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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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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姆姆死了我们一些也不知,却又死得苦恼。”方氏听了儿子这话,待要哭出声来,殷勇急止住道:“婶婶且莫悲伤,叔叔现在病中,若听见了一定烦恼,倘再加起病来反为不美。婶娘、兄弟千万不要提起,且待叔叔好了再说未迟。”方氏见侄子如此说,只得忍住不哭道:“像姆姆这样的好人偏死得这等苦恼,叫人想起,怎不伤心?”因将药煎好,殷勇便送上楼来。
这殷俭见侄子回来,便放了心,吃下药去就安然睡着。自此日渐轻松,母子兄弟俱各放怀,惟殷勇有事在心,这投武勇的话又不敢一时提起。弟兄二人,每日只是小心服侍。过了几天,便可起床行走。这一日,殷勇不在楼上,方氏不合将姆姆溺水身死缘由一口说出,这殷俭听了号叫一声,忽然晕倒。正是:
乌鸦喜鹊同鸣,吉兆凶音未保。
不知殷俭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回 乍施威强徒齐授首 重聚义昆季共衔杯
却说这殷俭是久病才好的人,身体虚弱,听得说嫂子溺水身死,号哭了一声,不觉晕倒在地。方氏着急,连叫:“殷勇,你快些上来!”这殷勇在楼下听得上面喊叫,又听楼板上一声震响,吃了一惊,叫:“兄弟管着店面!”连忙跑上楼来,见叔子跌倒在楼板上,殷勇惊问:“怎么会得跌倒?”方氏哭道:“只为说了你母亲的话,哭了一声,就晕倒了。”
殷勇着急,连忙将叔子轻轻扶起,口中叫唤,半晌才听得喉咙口哽咽转来,哭道:“我的可怜的嫂嫂!你辛苦了一生,也不曾安享得一日。我先前原要接他回家,他只为有雪姑娘在彼,不舍得抛撇,不想如今遭这样惨变,连雪姑娘也不知死活存亡。”说罢又哭。殷勇只得含泪解劝,因慢慢扶着叔子仍然睡下。殷俭又问:“如今棺木停放何处?怎么不回家来商量?”殷勇因将遇刘电,结义赠金、买棺权厝在临江寺侧的话,细说了一遍。殷俭道:“难得这个人如此仗义,日后当图报答。”殷勇道:“侄儿原不肯受他的,因见他义气深重,出于至诚,因此受了他厚赠。看他却是个豪杰,将来必当发达。今番往山东搬他父亲的灵柩,往返不过月余,仍须由水路回来。侄儿原欲往仪真口去等候,再会他一会,他又再三阻我,又劝侄儿去投充勇壮,挣个功名,正要与叔父说知。”殷俭道:“论你的替力汉仗,尽可去得,若做得一番事业出来,也与祖宗争气。只是我已衰迈,你兄弟年轻,不能顶立,外边帐目都是你经手,将来等我略健些,叫兄弟同你出去,把各处帐目清算清算,过后便好叫你兄弟前去取讨。”殷勇道:“叔父所说极是。近日听得沿海地方倭寇又来乘间劫掠,江浙两省制抚操江已经会同奏闻,现今奉旨招募勇壮,民间有材技者具许投充考试,合用者即注册报部,分派地方防守。有功之日,即行升赏,比兵丁不同。侄儿侍奉叔父好了,先与兄弟往各处算清了帐目便去,借此图个出身。若得见用,分在沿江一带防守,再讨得一个附近地方,便可常通信息。倘或侥幸得个微名,也不枉了此生。”方氏听了道:“听说那倭寇利害得紧,这一刀一枪的事也不要轻看了。侄儿虽然壮健,我两老口终是放心不下,况你爹娘只生得你一个,岂可冒险做事?不如还是做生意的安稳。”殷勇看见婶娘如此,就不敢再说。殷俭道:“且待我病好了再做商量。如今这棺木暂寄江边也非常事,择日搬到坟茔,做个佛事,好与他两老口合葬。”殷勇道:“侄儿也是这般主意,且待叔父康健了再理会。”
光阴迅速,又过了十来日,殷俭病已痊好。殷勇计算:回家已将一月,若与兄弟出门讨帐,往来也得半月,且喜正在沿江一带,去仪真不远,却与刘家兄长归期相近,不若禀知叔父前往,倘得相会,岂不一举两便?算计已定,即将这事禀明叔父。殷俭道:“那刘公子的归期却是算不定的。只是同你兄弟出去讨帐,也是一件要紧的事,算明白了即便回来,还要到苏州去置货,却不可在外耽搁,免得我悬望。”殷勇应诺。次日早起,带了帐目、随身盘费、应用之物,同兄弟禀辞出门。先渡江到青山一带村镇店家来算帐。大概路远的一日只到得一处,路近的一日便可到两三处。凡算清了帐,便与店家三面对明,叫兄弟认识,以便下次到来取讨。内中也有清还的,也有还一半的,也有未还的,各处不等。话休絮烦。
却说这日到了凉山地方,却是个临江大村镇,交易的店家甚多。他弟兄二人就在一个常往来的周家住下。到次日,就近往各店去算帐,当晚回到周家,主人管待晚酒后,弟兄一处安歇。
这晚,殷勇翻来复去再睡不着。到了二更时分,腹中作痛,要出去登厕。原来这周家后门临着江汉,这些客船到晚都湾在套汊内过夜,这夜也有十来号大船湾住。殷勇弟兄宿处就在后边,原是走熟的路。这夜月色甚明,殷勇出后门去登了厕,正要转身,只见那边有十数个火把吹风唿哨而来,到一只大船边,霎时间呼号呐喊,只听得喝道:“那一个敢出来的,先叫他吃刀!”殷勇知是强盗打劫,因想近日听说沿江盗贼甚多,却不料竟如此猖獗。倘把他得了手,将来这客船谁敢在这里停泊?不坏了这镇上的买卖?又想起母亲、妹子身死不明,正好拿住这厮们出气。主意定了,急回身到床头边取了一条防身八棱水磨浑铁锏。殷富醒来问道:“哥哥做甚么?”殷勇道:“兄弟莫响,我去去就来。”说毕要走,殷富一把拉住道:“哥哥,半夜三更往哪里去?”殷勇道:“兄弟莫声张,江边有强盗打劫客船,我去救他一救。若拿住几个强盗,好与你姆姆出气!”殷富道:“强盗人多,哥哥莫要去管别人的事。”殷勇道:“兄弟你只关了后门等候,不要声响,谅这几个鼠贼也不在我心上。”一边说着,就将衣服拴扎停当,大踏步出后门,竟奔向那火把丛里去。这边殷富无奈,起来穿好衣服,走到后门首一望,见那边一大丛火把,人声喧嚷,唬得站在后门边只是发抖。
且说殷勇一直抢来大声喝道:“甚么鼠贼,敢在这里行动!”这一声就如雷吼一般,说时迟,那时快,原来这伙强盗有四五个上船劫夺,着两个在船头接物,七八个在岸上助威,都是大刀阔斧,兰布缠头,青红涂面。不防殷勇飞身一纵,竟上船头,手起一锏早把一个连肩夹脊打下水去,飞起右脚,又是一个倒栽葱落水。岸上那一伙见势头凶狠不敢上前,却要招呼船内的出来,又被殷勇拦舱门截住,喝道:“该死的贼,放下东西,饶你狗命!”这舱内有一个身长力大的少年强盗手执钢刀抢出来抵敌,恰好殷勇左脚飞起将刀踢落,照头一锏盖将下来,那贼一闪,却将左膀打折,“呵呀”一声倒在舱内。那两个见势头不好正要往后梢逃走,又被殷勇钻进舱来,将一个照背脊上一锏,口喷鲜血,打倒在舱。那一个从后梢跳上岸来,招呼众盗弃了物件,吹灭火把,都逃散了。
殷勇看时,见船内三个人赤条条像馄饨一般捆着,官舱底下一个人躲在被内发抖,舱中箱笼俱已打开,衣服物件抖得纷乱。那个折臂的强盗正待挣起,却被殷勇一脚踹住,随将那三个捆住的人解放,即将解下的绳子把这两个打倒的强盗捆住。官舱内那客官已是唬得动弹不得,及看见拿住了强盗,才渐渐住了抖,开口道:“多感壮士搭救。”那三个解放的人忙将衣服递与了主人,然后各寻衣服穿上,对着殷勇磕头道谢。这时梢工、水手才敢钻出头来。殷勇即吩咐:“外面还有两个打下水去的,一发拿住,不要被他逃走了!”这些水手听说,才大了胆,出来看时,正在一个才待爬上岸来,却被水手一起动手将篙钩扎住衣服,拖到船边拿住,那一个却不知死活去向。这时家人们见岸上强盗抛弃的物件,却上岸去拾回。
那些邻邦客船初时见强盗打劫,谁敢出头?这时见强盗已散,大家都出来看问,知道拿住了三个强盗,都道:“这位客官真是英雄好汉!不但救了这船客人,连我们众船上都得保全,感激不尽。”这时连岸上人家一齐惊起,殷富同了周家店主也都到来,内中就有保正乡地道:“多感这位客人拿住了这三个强盗,替我们除了地方大害。不然,这里被劫了客船,连累我们干系不小。明日送到当官,少不得连那些逃走的都要招出来,客人还有官赏重谢。”殷勇道:“我也是一时路见不平,谁想什么酬谢?”众人道:“客官不知,这是官府大张告示:凡有拿获江洋大盗一名,官给赏银一百两;拿住积贼一名,官给赏银五十两。这是奉上司明文,准开销的。客人若是不肯受赏,岂不便宜了别人?况与我们地方上除了这个大害,受恩不浅,我们还要纠公分重谢。”殷勇道:“不必,你们明日解这强盗到官,只说是你们地方上拿获的便了。”众人道:“客人莫说笑话。这事谁人不知?况现有强盗对质,冒功请赏,我们吃罪不起。”只见舱内这位客官出来道:“这是兄台慷慨,却断然使不得。且莫说官长一定要见兄台,就是弟亦不肯放兄去了。”因问:“你们众位谁是本地方当官的人?”办中保正、乡约、地方、总甲齐应道:“我们就是。”那客官道:“这三个大盗交付与你们,我着一个家人执我名贴同众位连夜解往本县,好究出他伙党即刻往拿,倘若迟了,恐四下逃散。我同这位客长明早一同到县就是了。”这时众人才知这船内是个丁艰回籍的官府,都道:“只求老爷留住这位客人,我们连夜就去,明早在县前伺候。”
当下这客官取了一个名帖着一个家人同众连夜前往。殷勇又吩咐:“把三个强盗各加一条绳索绑缚牢固。你们多去几人,各带防身器械,以防路上劫夺。”众人道:“客官见得极是。”殷勇又问那折臂的强盗:“你这厮叫甚么名字?”那盗道:“小的姓张,排行第三,人都叫我小张三。那一个叫半头牛孙二,这落水的叫水老鼠毛八。我们都是被人引诱来的,只求老爷们在官府面前开恩超释。”殷勇笑道:“谅你这班鼠贼,如何敢大胆行劫!”当时岸上已约齐了二三十人,各执器械,同着家人簇拥着这三个大盗,连夜解往江浦县去。此时殷富已知哥哥被官船留住,便放心随众散回安歇。
这客官发付众人已散,随请殷勇同进舱来,倒身叩谢,动问姓名。殷勇见这客官是江西口音,又是丁艰的官府,且与刘电面貌相似,因一手搀住道:“在下姓殷名勇,就在这京口居住。今为讨帐到此,适遇强徒,一时相救,不劳致谢。且请问尊驾可是吉水刘宇章,从曲沃丁艰回籍的么?”刘云听得叫出自己的姓名,大惊道:“兄台何以得知小弟姓名来历?”殷勇大笑道:“事非偶然,我此来虽为取讨帐目,却原要在沿江等候三哥相会,不想先遇着尊驾。”刘云道:“原来三弟也与兄台相识。”殷勇道:“不但相识,且承他不弃,结为异姓弟兄,今往山东搬取老伯灵柩,计算此时必当过此。”刘云道:“不知兄台与三弟在哪里相会?如何结义?请道其详。”殷勇遂将几时在某处相逢、结拜的缘由细说了一遍。刘云大喜道:“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我三弟果有眼力,如今我与你也是生死弟兄,岂可如此称道?”殷勇道:“恐兄长贵介,不屑下交。”刘云道:“贤弟以我为何如人?且莫说与我三弟结义在前,即今日之事,若非贤弟,几至性命不保。这也是天遣相逢,不然,海角天涯,何以偏遇着贤弟搭救?”当下即吩咐家人:“这是四爷,不是外客。”都叫过来重磕了头,即命:“将现成酒菜取来,我与四爷且畅饮一杯。”殷勇道:“最好。”这些家人、水手没一个不衷心感激,俱勤谨伺候。
殷勇见刘云如此相待,亦甚欢喜,因问:“大兄在任几时闻信?如何此时才到?”这里刘云因将交待迟延的缘故说知:“……只不知三弟曾否过去?”殷勇道:“弟算来,七月初与三哥相会,如今已是月余,只恐已经过去。况现在又有了此事,多分不能相会了。”刘云灯下看殷勇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心下甚喜,因道:“我看贤弟如此英雄,屈在商贾,岂不可惜?何不图取功名?如今倭寇作乱,江浙两省奉旨招募勇壮。以贤弟英雄状貌,若往应募,定当首推。明日我同你去见了这里县尊,不怕他不申文举荐,不但保全了他地方责任,又叫他得了荐贤名望,他也受惠不小。”殷勇道:“前日三哥也是这般劝我,固为叔婶年高,只有一个兄弟年才十六,此番与他同出来,交清了帐目,便欲禀辞前去,惟恐叔婶不允,正在踟蹰。”刘云道:“大丈夫当显亲扬名,不宜错过机会。”二人饮酒谈心,已觉东方渐白。正是:
吉凶遭遇皆天定,名利相催岂偶然?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回 廉县令因公留壮士 贤操江为国举英才
却说刘云见殷勇豪杰气概,心中甚喜,一力劝他图取功名,两人杯酒谈心,情投意合,正是“欢娱夜短”,不觉鸡声三唱,天渐黎明。刘云即着家人在镇上雇两乘小轿,好同往县中。殷勇道:“我须去与兄弟说一声再走。”刘云道:“何不就请到船上来?”殷勇道:“他初次出门,年轻未谙,且叫他在店家暂住。”说毕,上岸回到周家,见殷富正要到船来接。殷勇道:“兄弟不知,原来这船上的客官却是我结义哥哥刘电的胞兄,他从任上丁艰回家,不想在这里遇着,兄弟且在此暂住两日,我同他到县里走一遭就回来的。”殷富道:“哥哥去去就回,省得父亲在家盼望。”这时周店主也来说道:“恭喜殷大哥!干了这桩大事,我们合镇的人无不感激,还要公分相谢。”殷勇道:“烦周大哥转致众位不必费心,我不过偶然相救,岂望酬谢?不想如今到绊住了身子,兄弟在此还要打搅一天,明日一并相谢。”周主人道:“正要奉酬,怎说‘打搅’二字?”
当下殷勇别了店主来到船上,轿已雇就。刘云取了一套一衣与殷勇更换,道:“贤弟见了县尊,只说我与你是两姨表弟兄就是了。”殷勇笑诺,就一同起身赴县。船中留一个家人看守,一个雇牲口跟随同往。行到半路,早见一个公差迎来,到得轿前看见刘云模样,便问:“轿中可是刘老爷?”跟随的家人答道:“正是。”那人连忙走到轿前打一跪,赍帖禀道:“本官差役请老爷到署说话。”刘云伸手道:“起来,有劳你远走一程。我们正要去见你老爷。”因吩咐轿夫缓缓而行,便于问话。这来役道:“小的已见过老爷,还要去邀那拿盗的客人到县,本官要见面问话,并留他暂住,候详明上司,支库银旌赏。”刘云道:“如此说,你不须远去,后面轿内就是拿盗之人。”来役道:“却是造化小的,省走了许多路。”刘云因问:“你老爷贵姓?是哪里人?这事如何办理?”来役答道:“本官[姓成],是浙江杭州府仁和县人,两榜出身,清廉正直。这地方盗贼,是本官第一严紧的。昨夜五鼓听得通报,即刻坐堂审了口供,将三个强盗收监,即差四班头役分头去拿伙党,因差小的来请老爷。”刘云道:“难得你老爷如此用心。”来役道:“不瞒老爷说,如今这沿江地方盗贼甚多,邻县也曾有人拿获了贼盗的,及解到衙门,多被官府冒了功去,因此人心不服。小的本官却不是那样人,是最秉公的。”一路说着话,已进了县城。
将到衙前,这来役先跑去通禀。进得头门,仪门早开。轿子才进仪门,早听得里边点响。这成县尊已迎出堂来,两人即便下轿。成公见他二人一般素服,遂一同打恭让进内衙。刘云先与成公叙过同寅礼,即指着殷勇道:“这是舍表弟,因契阔多年,骤难认知,及叙起方知,不料在此处相逢,又救了弟一场大祸。”成公道:“昨夜乡地等来报,只说是一位过路客商,不想却是令表弟,一发难得。”随施礼就坐。成公道:“殷兄才勇过人,自然是武库名贤了。”刘云道:“舍表弟以家计之累,随叔贸易,未能进取功名。”成公道:“殷兄豪杰之士,岂可久屈商贾?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以如此胆勇,何愁不见功立业?今与弟境内除此大害,自当一边保举。只恐殷兄不屑小就,但建功立业也须由卑而升。”因对刘云道:“小弟昨夜接着尊刺,即刻问供,已将同伙招出,尚有逃者十名,内有几名籍隶邻封。据那小张三供招,系是邻境甚么青草蛇江六纠合来的。因连夜备了移文,差役即刻前往知会协同拿捉,限两日内回话。在本境的限今日午堂带到,倘不能齐获,当先将现在盗犯定拟招解。今欲先具一通禀,声明事主并拿盗之人不能久候缘由,然后由府招解上去。此是立结之犯,十天内便可先结。敢屈二位在敝署相叙数天,俟招解转时,方可尊便。不然上台若要见二位时,弟亦不敢擅主。”刘云道:“老寅翁所见周详,敢不从命?舍表弟倘蒙荐举,自当报效。”三人茶罢,就请到书房。早饭毕,彼此谈论江晋两省的民风土俗。
叙话间,见外边传梆来报:“昨夜被打落水身死不知姓名盗犯一名,首现今飘起。”成公即细问殷勇昨夜如何拿捉情形,明日好叙亲供附卷。殷勇道:“是夜闻声往救,见船上、岸上共有十数个强盗明火执仗,因纵身上船,锏打脚踢两盗下水,当就水中拿住一个,这一个不知死活。只须押着一盗前去看验,他自然认识。”成公道:“是。”即刻委了典史带同捕快,押着小张三前去看验明白回话。
当日将及午时,又拿到逸盗四名:洪三、马大、孛标、刁积四名。少刻,典史回来禀明,验得该盗肩脊打折,落水身死。据小张三认识,系是青草蛇江六。当下成公即刻坐堂审问,四盗招供画一,着牢固监禁,随取具岸邻证见、乡地人等,实系强盗勾结,只等邻封人犯拿到即便招解;又吩咐地方将江六尸首掩埋乱冢,发放毕,退堂与刘云叙述。刘云见成公办事英决,甚为钦敬,午饭后即欲告辞回船等候。成公执意不肯,道:“天各一方,幸得相叙,正要借此领教数天,岂可言别?且有事相商往返亦觉不便。”刘云见成公如此用情,因吩咐昨夜来的这个家人回船看守,并吩咐送食物到店中去与二相公用,家人领命而去。
此时,成公即取出禀稿请刘云观看:上面先叙获盗情由,后面极叙殷勇人品胆勇,并仰体各宪爱惜人材至意,不敢不叙功保举,并声明事主不能等候,因取亲供附卷代质,俟拿获邻境逸盗即日招解缘由备细叙述。刘云看罢道:“简切详明,不能增减一字。舍表弟承老寅翁抬爱,倘得进步,不但身受者终身感戴,即弟亦拜惠不浅。”成公道:“这也是因公起见,非弟私意。”是夜宾主三人饮酒谈心,情甚相洽。
次日一早,将各宪禀帖先发。是晚,差往邻封人役俱回,带有回文。成公拆看,却是:“移覆盗犯江六系是孤身,并无妻小,又无一定住居,现今在逃。其余逸盗因江六未获,不知姓名住址,无从查拿。俟拿获江六到案,即严刑究出同伙,拿获另解”云云。——原来这江六就是谋害殷勇母亲的混江鳅江七的哥子。他弟兄几个都是盗贼,先防事发株连,故四散分居,踪迹莫定,且又勾连倭寇赵天王,暗吃海俸,作内地奸细,一发肆恶无忌。却不道天理难容,这江六已先表在殷勇铁锏之下。那江二、江四早已去投奔汪直做了头目。他娘已死。这江五、江七知道江六事发,恐有连累,带了郎氏,三人扮作洋客,连夜投奔倭首赴天王去了。这是后话慢提。当时成公看回文对刘云道:“眼见江六已死,无从追究。”刘云道:“死了江六,却是那几个的造化。”当晚成公吩咐刑书照供叙稿,以上船者为首、在岸者为从,首盗江六已死勿论。又与刘、殷二人各叙了一纸亲供务卷,连夜备成文案。次日早堂,遴选干役二十名,委典史押解这七名大盗赴应天府来。
原来由县到省水陆只有数十里,半日便到。且不说这边成公款待刘、殷二位,且说该典史押解这干盗犯到府,当晚收监。这府尊已见过通禀,备知细底,即于次日早堂复审各盗口供,与原详画一,当即备文转解按察司衙门,并一面申报巡道。
且说这南直操江察院原与总制同驻应天省城,其时因倭寇肆扰太仓、苏、松一带地方,制宪请旨,移驻苏城经理,省城只有操江驻节。这操江察院姓程双名宏达,原籍河南,系现任东阁大学士程公子,为官风厉,品望非常。这日看了江浦县的通禀,因想这一人能擒数盗,必有非常技勇,因即令金牌行县饬知:“事主既系丁艰职官,取有亲供,不必到案。该员表亲殷勇,着即日送辕验看,毋违。”
这日成公接着宪牌,知是大宪美意,不敢怠慢,随着家人送殷勇到省。其时正值本府转解到司,遂先在司前听候。这日臬司晚堂审理此案,先叫一干邻证乡地保等问过情形,即传殷勇看问。这桌宪见了殷勇一表人材心下甚喜,因问了这获道始未情由,笑道:“原来你就是本省人,如何与刘知县又是表亲?”殷勇回说:“原是两姨弟兄,只因隔了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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