笑道:“我完全明白。但是我告诉你,我的决心不会更改,也不要你的帮助,你管你自己的事,后天决斗我成功的机会极少,因为我说过了,出其不意一击而溅血五步,我杀赵侯的机会很大,如果两个人面对面,规规矩矩的决斗,我胜不了他。”
  “不,大哥的剑技优于他。”
  “我难道还不比你清楚吗?”
  王飞虎无言以对。
  预让又是一声长叹,道:“你不会明白的,剑势在于气势,气势成于决心,猝然一击,我的决心在,故而成功的希望尚大,面对面的决斗时,我全无斗志。”
  “那怎么会呢?今天在墓前,大哥一剑无敌。”
  “我胜过那些侍卫很轻松,是因为他们想杀我,为了不被杀,我只有起而应战。可是,面对赵侯时,他毫无杀我之意,我的杀手都施展不出了。”
  “大哥一定要被动时才有斗志?”
  预让默然片刻后才道:“是的。这是我剑法中一个最大的缺点,也是一个最大的秘密。
  只要对方不存杀我之心,一个普通的剑手也能击败我。”
  王飞虎道:“可是大哥以前对战时,有不少名家都败在大哥剑下。”
  “是的。那是因为他们的目的不仅在败我,还想杀死我,才引起我的反击。其实,不仅是我,所有学剑有成的剑手,都有这个缺点,只是大家不自觉而已,所以才有人说剑道即仁道,就是这个道理。”
  王飞虎摇头苦笑道:“兄弟倒是从所未闻。”
  预让笑道:“那是你把剑视作杀人之器,执剑在手,心存杀机,所以每战皆凶。若是你每次都是心存仁念,不怀杀机,就会成为天下无敌的剑手,所谓仁者无敌,也是由剑道引申出来的。”
  “要除去心中的杀机很难吧?”
  “是的,很不容易。只是赵侯对我偏偏用上了。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他已立于不败之境了。”
  “那大哥后天又何必去接受决斗之约呢?”
  “有些事是明知毫无意义,又非做不可,有些事是心里不想做,却是推不掉的。”
  这是很含混的一个答案,王飞虎难以理解。他看不出预让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但是他知道这次是白来了,可以说是毫无结果。
  他也了解不必再说下去了,那也不会有结果的。顿了一顿,他才道:“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我自己没什么了,你大嫂的后事要你费心。”
  “这是兄弟应当尽力的,而且河东的父老子弟为感念大嫂的恩泽,自动的为她打造一副石椁,而且准备在智伯的墓园之侧,另辟一所墓园。”
  预让想了一下道:“我们是平民,于礼不可如此。这是贵族的葬仪,但文姜是个爱排场的人,这也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我不能太辜负人家的好意,只是记着:千万不可将我与之合葬。”
  “大哥!您……”
  “后天一战,我不一定会死,但也要作万一的打算。假如我被杀了,不必费事,随便刨个坑埋了,不要建坟,不必立碑。”
  “怎么可以呢?”
  “我是个江湖的游侠,路死沟埋,这是一般游侠的必然结局,我们是没有根,没有归宿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描绘出游侠的悲哀。
  王飞虎感到一阵鼻酸,虽然他不像预让那样的深刻体验那种悲哀的境界,但是他能意识到预让的绝望。他也知道,尘世间即将失去这位盖世的名侠了。
  他静静的退出了酒店,远处有不少人清香俎豆,遥遥的祭拜着。这些都是预让旧日施教过的青年以及一些感怀文姜恩德的河东父老。
  他们受了王飞虎的劝阻,没有冒昧前来,只好在远处一表心意。王飞虎看了心中又是一阵暗叹,屋中还有一活人预让,但是大家的举措,已是死亡的先兆。
  有人走上来迎着问道:“预先生情形如何了?”
  “很好,很安定,在准备作后日凌晨的一战。”
  “文姜夫人之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吧?”
  王飞虎想了很久才道:“看不出来,他们早已彼此互相活在对方的心里,因此,尘世的聚散已经不会影响到他们情绪的悲乐了。”
  “是的,预先生与文姜夫人都不是常人,不能以常情度之,老汉就想不出夫人今天必须仰药自尽的原因。”
  王飞虎道:“她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又见到预先生再度行刺失手,知道不会有第三次了,所以先走一步,在泉下去等预先生。”
  那老者想了一下才道:“以老汉的愚见,她会不会是以一死来激起预先生第三度的雄心呢?”
  王飞虎笑道:“我敢担保不是的。以预先生的为人,他要做的事,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而且文姜夫人也不会愚到想以这种方法去影响他。”
  “可是夫人以为不会有第三次行刺,预先生有了。”
  王飞虎轻叹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对预先生的了解,谁也不会比预夫人更深,她不会做没意义的事的。”
  大家—阵默然,片刻后一个青年道:“我们可以进去叩诣一下预先生吗?”
  “当然可以。但最好不必了,他们夫妇长年分散,前几天就是见了面也没有聚头。现在好容易有点时间,让他们好好的聚一下吧!”
  “可是文姜夫人已经仙去了,幽明路隔……”
  “唉!真俗!生离死别,只是你的看法而已,在他们那种超人的心中,生死聚散是另一种境界的。”
  这种解释太玄,玄得连说出口的王飞虎也不知如何作进—步的解释,但似乎每个人都懂了。因此没有一个人再要求去打扰预让。
  但是预让并没有得到宁静。
  夜初间,凉意沁人,预让还是以原先的姿势跪坐在炕前,凝视着文姜。
  他没有点燃烛火,但是文姜的肌肤毫发仍是历历可见。服鹤顶红自杀的人有一个特异的现象,它只是夺去了人的知觉行动,没有夺去人的生命,因此文姜的肢体仍柔软如昔,她的嘴唇依然红润,她的身子仍有微温。
  预让对着她,在心中交流着千言万语。
  寂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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