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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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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指了指,裴渠便伸手拿过其中一折子。
“你自己看。”
裴渠将那折子翻开,里面正是裴晋安的字迹。前面洋洋洒洒浮夸地写了一堆,最后终是点名了意图——拜表辞官。
的确出乎意料。裴渠仍记得那晚裴晋安跟他说“仕途无父子”的话,他以为父亲所有举动不过是为了继续往上爬,可谁想到裴晋安会在这时候提辞官的事?
“他是聪明人。”圣人说完这一句便停了停,他缓了好一会儿,续道:“留在这儿除了虚衔什么也捞不到,还可能会面临将来的清算。”
那他主导逼宫又是为何?莫非只是替袁太师完成毕生心愿?
圣人久未说话,他要过好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裴渠静静等着,圣人又问:“袁太师那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听说还毒杀了沈凤阁,不过听闻沈凤阁尸体被偷走了,朕便不信那家伙是真死了,眼下一定藏在哪里养病呢。”他霍地盯住裴渠:“你知道他在哪吗?”
裴渠张口便是瞎话:“臣不知。”
“他是当年袁太师推到朕面前,之后再由朕养出来的一条恶犬,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莫及。”圣人长叹出一口气,似乎在一件件翻点过往旧事。他讲讲停停,说了很多,到后面更是逻辑丧尽,大概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
裴渠耐心听他讲,听炉子上的药沸了一遍又一遍,待他疲倦地闭眼时,案上的香早就燃尽了。
裴渠有些走神,病榻上的人却乍然开口,问道:“知道朕为何喊你来吗?”
“臣愚钝,不知。”
圣人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知道裴涟君吗?”
“知道。”裴渠敛了敛眸光,平静地说。
“你与涟君很像。”圣人复睁开眼,将裴渠认认真真看了一遍:“鼻子、眉眼,都像极了。”
圣人讲到此,裴渠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问道:“陛下为何会提她?”
“涟君当年走得很仓促,什么也没有留下,消失得无踪无迹,直到很久以后,我听说她死了,死在了毒药上。”他缓缓说着,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她大约恨了我一辈子,真可惜后悔毫无用处。”
“谁都会错。”裴渠只冷冷静静说了这一句。
圣人看向他,有一瞬的恍惚:“她当年亦是这样和我说——‘谁都会错,没有关系’,可她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就消失了。”这世上很多事都在原谅之外另有打算,说出原谅之辞时,兴许已是失望透顶。
“陛下后来似乎没有过多打探过她的消息。”
圣人缓缓点了点头,他眼皮又将耷拉下去。
“裴家旧宅有个小楼。”裴渠娓娓道来,“里面封存着裴涟君所有的遗物,从不允许有人踏足。很多年前,臣一时好奇进了那小楼,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找到过一些书信。那些书信零零碎碎絮絮叨叨,看落款都是裴涟君去世前一年所写,但都未寄出。”
“写了什么……”
“很多琐事。”裴渠说,“族中人都说她是个疯子,但书信上所呈现出来的,也不过是个寻常人模样——有爱有恨有委屈有愧疚,心思很细腻。那些书信里还记录了一件事,提了很多次。”
圣人看着他不说话。
“她有个孩子。”
圣人缓慢又用力地咬紧了牙根,以至于神情更加难看。
“裴家没有让她抚养这个孩子。”
圣人神思有些恍惚。
裴渠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神情里无哀无喜,淡得像是远山迷雾:“她离开陛下之前,做了一件事。陛下还记得那日吃的十逐羹吗?”
圣人的表情变得格外难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格外痛苦。
记忆里那一碗十逐羹味道已不明朗,他只记得那天她很贴心,从未怀疑过她会下毒。
那时裴涟君已深知这个男人对权力的痴迷过了头。他要逆天下之大不韪篡位,她让他从此后继再也无人。
圣人一阵猛咳,血都咳出来,而裴渠的表现甚至算得上淡漠。
他打算去喊内侍进来,甫要起身,衣角却被人拽住。圣人用嘶哑的声音道:“迟了……太迟了。”
裴渠掰开他揪着自己公服的手,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转过身走了出去。
同一时间,南山费尽本事翻进了内卫府。她扮作吏卒低头往前走,行至东边小廊时霍地拐进去,快步走到一处小屋前,从狭小的窗户里钻了进去。从延英殿送来的棋盘此时端端正正摆在屋子中央,南山迅速走过去,将那棋盘翻过来仔细查看。
好不容易寻到机关所在,门外忽传来脚步声。
南山手不停地解开那机关,果真从里面取出一只信封。她迅速打开那信封,将信纸取出来,又将信封塞回原处,飞快地将机关复位,棋盘摆回原处。
外面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南山只听得外面人说道:“锁打开,我是奉命来取东西的。”
“棋盘吗?”
南山四下看了看,琢磨着要如何逃出去时,一张信纸幽幽飘到了地上。她俯身去捡,却在其中霍然看到了裴渠的名字。
☆、第55章 五五委
外面乍然响起掏钥匙的声音;南山飞快地将那张写有名字的信纸捡起来,正打算从北边小窗逃出去;外面却传来钥匙□□锁孔的声音。
来不及了!她迅速绕过屏风;麻利地钻进一只卧柜里。屋门被打开时,柜门也恰好合上。
那两人进了屋,内卫府吏卒道:“那边是延英殿送来的棋盘,一直锁在这里未动过。”
“知道了。”另一人冷冰冰应了一声,又道:“你先出去;我取个东西。”
吏卒果真一弯腰,弓着身子出去顺道将门给带上了。
那人将棋盘翻过来;埋头寻找隐蔽机关;好不容易打开后取出信封,只一捏便觉得不对劲——信封是空的。
他打开信封再次确认了一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被偷了?那人敛了敛眸,走到门口,问外面站着的吏卒:“棋盘送来后当真一直锁在这里?”
吏卒回:“是。”
他环视四周,又走到窗子前推了推,窗子是活络的,有人暗中翻窗进来也不是没可能。
这时的南山已屏住了呼吸,而那人还在屋里踱步,似在寻找什么。南山索性闭上眼,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便不由皱起了眉。她霍地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衣角被卡在了门缝中。
南山一时间心如擂鼓,那脚步声果真停在了柜门口,随即传来凉凉声音:“出来。”
南山将信纸揣进怀襟内,摸住身上匕首,已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她静息等着,那人也顿时没了声。一时间屋内空气微滞,一触即发。
一只手忽搭上那柜门,将将打开,南山便从里面霍然起身,迎上对方指过来的剑狠狠挥过去。
“南山?”
对方显是认出了她,南山却死不认账,趁对方分心时立刻往窗口逃。那人也不是吃素的,身手好得很,当即拦住南山去路。南山见去路被挡,正要反击,那人已是出其不意地使了暗器。
一枚暗钉击中南山小腿,她吃痛地皱了下眉,对方趁势将她控制住,道:“暗钉上有药,你的腿很快就会麻得无知无觉。我与你交情不深,按照规矩我将你杀掉一点也不奇怪。所以还是识相点将东西交出来为好,不然就不止腿麻掉这样简单了。”
南山双手被反剪,双膝被迫跪地,几无反抗的可能。对方又道:“在哪儿?怀襟里吗?”他说着又转过头去,同门外吏卒喊道:“进来!”
吏卒闻声立即冲了进来,在那人面前站定。那人淡瞥他一眼,命令道:“我要的东西在她怀襟里,帮我取出来。”
吏卒连忙上前,一手按住南山脑袋以防她攻击,一手取物。
南山咬紧了牙,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吏卒得手后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南山咬他似的。恰这时,那人朝南山后背狠狠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又欺负她腿难动弹,恶毒地补了几脚。
南山喉间涌起血腥气,她费力想要站起来,却只听那人与吏卒道:“让她混进来是你们巡查不力,若还想保住你的差事就牢牢闭上你的嘴,当今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他说罢又盯住南山:“你跟了沈凤阁之后越发不得了,今日我且饶你一命,好自为之。”
那人将信纸揣进袖袋内便飞快离去,南山咬牙坐在地上,而那吏卒则吓得赶紧跑了出去。
屋门重新关上,周围顿时静得出奇。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南山中了暗钉的那只腿越来越没知觉,木木的像个累赘。她低头将暗钉拔出,压紧了止血,冷静地闭眼想了想,尽可能地将那张纸上的名字回忆出来。
名单中除了裴渠之外,还有一些朝廷高官,甚至还有藩府的人。南山将这些人的关系稍稍理了理,最后发现他们大多属于某一派。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但又没法确定。眼下当务之急是赶回沈凤阁那里,将事情问清楚。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等南山的腿完全恢复知觉已是过了正午。她费劲逃了出去,并迅速回家换了身衣裳。
临走时,她看看凤娘,很不放心地开口:“凤娘若实在不想去河北,今日便同我搬去别处罢。”
凤娘摇摇头说:“若连我也走了,有些人定会疑心的。何况我在这里住惯了,搬去别处我睡不着的。娘子不必担心,隔壁娘子会照应我的。”
南山又劝了一会儿,可凤娘就是不松口。南山不说话,默默想了想,决心等那边事情理顺,哪怕凤娘不愿意,她都要将凤娘送去安全的地方。于是她拎着一袋米出门与隔壁娘子多嘱托了几句,这才往平康坊赶去。
——*——*——*——*——
裴渠这会儿刚回县廨,将手上条陈翻了一翻,还未来得及坐下,便听得裴光本道:“袁太师家送这个来了……”
裴渠闻声抬头,只见裴光本从窗户口探了半个脑袋进来,一起伸进来的手上还握着个封筒——
是凶信。
裴渠放下条陈连忙过去,裴光本却趴在窗口叹气道:“那老家伙若是再晚些走就可以看到禅位大典啦,真是可惜。”
裴渠拆了封筒,才确定袁太师今日一早过世了。
裴光本百无聊赖地叩窗框,又说:“虽说你爹是袁太师的得意门生,你从小也跟着袁太师混了不少时候,他这会儿去了,你该去烧香祭拜一番,但近来公务繁多,我只能给你放明天半日假,记住了没有?”
老家伙说完便将脑袋缩了回去,隔着一个小窗瞅瞅裴渠,又问:“南山最近怎么失了踪影似的,都不往这边来了,是你欺负她了吗?!”
裴渠没多少心思与叔公闲扯,径直放下了帘子:“晚辈继续处理公务,就不与叔公聊天了。”
裴光本哼一声,摇摇摆摆唱着小曲儿回自己公房去了。
——*——*——*——*——
南山赶到平康坊时,沈凤阁仍在与裴渠派来的蠢笨小侍大眼瞪小眼,看起来好像真被气得不轻。
南山一进屋,沈凤阁便命令道:“将这人弄出去,我不想见到他。”
南山赶紧照做,并将那小侍打发去了厨舍。
她将门关好,确认外边无人,这才走到床边低了头道:“没拿到。”
“被人捷足先登了?”沈凤阁的语气生疏又冷,像在责怪没用的下级。
南山仍低着头,回说:“我原本已是拿到了,但又被抢走了。”
“看到里面写了什么?”
南山回:“是名单,但我只看到了一页,其中不乏京中高官,还有一些是藩镇的人。”
“果然。”
“台主此话怎讲?”
“他曾与我透露过,若死前寻不到能独当一面的储君,则一定会削减先帝旧臣势力。旧臣一派这些年一直野心勃勃,若幼帝继位则会完全沦为他们的傀儡。他当时说这话,身体应该已开始走下坡路,所以着急布好后路。
“那时他还很信任我,认为我能领内卫完成这最后一个命令。但就这两个月,他对我越发疑心,认为我很可能也是旧臣一派的棋子,所以索性跳过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内卫府杨松年。
“因此杨松年必然也知道延英殿那张棋盘设有机关,亦清楚那其中藏了名单。这也是为何那棋盘会被送去内卫府的原因。你看到的那些人名,都是内卫要剿杀的对象。”
南山听得脊背生寒,沈凤阁却又添了一句:“杨松年如今与裴良春勾结,手段心肠较之以前更狠毒。名单落到他的手里,朝堂上下,也许很快就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沈凤阁语气很是冷静,南山内心却是焦躁不安,只因她老师裴渠就在那份名单上。若当真都如沈凤阁所言,那老师又如何逃得过内卫毒手?!
“这份名单没能拿到手真是可惜。”沈凤阁偏头看看她:“且你也不会知道余下的名单中会有谁了,杨松年一派断然不会用我们的人,更是不会派任务给你。”
南山扭头就往外走。
“站住。”沈凤阁喊住她,“你要去做什么?”
“想办法补救。”
“补救?”沈凤阁声音凉凉,“你这样直接去劝那些旧臣赶紧逃命有用吗?他们不会感激你,只会由此断定你是内卫的一份子。杀你还来不及,怎可能听你的劝?”
南山站定转身,看着沈凤阁回道:“台主也算得上是旧臣一派,这时难道忍心看同类被剿杀吗?”
“我曾经是将他们看作一伙人,但现在不这样想。”沈凤阁说完整张脸都冷了不少,“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利益和立场。”
“台主所言可能的确无错,但以暴易暴鲜有善果,杀戮只会越来越多。”她说着甚至暗暗握紧了拳头,久违的自我厌弃感再次汹涌袭来,她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朝歌啊。”沈凤阁疲惫地往后躺,“你恨我吗?”
南山缓缓呼出一口气,像一只即将泄气的球。她想了好久,只回了一句:“若不是台主,我可能早就死了。”早年她只记得母亲最后那句“好好活下去”的嘱咐,所以再痛苦难捱,都想着只要活下去就好了。他们让她背户籍,让她练功夫,让她去查秘密消息……
她从来没有拒绝过,因为只要拒绝,就会被组织清除。
她见过很多内卫被杀,想着逃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是规则。
她不想死。
“你不用太愧疚,你没有杀过人。”
南山唇角上敛,伸开手低头看了一看:“那又如何,我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第56章 五六杀
袁太师去世乃朝中大事;无数官员到府吊唁;门槛都快要被踏破。袁宅内一时间热闹得不像话;外面的流水席一桌桌地换,若不是府里到处挂白;都要让人怀疑这根本是在办喜宴。
一众老臣趴在灵堂前嚎啕大哭;竟是一点也顾不得自己形象;只想着怎么悲痛怎么演;实在都是妖怪界的唱戏高手。比较之下,袁府人的悲痛就要真实一些;但也不排除“另外打着算盘”的家伙;毕竟袁太师这一走,一家子都要面临“家财的重新分配”问题。
袁太师走前只留了一句遗嘱;说先帝早年答应在陵墓旁边留了地给他;他要在那里长眠,若不能如愿,就将他给烧了,撒进曲江里和淤泥混日子。
至于家财如何分配,他老人家一点想法也没有,好像完全不在意儿孙会抢得打破头,心真是太宽了啦。
小 十六娘被奶娘打扮成了一个小白人,头发也用素布缠着,看起来可怜兮兮。她小小脑瓜里藏着的烦恼不多,一是祖父就这样走了,她觉得有些孤独,且再怎么想念好 像他也回不来了;二是上回吃鱼鲙吃死的台主伯伯到底去哪里了呢?真的是尸身都被人偷走了吗?好可怜啊,祖父好歹还有个棺材,台主伯伯估计连棺材也没得睡 了。
她跪坐在灵堂里默默哀悼了一阵,抬头就看到裴渠正在磕头拜祭祖父牌位。十六娘吸了吸鼻子,趁裴渠过来时悄悄喊了一声:“云起叔叔……”
裴渠听到她低低呼唤声,低头往侧方看了一眼,只见小丫头规规矩矩跪着,只头往前探了探,一张白皙的小脸上两颗黑瞳仁滴溜溜转,好像在琢磨着什么大事。
裴渠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来:“十六娘怎么了?”
小十六娘看看两边,伸手猛地搭住裴渠的袖子,小声说:“云起叔叔跟我来。”小丫头说完就起了身,牵着裴渠快步穿过了侧旁小门。
终于从香火纸灰和嚎哭声中逃出来,小十六娘忍不住猛吸几口干净空气,揪着裴渠来到东边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捧过一杯水低头喝起来。
“十六娘在灵堂待了很久吗?”
她忙不迭点点头,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将混着些许纸灰的凉白开喝完,飞快地瞅瞅周围,抓过一只菓子就往嘴里塞,看样子是饿坏了。
“原本还有乳娘顾着我。现在乳娘也好忙,府里乱糟糟的。”往来进出的人甚至还有长安的寻常百姓,有些就只为了混口饭吃,的确很是混乱。
她迅速吃完,擦擦嘴与裴渠道:“我这两日听人说,我不是袁家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不是袁家的孩子?那是谁家的?”
“说我是捡来的。”
“谁同你说的?”
“表姊堂姊都这样说。”
“如何说的?”
“就是那样说的。”小十六娘很是狡诈,见裴渠套她话便又将矛头再挪回来:“咦,云起叔叔未听过这样的传闻吗?说我长得全然不似我爷娘,所以是抱养的。”
“没有听过。”裴渠的老奸巨猾岂是十六娘可比,他认为如今一切都不太平,还不是时候将当年的事告诉她。于是他道:“太师待你比谁都亲,若你不是袁家的孩子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也是……”小十六娘抓抓脑袋,坐好了继续喝水吃菓子。
天气骤变,原本还有些日光的天转眼阴沉沉,连风也起了,刮得府里白布条乱舞,冥币纸灰更是旋得高高的,好像真被亡人带走了似的。
十六娘在外歇了好一会儿,遥遥地见自己父亲袁将军走了过来,慌忙跳下长椅赶紧开溜。可她都打算逃了,还不忘揪住裴渠问了一句核心问题:“他们说我父亲其实是台主,这是真的吗?”
“你父亲来了。”裴渠看了一下大步走来的袁将军,小十六娘便吓得赶紧跑了。
袁将军走近了道:“小女年幼顽劣,如有得罪冒犯,裴少府勿放在心上。”
裴渠拱了拱手,示意没关系。转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十六娘的踪影?
因 天色不好,裴渠也只与袁将军简单寒暄几句便告辞了。可没想前脚刚迈出门,又撞上前来吊唁的裴晋安,于是只好陪着父亲应酬一番。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场面上的 事,裴渠正打算走,裴晋安又压低了声音同他说:“他昨日下午就死了,眼下消息还压着,等这边略一消停便放出来。”
“父亲那里万事都已俱备,只差东风是吗?”
“东风也来了,只是这东风里夹刀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两人边走边压着声音说话,旁人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从裴晋安的表情中也能瞧出不是在聊什么寻常事。
“你四哥还被关着,你大哥远在天边自然没什么要紧,倒是你要多当心。”裴晋安只匆忙嘱咐了这一句,脚下忽地一滞,乍然问道:“朝歌是内卫对不对?”
“父亲打算做什么?”
裴晋安两边唇角下压,是个满腹心思的样子:“没什么,就问一问。”
他说完便加快步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只剩了裴渠一人杵在原地。时值傍晚,天色彻底黯了下来,风愈发大,偶有几滴雨水落下但不成气候。
街鼓声拼命敲着,好像疾风骤雨将至,连给人喘口气的机会也不给。裴渠匆匆离了袁宅,空气清润潮湿,方寸之间都涌动着风,他骑马骑得飞快,在鼓声落尽前出了坊门往家里赶。
拐进崇义坊,路人便愈发稀少起来,耳边只剩下风声与哒哒哒的马蹄声,视野里更是一个活人也瞧不见。裴渠急拐了个弯,却又一颗暗钉骤然袭来!裴渠猛地伏身侥幸躲过,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就要往就近的武侯铺跑。
然转瞬又一枚暗钉直直袭来,猛地扎进了马腿。马仰头嘶叫一声,后腿陡屈跪倒在地。裴渠从马上摔下来,抬头就隐约看到墙上有人。
裴 渠弃马而逃,那人则跃下墙来追他。暗钉频发,裴渠努力在躲,却终究还是挨了两击。暗钉深深扎进他的后肩,是咬不碎咽不下去的闷痛。裴渠顾不得太多,因前面 很快就是小巷,拐过去便可到武侯铺,他咬紧牙根拼命往前跑。然在这时,他却忽辨出身后风声有变,随即便闻得“叮——”的一声——
竟是兵器碰撞声!
裴渠倏地转头,却见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衣小子,挥着软刀将对方杀得节节后退。对方显是没有料到会有人横空出手相救,但也只落后一瞬,便又与之厮杀起来。他擅用暗器,即便是在杀斗过程中,也能分出神来朝裴渠发出暗器。
裴渠甫转过身,便有几枚暗钉朝他袭来,然紧接着又是“叮叮”几声,暗钉却都被那软刀给拦挡住。
那黑衣小子扭头看向身后裴渠,大喝了一声“快走!”,裴渠猛地愣了一愣。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裴渠似乎辨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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