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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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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渠利用职务之便抢了辖区内的一片瓜,自己没吃一口,全给了徒弟,以示犒赏。紧接着又说:“你只顾着自己走,全然将为师忘在后面,如此行事是不是不大妥当?”
南山低头啃瓜,听得这话,将最后两口啃完,很是自然地接过裴渠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和手这才发现帕子是上回雨天她借给他用的,她刚要将帕子往兜里揣,却又被裴渠拿了回去。
南山心里咯噔了一下,眨了眨眼回他方才的话:“老师难道要我边走边介绍这坊中门户?”
没给裴渠回答的时间,南山立刻接着说了下去:“每门每户都介绍,一整天连个长兴坊恐也走不完,倒不如我回去将坊内布局画给老师,老师现下只用去坊角武侯铺点个印就是了。”
裴光本为有效监督裴渠巡街,让他巡完一坊便去坊角的武侯铺去点个印,算作考核。
南山这办法无疑是最好的,学生是记忆超群界的高手,老师亦是,这样一配合,简直太省事。裴渠自然也知道这办法好,但对于学生只顾着往前冲,对他丝毫不理睬一事,他又觉得不高兴。
于是他点头接受了这提议的同时,又与南山说:“遇到门朝街边开的,你总得与我说一说。九年时间变迁太多,为师甫回朝,许多人事都不大清楚了。”
他说的楚楚可怜,南山遂豪迈地答应了。
达官显贵才有将门对着街边开的资格,小门小户是不行的。裴渠要了解的自然不是平民百姓,而是这些官宦皇亲。
南山顿悟他的目的,于是像模像样地与他说道起来。
她简直像一只吃了无数事情的妖怪,源源不断地可以吐出东西来,谁也不知道那颗小脑袋里到底存了多少东西。
譬如路过秘书省刘少监家时,她将刘少监现下境况及一些往来与裴渠说完,裴渠说:“刘少监似乎很节俭。”因为宅子看着实在寒酸。
她便说:“冬日里赶早朝,路上冷得要命,刘少监嫌手炉太贵又铺张,出门前一点东西也不吃,到前边那个铺子买一块蒸饼,用袖袍垫着暖手,暖得差不多了然后吃掉,一丝一毫都不浪费。他还将这诀窍告知秘书省同僚,声称既可暖手又可暖胃,美不可言美不可言。实在不知省钱省到如此境地,那乐趣是从哪里来的……”
裴渠说:“我走时秘书省全是病老头子,不知眼下如何。”
南山则说:“好多了好多了,刘少监就十分康健!”
行至李将军府,那府邸则是建得分外铺张,可见其主也是有钱有势。裴渠道:“我记得李将军在大安坊有座园林,不知现在可易主了?”
“倒没有易主,只是因那林子中翠竹茂盛又有些闹鬼,京兆便传闻其中藏了李将军的秘密卫队,这事传到圣人耳中,李将军连夜便令人拔光了竹子以示清白。如今那园林已是没甚看头了。”
裴渠没有再接话,南山领着他继续往前走,至一处园林前:“九年前这里曾是马相公的园林,后来马相公领着家小还乡去了,这园林便献给了圣人。”
“我记得马相公似还未到致仕的年纪。”
“那年这园子里有株杏树结出的杏子大的出奇,圣人知道后只说了一句‘能结出这般大杏子有违常理,太怪异’,马相公便匆匆将园林献了上去,不久之后便辞官回去了。”
“圣人似乎无所不知。”
知道京兆坊间传闻也就算了,连人家园子里长了大一点的杏子也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不知的呢?李将军马相公也都是历经风雨的肱骨之臣,却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可见这些年罗织不绝给朝臣带来的恐惧有多深。
南山言简意赅,应道:“是。”
“你似乎也无所不知。”
说话间神情一直很轻松的南山这时毫不避讳地盯住了裴渠的眼睛。裴渠面上神色淡淡,仿佛方才那一句话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深意。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以南山一句“学生也就这点本事”收了尾。
南山原本还算高昂的兴致跌下去不少,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到一处宅院门口停住步子,忽然转过身来,有些硬邦邦地开口:“某要替安邑的宋娘子说亲,郎君若不愿等,可去武侯铺点了印就回去。”
她转过身向门房递了帖子,已是全然不管身后的裴渠。称呼态度也仿佛回到了初见时,甚至更生疏。
裴渠自然领悟她的意思,遂站在门外等,直到她出来。
之后一路,南山一句废话也不说,就连介绍门户也十分公事公办。在长兴坊内又去了两户人家,已到了下午。辗转去了隔壁永乐坊,她到孙娘子家说了提亲事宜,随后出来时,见裴渠站在偏门外面正候着自己。
“你今日还有地方要去吗?”
“长孙娘子家。”她这会儿心情好了一些,手里拿了一块冰,小包袱挂在腕上。裴渠上前不容分说地解了她的包袱,随后又系好替她拎着,说:“走罢。”
南山低头吃了一口冰,裴渠偏头看她一眼:“哪里得来的?”
“孙大娘给的,她家存了冰。”
炎炎夏日里,冰是稀罕物,非富贵人家没有的。南山显然很珍惜这块冰,吃得很是小心翼翼。这冰冷得令人舌头发麻,好像隐约能吃出一星半点的甜味来。
“有味道吗?”
南山不假思索:“甜。”
ECHO 处于关闭状态。
裴渠竟幽幽叹息:“冰不是这般吃的。”
南山继续往前走,没有说话。
裴渠今日领教了她的不高兴,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南山忽掰了半块冰递了过去,裴渠愣了一愣,终是接过。
南山在王舍人家的破宅子前坐下来。王舍人是个穷干净的,门楣虽破,却连一点灰也没有。日头已沉了一些,距离闭坊还有一个半时辰。长孙娘子家就在不远处,她不必着急,遂坐下来慢腾腾地吃冰。
裴渠学着她的样子低头吃了一口冰,但实在体悟不到其中奥义,便任由它在手中慢慢融化。
街边槐柳成荫,天边送来了凉风,裴渠问她:“为何叫南山这个名字?”
长安城前直南山,后枕龙首原。有关龙首原,传闻是一条黑龙自南山而出,饮渭水,所行踪迹便为龙首原。因地势风水诸因,连帝王长住的宫殿亦高踞在龙首原上,可俯瞰整个长安。
南姓并非十分稀奇之事,但以山名,却很难得。
南山吃完手里的冰,意犹未尽地深吸一口气,抬首望了一眼已经偏斜的日头,眯了眯眼道:“我小名不是这个,山是我自己取的名。”
如徐妙文所说,她及笄之前,可怜的双亲便已不在,若不依附亲戚,自己取个大名出来混事也无可厚非。
“那为何用‘山’字?”
南山侧过身,对着他夸张地耸起了肩头:“像不像?”
她这个解释简直无理,裴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是起身打算往长孙娘子家去了。
可她才刚站起来,便听得西边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她眯眼远眺,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行来,似还押解着许多人。
裴渠亦跟着站起来,只见那队人马越来越近,行至三四丈远时,这才辨清是衙门抓了人,而骑在马上的那位,正是他裴家四郎,侍御史裴良春。
裴良春的马越来越近,南山这时候小声说了一句:“长孙家出事了。”
裴渠静默无言,裴良春已是瞧见了他,但转瞬却又将目光移至他身边的南山身上。
而这一眼里,仿佛藏了刀。
☆、【一九】黑心肠
裴良春虽然见到熟人,却未勒马停下,而是头也不回地领着刑部一众爪牙,押解着疑犯扬长而去。
马蹄声哒哒哒远去,南山回过神来道:“方才那位是侍御史裴四郎罢?”
裴渠归国后并未见过裴良春,他与裴良春虽是亲兄弟,如今却已隔了万水千山。他一归国便去了洛阳,而裴良春也早已另立门户,在平康坊储相公府旁边置了一座宅子,养了他“抢来”的娇妻,很少再回家。
说是“抢来”,其实也不为过。裴良春妻子韦氏原本是段郎中的正牌夫人,三年前段郎中因祸事入狱,眼看着熬不出去,无奈之下便写了放妻书。那厢放妻书一到,这边裴良春便张罗着将韦氏娶回了家。
正因为此,便总有人讲段郎中是被构陷入狱,罪名均是捏造,连放妻书都是裴良春逼着他所写。
裴良春为得人妇不择手段一说,当时传得纷纷扬扬,也正是因为此,裴良春很自觉地搬离了家,在平安坊置了一座宅子,生活至今。
裴良春任侍御史一职已有三年,负责纠举百僚、推鞠狱讼,不过从六品下,却举足轻重。当下任官,不能单看品秩高低,侍御史品秩虽不高,却是极清贵难得的职位。而之所以清贵,则是因御史侍奉皇帝,乃圣人耳目,接近权力核心,很能说得上话。
裴良春是出了名的黑御史,铁面无私冷血无情,承袭了他几位上官的优良脾性。到了何种程度呢?哪怕身为中书相公的父亲裴晋安有过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弹劾揭发,更不用说是裴渠这种无足轻重的弟弟。
倘若裴渠哪天犯了错,恐怕第一个将他揪到御史台的就是裴良春。
也正因为裴良春的得势,家中所有人对他的态度却还是格外的好——不要得罪风头正盛的御史,他们吃人不眨眼。
裴良春所行之处,似乎总让人觉得有些冷飕飕。
南山打了个寒颤,轻推了推裴渠:“老师在想什么?”裴渠已是走神很久,半天没回应。
他应了一声,只说:“我这位阿兄如今看起来威风凛凛。”
“裴御史乃曹中丞学生,顺老师玉带一路至青云并非难事。”南山说的正是三年前曹中丞自辟御史,将他这位得意门生从秘书省拎上来一事。
所谓自辟,是由御史长官选任御史,再以圣人名义下敕除授的制度。
本来六品以下官员选任都是吏部的事,但也因御史职位特殊,所以另外对待。
裴良春长了个好脑子,又认了个好老师,再加上与生俱来的一副黑心肠,将来官途通达显贵,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师生二人正各揣心思议论裴良春时,忽有一匹马折了回来,骑在马上的并非裴良春,而是他的一名爪牙。那爪牙姿态倨傲,也不下马,居高临下转述裴良春的意思:“裴御史有事转告二位。”
裴渠道:“请说。”
爪牙道:“裴御史请裴少府今日早些回府。”他说着又看向南山。
南山亦学裴渠道:“请说。”
爪牙道:“裴御史请南媒官今日过府一趟。”
裴良春这邀请听着有些像鸿门宴,令受邀者内心颇有些不安。南山偏头看一眼裴渠,无疑是在寻求帮助:“老师?”
没想到老师却与爪牙说:“知道了。”
爪牙得了回应便勒转马头,迅速飞奔而去。
“老师竟就这样答应了?”
“我如今本就住在府中,早晚都要回去,为何不能答应?”无良老师拎着她的包袱就转了个方向:“你未来得及拒绝是自己的事,为师没有替你做决定。”
凶暴无理,好像在报复她方才的冷脸。
南山自知没怎么占理,连忙追上裴渠的步子:“老师,请将包袱还给我。”
——*——*——*——*——
长孙家出了事,自然说不了亲,今日的计划也提前结束。南山跟着一言不发的裴渠到崇义坊,闭坊的鼓声刚刚敲响。
崇义坊乃朱雀门街东第一街街东自北向南第二坊,达官显贵多居于此。裴晋安如今官至中书令,紫袍玉带加身,相公级人物,所居宅院占地十二亩,园池亭台一应俱有,不大不小正合身份。
府门对街而开,映入眼帘的先是门屏,其次才是朱红大门,进了大门则是外舍,供外客吃茶小憩,再往里方是中门,中门内见庭院,穿过庭院方至中堂,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格局。
南山虽与裴渠一起,却也不能直接登堂入室。沾了老师的光,她不必在外舍苦等,而是进了庭院,在东厅等候,有人伺候吃茶。
裴渠并没有与她一道进东厅等候,将她送至此地便先行走了。
南山奔走了一整日,这时肚子早已空空。下人送上新鲜菓子,她从木格子里取了一只,神思竟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回过神,将软糯菓子塞进嘴里,努力地咀嚼吞咽,脸上竟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仿佛是尖锐的碎冰渣从脆弱狭窄喉道中拥挤穿过。
她脸色顿时变得极差,旁边很会看眼色的侍女连忙递上热茶。南山接过来饮了好几口,稍稍缓过来,这才仔细端详起厅内陈设。
内墙上绘着骏马图,历经好些年却似乎还是原样子;厅中摆着六扇木骨连地屏风,纸面上画有云鹤山水等等,好像是新换的;茵褥铺地,很是干净,冬日想必也很暖和。
南山看得正出神,却闻得门被敲响,另有一侍女进来躬身说道:“相公请南媒官上堂坐。”
南山立即起身整了整衣服,她甚至觉得自己看起来有些潦倒。
她从很多年前就一直这样潦倒了,早该习惯才是。于是她收起所有心思,随同侍女去往中堂。
堂中亦是茵褥铺地,陈设均是恰到好处。但她没法看得太细,只因堂中坐的是……
咦?她居然见到了本朝太师袁师德!
袁师德乃裴晋安老师,一生侍奉了三代皇帝,出为将,入为相,为人宽厚十分清正,从未教人抓过任何把柄。但南山却以为,袁师德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老人精。
此时,老人精正坐在裴相公府中堂的首席上,次席坐着裴晋安,再次则是裴渠。而裴渠对面的几案必是留给裴良春的。
天光虽已黯下来,府内却火把灯笼均点了起来,而堂间则更是敞亮。南山进了堂内,伸平手躬身行完礼,这才不卑不亢地在末席坐下,略有些忐忑地等候下文。
恰在这时,走廊里忽响起脚步声。南山细细一听,猜到来者是谁。果然,侍女将门打开,正是裴良春迈入堂中。
他一身官袍还未及换,可见回来得很是匆促。
裴良春给袁太师及父亲行了礼,在几案后甫坐下,便听得父亲问道:“方从衙门回来?”
“正是。”裴良春应了一声,又说:“先前在永乐坊遇见七郎与南媒官,愚便私作主张将南媒官请了过来。七郎婚事迟迟定不下来,恐怕也不能再拖了。”
他所作所为合情合理,甚至还冠上了“为七弟着想”的帽子。
可裴良春哪里像是做好事的人?不说南山,就连裴渠也不大信他。
但人已到了,又能如何?裴良春看一眼南山,问道:“听闻这月初南媒官为七郎婚事特意跑了一趟洛阳,不知可有结果?”
“回裴御史的话——”
南山甫开口,却被一旁的裴渠给打断了:“没有结果。”
各个几案之间都隔了距离,南山略侧头看了一眼裴渠,只模糊见他神情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兄弟二人之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袁太师在这当口发话:“婚姻乃人生要事,不宜急于求成。”他万分和蔼地看向裴渠:“云起呐,不用着急,该来的总会来。”
老人精虽没有明摆着让裴良春不要管弟弟闲事,但一句话便表明了立场。
可他立刻又对裴良春道:“你七弟年纪小不懂你一片苦心,说话是生硬了些,你也勿往心里去。”
转而又对南山道:“配婚令之下,官媒衙门也是终日奔走忙碌,实在辛苦,还望排除万难,尽心尽力才是。”
“喏。”南山低着头应了一声,心里已勾画出一个奸猾模样的老人精,面上却是如常。
袁太师说完这句,裴晋安又紧接着发话,迅速转移了话题:“今日御史台拘了长孙侍郎?”
裴良春应道:“长孙济收受贿赂、养术士占星,其余罪状还待审讯。”
袁太师捏住一小撮胡子,缓缓应了一声,又看向裴渠:“云起,你如何看?”
本该对朝中事务一无所知的裴渠此时心中却另有盘算。长孙济被拘,想必不会只是因为收受贿赂、养术士占星这些罪状。这些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恐怕——
南山这时候脑海里跳出“国玺”二字来,但立刻又被她压了下去。
渴极了的她悄无声息地拿起案上玉杯偷偷抿了一口酪浆,听得裴渠回道:“晚辈不知。”
好聪明的郎君啊,南山将那口凉凉酪浆咽了下去,紧接着又腹诽了一句——真是好聪明又好狡猾好虚伪的郎君啊。
“他不清楚也属正常。”裴晋安为小儿子说了话,又遥遥瞥了一眼已经开始偷吃的南山,说:“用饭罢。”
于是南山正大光明喝起酪浆来,可她一盏还未喝完,斜对面的裴良春却颇没分寸地开口说:“南媒官与某认识的某个人极像,她亦曾在南媒官坐的位置用过饭。”他说着看向首席次席上的两个老头子:“太师与父亲可也是这样觉得?”
☆、第20章 【二零】柑橘
裴良春小瞧了首席次席上的两只老人精。
袁太师一脸迷茫,看向学生:“谁?我如何不知道?”
裴晋安亦是一脸糊涂:“学生亦不大清楚。”
然后两人齐齐看向裴良春。
裴良春看着南山道:“朝歌啊,南媒官很像朝歌不是吗?”
南山将手中器皿慢慢转了一圈,裴渠则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
袁太师道:“朝歌是哪个?”
裴晋安蹙眉想了一想,回老师道:“朝歌是……”他一向记忆力过人,这会儿看起来像脑子被捶坏了,费力想了很久却还是没给出结果:“学生只略有个印象,真是年纪大了,许多事记不得。”
裴良春万没有想到两只老人精会揣着明白当糊涂,索性挑白了说:“朝歌九年前在府里住了一月有余,父亲竟不记得了吗?”
裴晋安作苦思状,忽抬了头恍然道:“朝歌,啊,那个孩子。”他于是同袁太师解释道:“不知老师可还记得那年云起带回来的一个小女娃子,瘦巴巴的,不过七八岁,好像是爹娘在灾荒中死了,无依无靠。老师有次到府上来还见过她呢。”
袁太师眯起眼睛来,仿佛在慢慢回忆:“九年前,对,似乎是有那样一个孩子,不知是不是哑巴,一句话也不会说,长得也是眉清目秀,若能活到现在,大约与南 媒官也是差不多模样,只是——”袁太师看着用左手拿筷的南山:“那娃子与南媒官又不同,不是左撇子,且命好像也十分薄啊。”
“的确福太浅,最后还是早早丢了命。”
一师一徒彼此附和,竟将事情转了个调,一下子伤起往事来了。
裴良春要的可不是这个,他不肯就此作罢,遂说:“当年朝歌离府后的确是失了踪迹,但却未见尸身,父亲如何能笃定朝歌死了呢?指不定换了个身份,在这城中活得好好的呢。”
袁太师仍旧和眉善目,听得裴良春这般纠缠不放,心里也要恼火:小兔崽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朝歌是早就该死的人,这会儿拿到台面上来说说说真是没完没了,御史当多了当真会烂掉心眼!
裴晋安当然知道老师已经很不爽了,赶紧拦住儿子:“人世险恶,不过一个小女娃子,离开这里无亲无故,如何有本事改头换脸活?”他不容反驳地下了结论:“朝歌已是死了,这事勿要再提。”
裴良春应道:“愚唐突了,望太师与父亲不要责怪。”他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南山:“某不过是见了南媒官忆起往事,有冒昧之处也请南媒官勿往心里去。”
他这姿态,已算是十分的好脾气。南山简直要受宠若惊了,能让心狠手辣的侍御史说出这般客气的话来,还真是沾了太师和中书相公的光。
她说“哪里哪里”,随后又睨了一眼正在饮酒的裴渠。
这位老师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一言未发,好像这件事与他毫无干系。
吃完这一顿,屋外已是黑透,坊门早就关了。但袁太师不可能在相公府留宿,闭坊对他也无甚影响,他只需凭着一只金鱼袋便可横行京师。
至于南山……
就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廊下,等着被“处理”。
全家人送完太师离开,这才想起南山。裴家人给她的安排是——一间正儿八经的客舍,到底是留她住下了。南山以前也常宿在外边,但都会提前与凤娘说。今日事出突然,凤娘未得信,这会儿见南山还不回去,恐是要担心。
她心有挂碍,却又不能去跟裴相公说“请用您的鱼袋送我回去吧”,自然没有太多好情绪。
侍女领她去客屋休息,途中竟遥遥看见裴良春与裴渠在山亭谈话。裴渠坐得脊背挺直,南山觉得那模样好像才是她所知道的裴君该有的姿态。
她脚步未停,也只是多看了一两眼,便去了西舍。
洗漱完毕,南山没甚睡意,遂在屋外走廊里靠柱子坐下。她不知不觉走了神,不过小半个时辰,却似乎做了个春秋大梦,醒后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略略回神,下意识一偏头,却看到了站在斜后方的裴渠。
大概是神志还未全醒,她没有急着站起来,反倒是又转回头,看着庭院发呆。
裴渠走到柱子另一旁坐下来,南山抬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好像是要将自己揉醒。她看着渐渐丰满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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