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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间-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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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曾经警告过我,不要用我进入幻境的方式去画人,因为当失去那个人的时候,我就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他的警告真的成了现实,从那天开始我已经不能再进入幻境了,甚至不能用画笔画出一条笔直的线。那个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当年来得那么突然,却也走得那么突然。我终于懂得了他警告中的意思,就算我没有用妖物的画法去画艾琳,在失去她之后我也不能再画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了,就像皮埃尔一样。

在我离开那间小酒吧的第二天清晨,人们在塞纳河里捞起了皮埃尔的尸体……

我像魔鬼逃离圣光一样逃离了巴黎,那座城市已经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在那里的每一秒我都为自己犯下的罪恶感到羞耻。可皮埃尔却比我幸运,起码他已经得到了解脱,而我却只能苟且偷生下去。

因为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自己能够找到她,找到我的艾琳,偿还我亏欠她的巨债。

我的上司以精神崩溃为由将我免职,而希特勒称霸世界的野心也同样在一夜之间崩溃了。盟军在诺曼底登陆,苏联人开始反击,在红军的旗帜插上柏林国会大厦的那一刻,钢铁和鲜血铸造的帝国最终可耻地崩塌了。

战争结束了,因为我只是一名服从命令的军人,所以并没有遭受到审判。可这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我早已被判处终身服刑。我回到了家乡的庄园,卸去了贵族的称号。在和平来临之后,利用自己的财富和品评艺术品的经验,做了一名收藏商人。

我的财富越来越多,我的脚步走遍了世界,我在世界上每一个大城市都开办了自己名字命名的办公室,我买了一艘远洋轮船,自我放逐在大海之上,办起了巡回画展,举办各种盛大的舞会。

而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艾琳看到我的名字,让她能够找到我,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如果她肯原谅我的话……

现在的我已经年过百岁,我已经无法支撑长途的旅行了,这是我的第五次世界之旅,也将是最后一次。

我不再抱着能找到她的希望,这只是我赎罪的仪式。我不会傻到认为自己死后能够上天堂去和她相见,我想迎接我的,只会是来自地狱的烈火。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那火烧得更剧烈一些。

“所以你要找我做什么?”白起喝完了杯中的烈酒,静静地看着海因斯,他依然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老人。

“我知道您有一种药物,叫做桃源乡,能让人重新回到自己最美好的梦境回忆……”老人恳求着,“在我临死前还有一个奢望,我想回到那一刻,回到我们初见的那个夜晚,那个舞会,那个阁楼,看到那个美丽的、快乐的、跳舞的艾琳。为此我愿意献上自己所有财产。”

“这个交易不能达成,因为你的财产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你最珍贵的那个东西已经失去了。”白起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还有,桃源乡的虚幻对你来说只是个安慰剂,对你找回那件东西没有任何用处。”

壁炉中的柴火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的火星,窗外的风吹卷进来,灰白的余烬飘散在空中,像是被污染的雪,狂乱中碎成更小的灰烬,直到消失在肉眼中。衰老的男人望着它们,眼中写满了哀伤。



林夏直到现在想起那个场景都觉得反胃!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真正的艺术创作就要有牺牲!”紫薯兴奋地给她指了指满墙裸女的画像,“这些女孩都曾像你一样,可是现在你看这些画多么的自然!衣服和道德都是束缚艺术的锁链,我现在就是要帮你打破枷锁,解放——”

“解放你个头!”

紫薯话只说了一半,脸上就挨了一击飞踹,紧接着是一段十二连击接超级必杀技。

林夏愤怒地走出画室时,画家先生已经肿成一坨行为艺术了。

他应该庆幸林夏是闭着眼睛打的,而且压根没有用自己最擅长的掌法打他,否则落在林家六十四路金丝缠刀手之下岂能活命?

其实最让林夏生气的还不是他,而是白起。死人脸又说对了一次!这段“艳遇”要是给他知道,那张不饶人的狗嘴肯定又要冷冷地讽刺自己。

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白起,开门!”林夏跳脚敲门。

走廊上的房门一扇扇打开,睡眼惺忪的房客们一个个露出头,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林夏朝最近的一个扑过去:“大哥,帮我打个电话给前台呗!”

啪!啪!啪!啪!房门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关上了。正在林夏失望透顶的时候,旁边的门忽然又打开了一扇。

“亲人啊!”林夏差点哭了。

门里只伸出一只手,往门把手上挂了个牌子,赫然写着“请勿打扰”四个大字……旋即又关上了门。

无情!冷血!见死不救!林夏顺着房门滑下去坐在地上,看来现在只能自己回前台要钥匙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啊?你不在里面啊!”林夏吓了一跳,她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白起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你不是十点半就要睡觉的么?”

白起把林夏的门卡换了个方向又插回去,绿灯令人愉悦地亮起,打开门,什么都没说就走进了去。

“该死!”林夏脸涨红了,低着头也跟了进去。

“洗手间你可以先用,我现在要等一个人。”白起说着在客厅里拉了把椅子坐下。

还好没提紫薯的事!这家伙估计是忘记了!林夏庆幸着准备溜进卧室,可惜只差一步……

“那个画家送到医院了么?”白起点燃一支烟,幽幽地吸了一口。

“什么画家?什么医院!”林夏提高音量掩盖自己的紧张,“你怎么知道的?你跟踪我了?你变不变态啊!”

“你的鞋上还沾着他的鼻血。”白起冷冷地说。

“你到底是医生还是法医啊!给点隐私好不好!”林夏恼羞成怒,冲进卧室。

白起挑挑眉毛,什么都没有说。

门外响起了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他今晚要等的人来了。

十分钟之后。

白起坐在满屋穿黑色制服的年轻人中,淡然地抽着烟,看着他们进进出出,把装满了文件的铁皮箱抬进这间不大的套房里。

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人明显是这群人的头头。他身材异常魁梧,甚至都要微侧肩膀才能进门,留着寸头,五官强硬,左耳只剩下一半,仿佛是曾被什么生物从耳根附近咬了一口,两腮的线条硬得像是钢筋,正在大口大口地嚼着口香糖。

“客厅放不下就放到卧室里去。”他声如洪钟地喊着,“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雷厉风行懂么?”

“我要的全都在这么?”白起环视了摆满整个房间的文件箱,打开其中一个,从中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

“全都在这了。”风衣男让所有的手下都出去,大摇大摆地从白起的烟盒里拿了一支桃源乡,点燃抽了一口,皱眉道,“还是那么难抽。”

“你可以走了。”白起专注地看着文件。“你知道给你搞这些东西费了我多大的劲么?要不是我上个月升职了,你就算杀了我也没有权限把这些东西从档案馆带出来。”

风衣男十分不满白起冷冰冰的态度,“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我就不欠你人情了!”

“你还需要帮我做一件事,不过不是现在。另外,这根烟的钱你需要另付。”

“妈的!”风衣男骂骂咧咧地把烟头扔出窗外,“你小子是讨债鬼托生的么?”

“我想你真的可以走了。”白起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还有几个大案子要破呢,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风衣男冲白起挥挥手,“档案我明天早上来拿,记住以后我到北京你请我喝酒,二锅头,高度的!”

白起没再理他,低头看文件。

风衣男走出两步,又转回身来:“刚才厕所里尖叫的那个妞,前凸后翘的!是你女朋友么?跟你不太搭配,白瞎了个好姑娘!”

白起冷冷瞪了他一眼,那人也不在意,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盒口香糖,倒出五六粒一把扔进嘴里,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过了不多一会,街上传来阵阵引擎声,车队呼啸着离去。

“他们是干吗的?”林夏从卧室里伸出湿漉漉的头。

“给我送一些东西。”白起依旧在看着文件。

“你还认识警察?”

“你连房卡都能拿倒,还能看出他是警察?”白起倒有些对林夏这一次敏锐的观察力感到意外。

“切!我老爸从小就教我怎么认出这帮条子,咱这双招子放的可亮了!”林小姐满口黑话。

“不过严格说,他不算是警察。”白起点点头说,“今晚你睡床,我打地铺。”

“哦!”林夏答应着,却还在原地磨蹭,眼睛好奇地望向白起手中的文件。

“可是先生,您……”乔瑟夫满面愁容。

“我真的很好,现在我要演讲了。”海因斯报以微笑,让秘书安心下台,对等待已久的人群笑着。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莅临这个艺术展闭幕式。”

掌声再度响起,海因斯用手势示意大家可以不用鼓掌了。

“我相信今晚的来宾都认为自己懂得艺术,参与艺术,或者知道如何欣赏艺术。可我想问一个问题,我亲爱的来宾们,你们谁能告诉我,究竟什么是艺术?”

人群中一片寂静,没有人有胆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毕竟这里不是著名的画家就是评论家,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位传奇老人的提问,回答出正确答案似乎太过困难了。

“其实这个答案很简单,就是你们。”海因斯沉静地说,他蓝色的瞳孔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执拗地想要把自己接下来的话刻在每一个人心里。

“不要感到奇怪,你们就是艺术,我同样也是,或者说人才是真正的艺术。再伟大的艺术品也是被人所创造出来的,是我们的心在这个世界上的投影。这难道还不够令人惊叹么?我的老师曾对我说,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迷宫,你真的不能探知这个迷宫究竟有多少个角落。”老人渐渐激动起来,“可是无论你在这个迷宫中碰了多少次壁,走了多少的弯路,看到多少阴暗,只要你在其中发现哪怕一点点美好,哪怕一点点的光明,你都要去爱它,去享受它带给你的美好。人们都说爱一个人要爱他的全部,我今天想说,爱一个人,请爱他的美好,忘掉那些迷宫中的阴暗。相信我,如果我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

海因斯哽咽了,久久不能再度开口。大厅里的人们纷纷小声议论着,不知道这位主人为何忽然如此激动,扯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好了,我只是发一些牢骚。”老人无奈地笑了笑,“大家可以开始跳舞了。

乐队已经等待了多时,此刻终于奏响了舞曲。礼花在窗外的天空中绽放,人群一下子陷入兴奋,热情的火焰被瞬间点燃,整座大厅都在随着音乐舞蹈。

“去吧乔瑟夫,找个漂亮女孩跳舞,这是命令。”

老人制止了试图帮助自己的秘书,倔强地独自把轮椅摇下舞台,走向那条灯光黯淡的通道。

“讲得不错。”黑暗里有人说话。

海因斯随着声音惊讶地看去,只看到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像是有头巨兽在洞穴深处盯着自己。

“白医生,你是来跳舞的么?

“不,我从不跳舞。”

“那很可惜,你浪费了自己充满活力的身体。”海因斯艰难地试图把轮椅摇向通道尽头,可是地上铺的厚重毛毯,给轮椅带来了巨大的阻力,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你同样也是!”白起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轮椅,“来吧,我给你找一个舞伴。”

“舞伴?白医生,我现在如果没有乔瑟夫,连从轮椅上站起来都很困难!”老人试图反抗,却被白起径直地推回了舞厅的角落里。

“她在那儿。”白起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海因斯疑惑地从人群中望过去,忽然眼前有些恍惚!他看到了一个女孩,一个拥有一头赤松树般美丽长发的女孩,和几十年前的艾琳一模一样。

她站在舞池边,身边盛开着一大团苹果花,她光彩夺目,仿佛自身就是洒满阳光的花瓣。

这是梦幻么?怎么可能,这一幕是如此真实。

这是真实么?怎么可能,这一幕是如此梦幻。

老人颤抖着从轮椅上站起,深深地呼吸,整理了衣着和发型,依然像当年那样,把白发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他向那个女孩走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脚步竟然是如此的轻盈,仿佛已经摆脱了那一身沉重的躯壳。

“我能请你跳支舞么?”

叫我的名字,艾琳,叫我画家先生,叫我少校,叫我伯爵,求你了艾琳。

“谢谢,不,我是说我愿意。”女孩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我不太会跳舞,我是被临时邀请来的。”

“没关系……”老人失望了片刻,转而慈爱地笑着,“这支曲子是爵士乐,你只需要跟着音乐释放自己,或者跟着我……”这一晚,年近百岁的海因斯和一个陌生的女孩跳了整晚,直到舞会结束,那个笑容依然挂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体轻盈,像是飞舞在花丛中的蝴蝶。

“谢谢你,白医生。”海因斯独自坐在黄浦江岸边,望着奔流不断的江水出神,“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美的梦境,我该给你什么样的报酬?”

在他身后,白起把熄灭的烟头轻轻放进垃圾桶里:“那不是梦境,我说过梦境对你而言毫无用处。”

“难道那不是桃源乡的作用?”海因斯惊讶道。

“跟我来吧,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白起吹了个响亮的口楚。

“那是我的房间!我从二十年前就把那里包了下来,做我上海的办公室。”海因斯再度惊讶了。

“从我小时候开始,曾祖母就会经常站在这里,望着那间屋子出神。我一直都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那间屋子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住,只有固定时间会有人过来打扫,除此之外,那盏灯只亮过三次……”少女黯然道,“现在想想,她其实一直在等你。”

“可她还是不肯来见我,只怪我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老人望着那个房间出神,耳边只有黄浦江水的声音。他们之间曾经只隔着这条江,却始终都未曾跨越过去。

“她也曾经去过那里。”少女说,“五年前你上一次到这里的时候,我陪着她去过那间酒店,她在大厅里犹豫了很久,可是最后还是让我把轮椅推出去了。我问她到那里做什么。她说她要见一个人,一个她一直爱着的人,但是她却伤害了那个男人,对他隐瞒了自己的过去。她想那个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可这一切分明都是我造成的……”老人感到阵阵心痛,这个包袱自己背负了几十年,艾琳也背负了一生,却让他们此生再也不得见面……

“我们两个真是——”

“一对傻瓜!”少女释然一笑,“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想那些过去,那些过错是谁的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们此时此刻相爱着,过去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去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道理我们明白得太晚了……”老人悲痛中问白起,“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碰了碰运气。”白起诚实地回答,“当时的欧洲对于艾琳来说太过危险了,而上海又是当年犹太人避难的主要目的地之一。

只是中国驻维也纳总领事何凤山在1938到1940年期间,就为犹太人签署了超过两万份前往上海的签证。”

“我知道那位可敬的先生,他被称为中国的辛德勒,在他的名字面前我真为自己的国家感到羞愧!”

“你是应该感到羞愧。”白起毫不客气地说。

“可是我也曾经查阅过上海犹太人的入境记录,为什么我从未找到过艾琳的名字?”海因斯诧异地问。

“你找的是哪个名字?”

“艾琳·罗森博格,罗森博格是她父亲的姓氏,我甚至查过当年所有姓罗森博格犹太难民的下落。”

“所以你没有查过任何别的姓氏么?”白起转身对她的曾孙女说,“请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眼中泛着泪光:“我叫海棠,曾祖母生前人们都叫她海太太,她在户籍上登记的全名是艾琳·海因斯。”

原来是这样!海因斯的泪水再次滑落。

眼前的黄浦江仿佛被拉回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一个憔悴的女人从难民船上登岸,她一路之上忍受着饥饿、寒冷、怀孕带来的种种不适,还背负着爱人的伤害。可她还是成功到达了新的世界,在这里扎下了自己的根,用自己的手养育了一个家族。别人问她名字的时候,她会告诉他们:我是艾琳·海因斯。

“起码现在这一刻,你们知道彼此始终相爱。别再沉浸在过去的执念里了,你已经可以解脱了。”白起说。

“过去的执念……解脱……”海因斯喃喃地说。

“那个东西我已经替你找回来了,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了。”

“我想是的。”在今晚,老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请把那块古玉给我看一下吧,我还欠你一幅画。”

白起点点头,从西装内里口袋里拿出了那块蓬莱之舟的碎片,放在他的手心里,同时递上一支纤细的画笔。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那支画笔,仿佛回到了童年,从柳先生手中第一次接过它的那一天。

“我去给你们倒杯茶。”

海棠对白起悄悄地说,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

她等了很久才把茶端上去,因为她能从那两个人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们要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像是某种神圣的仪式。

可当她推开阁楼房门的时候,白起已经不见了。她的曾祖父海因斯,独自躺在那张曾祖母睡了一辈子的小床上,怀中紧紧抱着那幅《跳舞的艾琳》。

老人永远地睡去了,他睡得甜美安详,就像那幅画中艾琳明媚的眼睛。

尾声

两周之后,上海郊外的公墓。

昨夜刚刚下过雨,整座墓园被雨水洗刷了一夜,在清晨的阳光中透着泥土的芬芳。

今天这里格外安静美丽,就像是郊外一处适合家人野餐的空地。

海棠捧着一大束苹果花,放在刚刚立好的墓碑前,那块墓碑的正反面分别用中德文刻着一段话:海因斯夫妇长眠于此,即使是时间和大海也没有阻止他们相爱。

“原来在这啊!”

海棠一惊,回头就看到一个异常魁梧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大口大口地嚼着口香糖。他穿着灰色风衣,左耳缺了一半,留下一个骇人的伤疤。

“别害怕,我也是来献花的。”风衣男从背后拿出同样一大捧苹果花,放在墓碑前。

“您和他们认识?”海棠诧异地问。在她的印象中,无论是曾祖母还是曾祖父都不会结识这样的人。

“我是替别人来的。”

风衣男说着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上面,包裹好之后又很恶心地塞进口袋里。然后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三个躬,冲海棠龇牙一笑,转身走向墓地之外,边走边嘀咕:“这个人情总算是还清了!”

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刺耳的滴滴声响彻整个墓地。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丢了回去,边走边掏出一盒口香糖,倒了一小把扔进嘴里嚼着。

“唉!这回又要欠个更大的人情了!”

与此同时,一千多公里外的北京,烟雨胡同十八号蓬莱间诊所。

白起独自坐在书桌后,依然冷酷得像一座冰雕,目不转睛地端详着面前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骇人心魄的画,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看到之后不禁胆寒。巨大的船体崩塌在地面之上,天空中火雨密布仿佛末日,烈焰所到处一切都被烧为灰烬。

蓬莱之舟的坠落。

时隔千年,他终于看到了这个场景。白起默默地坐了很久,拿起打火机把那幅画点燃了。画布开始剧烈地燃烧,油彩冒出浓烟,让那个场面看起来更加真实。

“可惜了一幅好画。”

他走到窗前,推开紧闭已久的窗子,让秋风吹散烟雾。

“谢谢。”白起望着南方,淡淡地说。

此时,这个秋天第一片银杏落叶飘进了屋子里,它来得比往年早了许多,金黄色的落叶,被吸干了所有水分。

这似乎意味着,一个残酷的季节很快就要到来了。

第五个故事锁心劫



整整下了一天的大雨刚刚停止,被冲刷掉的落叶堵塞住了下水管道,半尺深的积水浑浊不堪,雾气弥漫封锁了整条烟雨胡同。路灯幽黄,映衬得这些水汽仿若滚滚黄沙,在空中游荡不止,压抑困顿,无法挣脱。

烟雨胡同十八号,蓬莱间诊所。

三层高的意大利式小洋楼前停着一辆经过精心改装的厢式货车,它换装了只有载重卡车才会使用的双轴底盘,车身不仅加装了防弹玻璃,就连厢身也换成了加厚的特种钢板,甚至能直接防御小口径火炮的攻击。黑色涂装的车厢正中有个很显眼的标志——一块暗灰色的石头,像是颗扭曲的心脏。

这种厢式货车在国外经常被用作突击队的指挥中心,人们都称它为“黑色死神”,因为它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一场流血的杀戮即将降临。

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糟糕的天气里,这台“黑色死神”就像一台灵车一样让人感到不安。

此时的第一诊室,白起坐在自己舒适的转椅里,悠然地点燃一支桃源乡。

月光透过稀薄的乌云射进窗子照在他的脸上,玻璃上映出的轮廓完美得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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