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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梅-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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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下去看那招知,星夜兼程,小舟迅速,不日已赶到台庄码头。
刘电上岸找寻寓所,不及数箭之地,见转湾口一家墙门上有“萼辉堂刘寓此”的红签。刘电进内,早有一个家人瞧见迎将出来,道:“三相公来得果快,老爷往市上去也待回来。”不一时,刘云已至,弟兄见过。刘云道:“我正听得来船都说嘉、淞一带倭寇截劫客船,恐怕你在那边耽搁,甚是心焦。不想你却来得果速。”刘电因将得遇文进、途中协力救了成公家眷并见岑母大概,说了一遍。刘云大喜道:“难得,难得!当时殷弟救了我的患难,却是你与他结义在前;今日你又救了成公的家眷,却是我与他结义在前:岂非天涯奇遇!明日殷、成二位知道,也显得你的本领。到了都中,岑弟也见得你千里访寻的义气。只是如今这个姓文的,却埋没了他一番出力,你该结识他同来才是。”刘电道:“如今现坐他船只到来,已曾再三劝他,他倒也情愿相从,只为他母亲年老,不肯放他远出,他也是无奈。他与殷弟是邻里,几番要去投他,也为母老而止。我已应许与他修书一封,叫他另日去相投,也显我们眼力不差。况成公家眷俱认得他,去时大有机会。”刘云道:“如此说这人不但胆勇过人,却还是一个孝子,一发可敬。这写荐书极其容易。”当即吩咐家人:“去搬取三相公行李,并请那位姓文的驾长同来,不许轻慢了他。”家人答应而去。刘电又说这岑母认亲、娶媳一段奇缘:“如今这位娘子不但贤能,且识得人的穷通贵贱。雪妹之事,他却早已知道,原说岑弟相上不止一妻,因此并无嫉妒,并有书物要我回时与他寄去。”刘云道:“原来有这许多委曲,真是难得。”
说话时,文进已到,刘云不待他进来就迎将出去,一把手拉住道:“果然是一位壮士,实是有屈。”文进道:“承三相公十分见爱,只是小人无缘,不得相从。倘日后老母见允,便当相投。”当下文进便要叩见,刘云拉住,再三让坐。文进却唱了个无礼偌,方才坐下。刘云细看文进时,生得铁面剑眉,目光如炬,虽然目下孤寒,可定他时发达。因想起从前吃了那场大亏,若得有这个人作个心腹伴侣,便可到处放心,因道:“足下虽然目前有屈,但英雄豪杰崛起草茅者不少,足下有这般胆勇,何愁不得发达?”文进道:“得老爷提拔,便是小人有幸了。”刘云道:“足下再不可如此相称,我们只以朋友相处才是。”
当下摆上酒菜,刘电叫:“取两个大杯来,待我相陪。”文进见刘云又是这般相待心中甚喜,也就不十分拘谨,开怀畅饮,真如鲸吸。文进饮到欣畅时道:“承二位不鄙微贱,如此相待,他日即有赴汤蹈火之命也不推辞!”刘云道:“朋友原以肝胆信义为重,他日足下若有缓急,愚兄也尽可为力。”当下文进也饮到有七分酣意,天色已晚,便止住不饮,取饭来吃了便要告辞回船。两弟兄道:“本当相留,恐船中没人照料。明晨务来早饭,还有事相托。”因一同送出门外来。文进道:“明日早来一并拜谢。”说着大踏步去了。刘云道:“好一个爽直壮士!若得他做个心腹伴侣,到处可以放心。”当晚刘云在灯下写了两封备细书札与成、殷二处,然后安寝。
次日一早,弟兄才盥洗毕,文进已到,道:“二位才起,不知有甚吩咐?”刘云道:“我有两封书札是寄太仓州成公与殷将军的,内中叙说足下肝胆义气,若到太仓必然重待。”因取出书来交与文进,道:“总然令堂不叫你久出在外,又何妨先往太仓一行,看看那边光景,日后再去也可。况太仓道路不远,回时务即一往。”文进道:“此番回去禀知老母,即当前去。极承高情,当图后报。”说罢就要作别,两弟兄留住吃毕早饭才送起身。刘云送至门外而别。刘电却同行到舟中,道:“我兄长补官也不过在今冬明春,倘得邻近之缺,相会不难。倘有不如意处,可到沂水县尚义村蒋宅来寻我,我若回时亦必到京口相访。”文进道:“三相公回府到京口,只问西桥后街铁篙文进,人都知道。”刘电因向身边取出白金五两道:“此可为太仓往返盘费了,千万一往,书中并有要事,万勿有误。”文进道:“前承见惠,心上正是不安,如何还敢受此?”刘电道:“你我交情只以义气为重,此物不足道耳!”说毕起身,文进拜领,随送上岸,挥手而别。正是:
一言期许重九鼎,千金挥掷轻鸿毛。
不知文进果否前往太仓?且听下回分解。
第41回 红娘子得婿毕良姻 丑奴儿诉亲求说客
却说刘电送了文进开船,即回寓所。此时家人已将车辆雇就,算还寓所房钱,收拾行李,即日起身。行三十里住了宿头,于路无话。
到第三日午后,已到了尚义村中,一直径到蒋公家来。恰好蒋公正在门首与邻翁闲话,见这两辆大车进村里来,便道:“僻路上如何有这行车到来?”正在猜疑,车已将近。刘电早已看见蒋公,即跳下车来,高叫道:“老叔丈却在家!”刘云将车喝住,亦跳下来。蒋公笑迎上来道:“原料来即是贤侄。”因问:“此位是谁?”刘电道:“就是家大兄。”蒋公大喜道:“正愁不得识荆,幸邀光降。”刘云道:“姻晚亦渴慕之至。”一面就相让进门到客厅上来。刘云长揖道:“便服不敢为礼,明日竭诚奉叩。”刘电先欲叩见,蒋公搀住道:“彼此便服,都不为礼。”相让坐下,家人已往里面报知。
蒋公因问:“这坐车可是只雇到此的么?”刘电道:“正是。家兄进京时只可另雇罢。”蒋公道:“如此明日好打发他去,这里再雇不难。”当下即着蒋贵把行李搬进,车辆牲口打在后槽。先请他弟兄到书房净了头面,即吩咐备饭,因对刘电道:“自从贤侄去后,直至第二年夏间总无音信,好生纳闷。岑贤侄母子又于夏间起身回南直。等接到岑贤侄的回书,方知贤侄同令妹回府,寄来之书竟至遗失,自此无日不为悬念。今日贤昆仲到来,实慰渴怀。”因对刘云道:“此番但愿老世台恭喜补在东省,往来就容易了。”刘云道:“但愿如此。”刘电又接着问道:“老叔丈今春可曾入都?”蒋公笑道:“事有一定。去岁腊底岑家贤侄到此,一力劝我进京,意欲勉强一行,不料今春老母不快,因此又中止了。四月内他从都门发一封书来,十分咎我爽约。他如今是中书内第一出色之人,不但阁臣器重,且圣眷颇隆,将来不可限量。”刘电道:“小侄此番到金陵,访知岑家伯母寓居湖郡,因特兼程前去探望,也知那边备细,还有岑伯母与大娘子托带来送叔祖母并婶婶的物件。”蒋公道:“他们母子也太多情,只是将来令妹姻事如何完结?”刘电道:“小侄也正为此事前往。”因将岑大娘子知人识相一段原由说来,蒋公大笑道:“这何家侄女幼小时常在这边来顽耍,他父亲曾对我说,他善能识人的贤愚贵贱,只可惜是个女子。今却果然。但只恐你令妹得知,心中不喜。”刘电道:“这却不然。雪妹虽是女子,甚是贤淑,且已听先父之言,早知有此预占的了。”
叙话之间,饭已齐备。蒋公道:“仓卒便饭,莫嫌简亵。”当时一面饮酒,一面叙说往事,娓娓不倦。刘云见蒋公神情磊落,气宇轩昂;蒋公也看刘云厚重端凝,半仪俊采:俱彼此敬重。刘电又说起殷勇之事,蒋公道:“贤侄眼力不差,只不知令妹之事,他那里可曾知道?”刘云看:“姻晚自归途得遇弟妹,回家时即有备细书札托寄去了。”刘电又说起此番结识文进,路遇倭寇,相救成公家眷一事。蒋公道:“何地无才,我辈岂可自满?只可惜贤侄这番出力不得上闻。”刘电道:“小侄也是一时忿激,过后想来,实是冒险。倘那时无官兵到来,船只上不能舒展,如何敌得群寇?虽保全了成公家眷,也是徼天之幸!”宾主三人高谈畅饮,至黄昏才罢。蒋公叫把行李都搬在书房,安设两个床铺,家人俱在西厢房安歇。当晚刘云吩咐家人将车脚开发清讫,因途路辛苦,早欲安息。蒋公着元儿在书房伺候,又吩咐蒋贵明日备办上下筵席。一宿无话。
次日,刘云弟兄早起盥洗,整顿衣冠,踱到厅上。正值蒋公出来,重见礼毕。刘云请往后堂拜见,蒋公道:“老母因年高不能为礼,也不敢当。”因着元儿往里禀知,少刻出来回说:“老太太、大娘娘都说不敢当,转请刘老爷的安。少刻请姑爷里边相见。”刘云因对蒋公道:“姻晚此番特为舍弟完姻,待事毕就要赴都投咨,只恐南北礼文不一,应当如何办理请太亲翁大人指教,无不从命。”蒋公道:“一切礼文俱从省俭。这舍内侄女因幼失恬恃,在老母身边抚育成人,因此老母作主,说这妆奁器皿衣饰之类制作俱不及南边工巧,且日后搬动费力,因只置备了几件必用之物,其余只可折仪相代,在南边置办为便。如今老世台恭喜进都,谅不能久待。只须就近择一吉期,请贤昆玉前两日先往小庄暂住,至期就在那边起身。至于轿马旗伞鼓乐之类,现成俱有,不用费心。”刘云见蒋公行为爽直,十分钦敬,道:“太亲翁所谕极是,无不从命。但老母已备下几端彩色、几件头面,竟送到老太太上边听凭制作。这边应表亲友、应备喜筵,俱烦太亲翁开示遵办。”蒋公笑道:“这些小事俱不用老世台费心,都是我料理便了。”
说话之间,里面打发大丫头出来请姑爷说话。蒋公因请刘云少坐,遂与刘电同进后堂。老太太婆媳俱在,刘电即要叩见,老婆婆叫丫止住,都只行了常礼。刘电代母嫂们请安毕,老婆婆道:“府上俱各纳福!雪姑娘一向可好?”刘电道:“雪妹都叫请安,还有带来送太太、婶婶的微物,并有岑家伯母与大娘子送的东西,少刻便送进来。”老婆婆道:“怎又要他们费心?如今三相公来完姻,诸凡都从省减。况你在客边,这里乡风不谙,自己不能料理,因此我都叫你叔丈人一一照料,不用你们费心。只要择日完姻,老身也完了一桩心事。只是他在我身边长大,一刻不离,若作亲后就要回南,老身一时也难割舍,须待一二年后搬回去才好。”刘电道:“谨当遵命,况毕姻后还要进京去看岑家贤弟,直待家兄补了地方,看省分相近,方好搬取家眷。基地方太远,连家眷也难搬送,因此目下竟不能定局。”老太太道:“但愿得补到山东来,连老身也好往衙门去走走。”刘电道:“但愿如此。”说话移时,外边请吃早饭毕,刘云弟兄遂将送蒋公之物并雪妹、岑夫人寄送之物,俱交元儿送进。
当日蒋公就烦本村一位星卜先生择定九月初十日辰时命卺。当日午间盛席款待。蒋公叫元儿往书房请了小相公回来见礼陪坐。原来这小相公取名蒋卓,已长成十岁。生得眉清目秀,礼貌端庄,揖让进退,从容中礼。刘电道:“小兄弟三年不见,竟成了个书生了。”刘云道:“品貌不凡,将来必成大器,须请明师教习才好。”蒋公道:“日后正伏贤昆仲照拂。”饮酒中间,蒋公说起庄上晚桂正茂,明日同往一赏。刘电因对兄长道:“这庄子离此不远,甚是幽雅。”刘云道:“既宝庄相近,愚弟兄明日竟搬在那边暂住倒觉相安。”蒋公道:“也好,那边家什具备,有人伺候,应用之物我这里送去便了。”当时酒逢知己,豪饮雄谈,直至夜分才罢。
次日,刘云弟兄起来检点行李,将应存之物留在书房,其余俱用车载往庄上。早饭后,宾主三人联骑往庄上来,此时秋高气爽,景物清妍。到得庄中,四围观玩,园中晚桂飘香,新菊吐秀。大家就在一株大桂花树底石凳上坐下,面前一块磐石四围可容十来人坐饮。当日庄上已备酒肴,就在这边赏桂。蒋公道:“风景不殊,人事更易。记得前年此间相叙,转瞬间岑家贤侄已着先鞭,将来贤昆仲亦云程万里,再过三两年又不知作何光景?”刘电道:“老叔丈若今春进都,恐此时也不能在此间叙了。”大家谈今叙昔,直饮至金乌西坠。蒋公吩咐家人小心伺候,自己辞回家中。次日送了一车米面食物到庄上来。蒋公自在家中料理,将书房后面三间做了新房,一切备办齐整,得暇就到庄上来相叙。
时光迅速,不觉已到九月初八。这日刘云就从庄上送过礼来,初十吉期,刘电早起装束。蒋府这边摆列职事鼓乐旗伞,蒋大相公坐着大轿,家人披红,前导后随到庄上来迎接新郎。刘云待过了茶,就命家人与新郎簪花挂红,排齐职事,放炮上轿。刘云与蒋大相公俱是锦鞍骏马相送过来。这日合村男女叠肩观看,无不称赞好个俊俏新郎。到了蒋府,升炮下轿,诸亲友迎接进来。正是:吉时傧相赞礼,启请新人拜堂,合卺一切,俱从古礼;亲戚邻朋,内外喜筵,款待周到。这日刘云是新亲,占了首席,傍晚席毕,仍辞归庄。这夜洞房花烛,女貌郎才,自有千般恩爱,万种绸缪。
到了三朝,内外亲戚见礼。刘云这日却是主道,陪待亲朋,直至晚间席散回庄。次日又是筵宴。转瞬已过五朝,刘云就要告辞进京。因是领咨赴补,蒋公不敢久留,择定九月十九日起身。蒋公先着家人雇就车辆,又修书一封托到岑生。刘云相订兄弟于冬月起身,约在岑生寓所相会。至期前一日,蒋公设席饯行,并有厚赆。次晨,蒋公与刘电同送出关外而回。
话分两头,却说刘云带了两个家人晓行夜宿,一路都有进京侣伴。此时正是九秋天气,金风飒飒,玉露清清,林枫点赤,野菊垂金,于路颇不寂寞。不止一日,到了都门,先觅客店卸了车辆。次日,刘云带了一个家人到吏部照例投文后,就访到岑生寓所。恰好岑生才从内阁回来,长班传进名帖,知是刘电之兄,即刻迎请进来。叙礼毕,岑秀便问:“三哥如何不同来?”刘云先致谢过,因将特往湖郡探望,现今就亲山东,约在冬月进京的话说了一遍,向袖中取出家报并蒋公之书。岑生接来都看过了,知道家间无恙,又见老母叙说雪姐一段情节,心下感愧交并。因道:“承三哥不远千里去看家母,骨肉之情无以加比。现今恭喜,又不曾奉贺,实是抱愧。”刘云道:“舍弟已承老伯母的厚赐了。”岑秀道:“不知大哥寓在何处?”刘云道:“昨日才到,暂寓客店。”岑秀道:“这里正闲着两处房间,若不嫌蜗窄,竟请到这边居住,正好朝夕请教,以解客中寂寞。”刘云道:“敝意亦如此,只恐搅扰不便。”岑秀道:“弟与三哥情同骨肉,与大哥也是一般,如何说此客话?”因即着两个长班同家人刘琴往客店搬取行李,此时正是早饭时候,都中酒肴甚便,随意取来,一同用毕饭,因谈及时事。岑秀道:“此时只为东南一带倭寇未平,深劳圣念。弟几欲不揣冒昧条陈数事,其如位卑,不敢越职言事。将来看有机会,弟当力保蒋叔与三哥同建功业。”刘云因说起江浦遇盗得殷弟相救,又在湖口避风得遇弟妹,并此番结识文进,保全成公家眷之事。备说一遍,岑秀鼓掌大笑道:“天涯遇合,大有夙缘。至殷兄之事弟已于成老师处得知细底,此番三哥之功不在殷兄之下,只可惜与那文友都埋没了。”说话之间,行李取到,家人都过来磕了头,岑生吩咐王朴,要将自己东上房腾出让与刘云居住,刘云道:“这却不安了。”因再三阻住,就搬在西间安歇。自此刘云与岑秀同寓,情意相孚,静候补缺,且按下不题。
却说宁海王公自那年十一月初三日同家眷起程赴任,到了台庄。那去处是个水陆码头八方聚集之所。大凡从南往北者,在这里起车;从北至南者,在这里雇船。王公卸船,在客寓雇车,恰恰遇着侯巡道的家眷从湖广到来也在这里雇车,寓所就在紧对门。这候巡道只有一个儿子,名叫侯集,有三十多年纪,生得面貌丑恶,情性凶顽,现今断弦未续。自侯子杰出为巡道,他就同家眷到山东任所来,这台庄是山东地方,便以势焰凌人,于路作威作福。侯子杰做巡按时,他在家游花艳赌,无所不为。凡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就如蚂蝗见血,千方百计的勾挑,就有那些狐群狗党助恶帮凶,必要谋到了手才罢。此番在路到处嫖宿,只瞒着他娘一个。这日却值王公家眷起身,他有意偷觑,看见了王小姐上轿,便觉神魂飘荡,想道:我见了多少妇女,从不曾见有这般美貌的女子。因着家人悄悄的打听,知是宁海县上任的家眷,又打听得这小姐不曾许字,心下大喜,就在寓对他母亲熊氏说知。熊氏道:“既在你父亲属下,去求婚不怕他不允。到了住所就央媒去说便了。”这侯公子自见了王小姐,他也无心嫖耍,催促家人雇就车辆轿马,竟往登州府进发不提。
却说王公先到济南省会谒见了各大宪后,禀辞到得登州地界,就有许多职事人役前来迎接。到了郡城,谒见巡道并本府林公、丞倅等官,就走马到任。王公因无子息,立意要做清官。到任之后,兴利除弊,爱民如子,决断讼狱,并无留滞。未及数月,百姓爱戴真同父母。这时王公已接着了岑秀在山东所发之书,已知本道是女婿的对头,如今是特点中书,谅也奈何他不得。因此,在人前绝不提起岑秀这门亲事,又吩咐家人不许多口,因此外边都不知岑中书是他女婿。
且说其年新正,登属州县俱到郡城贺节。王公却与文登县路公是同年同寅,最为莫逆,同寓一所。这日同在府里赴席回来,路公对王公道:“今日府尊在书房与弟说及年翁有一位千金,德容俱备,日前侯道台面托府尊,要与他公子作伐。府尊因弟与兄至好,嘱弟先为道达,看年兄尊竟如何?倘若见允,府尊再当面恳。”王公道:“此年翁所悉知,弟将半百,尚无子嗣,只有这个小女,年尚幼小,与拙荆性命相依。原欲在家乡择一赘婿,以为终年之靠,断不能远离乡井。今侯公籍隶湖广,他公子又是继娶,年齿不当,况上司、属员亦不宜议亲。只求老年翁明日见了府尊,善为其辞,弟当心感不尽。”路公笑道:“果然,我就知此事有十分不安。府尊亦为道台面托,不得不为转达,也恐年翁不允,故不肯面言,托弟先来探意。弟闻得这侯公子目不识丁,且素不安分。年翁所见极是,弟明日当禀覆府尊便了。”王公道:“全仗年翁善为言之。”当晚两公又叙谈了半晌,各自安歇。
次日,路公即将此话回覆了林府尊。林公道:“这也怪他不得,他只有这个女儿,岂肯远嫁外省?改日我面覆道台便了。”当日路、王二公俱各禀辞回县。王公回署与夫人说知此事,夫人道:“莫说他是梅女婿的对头,这续弦远嫁也是断断不能的。”且不说王公这边。却说林公这日去面覆道台,侯巡道到也罢了,他公子见说不允,如何放得下这条肚肠?就对他父母面前道:“若不得这王知县女儿为妻,情愿一世不娶,削了头发去做和尚!”熊氏夫人道:“他只是个知县,却不识抬举,竟敢抗违?想必是那知府说得不着实,不如当面与他说亲,谅他不敢推脱。”侯子杰道:“且待他到府来时再处。”因此把这事暂为中止。
且说这年登属之宁海、莱阳、招远等数县地方,自二月至四月底亢旱无雨,麦苗尽死。登州所属又是浇瘠之区,百姓本无储积,稍有之家仅可齑粥度日,贫穷者四散逃荒。王公屡禀上台,要开仓赈济。上台俱以偏灾未经奏闻,不得擅动仓廪。王公无奈,因损已俸,四门煮粥救饥,明知人多力薄,只得自尽此心。谁知到五、六、七月,阴雨连绵,处处俱成巨浸,凡种秋苗,尽行淹死。八、九月间水还不退,麦难下种,亦无种可下。民间卖男鬻女,四散流离,骨肉不保,以致抢夺频闻,盗贼生发。各县申报上台,都以偏灾不敢申奏,只令州县善为安抚。王公目睹百姓凶荒,至此不忍坐视,因与夫人商量出一个主意来。正是:
不惜一官瘦,宁教百姓肥。
正不知相商出甚么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42回 发仓廪宁海救饥民 纠丑类青山放响马
却说王公与夫人商量道:“如今百姓遭此饥荒,人民离散,既为民父母,岂忍坐视?现今仓中存贮小谷五千余石,可碾米三千余石,还有杂粮三百余石。虽不能遍救饥民,亦可苟延旦夕。拚着捐己囊赔补,也不过三千余两。我明日亲自查明户口,尽数赈济。一面报明上台,情愿捐资如数买补何如?”王夫人道:“正该如此,何必与我商量?”
王公大喜,即日传集各该乡地保甲,查造实在户口清册。那些地保知是放赈,连夜赶造申送到县。王公惟恐有弊,亲历城乡,照册查点,按名给赈。无如人多粮少,一人不过数合,三日内已将仓粮放尽。一面通服上台,一面亲到郡城来禀道府。这林府尊却是个慈祥胆小的人,因说:“捐资赈济是一桩极难得的美事,但须候批详转来给放为妥。今事已成就,我当与你据情转详,须要定一还补期限才好。”王公道:“本当听候批评,但这些饥民旦夕不保,万一批详不允,便救死不及,因此卑职冒昧而行,还要求堂尊垂庇。这限期,卑职计算须在明年三月内方可还补。”林公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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