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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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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人世。及相送出门时,将手中竹杖植于门傍,说以此为记。转眼之间,我二人却在星光月露之下,人迹房屋俱无,恍惚若梦。审视其处,却是丛葬之所,那所植之杖,便是那枝野竹。及回到庄来,已是三鼓时分。因此不敢负约,今早即到彼处相候,果遇三兄到来,所言一一相符:岂非创古奇闻,一大快事?”刘电听说这番情节,神情飞越,大力悲感,道:“老丈为先严所敬仰,不以阴阳之隔,谆谆重托,此亲亲之谊更加百倍。我与岑兄同辈,若不嫌鄙劣,从此敬当以叔侄相称,老叔想不见弃。”蒋公道:“只恐不当。”
正叙间,雪姐却从后面梳洗毕,出到厅前来向蒋公拜谢,又谢过岑公子,然后与刘电以兄妹之礼相见毕。蒋士奇正要动问地下缘由,即让坐到刘电下首。雪姐裣衽道:“自分幽埋尘土,不料重睹天光,此皆老叔大人恩及九泉,老父感激不尽,从此存殁均当戴德不朽。”蒋士奇道:“此皆令尊公灵显,因以成事,何德之有?请问小姐家居姓氏,当时如何埋玉在此?”雪姐垂泪道:“此事言之伤心。”因将住居姓氏并如何随父往外家拜寿;如何同干娘回家;如何遭船户用迷药将干娘谋害;如何勾连媒婆卖至曹府;如何哄骗上船赴任;如何至起岸时吐露真情;如何被恶妇得知毒施捶楚;如何至此处旅店中捐躯自尽;又如何至地下为匪鬼欺凌;如何得遇仙姥指点援药,保全身体,并教相投老父——“因蒙父亲不弃,收留为女,朝夕侍奉,并将家中母亲与二位兄妹一一与我说知。父亲在地下已受了宇章大哥诰命之荣,因此众皆钦敬,都称为刘老封君。预知三哥今日到来搬取,恐无处寻觅,故昨宵相邀老叔与岑公子拜托指示。还有拜托之事,老叔尽知,不须再说。”——把这前后缘由,细细说了一遍。大家方知有这许多缘故在内,共相惊叹不已。
刘电道:“如此说,真是我义妹了。且请问妹子的干娘是何姓氏?”雪姐道:“姓殷,娘家林氏。”刘电惊喜道:“这干娘的儿子可叫殷勇么?”雪姐惊问道:“正是,三哥如何得知?”刘电道:“这又是一桩奇事。”蒋公道:“却是为何?”刘电道:“小侄因搬柩前来,沿江顺而下。这日到了一个临江大镇,遇见一人姓殷名勇,说他母亲同一小妹探亲不回,分头寻找,却在彼处寻着母尸,号天大恸。那日小侄上岸问知缘由,却与妹子所说一般。小侄见他路途莫措,遂分赠棺资,权厝江寺。又看他仪表非俗,即与他结为异姓骨肉。如此说,这死者是妹子干娘无疑了!”雪姐听了,伤心堕泪道:“我干娘果被贼人害了性命,此仇何日得报?家中生父又不知为我如何痛苦?”想到此处,不禁放声大哭起来。刘电劝道:“这是大数,妹子且免伤悲。即如今日,妹子死而复生已是定数,岂人力可为?明日愚兄顺道送妹子回南,便可与老伯相会。这凶徒既有姓氏来历,便可禀官拿获以报此仇。”蒋公道:“此乃小姐不幸中之大幸,且免伤悲。”雪姐拭泪道:“三哥所遇的殷勇,正是我干娘的亲子,自幼我父亲因无子息,原欲过继他承祧宗祀。只因干娘现在称呼不便,因此未曾举行。小妹自幼与他兄妹相称,为人极孝,最重义气,惯抱不平。父亲见家计淡薄,因叫他在叔父处习学生理,不想又遇见三哥结为兄弟,实是难得。只可怜我干娘,反是我累他死得好苦!”说毕,悲泣不胜。刘电道:“殷家兄弟堂堂一表,胆勇过人。愚兄再四劝他投充武勇,从戎效力,他已允从,将来必然发达,未可限量。”
大家叙话之间,家人已将刘生行李搬到,除去找给房钱、工值之外,所余之物,点视不差。刘电道:“却是有劳,再当相谢。”家人又禀道:“如今北关厢都知道有这件奇事,明朝只怕有许多妇女们要来看小姐哩!”蒋公笑道:“这原是一件奇事,妇女们来看看何妨?”
此时日已正午,家人禀说饭已完备。蒋公道:“今日已预备粗饭一桌,先与尊公权力祭奠,然后同享祭余。”刘电不胜感激,道:“老叔云天高谊,存殁均沾。”蒋公道:“小事何烦挂齿。”当即吩咐家人、庄户将祭桌抬往刘公柩前,摆供端正,点上香烛,一同前往祠堂。先是蒋公与岑公子上下肩一同拜奠,刘电兄妹在旁涕泣叩谢。然后兄妹拜奠毕,不禁痛哭了一场,焚化冥资。刘电遂与雪姐另拈香一住,同到蒋公祠堂中来叩拜。蒋公阻之不住,遂陪他兄妹行礼毕,然后一同回庄上来。
蒋士奇对刘电道:“令尊棺木虽无伤损,但水陆长途,常须启动,倘于路有失,反为不美。依愚见,意在这里用坚固木料做一少薄外椁,则途中便万无一失。”刘电道:“老叔所见极是,只是又要累老叔费心。”蒋公道:“这却不费甚事。”当下雪姐自有妇女接往里边陪侍。这外面客位,安放桌席,让刘电在左,岑秀对面,蒋公主位相陪,家人斟上酒来。刘电举杯谢道:“天涯萍迹,何幸得遇老叔,如此周备?即骨肉至亲,亦不过此。不知他日何以为报?”蒋公道:“论今日之事,果是一段奇闻、千秋佳话,然将来与二位老贤侄亲亲之谊,正未有艾。今日幸聚,大事已完,且须宽饮一杯以解道途劳苦。明日屈到舍下安息几时,正好细谈衷曲,且尚有正事相商。”刘电道:“小侄因搬父柩星夜前来,老母在家日夜悬望,因不敢久停。今蒙老叔如此恩谊,小侄亦不忍遽别,只是明日先要恳烦老叔宽一作椁材料,并恳老叔即雇匠人一做。”蒋士奇道:“此事甚易,材料现有,明日即可动工。老侄总欲急归,亦须屈留十天半月,一来尚有相商事情,二来亦可少尽地主情谊。”刘电道:“明日自当同小妹登堂拜谢。请问尊府还有甚人?离此多远?”蒋公道:“不过十余里地面,舍下还有老母、拙妇,一个小儿尚在幼龄。”又问:“岑公子府居金陵,在城,在乡?几时到此?”岑公子亦将住居并同老母避仇到此缘由,说了一遍。刘电道:“原来老伯母也在此间,明日一并瞻拜。”大家一边叙话饮酒,彼此情意相投,各带微醺。
用饭毕,蒋公即邀到花园内,在一座亭子上纳凉。这亭前山石玲珑,四周丛篁交翠。大家倚阑坐下,家人送茶来吃过。刘电对岑秀道:“弟从江南一路来,闻得人说那侯巡按狼戾自用,声名甚是不好。但明岁乡场兄亦当回南应试。”岑秀道:“正是只为此人未去,尚在踌躇未定。”刘电道:“此是进取之阶,岂可错过?总然此人为仇,他亦不能禁止入场之事。一登黄榜,他其奈我何?”蒋公道:“我也正如此劝他。”因问刘电道:“老贤侄青春几何?英伟卓立,将来必当大任。”刘电道:“小侄年才十九,虽侥幸武学,技艺荒疏,正要求老叔指教。”蒋公笑道:“功名之念,颇不置怀,但见猎心喜,闲时不过借此消遣,改日正要看贤侄妙技。”因问:“宇章令兄此时谅已丁艰回里了。”刘电道:“小侄出门时,本地文书已是早发,况得信后即先专差前去,讣闻谅已早到。但知县衙门钱谷交代,恐一时不能动身,正不知归与未归?”此时三人各叙家常,谈文论武亹亹不倦。岑秀看刘电胸襟磊落,是个英雄豪侠;刘电见岑秀言论恢宏,是个俊逸儒流;二人交相敬羡。蒋公见他们情投意合,气谊甚殷,因道:“我看二位贤侄青年卓荦,一文一武,将来万里云程,不可限量。予何幸得此!你们既如此敬爱,亦不必效世俗常情,只要肝胆相照,从此竟结为兄弟何如?”两人一齐起身拱手道:“老叔大人即是主盟,日后倘有负心,即如此日!”当下叙齿,刘电长岑秀一年,应当为兄。自此二人即以弟兄相称,倍加敬爱。蒋公大喜,犹如取了得意门生一般,复命取酒在竹亭小酌。
此时日已沉西,月光早上。三人畅叙,直到夜凉人静才回房安歇。蒋土奇当下吩咐家人,明日一早,如此如此,不可有误。正是:
今番幸会,增添无限情怀;他日重逢,做出许多事业。
不知蒋公吩咐家人,是何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15回 试铁弓叔侄显英雄 解玉环刘苏结秦晋
却说蒋士奇叫家人来吩咐道:“你明日五鼓即骑牲口回去,先禀知老太太,随即将轿车备好,着大丫头到来,好陪侍小姐回去。可多取几件衣饰来,与小姐更换。并着厨下明日备两桌酒席伺候,再多备一牲口来骑坐。不可有误!”家人答应,自去理会。又吩咐佃户将所存大桐木一株,明早即去叫匠人来解开作椁。因对刘电道:“此木性坚质轻,便于道路。但用漆恐不能即干,只可权用桐油灰补,到府后再为整理。”刘电称谢不尽。此时已觉夜凉露重,家人收拾杯盘,三人就在花园竹月轩安寝。雪姐自有庄妇相陪,在内室安歇。一宿无话。
次日,叔侄们早起盥洗毕,同出前厅。见两个匠人到来解板,蒋公吩咐:“依着棺木式样做一外椁,有二寸净板便好,须留着正头做成抽屉缝道,将棺木推入,然后合榫。”匠人道:“这不须吩咐,我们知道。”刘电见蒋公如此用心,感激不已。
当日才吃过早饭,家中已将车马备到。那大丫头碧莲听得说这还魂的事,巴不得要先来看一看,下了车捧着个衣包急急忙忙到后边来,见了雪姐,暗道:好个齐整姑娘!只说我家苏姑娘齐整,原来还有一般齐整如他的。因对雪姐道:“恭喜姑娘!我家老奶奶、大娘娘先叫上福姑娘,说趁上半日早凉,请姑娘就起身。”把带来的衣包打开道:“请姑娘拣称体的更换了。”又动手与雪姐将几件首饰插戴好。雪姐道:“有劳你。”因问:“你家老奶奶今年多大年纪了?”碧莲道:“我记得老奶奶大前年做六十岁,如今想是六十三岁了。还有个大娘,与大爷是同年的,有三十八九岁了。还有个苏姑娘,是大爷的表侄女,同姑娘倒像姐妹一般的齐整。如今还有一位岑夫人,是去年来的,说是老奶奶的干女儿。”雪姐笑道:“还有何人?”碧莲道:“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相公儿。”当下雪姐更换了衣服。当不得这丫头催促得紧,因谢别了庄户家妇女。碧莲扶着雪姐,妇女们一同送出厅来。蒋公道:“小姐请上车先走一步,我们随后回来。”雪姐道:“到了府上,再叩谢老叔。”当时妇女们扶着雪姐,同了头上了车先走。
这里蒋公吩咐管庄家人监看木匠造椁:“后日我们同来观看,该多少工钱就给发与他,一做完就去叫油漆匠来灰补。”又对匠人道:“只要用心,做得好格外有酒资相谢。”匠人道:“不消大爷费心,包管如意。”
蒋公料理毕,就与刘、岑弟兄一同骑牲口回来。沿路见男妇们往来络绎:有那在车上看过了雪姐就转来的,也有不曾看见跟着往村里来的。原来这件事不但尚义村闹动,即乡关妇女,来看者纷纷不断。只等雪姐车子一到,这些妇女们便揭起车帘,拥挤观看。及雪姐下了车,早有内眷出来相接。那些远近妇女们也一齐拥进来观看,如何拦挡得住?都道:“好个标致姑娘。”雪姐到了后堂,先与蒋老夫人拜见过,又拜见了岑夫人、蒋大娘子,又与苏小姐表姊弟见过了礼,同众妇女万福了,大家相让坐下。蒋老夫人就问:“姑娘今年十几岁了?”雪姐道:“今年十六岁了。”此时大家都要问雪姐的始末根由并地下的光景、还魂的情节。雪姐因见人多,只好将大概对答。这时来看的妇女一队去了,一队进来,七张八嘴,问长问短,没一个不称赞叹息,都道:“真是一件稀奇罕有的事!”外边蒋公与刘、岑弟兄早已到家。刘电重与蒋公叩谢,当下原要进内堂来拜见,因为这些妇女们打搅不了,队进队出,几乎把客位都挤满,因此大家只得在前书房暂待。
被他们整整聒噪了半日才渐渐散去,已是晌午时分了。蒋士奇因先进内堂来,把刘公冥中相托之事并刘公子启柩、雪姐再生几段情节一一禀知老母。老婆婆道:“这是千载奇逢的事,既然是他令尊显灵相托,必然与玉儿是前定姻缘,自当应许,只不知这刘相公人品如何?”蒋士奇道:“一表非凡,如今已与儿叔侄相称,又与岑家大侄结为兄弟,便都是子侄辈。少刻进来拜见,大家都不须迥避。”说毕,就起身出来,雪姐还要拜谢蒋公,老婆婆道:“已经见过,再不消了。”
当下蒋士奇才出外面,刘电就要进来拜见,岑公子遂相陪一同进来。到了内堂,那时只有苏小姐要避去,原来雪姐有意正要使他俩人一见,就一把拉住道:“这是我三哥,姊姊见见不妨。”蒋士奇便对老母道:“这是刘家三公子,与岑家大侄同辈,都是亲谊,见礼不妨。”老夫人道:“如此说,只行常礼罢。”刘电不肯,叫岑公子扶住了,倒身拜了四拜。蒋士奇搀起,因对岑夫人道:“大姊与弟妇竟一同见了礼罢!”因此,刘电口称“伯母”、“婶娘”,望上总拜了四拜,岑夫人与蒋大娘子俱受了两礼。然后,与苏小姐表姊弟二人深深四揖。行毕礼,刘电对老夫人道:“再侄兄妹们承老叔大德垂庇,又在府上搅扰,不但举家戴德,即先人亦当于地下感激不浅。”老婆婆道:“将来就是亲戚,凡有简慢处不要见怪。”刘电连称不敢,一面遂告辞出来,老太太见刘电人品轩昂,心下甚喜。
时已过午,酒席早已齐备。里面内眷们陪雪姐同坐一席。外边让刘电坐了客位,岑秀对席,小相公即坐在岑公子肩下,蒋公主位相陪。正是“酒逢知己,话不嫌频”。大家直叙到日色将西方才散席,就同到内书房来散坐。刘电见四壁琳琅,图书满架,果是世家体统。又见架上有良弓数张,内有一张描金细画的铁胎弓,上着虎筋弦,未曾解放,刘电道:“这弓自然是老叔长开的了?”蒋士奇恐刘电力不能胜,故意道:“功夫久荒,难以开动。”刘电因问:“不知有多少力?”蒋公道:“约有八九石力。”刘电终是少年豪气,便道:“老叔既有此弓,岂有不能开动之理?”随将弓取下道:“小侄八石之弓也曾试过,恐此不止八石。若试不开,老叔莫笑。”蒋公道:“贤侄且试一试。”当下刘电将弓弦兜住,略扯了一扯,然后使出那三尖六靠的身法,两臂运力,将弓扯得如满月一般。蒋士奇大喜道:“不知贤侄有如此神力,可敬!可敬!”刘电将弓双手送与蒋公道:“小侄粗疏,还求老叔指教。”蒋士奇接过弓来,道:“贤侄功夫已到,何必过谦?”便也把弓拉了个满,刘电亦深敬服。蒋公对刘电道:“尚有一张硬弓,比此更多几力,已拿去修整,明日取来,再请一试。”
岑公子接口道:“三哥神力,非老叔则无双矣!”因对蒋公道:“老叔何不把这件正事与三哥说明了?”刘电急问:“何事?”蒋公道:“此事本欲烦岑贤侄转致,今既提起,亦不妨面言。方才贤侄进内所见与令妹并肩的系表侄女,本姓苏氏,年才十八,自小在老母身边抚养成人,论其德容,与令妹可相伯仲。愚意欲与贤侄结朱陈之好,就烦岑家贤侄为媒,贤侄谅不推却。”刘电欠身道:“承老叔大人不弃寒微,小侄敢不从命?只是现在多有未便。”蒋公道:“为何?”刘电道:“现有孝服在身,不忍议及姻事,一也;未禀老母,不敢擅专,二也;身在客途,毫无聘物,三也。还求老叔见谅。”蒋公道:“贤侄所言虽是,但此时只要一言订定,又不即偕花烛,与孝道何碍?即明日令尊堂知道,谅亦乐从。至于聘物,更为小事。大丈夫处世,一言九鼎,何必计此?”岑公子便道:“三哥却不知这姻事也是老伯显灵再三谆恳老叔成全的,只问令妹,便知端的,三哥岂可不遵?”刘电听说,便不敢再推,即将腰带所系羊脂玉带环二枚取下一枚,双手奉与蒋公道:“客中并无他物,聊以此环为聘。小侄回家禀过老母,俟服满当来亲迎。”蒋公大喜,接过玉环道:“此即千金之重了。”刘电又向岑秀深深一揖道:“月下冰间,即借重贤弟。”岑秀道:“敬当如命。”刘电又问道:“前日老叔所言先严所托,一半明言,一半含隐,不知又是何故?”蒋公笑道:“此事也当说明了,前者令尊所找三事:其一是与贤侄指引处所。其二即为贤侄婚姻。这第三事却是说令妹与岑家贤侄亦有姻缘之分,但其中话语含隐,却象个尚须耽待目前不宜预定的意思,正不知是何缘故?但既有定缘,终当成就,况令妹年才十六,即耽待两年,亦不为迟。贤侄回南见了许丈,当为一言订定,取了庚贴,便无改移了。令堂面前亦当禀明,不必更为他议。”刘电道:“此一事老叔不言,小侄亦有此意。”因对岑公子道:“愚兄见过许丈,那当成全报命。况愚兄服满后必先到贤弟处,那时自当与吾弟完成美事。”蒋公道:“所言极是。你二人却为郎舅,又互作冰人,更加亲热了。”因起身道:“我当进内与老母说知。”遂一直到内室来。
此时里边席已早散,都在上房叙话。蒋士奇因对老母将结姻之事一一禀知。老夫人道:“方才许姑娘已在这里说起,只是路途遥远我一时如何割舍?须要说过,先当赘在此间,过一两年再作归计。”蒋士奇道:“这事易为商量。”因将玉环一枚交与老母,道:“这是他的聘物。”又对岑夫人道:“许小姐与大侄的这段姻事刘公子已一力承当,他去见过许丈订定后,即有书来通知,谅无不成之理。”岑夫人道:“此事虽是刘公谆托大弟,终有阴阳之隔,且不知许公允与不允?况如今又有刘老夫人在堂,亦可作主,事难预定,且待三公子书来才得定局。若果是姻缘,却迟一两年亦有何妨?”蒋公道:“大姊所见极是。”说毕,就出外边来,将老母所言与刘电说知。刘电道:“小侄自当禀知老母,谅来无不从命。”
且说这里都知道苏姑娘与刘公子结了姻,这些丫头、仆妇都到上房来,与老太太们叩过了喜,又来与苏小姐道喜,都说:“这刘公子好个标品,真真是一位出色的新郎。”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苏小姐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十分羞涩;然两小都已见面,心中却是暗喜。原来雪姐与苏小姐身材不差上下,这更换的衣服都是苏小姐的。那碧莲丫头看着雪姐笑道:“许姑娘同我家姑娘身材齐整都是一般,这衣服鞋脚竟好合穿得的。”雪姐对玉馨道:“这衣饰想都是姐姐的,与小妹身材却是一般。”苏小姐道:“只是粗衣饰,不中姐姐穿戴。”岑夫人道:“你们两个真像姐妹,如今又成了至亲。这许姑娘小你两岁,以后竟以妹子相称,却不要客气了。”碧连又指着岑夫人,插嘴对雪姐道:“我们姑娘是他老人家的干闺女,如今你们做了姊妹,少不得也是他老人家的干女儿了。”雪姐道:“这个自然。”蒋大娘子笑道:“你这丫头偏会多嘴。”老夫人道:“虽是多嘴,却也有意思。”
时已黄昏,当晚用过晚酒,刘电就在书房后间另设一榻,与岑公子同房。里边雪姐就在老婆婆房中与苏小姐同榻。岑夫人见雪姐娇美温柔,一口一声叫着“娘”,心中欢爱不尽。雪姐又与苏小姐取笑道:“你如今是我的姐姐,他日又要改叫嫂嫂了。”苏小姐也笑道:“你如今是我小姑,日后还是我的弟媳妇了。”大家说说笑笑,直到三鼓才睡。正是:
乐对新知嫌夜短,细谈往事喜更长。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回 扣禅关菩提三指觉 施武勇英杰两倾心
却说次日,蒋士奇又备聚亲酒席内外欢聚了一天。晚间,刘电对蒋公道:“明日外椁谅可做就,还请老叔岳同往一看。”蒋公道:“明日趁早凉就去,我们就在庄上多住几天,比家中凉爽。”刘电道:“小侄恐家中老母悬望,归心如箭,能够早起身一天更好。”蒋公道:“二贤侄孝思甚切,我亦不敢久留。只等外椁灰布干燥,即以此为期便了。”是夜一宿无话。
次日早起,蒋士奇与老母说知,叫家人唤几个裁缝来与刘电兄妹制备衣服行李,开出一个清单,吩咐家人蒋贵置买赶办。料理已毕,早过早饭,遂同刘、岑两弟兄骑牲口,带了小使元儿往庄上来。这日匠人正值完工,大家同到祠堂看时,见做得甚好,遂叫家人给发匠人工钱,格外给与酒资去讫。恰好油漆匠已来,就吩咐用整布周围灰布,多用油料,不许草率。仍着家人监管,说毕同到庄院。
蒋士奇见天色正早,因对二人道:“离此不远有一慈云庵,庵中有一位点石禅师,道高德重,年愈九旬,往往知道过去未来之事。因一句无暇,久不往访。今日趁此闲暇,同二位贤侄前去一访,消此长日,何如?”二人欢喜道:“如此道德高僧正当往访!”蒋士奇道:“此去不过十来里远近,一路都有松杉蔽日,尽可缓步,只带小使同去,却不累赘。再封一香金送他,就那里扰了他的素斋,尽此一日之长,省得回来吃午饭。”弟兄二人齐道:“最好。”
当下叔侄三人带了小子元儿,缓步望慈云庵路上来。此时已是巳牌时分,日色虽大,一路却有松竹布翠、古树交阴,不觉炎热。约走了五六里路,见前面却是从远山拖下来的一带高冈,满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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